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5 我在你身邊

天色黑沉沉的,高速公路上大霧迷漫,車燈照射處全是一團團繚繞的霧氣,什麽也看不見。

沈奕白神情專注地開著車,心裏有些納悶,奇怪,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間就起霧了呢?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好像迷路了!

暈!明明到程伯伯的薄荷園,隻有不到一個半小時的路,現在都開出快三個小時了還沒有到!他確實是沿著高速路一直向前開,也沒有拐彎,也沒有走錯路,怎麽前方就是看不到出口呢?

巴蓓洛心裏也在犯嘀咕:沈奕白真的要帶她去看薄荷嗎?哪有這麽久還不到地方的?他……不會是把她拐到山溝溝裏賣掉吧?不行!得弄個清楚,他如果真在打什麽壞主意,老子提著大錘跟他拚命,用上她會的所有大招,降龍十八掌、獨孤九劍、吸星大法、抓奶龍爪手、葵花寶……算了,這招就不要了……

她摸摸書包裏的橡皮錘,咳了一聲,“沈奕白,你說的地方究竟在哪裏?走了這麽遠的路,就算要去外太空也差不多到了吧?”

沈奕白額頭上也有汗滲出,“小洛,我覺得情況有些不妙!”

又叫她小洛!巴蓓洛心裏不滿,不過也沒閑功夫和他糾正這個,“什麽樣的情況不妙?”

“公路的情況不對!”沈奕白解釋,“這條高速路我經常跑的,去程伯——就是我和你說的那位植物學家——那裏,應該在九十公裏處有一個出,然後出去走不遠就到了,可是現在,我根本見不到出口在哪裏!而且,還一點奇怪的現象你注意到沒有?”

巴蓓洛看他麵容嚴肅,不像是假裝的,側頭想了一下,“好像我們駛出麽久,沒有遇到過一輛其他的車……”

“嗯!”沈奕白說。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叫起來:“鬼打牆!”心裏那個驚喲!

是吧?這麽邪門的事情都讓他們碰上了?

有了這個共識,沈奕白也顧不得是不是在高速路上,猛地一踩刹車,車停了下來。

巴蓓洛勉強開玩笑:“早就聽說高速路上鬼比較多,沒想到會是真的!”

沈奕白透過車窗看出去,外麵漆黑如墨,一團團的黑霧使周圍顯得相當詭異,什麽聲音也沒有,靜得可怕……“小洛,我下去看看,你在車上等我,把車門鎖死,誰來也不許打!”

“不要去!”巴蓓洛抓住他的手臂。

“沒有關係,我隻是去看看而已。”沈奕白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你不要怕!”

“不要去!我不要你去!外麵也許有鬼等著殺你……”巴蓓洛就是不肯開他,“我聽過一個恐怖故事,男孩女孩去效遊,天黑中迷路了,車子又拋,男孩下車去檢查車子,吩咐女孩在車上等,也是說‘不論是什麽情況,都許打開車門’,然後男孩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女孩躲在車上,總聽到車頂有什麽東西在擦來擦去,她嚇得半死,但總是記得男孩的話,說什麽也不下去。第二天天亮,她被警察救出來,下車的時候才發現,男孩被吊死在上麵,她夜裏聽到的‘擦擦’聲,是男孩的腳碰車頂的聲音……”

現在她和沈奕白碰到的情況,和這個故事的開頭好像哦!她才不要他下車——她並不是怕他死掉,而是不想他被鬼害死後掛在車頂上嚇唬她而已!

唉!沈奕白簡直是個王牌掃把星,和他在一起,真的是一點好事都碰不到呢!

巴蓓洛在心底不住腹誹他。

沈奕白當然聽不到她心底的聲音,隻是覺得她抓著自己胳膊的手,越來越用力,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替他擔心——他當然相信是後者!

他的心被一股柔柔暖暖的情緒悄悄地牽動,衝動之下,他用另一隻手,把她的頭攬入懷中,狠狠地抱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推開她,打開車門,躍下車去。

他看過巴蓓洛說的那個恐怖的故事,也覺得今天兩人碰到的事情簡直就是那個故事的真實版——但是,他是男人,有些事,必須去做!

