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來客人了
玫瑰色的朝霞映照著安靜的阿爾卑斯山。清晨的微風拂過，樅樹古老的樹枝來回擺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海蒂被這聲音喚醒，睜開了雙眼。這聲音總是令她著迷，讓她忍不住想要跑到樅樹底下去。她從**一躍而起，急急忙忙地穿起衣服來。不過最後還是花了好些時間，因為她現在總是小心地注意著要保持整潔。
海蒂從閣樓的梯子爬下來，發現爺爺已經出去了。他正站在屋子外麵，像以往的每個清晨一樣，抬頭觀望天空，看看今天的天氣怎麽樣。
天上飄著一小片一小片玫瑰色的雲彩，漸漸地，天空越來越明亮，越來越蔚藍。太陽從最高的那座山峰背後升了起來，群山和牧場都染上了一層金色。
“太美了！太美了！早安，爺爺！”海蒂叫喊著跑出來。
“你已經起來了？”爺爺說，也向她問早安。
海蒂一溜煙兒地跑到樅樹底下，一邊聆聽樹枝間她最愛的嘩嘩聲，一邊繞著樹幹打轉。每當一陣風吹過，枝葉沙沙作響，她就高興得歡呼著跳起來。
這個時候，爺爺走進羊圈，給那兩隻小山羊擠奶，然後把它們洗刷得幹幹淨淨，牽到屋前的空地上，等著過會兒佩特來帶它們上山去牧場。海蒂一見到這兩個小夥伴，就跑過去抱住它們，它們倆呢，也親熱地蹭蹭海蒂。兩個小家夥為了表明自己跟海蒂更親一些，都不甘示弱地把頭一個勁兒往她身邊靠，弄得她差點兒被推個人仰馬翻，不過她一點兒也不害怕。那隻活潑的“小熊”大力地頂了她一下，她也隻是溫柔地說：“別這樣，‘小熊’，你簡直像‘淘氣鬼’了。”聽了這話，“小熊”立刻縮回頭，乖乖地退到了一邊。“小天鵝”呢，這下得意了，頭抬得高高的，仿佛在說：“還沒有人說過我像‘淘氣鬼’那樣粗魯呢。”因為雪白的“小天鵝”看上去確實比褐色的“小熊”要“高貴”些。
這時，下麵傳來了佩特的口哨聲。緊跟著，小羊們接二連三地沿著山坡跳躍而上，不一會兒就把海蒂給團團圍住了。它們頑皮地湊過來，一會兒把她推向那兒，一會兒又把她擠到這兒。海蒂好不容易才能靠近“小雪花”。它太弱小了，根本擠不過那些壯點兒的山羊。
佩特大力地吹響了口哨，想要嚇唬小羊，驅散它們，好讓自己能靠近海蒂跟她說上話。小羊們乖乖地跑開了。佩特走上前去，說道：“今天你能跟我上山嗎？”
“恐怕不行，佩特。”海蒂說，“我得在家等著他們從法蘭克福來。”
“這些天你總是這麽說。”佩特嘀咕道。
“就是這樣的呀，他們來之前我都去不了。”海蒂回答說，“他們來的時候我不在家怎麽能行呢？”
“大叔在家不就行了。”佩特又嘀咕了一句。
這時，爺爺扯著洪亮的嗓門喊：“隊伍怎麽不前進了？是頭領跑不見了，還是部隊散了？”
聽了爺爺的話，佩特轉身揮起趕羊棍來。羊群仿佛聽懂了棍子揮舞發出的呼呼聲，紛紛朝著高山牧場跑起來。佩特緊跟在它們後麵一路朝山頂跑去。
自從回到爺爺身邊，海蒂時不時會想到一些以前從來不會想著去做的事。每天早晨，她都會仔細整理好自己的床鋪，拍拍打打，直到把小床弄得平平整整的。然後，她爬下樓梯，在房間裏跑來跑去，把每一把椅子都規規矩矩地放回原來的位置，要是發現了有什麽亂放的東西，就一股腦兒全放進櫥櫃裏。這之後，她會拿起抹布，爬上椅子，把桌子擦得亮閃閃的。等爺爺從外麵回來，總會高興地環視著屋子，自言自語地說：“我們家現在每天都像是過禮拜天了，看來海蒂沒有白出門一趟。”
