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晨笛聲

躲在岸邊密密實實柳樹林裏的鷦鷯,用細細的嗓子唱著一首悠揚小曲兒。已經是晚上十點過後,天還沒有全黑,白天的日光還沒有退盡。隻出現在仲夏夜這短短時刻的涼爽空氣輕撫,將炎熱午後的凝滯空氣漸漸散去。鼴鼠四肢舒展地平躺在岸邊歇涼,等著他的朋友回家,他到現在還對白天烈日當空、酷暑難耐的天氣心有餘悸。鼴鼠一直跟幾個朋友在河上玩,河鼠便正好有空去找等了他好久的水獺。鼴鼠回來的時候,屋裏仍然漆黑無人,完全沒有河鼠的影子,想必他跟老朋友水獺聊得高興,回來晚了。

屋裏太熱,鼴鼠便幹脆躺在涼涼的葉子上,想著這天的種種經曆,越想越樂。

遠處傳來河鼠輕輕走過草地的腳步聲。“哎呀,這麽涼快的天氣!”他在一旁坐下,看著大河思緒萬千,一言不發地出神。

“你吃完晚飯才回來的吧?”鼴鼠問。

“早走不了啊,”河鼠說,“他們怎麽都不讓我先走。

你知道他們有多熱情好客,一切都盡善盡美。我看著他們極力掩飾自己的傷心焦慮,心裏也很難過。鼴鼠,我想他們遇到麻煩了,小胖墩兒又走失了,盡管嘴上不說,可他爸爸多疼愛他啊。”

“啊,那個孩子丟了?”鼴鼠有點不以為意,“哎呀,就算真的丟了,有什麽可擔心的?他總是迷路走失,不久就回來了。他就喜歡瞎跑,但從沒出過什麽事啊。附近的所有人都認識他、喜歡他,就像大家都喜歡老水獺一樣,保不準這會兒就有什麽人遇到他,正把他送回家呢。你想,咱們不就在離家好幾裏的地方找到過他麽,當時他正一個人玩得高興呢!”

“話是沒錯,可這次不一樣。”河鼠非常嚴肅,“他已經走失了好幾天了,水獺上上下下、各個角落連一點他的足跡都沒見到。方圓幾裏地,他們逢人就問,可沒打聽出任何消息。水獺嘴上不說,其實急壞了。他說小胖墩兒還沒學好遊泳,就怕在河堤那兒出事。每年這個時候,那兒還有不少水呢,小孩子們總是很喜歡去那兒玩的。你知道,那兒也有……嗐,陷阱什麽的啊。水獺不是那種無事生非、老為兒子瞎操心的人,可他確實慌了。我走的時候,他送我出來……說是想呼吸點新鮮空氣,舒展下筋骨,可我能看出來他在說謊,所以我就拉著他一直刨根問底,最後才全問出來,他準備整晚上都守在淺水灣邊。你知道老淺水灣在哪兒嗎?就是大橋建起來之前常用的那處。”

“我對那兒很熟,不過水獺幹嗎專門去那兒守著呢?”

“岸邊的那個沙石淺灘好像是水獺第一次教小胖墩兒遊泳的地方,”河鼠繼續說,“在那兒,小胖墩兒還學過釣魚,抓到了生平第一條魚,自豪了好久。小胖墩兒特別喜歡那個地方,所以水獺想不管小胖墩兒現在在哪兒,隻要他回來了,或許會到那兒去玩玩,到這個他最喜歡的淺水灣去;或許他路過那裏,會想著到那兒去。水獺每天晚上都到那兒去守著,也許有希望呢,你知道,隻是也許!”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兩人都想著同樣的畫麵——孤獨心碎的水獺蹲在淺水灣旁,就那麽守著等著,直到天亮,隻為一絲希望。

“行了,”河鼠說,“咱們也該回家睡覺了吧。”可他卻動都沒動。

“河鼠,”鼴鼠說,“我不想就這麽回去睡覺,我一天什麽都沒做,雖然看起來也沒什麽事可做。我們把船拖出來劃到上遊去吧。月亮就要升起來了,咱們就能借著月光找小胖墩兒了——這怎麽也比在家睡覺、什麽都不幹強啊。”

