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了勇氣

我希望你不介意我講了這麽多羅伯塔的事。事實上,我越來越喜愛她了。我越是觀察她,就越愛她。我注意到她有很多我喜愛的方麵。

比如說,她總是十分迫切地想讓別人高興,她可以相當好地保守一個秘密,她還有一種沉默同情的力量。這聽起來有點兒傻,我知道,可這事兒其實不像聽起來那麽傻。這意味著一個人能知道你不高興,並且因為這個格外愛你,而不是一直纏著你,跟你說他多麽為你難過。伯比就是這樣。她知道媽媽不開心,但媽媽沒有告訴她原因,所以她隻是更加地去愛媽媽,從沒有說過一句話,讓媽媽知道她的小女孩在熱切地思考著媽媽不開心的原因。這需要練習,絕不像你想得那麽容易。

不管發生什麽——各種美好的、快樂的、普通的事,比如野餐、遊戲和下午茶吃圓麵包時,伯比心裏都盤旋著這些想法。“媽媽不開心。為什麽?我不知道。她不想讓我知道。我不會尋找原因。但她的確不開心。為什麽?我不知道。她不想讓……”這樣一遍遍地重複,就像一首不知道結尾的曲子。

俄國先生依然占據著所有人大部分的關心。所有的編輯、學會秘書和議會成員都用最禮貌的方式給媽媽回了信,可是他們中沒有一個人知道謝斯科潘斯基先生的妻子孩子可能的去向。(我有沒有說過,那就是這位俄國先生的非常俄國味兒的名字?)

伯比還有另外一個品質。不同的人可能會有不同的說法,有些人會把它叫作幹涉別人的事,有些人說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有些人則稱之為“慈愛仁和”。它的意思其實隻是設法幫助別人。

為了幫俄國先生找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她絞盡腦汁想了各種辦法。

他現在能聽懂一些英語了。他能說“早上好”“晚安”“請”“謝謝”;孩子們給他帶來花的時候,他會說“漂亮”;而他們問他睡得怎麽樣時,他會說“很好”。

伯比覺得,他“說英語”時的笑容“實在太美好”。她常常想起他的表情,因為她覺得這能幫自己想出幫助他的辦法,可還是沒能想出什麽。不過他在這兒讓伯比感到很高興,因為她看出媽媽比以前開心多了。

“她願意對別人好,即使他與我們無關。”伯比說,“我知道她不願意讓他穿爸爸的衣服,但我覺得那是一種‘痛苦的善良’,不然她不會那麽做。”

她和彼得、菲莉絲搖動著法蘭絨小紅旗,把火車從災難中拯救了出來。但那天以後的許多個夜裏,伯比都會從夢中驚醒,尖叫著,顫抖著,再次看見那個可怕的土堆和可憐的、沒有疑慮的火車,它急速向土堆前進著,覺得自己不過在做日常任務,一切都安全無虞。想到自己、彼得、菲莉絲和法蘭絨小紅旗真的救了大家,她覺得一股快樂的暖流流遍了全身。

一個早上,他們收到了一封信,是寄給彼得、伯比和菲莉絲的。他們帶著極大的好奇打開信,因為他們不是經常能收到信的。

信上是這樣說的:

親愛的先生和女士,你們向某某機構的火車發出警告,這敏捷而英勇的舉動使火車避免了一場可怕的事故。為了表彰你們的壯舉,我們準備為你們舉辦一場小型贈予儀式。儀式將於本月三十日下午三時在某某車站舉行。希望這個時間和地點對你們並無不便。

你忠實的

南北鐵路公司秘書,傑貝茲·英格爾伍德

在三個孩子的一生中,再不會有比這更自豪的時刻了。他們拿著信衝到媽媽身邊,看了信她同樣感到十分自豪。她這樣說讓孩子們更高興了。

“可如果贈禮是錢,你們一定得這樣說,‘謝謝,但我們不會收’。”媽媽說,“我馬上去洗你們的印度細布衣服。”她補充道,“這種場合你們必須要打扮整潔才行。”

