九
“歐內斯特將軍和萊恩斯軍團長在格雷爾河的河灘處以一個中隊的兵力大敗波爾拉侵攻軍三個中隊!”
當這樣的消息傳到由海因率領的南十字軍本隊以後,艾爾夫、戈爾斯等將官除了滿心的高興之外,都或多或少的帶了一點點遺憾的心情:
“如果當時我們充分信任歐內斯特將軍的能力,專心的追擊帝國軍,現在戰爭就已經結束了!”
戈爾斯的發言可說是道出了大家的心聲。不過,也沒有人因此責備海因過於謹慎,不管怎麽樣,海因是在絕對保障主城安全這個大前提下做出的決斷。而且,他們以不足敵軍三分之一的數量成功的迫使帝國軍主動後撤,也算是取得了重大的勝利。
新科夫諾城的商人們為凱旋而歸的南十字軍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式,不僅僅是為了歡迎海因這一行人,也是為了向先前已經返回的南方劍聖以及他的弟子們表示感謝。盡管歐內斯特認為戰爭尚未結束,沒有必要這樣大肆祝賀,但商人們卻有和他不同的見解:
“這次不過是為了完全取勝以後更大規模的慶祝活動做準備而已,事實上我們已經很儉省了。”
既然是商人們自願出資操辦,而且,慶祝一番對提高南十字軍的士氣也有好處,歐內斯特也就不便再加以反對了。於是,當風塵仆仆的海因、艾爾夫等人返回到新科夫諾城的時候,他們立刻被成千上萬歡呼雀躍的市民和盛大華麗的表演所包圍了。
新科夫諾城本就是一個吸納大陸上幾乎文化的場所,甚至遠在海外的國家都經常有商船出入於港口。因此在這裏的娛樂和表演活動也是多種多樣,薈萃了各處的精華:有從泰爾蘭遠道而來,全身黝黑的雜耍藝人;來自草原之國塔利亞斯,在馬上比在地上更為靈活的馬術師;以及來自阿古利亞,以技藝出眾而聞名的劍術師,等等。即使是對於從小在號稱富裕豪奢的索菲亞首都聖佛朗西斯城長大,而且身為大貴族之子的萊恩斯來說,這些表演也都是新奇有趣的,大部分節目都令他眼花繚亂,連名字都叫不出來。至於他的兩個年輕夥伴:奇立恩和費爾特斯亞,雖然都是王族之尊,但他們兩人所生活的國家對於這些享樂的事物都是視作頹廢生活而嚴加禁止的,所以他們的興奮之意比萊恩斯更為強烈。隻可惜作為歡迎式的主角,他們不能跑到人群中去盡情的遊戲,而必須規規矩矩的站在歐內斯特身後聽新科夫諾城的商人代表們致冗長的歡迎詞。
“真是無聊啊!”
萊恩斯很不樂意的打了個哈欠,眼睛卻盯著路邊的一群頑童。那些孩子的年紀看起來與萊恩斯差不多,在人群中到處亂竄,不停的進行各種惡作劇。一會兒故意擠到女士們中間,推推搡搡的引起一陣尖叫聲;一會兒又跑到販賣小吃的攤販前一邊同攤主胡攪蠻纏一邊偷偷朝口袋裏塞吃的東西。而這一切都讓從小就習慣了在平民家中生活,在十字街頭遊戲的萊恩斯感到十分親切。
“奇立恩,我真羨慕他們啊——可以自由自在的玩耍,為什麽同樣年齡的我卻非要站在這兒聽斐蘭德長篇大論的念書呢?”
萊恩斯低聲的咕噥,而身邊的奇立恩則立即一本正經的回答:
“要說羨慕的話,他們應該更羨慕你才對吧——同樣的年齡,他們隻能擠在人群中偷零食,而你卻能以軍團長的身份接受新科夫諾城商人議會團長的致詞。”
“我隻是說說而已,真是個沒幽默感的家夥。你瞧那些小子的動作多笨拙,要知道當初我和阿斯爾那家夥可是經常有免費的零食可以享用的……”
“喂喂,別再羅嗦了。就要有小姐上來獻花了,那可是紀千老頭兒的寶貝孫女,號稱是新科夫諾城的頭號美人哦!”
