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光線成了垂直,把溫暖給予這小小的村子。

稻場上還有些殘雪,斑斑的像一塊大網油。人們正在搬運小船上的蕰草。

人們中之一,是財喜。他隻穿一身單衣,藍布腰帶依然緊緊地捆在腰際,袖管卷得高高的,他使一把大釘耙,“五丁開山”似的築鬆了半凍的蕰草和泥漿,裝到木桶裏。田裏有預先開好的方塘,蕰草和泥漿倒在這塘裏,再加上早就收集得來的“垃圾”,層層相間。

“他媽的,連釘耙都被咬住了麽?——喂,財喜!”

鄰人的船上有人這樣叫著。另外一條船上又有人說:“啊,財喜!我們這一擔你給帶了去罷?反正你是順路呢。”

財喜滿臉油汗地跳過來了,貢獻了他的援手。

太陽蒸發著泥土氣,也蒸發著人們身上的汗氣。烏桕樹上有些麻雀在啾啾唧唧啼。

人們加緊他們的工作,盼望在太陽落山以前把蕰草都安置好,並且盼望明天仍是個好晴天,以便駕了船到更遠的有蕰草的去處。

他們笑著,嚷著,工作著,他們也唱著沒有意義的隨口編成的歌句,而在這一切音聲中,財喜的長嘯時時破空而起,悲壯而雄健,像是申訴,也像是示威。

一九三六年二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