“菲兒和我可以洗。”伯比說,“你可以幫我們熨燙,媽媽。”

洗衣服很好玩。(你們當中有誰洗過衣服嗎?)這次她們是在後廚房洗衣服,那裏有石頭地麵,窗戶下麵還有一個很大的石頭水槽。

“咱們把盆放在水槽裏吧。”菲莉絲說,“那樣咱們就可以假扮戶外洗衣女工了,就像媽媽在法國見過的。”

“可她們是在冰冷的河裏洗衣服,”彼得雙手插在口袋裏說,“不是在熱水裏。”

“這是一條熱河。”菲莉絲說,“搭把手抬下水盆,親愛的。”

“我倒是想看看鹿 是怎麽搭把手的。”彼得說,但他還是幫忙了。

“現在開始搓呀揉,揉呀搓。”菲莉絲快樂地忙碌著。這時伯比小心地從廚房的火爐上提來了沉重的水壺。

“哦,不!”伯比大大震驚了,“印度薄細布不能搓呀!應該把肥皂放在熱水裏,讓它充分起泡,然後晃動衣服,擠出水分,得輕輕地,髒東西就都洗掉了。隻有桌布和床單那樣笨重的東西才得搓呢。”

窗外的丁香和法國第戎玫瑰在柔和的微風中輕輕擺動著。

“今天的天氣適合烘幹,真好。”伯比說著,感覺自己長大了,“哦,真想知道咱們都穿上印度薄細布衣服會是怎樣美好的感覺!”

“嗯,我也這麽想。”菲莉絲說著,用非常專業的態度搖動衣服,擠出水分。

“現在咱們把肥皂水擠出去——不,不能擰——然後漂洗。我舉著衣服,你和彼得把盆裏的水倒掉,接點兒清水。”

“贈予儀式!那意味著禮物。”彼得說,這時他的姐妹已經清理好掛鉤,係上繩子,把衣服掛起來晾上了,“會是什麽禮物呢?”

“什麽都可能。”菲莉絲說,“我一直想要一頭小象,不過我覺得他們大概不知道。”

“說不定是一個金子做的蒸汽火車頭模型?”伯比說。

“或者是咱們阻止事故的場景的大模型。”彼得提議道,“有小模型火車,用玩具小人打扮成咱們、火車司機、司爐工和乘客。”

“你喜歡……”伯比用掛在碗櫃門後麵的粗布毛巾擦擦手,懷疑地問,“你喜歡咱們因為救了火車而得到獎勵嗎?”

“是的,我喜歡。”彼得坦率地說,“你可別對我們擺威風說你不喜歡,因為我知道你喜歡。”

“沒錯,我是喜歡。”伯比懷疑地說,“但咱們做到那件事就應該滿足,不應該再要其他東西了吧?”

“誰要其他東西了,笨蛋?”彼得說,“維多利亞十字軍的戰士不要東西,可得到東西他們一樣高興。也許是獎章呢。等我老了,就拿給我的孫子孫女看,告訴他們‘我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他們一定會為我特別自豪的。”

“你得先結婚,”菲莉絲提醒道,“不然不會有孫子孫女的。”

“我覺得有一天我會結婚的,可如果她整天都待在我身邊,那就太煩了。”彼得說,“我願意和一位有昏睡症的女士結婚,她一年醒來一兩次就行了。”

“她醒來就為了說你是她的生命之光,然後回去接著睡,沒錯,那可不壞。”

“等我結婚了,”菲莉絲說,“我希望他想讓我一直醒著,這樣我可以聽他說我有多麽好。”