巴蓓洛被他突然做出的親密動作嚇得呆住了,剛要發飆,便聽到他心髒跳動的“怦怦”聲,那奇異的聲音有著無可比擬的魔力,傳遞著他的安慰和親昵,讓她的心在刹那間被異樣的感覺填得滿滿的……時間瞬間靜止,她的大腦在那一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去聆聽:他心跳沉穩清晰,如原始部落的戰鼓,充滿著蓬勃昂揚的活力,又如悠遠的梵音,滌**著她生命裏的憂傷。他的胸膛寬厚、結實,有一種溫暖的、安全的感覺,帶著陽光般的熾熱,暖暖地拂開她心裏的冰雪。

巴蓓洛甚至聽到自己心裏冰融雪化的聲音,屬於春天的氣息,悄悄地溜進了她小小的心房,一株小小的薄荷輕輕地在冰雪間探出新綠的葉子,在猶帶寒意的風裏,弱弱地舒展了一下身子,探頭探腦地望著一個新奇的世界……

巴蓓洛見沈奕白推開她獨自下車,顧不得其他,也跟著他跳下車去。不!她不要他一個人去冒險!這是十年來,第一個讓她感覺到溫暖和安全的,她不能讓他……被鬼害死……如果真的有鬼的話!

“你跟著來幹嗎?怎麽這麽不聽話!”沈奕白用生氣的口吻說。這丫頭不乖呢!

“我不要一個人待在車裏……”巴蓓洛說。

“待在車裏很安全!我隻是看看周圍有沒有路,不會走遠,如果有事的,你可以打我的手機,我的號碼是……”他耐心地說。

“不要!”巴蓓洛說什麽也不答應,“讓我跟你一起吧,我不會拖累你!”她的聲音軟軟的,有一絲央求的意味。總之,她就是覺得兩人合在一,總比被各個擊破強。

沈奕白體會到她在示弱,心一軟,“好吧,那你緊緊跟著我,不要亂!”就帶著她好了,反正留下她一個,他也不放心。他牽住她的手——她的手好涼,說是鬼手也有人信……他忙把她的手拉到麵前仔細看看,經過鑒,的的確確是巴蓓洛的手,這才放下心來。

巴蓓洛已經不介意他牽自己的手了——反正他不牽她的手,她也要去牽的,危急時刻,事情可從權處理,大女人不拘小節嘛!她用另一隻手從包包摸出橡皮錘……唔,下次還得裝上桃木劍、十字架、尖頭木棒什麽的,雖然說世界上是沒有鬼的,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兩人手牽著手,在茫茫的黑霧之中,根本就辨不出方向,也看不清腳下路,隻能憑感覺摸索前行。

安靜如死的路上,隻有行走間帶動霧流發出的絲絲聲,令人心慌,兩人打破沉默,於是邊往前走邊胡扯。

“沈奕白,你知道鬼最怕什麽嗎?”巴蓓洛問。俗話說,當著矮人別說話,她偏偏就要當著鬼說鬼——如果身邊真的有鬼的話,嘿嘿!

巴蓓洛《壞女人養成寶典》其中一招就是:越害怕、越恐懼的東西越要直麵它——如果怕就可以避開的話,十年前,她又怎麽會淪落在太陽城的街頭,差點被餓死……

十年前的事情在腦海中一晃而過,她心中恨意油然而起,手不禁緊緊地握了一下,隨即用力甩甩頭把這股情緒拋開……現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時候……

沈奕白感覺掌心裏的小手徒然僵硬,急忙安慰地握了握,笑著說:“鬼最怕的?當然是鍾馗!”

“錯!”巴蓓洛察覺他的善意,雖然迷霧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仍然對他笑了一下。

“那你說是什麽?”

“鬼嘛,分很多種,在世界各地的傳說中,各國的鬼收伏方法都不同哦,中國鬼有中國鬼特殊的收法!”

“哦?比如說——”

“聽說碰到鬼打牆,隻要男生衝著四周小便,立刻就可以破解!”論起邪門歪道,巴蓓洛肚子裏那可多著呢!

沈奕白差點被她嚇得摔個跟鬥,這都什麽主意這是?

“喂,沈奕白,要不你……”巴蓓洛笑嘻嘻地說。

“我不要!”沈奕白用腳趾頭也知道她想說什麽,立刻斬釘截鐵地拒絕,要她趁早打消這些鬼主意!

巴蓓洛叫了起來:“為什麽不要?我又不偷看!”哈哈,不用偷看,也知道這小子八成臉都羞紅了!

沈奕白才沒她想像的那麽“脆弱”呢,他剛要回答,徒然覺得手上有股大力一扯,巴蓓洛的手已從他的手中拽了回去,他扭頭一看,巴蓓洛竟然不見了!沈奕白大吃一驚,“小洛!巴蓓洛!”

也不知道這是哪裏,四周竟然傳來空****的回聲:“……巴蓓洛洛洛洛……”

沈奕白仔細分辨,卻沒有聽到巴蓓洛的回答,他頓時心慌起來,糟糕,巴蓓洛丟了!看來周圍還真的有危險!

他努力鎮定心神,黑霧茫茫,他再怎麽也不能亂了陣腳,更不能和沒頭蠅一樣亂找,那樣根本無助於尋人,那麽,就想辦法和外界聯係上,給吹、雪寒和子忱打電話,調動警方的力量,這不算小題大做吧?