費爾特斯亞急匆匆的插話,打斷了萊恩斯的美好回憶。一提起這位小姐,三個年輕人都來了精神。紀千的孫女兒紀夕也隻有十三四歲的年紀,但是豔名已經傳遍了整個科夫諾地區。隻可惜這位小姐嚴格遵守中京國的古禮,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即使偶爾出門一次也總是坐在嚴嚴實實的轎子裏,臉上還遮了麵紗。所以極少有人能一睹她的芳容。在萊恩斯等人初次來到新科夫諾城時的歡迎酒宴上,紀千曾經驕傲的向客人們介紹他的心肝寶貝,隻可惜當時萊恩斯忙於應付斐蘭德的勸酒,根本無暇顧及為他斟酒之中京國美女的美貌。所以,當後來的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向他打聽美人容貌的時候,萊恩斯也隻能瞠目結舌,無言以對了。
這一次,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終於親眼見到了聞名已久的美人。紀夕手捧著一束鮮花站在紀千身邊,身上披著輕薄如水的紗衣,一頭烏黑的長發並沒有按中京國的習慣梳理成發式,隻是隨隨便便的挽著,但這更使她增添了嫵媚的風韻。兩位王子的表情都在一瞬間凝滯了。過了半晌,費爾特斯亞才低聲的說道:
“花束隻獻給軍團長吧?萊恩斯,現在我對你不單單是羨慕,簡直就是嫉妒了!”
奇立恩沒有說話,因為他的眼睛始終都注視著那個披著輕紗的窈窕身影。過了一陣子,當斐蘭德終於發言結束,該輪到小姐獻花的時候,奇立恩才仿佛下定決心似的,吞吞吐吐的小聲說道:
“哦……萊恩斯,能不能把這個機會讓給我?——以後不管你想吃什麽或是想要什麽,我都會設法為你弄到。”
奇立恩的一生中大約還從來沒有這樣求過人,他結結巴巴的提出了請求,然後就心急如焚的等待萊恩斯的回答。不過,他並沒有焦急很久——萊恩斯幾乎是立刻同意了奇立恩的要求。對於隻有十四歲,而且玩心又特別重的萊恩斯來說,街邊頑童們手中的零食要比眼前美人手中的花束更具**力;而且他也不想在接受了花束以後麵對費爾特斯亞的挖苦和嘲笑;更何況又是好友奇立恩提出的要求,所以他立即後退了兩步,退到奇立恩身後去了。
然而這時候,手捧花束的紀夕已經站在他們的麵前了。萊恩斯的突然後退,反而把這位美人弄糊塗了——以往男人們見了她多半是想方設法的接近,還從來沒有見過往後逃的。不過,由於從小受到嚴格的淑女教育,紀夕隻能用微笑來掩飾她的驚奇。然後,當滿臉通紅的奇立恩鼓足勇氣走上前一步的時候,他那傻乎乎的樣子引出了紀夕真心的笑容。就象是誰不經意打破了盛著夢的盒子,紀夕的笑容幾乎融化了廣場上每一個人的心。
當奇立恩終於跨過了似乎比從家鄉塔利亞斯到這裏新科夫諾城更遠的兩步之遙來到紀夕麵前時,他的全身都在顫抖。盡管費爾特斯亞一直在背後小聲的提醒他保持鎮靜,不要丟了王族的風度,可奇立恩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雙手顫抖。當他從披著輕紗,宛如夢一般輕柔的小手中接過花束的時候,顫抖的手指輕輕的在紀夕的手背上劃過,本應該是沒什麽感覺的,可奇立恩卻立即跳了起來,那模樣就和卡德萊特平原會戰時傑克佛裏特接觸到魔劍薩恩巴特一樣的神情。
“抱歉,抱歉,非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奇立恩的緊張態度使得廣場上每一個人都笑了起來,這笑聲更使得年輕的塔利亞斯王子手足無措,不知自己的“罪過”會帶來什麽結果。幸好這時,萊恩斯在旁邊大聲的提醒:
“喂喂,快接過花,然後就可以結束了!我也可以去吃東西。”