“正合我意,”河鼠說,“今晚不適合睡覺,離天亮時間也不遠了,咱們還可以跟那些早早起床的人打聽打聽。”

於是,他們拖出船,河鼠劃槳,小心地上路了。河中央一條狹長清澈的水麵微微反射著天上的星光,兩岸的灌木和樹叢倒映在河麵上,倒影清晰,掌舵的鼴鼠小心地辨認著哪個是影子哪個才是實物。漆黑的河上再無他人,可總能聽到各種微小的聲響,歌聲、說話聲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那是附近的小型動物仍在忙忙碌碌,通宵忙活直到次日的太陽升起,他們才回到窩裏休息。流水也有自己的聲音,無論是汩汩流動還是轟隆作響都比白天時更響亮,忽然而至、近在耳邊,時不時會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水聲把兩人嚇一大跳。

天空和大地相交處形成明顯的一線,然後在那麽一塊黑色的地麵上方,銀色的光輝逐漸擴散明亮;大地苦苦等候之後,月亮終於不再流連,擺脫了束縛,慢慢地穩穩地跨過地平線。這下他們又能看到周圍的一切了——那一望無垠的草地和寧謐沉靜的花園,還有這條大河,所有這些都溫柔美好、清晰在目,明亮如白晝,可又大大不同於白日裏的所見。河鼠和鼴鼠常常玩耍的幾個老地方以一種全新的麵貌迎接他倆,好像它們剛剛溜出門去換了身衣服然後又悄無聲息地回來,衝著他倆微笑,試探他倆還能不能認出它們。

他倆把船拴到一棵柳樹上,上岸走進這片寧靜安詳的銀色王國,在樹籬、樹洞、暗渠、地溝和幹枯的河道裏耐心地搜尋著。然後他們再次上船劃到對岸去找。他們就這麽沿著河岸上上下下尋找。高曠無雲的天空中,月亮靜靜地灑下銀輝,幫助他們搜尋,直到天亮時分才依依不舍地離開,慢慢下沉,大地河流再次陷入未知的黑暗中。

緊接著,新的變化出現了。地平線那兒越來越亮,田野樹木也越來越清晰,樣子也不太一樣了,未知的黑暗逐漸退散。突然聽到一聲鳥叫,然後又寂靜無聲了;輕柔的微風迎麵撫來,吹得蘆葦和燈芯草沙沙作響。鼴鼠劃著船,原本坐在船尾的河鼠突然坐直身子,豎起耳朵仔細傾聽。鼴鼠正輕緩地劃船前行,雙眼認真地在河岸上搜尋,河鼠這突然的舉動引得他轉過頭來好奇地看著河鼠。

“聽不到了!”河鼠歎了口氣,又靠回座位上,“那麽動聽美妙,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居然一下就消失了,還不如從沒聽過呢,弄得我隻想再聽聽那聲音,隻要能再聽一次,一直聽下去,別的都不重要!不重要!又出現了!”他高喊著,精神一振。他被迷住了,著魔一般,好長時間都一言不發。

“聲音又變小了,快聽不到了。哎,鼴鼠!它真的太美妙了!流水輕快地吐個水泡,遠遠地又傳來歡快笛聲,那尖細清脆的呼喚裏充滿著喜悅!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音樂,而比這美妙音樂更動人的是音樂裏那強烈的呼喚!繼續劃啊,鼴鼠,繼續!這可是專門給我們的音樂,對我們的呼喚。”

鼴鼠盡管一臉疑惑,還是照做了。他說:“除了風吹過蘆葦、燈芯草和柳樹的聲音,我可什麽都沒聽到啊。”

河鼠沒有回答,他的整個身心都沉浸在這種新鮮的神聖音樂中,心馳神往得渾身戰栗。這音樂緊緊抓著他無所依傍的靈魂,輕輕搖擺愛撫,而他就像一個孱弱的嬰兒依靠在強大的懷抱中一般幸福。

鼴鼠靜靜地劃船,將船駛到了大河的分岔口,一大股水流打這裏奔向另一個方向。這時,早已放開了船舵的河鼠,向鼴鼠點頭示意他將船滑向那條支流。太陽越升越高,燦爛的陽光灑在河邊的花朵上,閃耀著寶石般的光芒。

“音樂越來越近了,”河鼠興奮地大喊,“現在你肯定聽到了!哈——終於——你聽到了!”