佩特離開後，海蒂和爺爺吃完早飯，就像往常一樣幹起了活。可是，今天的進展似乎不太順利，因為小海蒂總是不停地被門外美麗的景色所吸引，而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這時，一束溫暖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仿佛在歡樂地招手叫她：“快來呀，海蒂，快來呀！”海蒂再也待不住了，她跑出屋子，隻見陽光灑滿了小屋四周，從山頂一直到遠處的山穀都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山坡上的草全都染上了誘人的金色，海蒂真想一屁股坐上去，欣賞四周的美景。不過，她突然想起凳子還留在屋子中央呢，桌子也還沒擦，於是又連蹦帶跳地跑回了屋子。
沒過多久，小木屋後麵的樅樹又唱起了那些熟悉的歌謠。海蒂忍不住又跑了出來，隨著搖擺的樹枝發出的沙啦啦的聲響，又跳又舞。爺爺雖然正忙著羊圈裏的活兒，但也時不時走出來，麵帶微笑地望著她蹦蹦跳跳的樣子。
這一次，他剛走回去接著幹活，卻忽然聽見海蒂大叫起來：“爺爺！爺爺！快來，快來！”
爺爺擔心海蒂出了什麽事，趕緊跑出去看，隻見海蒂正朝著山下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喊：“他們來了！他們來了！醫生走在最前麵！”
海蒂衝下山坡去迎接醫生，醫生也伸出手來迎接她。她跑到醫生跟前，抱著醫生的胳膊，滿心歡喜地喊道：“早上好，醫生，謝謝您幫了我那麽多次！”
“願上帝保佑你，孩子。你要謝我什麽呢？”醫生微笑著問道。
“謝謝您讓我又能回家跟爺爺在一起了！”海蒂快活地說。
醫生的臉上突然明亮得像是掠過了一抹陽光，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這麽熱情的歡迎。之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孤獨中，根本沒有注意到沿路的風景有多麽美。在阿爾姆，越是朝著山頂走，景色就越是迷人。他心想著海蒂恐怕連自己是誰都已經忘記了，畢竟他們兩個相處的時間很短暫。而且，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個令人失望的信差，獨自一人到來，帶來海蒂所等待的朋友們不能前來的消息。所以，他並沒有期待自己會受到什麽歡迎。可是現在，海蒂正緊緊抱著他的胳膊，快活的大眼睛裏閃耀著感激和熱愛。於是他像個慈愛的父親一樣牽起了海蒂的手。
“現在帶我去見爺爺吧，海蒂，帶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可是，海蒂仍然一動不動地站著，充滿疑惑地朝著通往山下的小路張望。“克萊拉和奶奶呢？”她問道。
“噢，現在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海蒂，恐怕你聽了會和我一樣難過的。”醫生說道，“我是一個人來的。克萊拉生過一場大病，現在還不能來，奶奶也沒有來。不過，明年春天，等天氣暖和了，白天變長了，她們一定會到這兒來的。”
海蒂陷入了沉思，她還沒法一下子相信自己盼望了這麽久的事就這樣泡湯了。她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一臉的失望。醫生沒再說什麽。周圍一片安靜，隻有風吹過樅樹，像是一聲歎息遠遠地飄來。海蒂猛地想起自己是為了什麽跑下來的，想起醫生是真的來了。她抬起雙眼，看見醫生也正低頭望著她，臉上一副悲傷的神情，這是她在法蘭克福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的。海蒂被這悲傷的神情打動了，她不能忍受看到任何人難過，尤其是敬愛的醫生，更何況，很明顯這悲傷是因為克萊拉和奶奶不能來才有的。於是，她開始想怎樣才能好好安慰安慰醫生。