“我覺得嫁給一個非常貧窮的人,也是一件很好的事。”伯比說,“如果你幹了所有的活兒,他會非常非常愛你。他每天晚上下班回家時,都能看見家裏爐灶燒木頭的青煙在樹林裏繚繞地升起來——我說,咱們得回一封信,說那個時間和地點對我們沒有不便。肥皂在那兒,彼得。咱們都得幹幹淨淨的。菲兒,去拿你生日時收到的裝滿信紙的粉色盒子。”

組織好該說的話花了不少時間。媽媽已經開始繼續寫作了。三個孩子決定好該說什麽時,他們已經寫壞好幾張粉色信紙了。這些信紙都有金色圓邊,邊角畫著綠色的四葉草。他們每個人都抄了一遍,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封抄了三份的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傑貝茲·英格爾伍德先生,非常感謝您。我們隻想救火車,沒想過要獎勵,但您要獎勵我們,我們也很高興,而且非常感謝。您說的時間和地點對我們很方便。非常感謝您。

你熱情的小朋友

然後是簽名,名字下麵是:

非常感謝您,又及。

“洗衣服比熨衣服容易多了。”伯比把晾幹的幹淨衣服從繩子上拿下來,“我真喜歡看東西變幹淨。哦,咱們該怎麽等到儀式,弄清他們要送什麽禮物啊!”

終於——好像過了很長時間——到了那一天,三個孩子在那個適合的時間到了車站。在那裏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那麽奇怪,簡直像一場夢。車站站長出來迎接他們——彼得馬上就注意到,站長穿著他最好的衣服——把他們帶到他們玩“廣告”遊戲的候車室。現在那裏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地上鋪著紅地毯,壁爐台和窗台上放著一盆盆玫瑰。“庫克旅行社”“德文郡美景”和“法國裏昂鐵路”的廣告牌上都裝飾著綠色枝葉,就像聖誕節的冬青和月桂。除了搬運工,那兒還有好多人——幾位穿著時髦裙子的女士,一大群戴著高帽子、穿著雙排扣禮服的先生——都是車站工作人員以外的人。他們認出了幾個人,在“紅色法蘭絨襯裙日”他們都在火車上。最棒的是他們那位老先生也在,他的大衣、帽子和衣領看上去跟其他人更加不同。他與孩子們握了手,然後大家就座。

一位戴眼鏡的先生——後來他們才知道他是教區督察——開始了一段長長的演講,講得非常好。我不打算把講稿寫下來。因為第一,你們會覺得它很無聊;第二,它讓孩子們的臉紅得發燙,讓我急於想逃離這個話題;第三,那位先生用了太多的詞來表達他的意思,我真沒有時間把它們都寫下來。他從方方麵麵讚揚了孩子們的勇敢和沉著,他說完落座時,在場的所有人都鼓掌讚歎:“聽聽,聽聽。”

接著,老先生也站起來發言。這很像發獎,他一個接一個地點到孩子們,叫他們的名字,送給他們每個人一隻漂亮的金表和表鏈。表殼裏麵刻著新主人的名字和下麵這行字:

你們勇敢、敏捷的行為避免了一場事故的發生。萬分感謝,南北鐵路公司董事敬獻,1905年。

那是你能想象到的最漂亮的手表,每個孩子都得到了一個藍色皮盒,在家時可以把表放起來。

“你現在得說點兒什麽,來感謝大家的好意。”站長在彼得耳邊悄悄地說,把他推到前麵,“用‘女士們、先生們’開頭。”他補充道。

每個孩子都已經很得體地說過“謝謝”了。

“哦,天哪!”彼得說,但他沒有反抗站長那一推。

“女士們、先生們。”他說,聲音很是沙啞。他停了一會兒,聽見心在喉嚨那兒狂跳,“女士們、先生們,”他匆匆繼續,“你們太好了,我們一輩子都會珍惜那些表。不過我們不應該接受它們,因為我們做的不算什麽,真的。至少,我是說,這太讓人激動了,我想說的是——非常、非常感謝你們。”