那歡快的笛聲流水般湧進鼴鼠的心中,圍繞在他四周,他像被釘住一般,不再劃船,甚至屏住了呼吸。他看到河鼠落淚,便會心地點點頭。他們就這麽坐在那兒,任憑岸邊濃密的紫色珍珠草輕輕拂過身子。然後,夾雜在迷人心神的旋律中傳來一聲清晰而直接的召喚,鼴鼠條件反射般抓起槳繼續劃船。天色越來越亮,幾近黎明時分,萬物無聲,連鳥兒都安安靜靜,天地間隻聞天籟之音悠悠****。

小船繼續前行,駛過兩岸豐盈茂盛的草地,青草鮮嫩欲滴,他們頭一次見到這麽嬌豔奪目的玫瑰,這麽風情萬種的柳蘭,這麽芬芳醉人的繡線菊。接著他們就聽到了河壩上水流的轟鳴聲,告訴他們這段征程快要接近尾聲,它就在前方等待著他們的光臨。

雄偉的大壩將這條支流攔腰截斷,平靜的河麵被激起無數旋渦,水花飛濺,泡沫重重,碧綠的河上**起粼粼水波;水聲轟鳴,聲勢浩大,完全蓋過了其他聲音。河的正中央,大壩的臂膀環繞下,一座小島靜靜安眠。柳樹、白樺和榿樹密密麻麻環繞在小島四周,像是一層麵紗,羞怯地將島上的一切都遮掩起來,等待完美的時機,將真容展現給聽到召喚、得到歡迎的客人。

兩人不假思索,慢慢將船劃過紛亂的水流,又滿懷著莊嚴的期待把船停靠在繁花盛開的岸邊。他們無言地上岸,走過怒放的鮮花、芬芳的草木和矮小的灌木叢,路過一塊空地,來到一小片草色青青的綠地,綠地的四周簡直就是大自然的花果園——有沙果樹、野櫻桃樹,還有刺李樹。

“這兒就是我追尋的音樂夢境,那支音樂就在這裏奏響。”河鼠心神迷醉,喃喃低語,“就是這兒,這個神聖的地方。如果說我們在哪兒能找到他的話,那就是這兒了!”

一股敬畏之情在鼴鼠心中油然而生,他低下頭,突然感到渾身無力,雙腿像生根一般無法移動。他並不感到害怕,事實上他感到一種奇妙的安詳幸福。這敬畏的感覺擊中了他又牢牢抓住了他,不用看他也能明白某種至高無上的神跡已經近在眼前。他困難地轉過身子尋找河鼠,看到河鼠正在他身旁失神惶恐地不停戰栗。周圍的樹木上鳥雀眾多卻寂然無聲,日光漸漸強烈。

笛聲已經停止,可召喚聲卻因此顯得更加響亮而急迫,不然鼴鼠也許會沒有勇氣抬眼看看這個地方。可一旦他看了那麵紗後的小島,就算死神也無法再讓他閉眼。他顫抖著抬起謙卑的頭來,望著那位萬物之友、萬物之神的眼睛。在這純淨聖潔的黎明時分,身披五色彩衣的大自然都為此屏住呼吸。鼴鼠看到牧神①頭上那對向後彎曲的角在陽光下發光,看到他兩眼慈愛帶笑地看著他們,他鼻梁高挺,略帶鷹鉤,胡子叢生的嘴角掛著笑容;看到神結實的雙臂抱在胸前,修① 西方神話故事中,牧神潘是半人半獸神,頭上長著一對山羊角,上半身為人,下半身長著一雙羊腿和羊尾巴。他是山林之神,也是一位出眾的音樂家。——譯者注長的手裏還握著剛剛從嘴邊放下的牧神之笛;還看到神粗壯的雙腿閑適地立在草地上,姿勢優美;最後,鼴鼠看到神的腳下,依偎著稚嫩嫩、圓滾滾、胖墩墩的水獺寶寶,他正睡得香甜。神跡就這麽清晰地顯現在清晨的天空中,鼴鼠無法呼吸、無法活動,他居然在有生之年看到了神,神居然生生出現在他眼前。

“河鼠!”他好不容易才說得出來話,身子卻仍在顫抖,“你害怕嗎?”