南十字軍軍團長的眼睛始終盯著路邊攤販上那些不知名的零食。然而,他顯然打錯了算盤。在奇立恩笨拙的接過花束以後,萊恩斯正要往人群裏鑽,卻被一隻手摟住了脖子。
“別著急,軍團長大人,還沒結束呢。”
“歡迎儀式不是結束了嗎?我的肚子餓了。”
萊恩斯努力的想要掙脫,其實他的肚子並不餓,但是他很想混到人群中去回顧當初和小夥伴們一起偷食的場景,不過,這個打算也落空了。
議會團長斐蘭德臉上笑眯眯的,但摟住萊恩斯脖子的手卻一點也不放鬆——如果軍團長跑去和頑童一起偷東西吃,那南十字軍的臉麵可就丟盡了。
“軍團長閣下不是想吃東西嗎?豐盛的慶功宴會在等著您呢。”
“宴會?不不不,我不想喝酒。”
萊恩斯上一次在宴會上被斐蘭德狠狠的灌了幾杯,到現在都心有餘悸。但是,就連海因都抵擋不住斐蘭德的勸酒攻勢,萊恩斯自然更逃不掉了。
“不喝酒?那可不行,身為軍人,若是不能喝酒會被部下笑話的。”
斐蘭德摟住萊恩斯的脖子,硬拖著他向市政廳的大廳走去。雖然萊恩斯是軍人,而且還是軍團長的身份,但這時卻被身為商人的斐蘭德牢牢抓住,一點都無法掙脫。
“閣下身為軍團長,也代表著南十字軍和整個索菲亞軍的顏麵,可不能做出有損於南十字軍名譽的事來,這一點海因修士可是專門拜托過的。”
抬出海因的名號來鎮壓憤憤不平的萊恩斯,斐蘭德硬是把他拖進了市政廳的大門。原本就十分寬廣的議事大廳現在排了許多桌子,議事廳被布置成了一處巨大的宴會場。當然,大部分的士兵仍然隻能被安排在四周的廣場上。能夠進入宴會廳的,隻有中隊長以上官階的將官,以及新科夫諾城商人議會的成員而已。這一次,不但傷勢未愈的中京商人紀千帶病出席了宴會,就連從不出席此類宴會的佛利爾男爵都出現在宴會場上,他一個人連同伺候他的黑奴和女仆,就占用了整整一排座席。仆人們仔細的為這位過於肥胖的男爵挑選好吃的食物,諸如雞肉,海鮮之類,然後剔除肉中的骨頭,最後把整塊的食物切成小片後塞入佛利爾男爵的嘴中。而佛利爾本人隻是微閉著雙眼,不時用眨眼的動作來表達他的意思,而仆人們也就根據他的要求不停的更換食物。這種進食方式令初次與佛利爾男爵一同用餐的萊恩斯等人大為驚奇。
“男爵閣下連咀嚼的力氣都節省了,可是他這副模樣實在是太難看了。”
雖然身體被轄製住了,但斐蘭德可控製不了萊恩斯的嘴巴。他趕緊打斷了萊恩斯很不禮貌的議論:
“佛利爾男爵需要照管他的龐大產業,所以要節約每一分體力。也正是因為這樣,男爵一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用餐,這一次他可是額外的破例了,男爵閣下的光臨就是對我們這些操辦者和南十字軍的最大敬意。”
急匆匆的把萊恩斯安排在海因身邊的座位上,斐蘭德終於擺脫了這個小搗蛋鬼,與其他人歡慶去了。而萊恩斯猶自不肯罷休,仍然喋喋不休的評論著佛利爾男爵的進餐:
“就象是一個巨大的食物桶一樣,記得小時候我們翻開的螞蟻窩中也有這麽個大家夥……”
聽到他越說越不像話,海因終於忍不住出言打斷他的議論。不過,海因當然不會直截了當的讓上官萊恩斯閉嘴,他另有妙策: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說明了佛利爾男爵為人寬厚,他的仆人們對他都非常愛戴。”
“什麽?”萊恩斯果然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很簡單,佛利爾男爵把挑選食物的權利給了他的仆人們,吃東西的時候又閉著眼睛,如果有仆人對他不滿意,應該是很容易下毒的。可是現在,你看那些仆人們一個個都小心翼翼,挑選吃的東西一定自己先嚐幾口,可見他們是很認真的為主人效力。”
海因故意胡說八道一番,而萊恩斯果然上當,真的同他辯論起來:
“那也許是佛利爾男爵定下的規矩,他們不得不先嚐過才奉上的。”