人們給彼得的掌聲比給教區督察的熱烈多了,每個人都與他們握了手。然後他們盡可能禮貌而迅速地離開了,手裏拿著金表,翻過小丘返回了三根煙囪。

真是美好的一天,這樣的日子對所有人來說都極為少有,對大多數人來說根本就沒有。

“我還想跟老先生說點兒別的事呢,”伯比說,“但是那個場合太公共了,像在教堂。”

“你想說什麽?”菲莉絲問。

“我多想想再告訴你吧。”伯比說。

多想過之後,她寫了一封信。

“我最親愛的老先生,”信上說,“我非常想求您一點兒事。如果您願意下火車,坐下一趟車走,就足夠了。我不是想讓您給我什麽東西,媽媽說我們不應該那麽做。另外,我們也不需要任何東西。我隻是想跟您說說一位囚犯和俘虜的事。您充滿愛意的小朋友,伯比。”

她請站長把信轉交給了老先生。第二天,把老先生從城鎮帶來的火車快要經過車站時,伯比讓彼得和菲莉絲跟她一起去車站。她跟他們解釋了自己的主意,他們完全讚同。

他們都洗了手和臉,梳了頭發,看起來非常整潔。但是菲莉絲,她總是很倒黴,她把一壺檸檬汁灑在裙子前麵了,可已經沒有時間換衣服了。而恰巧一陣風從煤場吹過來,她的連衣裙馬上沾滿了灰色的煤粉,粘在黏答答的檸檬汁上,用彼得的話說,讓她看上去“像個街頭流浪兒”。

大家決定,菲莉絲應該盡可能地站在另外兩個人身後。

“說不定老先生不會注意到,”伯比說,“上了年紀的人眼神都不太好。”

不過當老先生走下火車,在站台上張望時,不論眼睛還是身體別的地方都沒有任何不好的跡象。

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三個孩子突然感到一陣深深的羞怯,讓人耳朵又紅又燙,手濕濕熱熱,鼻尖也粉紅發亮。

“哦,”菲莉絲說,“我的心像蒸汽火車頭似的,就在腰帶下麵怦怦直跳。”

“胡說!”彼得說,“人的心不在腰帶下麵。”

“我才不管呢,我的就在。”菲莉絲說。

“要是你想學詩集說話,”彼得說,“應該是‘我的心跳到了嘴裏’。”

“你要是這麽說,我的心還跳到了靴子裏呢。”羅伯塔說,“咱們快點兒吧,他肯定覺得咱們很傻。”

“他這麽想也不算錯。”彼得憂鬱地說。

他們走向前去見老先生。

“你們好。”老先生跟他們打招呼,挨個兒跟他們握手,“真是太高興了。”

“您能下車真是太好了。”伯比流著汗禮貌地說。

他牽著伯比的胳膊,帶她走進候車室,他們發現俄國人那天就在那裏玩“廣告”遊戲。菲莉絲和彼得跟在後麵。

“好了。”老先生鬆開伯比的胳膊,在那之前還輕輕搖了搖,“好了,什麽事?”

“哦,拜托您!”伯比說。

“嗯?”老先生說。

“我想說……”伯比說。

“嗯?”老先生說。

“那都是非常美好善良的。”她說。

“但是?”他說。

“我希望自己能說點兒什麽。”她說。

“說吧。”他說。

“那好吧。”伯比說,然後她講了俄國人的故事——他寫了關於窮人的美好的書,就因為這本書他被送進監獄,送到了西伯利亞。

“我們特別想幫他找到他妻子和孩子,比任何事都想。”伯比說,“可我們不知道怎麽找。您一定非常聰明,不然您當不了鐵路管事。如果您知道怎麽找,您能幫忙嗎?這世界上我們什麽都可以不要,如果您需要把我們的金表賣了,用錢去找他的妻子,我們甚至也可以不要那些金表。”

另外兩個孩子也說了同樣的話,隻是不那麽熱切。

“嗯。”老先生說著,往下拽了拽縫著大鍍金扣子的白色西裝背心,“你說他叫什麽名字來著,煎鍋潘斯基?”