“春天很快就會到了，那個時候，她們準會來的！”海蒂肯定地說，“在山上日子過得可快啦。要是春天時來這兒，她們就能待得更久了，克萊拉一定會很高興的。現在，我們去找爺爺吧。”
海蒂和醫生手牽著手朝小木屋走去。她急於想讓醫生快樂起來，一路上又反複說道山上的冬天過得特別快，一不留神，夏天就會來了。她說得那麽肯定，以至於最後連她自己都確信無疑了。
快到屋子的時候，海蒂衝爺爺高興地喊起來：“克萊拉和奶奶沒有來，不過她們很快就會來了！”
爺爺對醫生並不陌生，因為海蒂向他提起過好多次。他伸出手友好地歡迎了醫生的到來，然後，兩個人在小木屋前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醫生招手讓海蒂也過來，在他身邊坐下。他告訴阿爾姆大叔，是賽斯曼先生堅持讓他來這兒的，而他自己也覺得出來走走或許會有好處，因為他已經心情鬱悶很久了。說完，他又悄悄告訴海蒂，這次他從法蘭克福帶來了一些東西，要是海蒂看見了，肯定會比看到他這個一把年紀的老人家更高興的。聽到這話，海蒂激動極了，好奇地琢磨著那到底會是什麽。
阿爾姆大叔邀請醫生在山上盡量多待些日子，好欣賞欣賞阿爾姆景色宜人的秋天，至少天晴的時候要上山來。隻是可惜這兒沒有地方給他住，所以醫生沒法留在山上。他建議醫生不要去哈伽茲，就留在朵芙麗，那兒有一家幹淨整潔的小旅館。那樣的話，醫生就能每天早晨上山來，而不會覺得太勞累。而且，如果他願意的話，阿爾姆大叔表示自己很願意帶他去山上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轉轉。醫生對這個建議非常讚成，就按照大叔說的做了。
這個時候，太陽爬上了頭頂，到中午了。山上的風停了，那幾棵樅樹安靜了下來。這裏雖然很高，空氣卻依然出奇的溫暖。柔和的空氣裏像是有一股醉人的清香，還融合了陽光的暖意。
阿爾姆大叔站起身走進小屋，幾分鍾後，他搬了一張桌子出來，放到了長椅前。
“來，海蒂，去把吃飯用的東西都拿出來。”他說道，“醫生您就湊合一頓吧。雖然是粗茶淡飯，不過餐廳的環境倒是很令人愉快的。”
“當然了！”醫生望著陽光照耀下的山穀說道，“謝謝您的邀請。在這麽美的地方用餐，飯菜一定會很可口的。”
海蒂像隻勤勞的小蜜蜂似的來來回回地跑，把在櫥櫃裏能找到的所有東西都拿了出來，因為她不知道怎樣才能最好地款待醫生。爺爺準備好了午飯，端著一壺熱氣騰騰的羊奶和一塊烤得金黃的奶酪走了出來，又從他自製的肉幹上切了幾片肉下來。這肉幹，可是在山上清新的空氣裏自然風幹的。醫生愉快地吃著午飯，這頓飯是他這一年裏吃過的最香的一頓了。
“克萊拉一定得來這兒一趟，”醫生說，“那樣的話，她整個人都會變得不同的。要是她也能像我今天這樣吃飯，肯定能胖起來，會長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結實。”
在他們說話的工夫，山路上遠遠地走來了一個人，背上背著個大包裹。那人走到小木屋跟前，把包裹往地上一放，深深地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
“啊，這是從法蘭克福帶來的。”醫生說著站起來，走到包裹旁動手解起繩子來。海蒂充滿期待地看著他。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裹一打開，醫生就說道：“來，海蒂，現在該你自己把寶貝們取出來了。”