他摸出手機,暈,居然沒有信號!這裏是什麽鬼地方啊?難道真如巴蓓所說,他開車迷路跑到外太空了?

“哎喲……”

腳下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沈奕白激靈一下,是巴蓓洛?他屏住呼吸,聽:“沈……奕白……我在這裏……”

“小洛,你在哪兒?我看不到你!”沈奕白大聲說。這聲音就是從腳下來的,可是,腳下什麽都沒有啊!

“我……我好像掉進下水井啦!”巴蓓洛有氣沒力地喊。誰這麽沒功德,把井蓋偷去了!

沈奕白大暈,然後又忍不住好笑,“怎麽會這麽倒黴!”他跪下身子仔看,果然發現在他腳邊不到一尺遠的地方,是一個地洞。好險!他也差點進!哈哈,看來上天的眼睛真是雪亮呢,壞丫頭總有報應啦!

“我自從認識你之後,沒有一件事情不倒黴的!”巴蓓洛仰著頭向他抱,這可好,整個一坐井觀天!人家青蛙坐的好歹還是一口普通的井呢,偏自倒黴,掉進下水井裏,這個味道真難聞哪……“你受傷沒啊?”這是沈奕白最關心的問題。

“沒傷到!”就是嚇了老大一跳!巴蓓洛心說。

“來,我拉你!”

沈奕白趴在洞邊,用力把手伸下去,“來……你四處摸摸,我的手在這裏!”

“算啦!我看你也別費力氣了!”巴蓓洛的聲音在井下聽起來空洞洞的,“根據你的聲音傳到井底的強弱程度,我判斷這口井最少有三米,你就算是長臂猿,也不可能抓到我!”

“喂,我好心救你,你還說我是長臂猿!”沈奕白恐嚇她,“算了,不管你了,你自己在井裏玩吧!”他假裝弄出走開的聲音。

“沈奕白,你別走啊!開個玩笑嘛!”笑話,他要真走了,她一個人在這兒哭死也沒人理了!

“嗬嗬,我不是要走,是想去搬救兵。你別動,我去喊人來救你!”他問。

“不要!你就在這裏好啦!”絕對不能讓他走!萬一他要是不回來怎麽辦?再說,碰上鬼打牆,他就算想回來也沒準回不來呢!

“你的意思是讓我陪你在這裏聊天?”沈奕白問。

“嗯!”

“有報酬沒有?人家陪聊還收費呢!”

“好吧,我付你錢,先聊十塊錢的!”巴蓓洛見他不走,也輕鬆下來,坐在井底開玩笑。呃……她什麽時候這樣依戀他了?也許是人在倒黴的時候,總想抓個墊背的吧!

“我不要錢!我又不缺錢!”沈奕白心情也很好,難得她也有落難的時候呢,不趁機敲詐一筆,怎麽稱得上智慧王子?

“那你要什麽?你在打什麽鬼主意?”巴蓓洛警覺起來。這小子想幹嗎?要是敢動她的歪腦筋,她就害得他後半生生活不能自理!

“我這樣一個正人君子,哪有鬼主意!”沈奕白很“委屈”地說,“我的目標是實現全人類的解放,這是多麽偉大的人格……”

“你還是先想法子解放解放我吧!”仰著脖子和他說話,比坐牢還難受。

“打個商量吧,如果我解放了你,你以後就不要連名帶姓地稱呼我,這要求不高吧?”

“高是不太高啦,可是那樣我叫你什麽呢?奕?白?奕白哥?沈哥哥?

……”巴蓓洛把自己都說吐了。

“哈哈!”沈奕白的胃抵抗力比較強大,“我也不要你叫哥哥,這樣,叫我——奕白,這個要求不過分吧?”常言說得好,“嘴裏叫哥哥,腰裏掏夥。”這壞丫頭的便宜,他還真不敢隨便占!

“好吧!”巴蓓洛挺高興,沈奕白人真不錯唉!如果易位而處,她是外的那個人,非落井下石不可!

“那,現在叫一聲給我聽聽。”

“不要啦!又沒事,亂叫什麽!”巴蓓洛說。

“不叫?那我走啦!”又是咚咚咚離開的腳步聲。

“喂!沈奕白!”巴蓓洛喊。

頭上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雖然不相信他會真的離開,但是他不出一聲,仍然讓她覺得害怕,有種遺棄的恐慌從心底湧上來……

“沈奕白!”

“……”

“奕……奕白……”

除了茫茫的黑霧,和令人心寒的安靜,聽不到任何聲音,黑暗從四周向底擠壓過來,仿佛潛伏著無數看不見的危險。極度的死寂帶來極度的壓抑,蓓洛的心如墜深淵。他走了,沈奕白走了!