“害怕?”河鼠喃喃說著,目光溫柔,充滿難以言喻的崇敬,“害怕!怕他?哦,不怕,從來不怕!可是……可是……天哪,鼴鼠,我現在有點害怕了!”

於是,兩人跪伏在地,垂頭祈禱。

這時,太陽攀升到高空中,灑下萬丈金芒,那第一道光芒掃過水草叢,斑斑金光晃得他們睜不開眼睛。等他們再次睜開眼睛,天空中的神已經不見了,鳥兒們嘰嘰喳喳地歡歌著黎明的到來。

他們茫然難過地望著空無一物的空中,慢慢意識到剛才看到的神跡已經消失。調皮的清風在水麵上飛旋而過,晃晃白楊樹,吹過含露的玫瑰,又輕柔拂過他倆的麵龐;輕風在拂過麵頰的那一刻,也帶走了他們對剛才那一幕的記憶。遺忘,這是那位慈祥半神特意賜予他顯靈相助過的人們的珍貴禮物;否則,這記憶會一直霸占著他們的心靈,給輕鬆愉快的生活蒙上陰影,甚至毀了這些可愛動物們的餘生。牧神這麽做才能讓他們像以前一樣活得自在逍遙。

鼴鼠揉揉眼睛,看著河鼠,而河鼠也正疑惑地看著他。

鼴鼠問道:“不好意思,河鼠,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我大概是在說,”河鼠慢吞吞地回答,“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就是這兒。如果說我們在哪兒能找到他的話,那就是這兒了。看哪!哎呀,那個小家夥在那兒呢!”河鼠興奮地大喊一聲,向睡得香甜的小胖墩兒跑去。

鼴鼠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想著心事,如同剛從美夢中驚醒的人一樣,他努力地回憶著夢中的情節,可是他模模糊糊隻能想起這個夢很美很美!直到連這種美妙的感覺也漸漸消失,鼴鼠隻能淒涼地接受夢醒了這個苦澀冷酷的現實。鼴鼠跟回憶抗爭無果之後,隻好沮喪地搖搖頭,追河鼠去了。

小胖墩兒醒來,快活地叫了一聲,看到常帶他玩的爸爸的朋友更是高興地左右扭動著身子。可有那麽一會兒,小胖墩兒突然臉色蒼白,像是尋找什麽東西一樣一臉乞求的神色。他就像一個原本在奶媽懷裏沉入夢鄉的孩子,醒來之後卻發現自己孤零零待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於是他找遍所有角落,跑遍所有房間,可就是找不到家人。小胖墩兒在島上跑來跑去四處搜尋,沒完沒了地找,到最後還是一無所獲,他坐在地上傷心地哭了。

鼴鼠立馬跑過來安慰他,可河鼠卻站在一邊,長久地望著地上一個深深的蹄印,滿臉疑惑。

“有個……偉大的……動物……來過這兒。”他若有所思地慢慢低語著,然後就這麽站著思來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快來啊,河鼠!”鼴鼠大喊,“想想可憐的老水獺吧,他還在淺水灣那兒苦等呢!”