海蒂把送給她的禮物一件一件地拿出來，一字擺開，說不出有多驚喜了。醫生走到她身邊，打開一個大盒子，指給她看送給老奶奶的蛋糕和咖啡。這下，海蒂高興地大喊起來：“奶奶又有好東西吃了！”她想要把東西打包收拾好，馬上拿給老奶奶。可爺爺卻說，還是傍晚送醫生下山的時候，她再跟著一起下山，到時候再給老奶奶送去。
接著，海蒂又發現了那袋煙草，連忙跑過去交給爺爺。爺爺高興得立即塞了一些煙絲到煙鬥裏。兩個大人重新在長木椅上坐下來，抽著煙鬥，吐著煙圈，聊起各種各樣的事情來。
海蒂在一旁繼續察看她的禮物。突然，她跑到醫生跟前，等到他們說話的間隙，就對醫生說道：“這些禮物都比不上您來這裏讓我高興。”
兩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醫生說，他還沒想過會是這樣的。
太陽落山的時候，醫生起身告辭，他得下山去朵芙麗找旅館了。爺爺拿上蛋糕、披肩和那根大大的香腸，醫生牽著海蒂的手，三個人一起向山下走去。到了佩特家門口，海蒂和他們分手道別，她要在老奶奶這兒等著爺爺把醫生送到朵芙麗後回來接她。在醫生和她握手說再見的時候，她問道：“明天早上您想和山羊們去牧場嗎？”因為她覺得這是對醫生最好的款待了。
“當然了，”醫生回答說，“我們一起去吧。”
爺爺把給老奶奶的禮物全都放在了門口，然後陪著醫生繼續往山下走去。海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裝蛋糕的大盒子給搬進了屋子，然後她又跑出來把那根大大的香腸也抱了進去，最後才拿著披肩進了屋。她把這些禮物全都放在了老奶奶身邊，這樣，老奶奶一伸手就能摸到它們，知道它們是什麽了。她還特意把披肩放到了老奶奶的膝蓋上。
“這都是克萊拉和法蘭克福的奶奶送給您的。”海蒂對一臉驚訝的老奶奶和布麗格塔說。布麗格塔剛才一直在看著海蒂把這些沉重的家夥拖進屋來，吃驚得簡直無法想象眼前的這一幕是怎麽發生的。
“您會喜歡這些蛋糕的吧，是不是，奶奶？瞧，它們多麽鬆軟！”海蒂一遍遍地問。老奶奶也跟著一遍遍地回答：“當然喜歡，當然喜歡，海蒂！她們人真好！”老奶奶用手撫摸著又厚又暖和的披肩補充說，“大冷的冬天有了它真是太好了！能有這麽好的披肩，我真是想也沒想過。”比起蛋糕，老奶奶似乎更開心能收到這件厚厚的披肩，這讓海蒂覺得有些意外。
布麗格塔站在那兒，無比驚奇地打量起那根香腸來。這麽大的香腸，她以前連見都沒見過，更別說現在它是自己的了。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搖著頭遲疑地說：“還是問問大叔這是用來幹什麽的吧。”
海蒂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用來吃的，沒有別的了。”
這時，佩特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大叔來了，就在後麵……”話還沒說完就打住了。他也看見了那根香腸，吃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海蒂知道爺爺快到了，就跟老奶奶道了別。
現在，阿爾姆大叔每次路過佩特家，都會進來問候問候老奶奶，老奶奶呢，聽見他的腳步聲也會格外高興，因為大叔總會說一些安慰她的話。不過今天海蒂一大早就起來了，現在天也已經很晚了，她該上床睡覺了，所以，大叔隻在門外道了晚安，就帶著海蒂匆匆離開了。爺孫倆在星光點點的天空下，一步一步朝著山頂上安靜的小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