正如海因的預料,一有機會,萊恩斯喜歡辯論的性格就展露無遺。不過,想和海因在辯論功夫上較量,萊恩斯的火候顯然還遠遠不足。
“是迫於命令敷衍其事還是出自內心的認真工作,並不難分辨,你再仔細的觀察一陣,應該可以得出正確的結論。”
海因給萊恩斯留下了一道習題,迫使他閉上嘴之後就不再搭理他了。他轉向自己的右側,老將軍歐內斯特的座席:
“歐內斯特將軍,首先,祝賀您取得勝利,擊破了三倍於己方的敵軍。”
“彼此彼此,海因軍師不也迫使超過我軍三倍以上兵力的帝國軍狼狽逃竄嗎。”
老將的神色淡淡的,絲毫不因自己立下的大功而沾沾自喜。事實上,歐內斯特曾經私下裏和萊恩斯談論過這次勝利,當時歐內斯特這樣述說自己的感受:
“我確實感到很高興,但並不是因為我以少勝多,擊敗了三倍於我方的波爾拉軍,而是因為這次戰鬥讓我感覺到就統率軍隊的實力而言,我還不輸給海因這個年輕人,這才是令我真正感到自豪的。”
當然,海因不會知道歐內斯特心中的感受。此時,海因正在謀劃的是下一步的計劃。
“帝國軍之所以撤退也就是因為看到波爾拉的叛亂被立刻平息了,新科夫諾城無機可趁的緣故。這一次若不是老將軍鎮定,我們可就有大麻煩了。”
“軍師閣下有什麽差遣,盡管開口就是。”
與海因的迂回戰術相反,老將歐內斯特在識破了海因的目標以後立即采用了開門見山的方式,這反而令海因大為驚異。
“您……您是怎麽知道我有求於您的?”
南方劍聖臉上現出笑容,不慌不忙的飲了一杯酒,臉上浮現出回憶往事的神色:
“唉,也許你自己不知道。海因,你和當年的克勞德首相實在是非常相像,每次在有求於人的時候都先要七拐八繞的說上一大堆廢話,等到把人弄糊塗了再提出要求。當年我和他同殿為臣,最不習慣的,也就是他這種拐彎抹角的性格。”
一提到索菲亞前首相克勞德的名字,一向言辭犀利的海因居然就無話可答了,臉色也微微有些泛紅。過了半晌,海因默默的倒了一大杯酒灌下了肚子。
“海因,你不是不喝酒的嗎?”
好不容易找到海因破綻的萊恩斯趕緊發動攻擊,不過,海因雖然在言辭便給上輸給了南方劍聖,但對於南方劍聖的弟子可是一點都不在乎:
“那次你沒聽斐蘭德議長說嗎?就連克勞德主教在這裏的時候也經常喝酒,我隻不過是一個修道士,為什麽不能喝?”
海因到底沒有酒量,一杯酒下肚,臉上的血色就都泛了出來。看到自己居然能令海因紅臉,歐內斯特有些自得的笑了。
“哦,我不該提起這件事的,請原諒。到底有什麽吩咐呢?請直說吧。”
既然老將已經表示了和解的意圖,海因正好趁機下台階。他趕緊直截了當的說出了他的想法:
“哦,是這樣的:眼下高茲堡的塞利斯男爵為了迫使赤龍重裝兵團首尾難顧,正在對大天使要塞展開佯動攻擊。而現在赤龍重裝兵團的本隊已經返回,若是塞利斯男爵沒有及時撤退,我擔心赤龍重裝兵團的凱勒爾男爵會在大天使要塞前上演一出大剿滅戰。所以呢,務必要派人騷擾撤退中的赤龍重裝兵團本隊,迫使他們減慢後撤的速度,以便與塞利斯男爵能夠安全撤離。所以,我想請老將軍再辛苦一次,率領麾下的騎兵隊出擊。”
“這……”
歐內斯特沉吟不語,顯然是在考慮此時出兵的可能性。在先前的戰鬥中,老將以他豐富的經驗和過人的膽識擊敗了敵軍三個中隊,但是相對的,己方不可能沒有傷亡,他的騎兵中隊有近三成的將兵陣亡,再加上受傷的士兵,現在麾下能夠用於作戰的兵力不足先前的一半。作為和數量三倍於己方之敵軍作戰以後的成果,這當然是很了不起的,但是再用這支部隊去騷擾數十倍於己方的赤龍重裝兵團主力,就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您不同意?或者明天再給我答複吧。”
“當然不行!我們自己的兵力太少了,這時候隻派出一個中隊去和赤龍重裝兵團較量,簡直就象讓一條狗去挑戰一群狼一樣!”