“不是,不是。”伯比認真地說,“我給您寫下來吧。您說的有點兒像,但完全不一樣。您有沒有鉛筆和信封?”她問道。

老先生拿出一個金色鉛筆盒和一個漂亮的、帶香味的綠色俄國皮麵本,翻到全新的一頁。

“這兒,”他說,“寫在這兒吧。”

伯比寫下“謝斯科潘斯基”,說道:“是這麽寫的,您說成‘煎鍋潘斯基’了。”

老先生拿出一副金邊眼鏡架在鼻子上。當他讀到這個名字時,表情頓時變了。

“那個人?上帝啊!”他說,“哎呀,我讀過他的書!那本書被翻譯成了歐洲的每種語言,是一本好書,高尚的書。你媽媽收留了他,就像慈悲的撒瑪利亞人 。天啊,天啊,我跟你們說,年輕人,你們的母親肯定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女士。”

“她當然是啦。”菲莉絲驚訝地說。

“您也是一位非常善良的人。”伯比很害羞,但下定決心要表現得有禮貌。

“你過獎了。”老先生說著誇張地摘下帽子,“現在要我說說對你的印象嗎?”

“哦,請您別說。”伯比急忙說。

“為什麽呢?”老先生問。

“我也不知道。”伯比說,“隻是,如果是壞印象,我不希望您說;如果是好印象,我希望您不要說。”

老先生大笑。

“那好吧。”他說,“我隻想說,我非常高興你們為這件事來找我,非常高興,千真萬確。如果很快就有所發現,我是不會驚訝的。我在倫敦認識不少俄國人,每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現在跟我說說你們吧。”

他轉向另外兩個孩子,可那兒隻站著一個人,就是彼得,菲莉絲不見了。

“跟我說說你們。”老先生又說了一遍。很自然地,彼得說不出話了。

“好吧,咱們來一次考試。”老先生說,“你們倆坐在桌子上,我坐在椅子上問問題。”

他這樣做了,問出了他們的名字、年齡,他們爸爸的名字和工作,他們在三根煙囪住了多久,還有好多東西。

問題開始改變了,一個半便士能買一條半青魚,一英鎊鉛和一英鎊羽毛等等。這時候車室的門被一隻靴子踢開了,靴子邁進門時,所有人都看到靴子的鞋帶開了。接著,菲莉絲緩慢而小心地走了進來。

她一隻手拿著一個大大的錫罐,另一隻手拿著厚厚的麵包片和黃油。

“下午茶。”她自豪地宣布著,把罐子和麵包、黃油遞給老先生。

他接過東西說:“上帝啊!”

“沒錯。”菲莉絲說。

“你想得真周到,”老先生說,“非常周到。”

“但你最好拿來一個茶杯,”伯比說,“還有盤子。”

“珀克斯總是用罐子喝東西的。”菲莉絲說著臉紅了,“我覺得他能給我這些東西已經很好了,別管茶杯和盤子了。”

“我也這麽想。”老先生說著喝了幾口茶,嚐了嚐麵包和黃油。

下一趟火車發車的時間到了,老先生在“再見”和沒說完的話語中上了火車。

“好了。”彼得說,這時他們已經離開站台,火車尾燈也消失在了轉彎處,“我覺得咱們今天點燃了一根蠟燭——就像拉蒂默 ,你知道,在他被燒死的時候——很快就會有為了咱們的俄國人而燃放的煙火了。”

的確如此。

候車室的會麵過去還不到十天,這天三個孩子正坐在房子後麵的田野裏最大的一塊岩石上,看五點十五的火車噴著蒸汽沿著山穀離開車站。他們看見幾個人走出車站,零零散散地踏上通往村子的小路。他們也看見一個人離開小路,打開了穿過田野通向三根煙囪和其他地方的那扇門。

“到底是誰啊?”彼得說著爬下石頭。

“咱們去看看。”菲莉絲說。

他們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那位老先生。他衣服上的銅扣子在下午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在綠色田野的襯托下,他的白色西裝背心看起來比平時還要白。

“您好!”孩子們揮手大喊。

“你們好!”老先生也大喊,揮著他的帽子。

三個孩子向他跑去,跑到他身邊時,已經喘得沒法兒說了。

“您好嗎?”