小胖墩兒一聽說能好好地玩一趟,坐河鼠先生的船在河上兜風,就立馬不哭了。於是,兩人帶著小家夥來到河邊,穩穩地把他安置在他們中間坐下,沿著水流往回劃。現在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暖暖地照在他們身上,鳥兒們精神十足唱得正歡,兩岸的花兒們展開笑顏衝他們點頭微笑,但是他們總覺得這畫麵好像沒有他們最近在哪兒見到的那麽鮮豔多姿,可他們卻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過。

他們回到主河道,劃向上遊,駛向他們老朋友守夜的地方。當他們快到那處淺水灣時,鼴鼠將船停靠在岸邊,他們把小胖墩兒放到岸邊的纖道上,告訴他繼續往前走,慈愛地拍拍他的背向他告別。然後他們將船劃進河心,看著那個小家夥搖搖晃晃地走在纖道上,一副滿意自得的神情;然後突然揚起鼻子,認出了熟悉的味道,尖叫著加快了步子,搖搖晃晃的步子變成笨拙的小步跑。他們再往河上遊望去,看到水獺一躍而起,神經繃得緊緊地從他久久蹲守的淺灘那兒躥出來,連蹦帶跳地穿過柳樹林跑向纖道,高興地大喊大叫。

鼴鼠用力地劃了一槳,小船掉過頭來,隨波逐流帶著他們向下遊漂去,反正他們的搜尋計劃已經圓滿成功了。

“河鼠,不知道為什麽我特別累。”當小船晃晃悠悠漂在水麵上時,鼴鼠一下筋疲力盡地靠在船槳上,“也許你會說是因為熬夜。可這不算什麽啊,每年這個時候,咱們有一半的晚上都不睡覺。不對,我總覺得我剛剛經曆了什麽特別驚心動魄的大事,可沒發生什麽大不了的事啊。”

“或者有什麽難以置信、美不勝收的事物出現過,”河鼠喃喃地回答,仰麵躺著,雙目緊閉,“我的感覺跟你一樣,鼴鼠。累得要命,精神累但身體狀態很好。在河上真是太好了,能這麽順流漂回家。能感覺到太陽熱烘烘地曬著身子真好,那股子暖和勁兒都鑽進骨頭裏了!聽啊,風吹過蘆葦的聲音!”

“就像音樂一樣,從遠處傳過來的音樂。”鼴鼠點點頭,這時的他已經睡意濃濃。

“我也這麽想,”河鼠如同在睡夢中一般懶洋洋地嘟囔著,“像是舞曲,旋律輕快流暢……可是又夾雜著歌詞……歌詞一時有一時沒有,我斷斷續續能聽到一些……現在又成了舞曲了,現在隻剩下蘆葦輕柔的低語,音樂不見了。”

“你的耳力比我好,我都聽不到歌詞。”鼴鼠有點沮喪。

“我試著念歌詞給你聽,”河鼠輕聲說,仍然陶醉地緊閉雙眼,“現在又有歌詞了,雖然聲音很低但很清楚:為了消除你心頭的恐懼,為了避免幸福化為泡影,需要時向我求助,過後就徹底忘記!現在蘆葦一起輕聲歎息:忘記吧,忘記吧。聲音正慢慢減弱,好像耳邊細語。接著,歌聲又出現了——

“為了不讓身體受苦,我撤下設下的陷阱,所以你們能看到我,但你們必將忘記!鼴鼠,劃到蘆葦邊去,離得近點兒!歌聲已經很微弱了,而且正越來越低。

“我是施救者也是救治者,我鼓勵陰濕樹林裏的遠行者,找回迷路的人,為他們上藥看病,然後讓他們把這些統統忘掉!再近點兒,鼴鼠,再近點兒!算了,完全不頂用,歌聲已經完全消失,能剩下蘆葦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歌詞到底是什麽意思啊?”鼴鼠百思不得其解。

“我也不知道,”河鼠簡短地回答,“我隻是把聽到的轉述給你。啊!現在又能聽到了,這次歌詞完整而且聲音也很清楚!這次聽到的絕對準確,歌詞簡短卻充滿熱情,旋律非常優美。”

“是嗎,那我也聽聽。”鼴鼠耐心地等了好一會兒,被太陽曬得頭暈眼花。

河鼠沒再答話。鼴鼠扭頭一看,便不再奇怪。筋疲力盡的河鼠已經沉沉入睡,可他臉上仍掛著滿足幸福的笑容,一副專注傾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