就連萊恩斯也看出了歐內斯特猶豫的原因,他立即代替老師做出了回答。雖然比喻很不恰當,但意見卻並非那麽不可取。萊恩斯對於海因一向很信任,但並非盲目的順從,隨著他逐漸的成長,凡事漸漸的有了自己的主張,這正是海因苦心教導的結果。不過,這時候海因還不指望萊恩斯能夠理解他的想法,就象不能指望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嬰兒一開始就理解成年人為何要奔跑一樣。所以他必須向萊恩斯分析情況,使他理解自己的想法,就象他過去所做的一樣。
“說得不錯,萊恩斯,隻用少量兵力去挑戰敵軍的優勢兵力,確實是兵家之大忌。不過,現在的形勢迫使我們主動出擊,如果一味的防守,等到高茲堡的塞利斯男爵敗北,帝國軍沒有了後顧之憂以後他們必然會全力進攻我們。雙方的實力相差太遠,最終我們必定是失敗的結局,這一點,相信你也能明白。至於派出的人選,也隻有歐內斯特將軍合適。”
“為什麽?艾爾夫的步兵中隊幾乎沒有損傷,他的武藝和智謀也一向很被你看重,為什麽不讓他去?”
萊恩斯再次辯論,隻不過這一回他並非胡攪蠻纏,而是很有針對性的提出建議。這讓海因很是滿意,他點著頭,回答道:
“確實,艾爾夫是個不錯的將才,具備獨當一麵的能力,所以先前在選擇輸送到帝國軍後方騷擾的人選時,我第一個挑選了他。不過,這一次有所不同。以前赤龍重裝兵團的主力都在前方與我軍主力對峙,騷擾部隊麵臨的隻是敵軍的小股兵力。而現在,派出的將官必須麵對整個赤龍重裝兵團,所以派出部隊的首要前提條件就是必須有足夠的機動力可以迅速逃脫,而具備這種條件的隻有騎兵而已。在南十字軍的三個騎兵中隊裏,貝利克安過於衝動,你又是軍團長,剩下的隻有歐內斯特將軍了。”
“可是,老師麾下的騎兵隊隻剩下一半了!”
萊恩斯很不服氣的叫道,而海因隻是苦笑,又為自己斟了一大杯葡萄酒:
“我知道,早在回來的路上我就打聽過了。事實上,現在歐內斯特將軍麾下的騎兵還是三支騎兵中隊裏最多的。我們在‘大魚之脊背’山道上同赤龍重裝兵團幾次交手,貝利克安的中隊隻剩下三分之一,至於你的直屬中隊,很遺憾,有戰鬥力的隻有原來的四成左右……”
“什麽?你把我的部隊全都消耗光了!”
萊恩斯跳了起來,他的性格原本就是飛揚跳脫的。連續幾次辯論失敗,萊恩斯的心情自然很難保持平靜了。然而,海因還是一點都不在乎他,他再一次往自己的嘴裏灌了一大杯酒:
“到現在才想起來問自己部下的生死,未免太沒有作軍團長的責任心了吧。”
海因居然不顧時機的繼續嘲笑萊恩斯,這不象是他一貫的作風。但還是對萊恩斯起到了效果:南十字軍的軍團長怒氣衝衝的站起來,走出了大廳。
“喂,萊恩斯,你到哪兒去?”
坐在歐內斯特身邊,一直忙於對付一整隻烤羊腿而顧不上說話的費爾特斯亞終於開口了,既然彼此發過誓言要互相守護的,費爾特斯亞認為自己應該問一聲。但是,他的好意卻被冷冰冰的彈了回來:
“我去盡一個軍團長應盡的職責——慰問自己的部下!”