“好消息!”他說,“我找到了你們那位俄國朋友的妻子和孩子了。我沒法兒抵抗親口告訴他這個喜訊的**。”

可他看見伯比的表情時,覺得自己能抵抗這種**了。

“好吧,你跑去告訴他。”老先生對伯比說,“他們兩個會給我帶路。”

伯比飛跑而去。可是,當她氣喘籲籲地把消息告訴給靜靜地坐在花園裏的俄國人和媽媽時,當媽媽的表情瞬間明亮,對流亡者說出一串又長又快的法語時,伯比倒希望自己沒帶來這個消息。因為俄國人突然大哭起來,讓伯比的心劇烈地跳動而顫抖——她從未聽過這樣充滿愛與渴望的哭聲。然後他拿起媽媽的手,溫柔而恭敬地吻了一下,接著他深深地坐進椅子裏,把臉埋在手中嗚咽著。伯比躡手躡腳地離開了,此刻她不想見到別人。

不過,沒完沒了的法語交談結束後,伯比也變得像其他人一樣開心了。彼得去村子裏買來圓麵包和蛋糕,女孩們準備好下午茶送到了花園。

老先生最為開心,也最討人喜歡。他好像可以同時說法語和英語,媽媽做得跟他一樣好。那是一段快樂的時光。媽媽好像覺得對老先生怎麽熱情招待都不過分,當老先生問能不能送給他的小朋友一點兒“好東西”時,媽媽立刻就同意了。

這個詞對孩子們來說很新鮮——可他們猜它指的是糖果,因為老先生從包裏拿出三個大大的粉綠相間的盒子,上麵綁著綠色的緞帶,裏麵用從沒見過的圖案擺著美味無比的巧克力。

俄國人寥寥無幾的物品收拾好了,他們都去火車站為他送行。

媽媽轉向老先生說:“所有這些,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認識您我真的非常高興。但我們生活得很平靜,很抱歉我不能邀請您再次來做客了。”

孩子們覺得這非常難。他們有一位朋友,一位這樣的朋友,他們多麽希望他能再來做客啊。

他們不知道老先生怎麽想的,他隻是說:“能夠去您府上做客一次,我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女士。”

“哦,”媽媽說,“我知道自己肯定顯得無禮,不知感恩,但是……”

“怎麽可能?您是一位最為迷人、親切高尚的女士。”老先生說完又鞠了一躬。

走上小丘時,伯比看到了媽媽的臉。

“媽媽,你看起來太累了,”她說,“靠著我吧。”

“應該由我挽著媽媽的胳膊。”彼得說,“爸爸不在,我就是家裏的男子漢。”

媽媽挽住他們兩個的胳膊。

“真是太棒了。”菲莉絲說著快樂地蹦跳起來,“親愛的俄國人可以擁抱他失去很久的妻子了。從最後一次見麵以後,他的孩子肯定長大了不少。”

“沒錯。”媽媽說。

“不知道爸爸會不會也覺得我長大了。”菲莉絲繼續說,蹦跳得更加快樂了,“我已經長大了,對嗎,媽媽?”

“是的,沒錯。”媽媽說。伯比和彼得都感到媽媽的手握緊了他們的胳膊。

“可憐的媽媽,你真累了。”彼得說。

伯比說:“來吧,菲兒,看咱們誰先跑到大門。”

盡管不喜歡,但伯比開始跑了。你一定知道伯比為什麽這麽做。

媽媽隻以為伯比不想慢慢走路。就連媽媽,比任何人都要愛你的人,也不是總能明白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