萊恩斯連頭都沒回的出了門。
“呀呀,看來我的態度有些急躁了——待會兒得向軍團長大人道歉。”
海因笑眯眯的調解著費爾特斯亞滿臉不高興的情緒。同時,他敏銳的注意到原本應該和費爾特斯亞形影不離的另一個人不見了。
“咦?奇立恩呢?他不是應該和你坐在一起的嗎?”
一提到奇立恩,費爾特斯亞的臉色就好像吃了個酸蘋果:
“那小子嗎?不但魂被勾走,連人都被捎帶上了。”費爾特斯亞衝著另一側科夫諾商人們的席位撇了撇嘴。“說是還要去向那位小姐道歉,多半是想找機會套近乎吧。”
費爾特斯亞的猜測多多少少有些冤枉了老實的塔利亞斯王子,當奇立恩好不容易鑽進了婦女們的座席,並小心翼翼的成功湊近那披著輕紗的美人身邊時,他臉上的神色還是象個待決的死囚。
“夕……小……姐,請原諒我剛才的無禮……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正在興致勃勃觀看歌舞的紀夕回過頭來,有些驚奇的看著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傻小子,又忍不住笑了:
“請別在意,奇立恩將軍,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您根本不必道歉。”
麵對著笑靨如花的美人,奇立恩原本在塔利亞斯王家學院裏辛苦學習過,剛才好不容易才回憶起的華麗辭藻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他隻是傻乎乎的摸了半天腦袋,才好不容易迸出了一句:
“沒什麽關係嗎?那太好了,我原本還以為是犯了重大的罪行呢?”
“重大的罪行?怎麽可能呢?”
紀夕抬起那帶著無限夢幻的雙眼凝視著年輕的塔利亞斯王子,一瞬間奇立恩以為自己會陷入到那深深的眼波中去,他慌忙挪開目光,說話都結結巴巴的:
“我……我小時候就聽說你們中京國的規矩很嚴,若是一個男子碰到了未婚少女的手臂,那少女就必須砍下自己的手臂以示貞節,或者是……嫁給那男子。”
瞠目結舌的愣了半晌,紀夕和他周圍的一群女孩子都忍不住咯咯的笑起來。怕被其他人聽見,她們隻能用手帕或是手掌捂住嘴偷偷的笑。
奇立恩呆呆的看著紀夕,後者正用自己的衣袖捂著嘴偷笑,那嫵媚的神態讓奇立恩的心兒完全被融化了。好不容易,等到小姐們的興奮勁過去了,奇立恩才很認真的問道:
“是我弄錯了嗎?”
紀夕努力的板起臉,盡可能認真的回答奇立恩:
“我是出生在這裏的,所以也不敢說中京國沒有這規矩。可是,如果我自己遵守這規矩,那從小到大,就算我有和章魚一樣多的手腳也不夠砍啊。”
說完,紀夕又伏在桌上咯咯的笑個不停,終於打翻了一把酒壺,發出很大的聲響,旁邊不遠處的桌旁立即投射來了紀千老人的嚴厲目光。紀夕慌忙恢複了正襟危坐的神態,兩眼目不斜視的注視著宴會場中的歌舞,再也不敢旁顧了。而奇立恩也感到紀千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繞了幾圈,似乎並不友好,這讓他感到十分尷尬,甚至不敢回到原來的座席,隻得偷偷的溜出了宴會場。
“嘿,嘿,原來你也溜出來了!”
一走出宴會廳的大門,奇立恩的肩頭就被拍了一下,把他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萊恩斯。顧不上責備萊恩斯的唐突,奇立恩開口詢問:
“你怎麽出來了?”
“啊啊,海因那家夥被歐內斯特老師譏刺了,結果他象瘋了一樣拚命灌酒,然後就把我當作出氣筒……你呢?也被人嘲笑的待不下了嗎?”
猶豫了一陣子以後,奇立恩這樣回答。
“呃……差不多吧,確實被人當傻瓜看待了。”
“傻瓜?象菲裏克斯那樣幸福的傻瓜嗎?”
萊恩斯沒頭沒腦的評論著,掉頭離去。而奇立恩卻站在原地,癡癡的看著天空:
“菲裏克斯……幸福的傻瓜,如果真的能夠經常聽到她的笑聲,就算做一輩子幸福的傻瓜又有什麽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