為什麽每當她孤獨無助的時候,每當她對一個人產生依賴的時候,那個人都會離開她?

“沈奕白,沈奕白,奕白……回來!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奕白!”她氣急敗壞地放聲大叫,到最後,聲音裏竟帶了哽咽。

孤零零地站在井底,多年來刻意遺忘的事情突然間湧上心頭:也是那樣黑沉沉的夜和霧……一個溫暖的家庭,突然間家破人亡……一個美麗善良而又怯懦的女人慢慢地走進大海,一個七歲的孩子,從此沒有了世界上最愛的人,孤苦伶仃地到處流浪……

無邊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她,恍然間,她仿佛又變成了當年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弱小的她懷裏抱著薄荷草,站在海邊,望著母親一點點地被海浪吞噬……

“ 媽, 媽媽…… 你回來, 我怕…… 我們回家…… 媽, 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不要不要!媽媽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寧肯跟你一起去海裏,也不要孤零零地活在這黑霧迷茫的世界上,帶著仇恨活在這世界上!眼淚瘋狂地衝出來,巴蓓洛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然而她卻擋不住心的哭泣。

沈奕白一直屏息靜氣地半跪在下水井邊上,他說要離開,隻是捉弄她玩的。誰知道卻在突然間聽到她壓抑到極點的哭泣,她竟發出悲愴無助的聲音,好像一隻幼狼,孤單地在茫茫的天地間呼喚尋找著被獵人殺害的母親……

一刹那間,他竟然有種心碎的感覺。來不及考慮,他縱身躍下井去。

井底其實很窄,他跳下去之後,回臂間便接觸到巴蓓洛軟軟的身體,他情不自禁將她攬入懷中,“小洛,不要怕,我在這裏!”他喃喃地低語著,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她單薄的身體在他懷抱裏不住地輕顫,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痛很痛,比較起來,他寧肯她對著他甜甜壞壞地笑!他不要她哭,他隻是逗玩,並不要她落眼淚……

本來沉浸在無比的孤獨和恐懼中無法自拔的巴蓓洛,驀然間被人嗬護懷裏,那種已經遺忘很久的被保護被疼愛的感覺,令她苦澀的心從裏到變得溫軟起來,她輕輕依偎在他的胸前,安靜得像個無助的孩子,“媽,不要再留下我一個人……”她啜泣著低低呢喃,媽媽,再也不要離……

“小洛,別怕,有我在,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的!”沈奕白輕聲地撫慰,這孩子被嚇壞了,她究竟遇到過什麽事情,為什麽會被嚇成這個樣子?

一聲聲地喊媽媽,要媽媽帶她一起走,難道……她是從小被媽媽拋棄的?

輕輕地在心底許諾:不要怕,小洛,我會陪著你,永遠不會隻留下你一……

沈奕白的心酸酸澀澀的,他更加用力地擁抱著她,臉頰輕輕觸著她的頭,聞著她發絲裏淡淡的薄荷味道,他的心神有些恍惚……在他的懷抱裏,巴蓓洛漸漸地平靜下來。不是,這不是媽媽的懷抱,記中,媽媽的懷抱是溫柔的,而這個懷抱,卻充滿著力量,隻是,它們都一樣神奇,讓她感覺到踏實,感覺到幸福……一向冷冷的心,也有了微微的熱。

嗯,再一次聽到這有力的心跳聲,帶著令她心安和溫暖的魔力,驅散她所有的恐懼孤獨。她把耳朵貼在他的胸膛上,用心地聽著,“咚咚、咚、咚咚……”一聲一聲,輕輕地撫慰著她往昔的苦痛。那些讓她害怕她傷痛的往事,緩慢地重新凝聚為心底的砂礫,雖然永遠不會消失,卻次被打成包裹沉澱下來,麻醉也好,逃避也好,至少目前不會讓她心痛耐……

巴蓓洛的心漸漸地安寧,慢慢地,所有令她害怕的東西悄悄地退去了,笑容一點一點回到她的臉上,人們熟悉的惡魔丫頭又露著小尖牙齒跑回來了……

不管將來怎麽樣,她會永遠記得此刻的他,記得他曾帶給她的溫暖,記得他令她心安的擁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裏的小小身子終於不再顫抖,沈奕白悄悄地舒了口氣,剛要開口,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忍不住叫了起來:“喂,你在幹嗎?”

搞什麽搞啊?這丫頭在往自己胸前的衣服上蹭什麽東東?眼淚還是鼻涕?

巴蓓洛吸吸鼻子,聲音有些沙啞,“我還要問你幹嗎咧!你看你的體型,身高八尺,腰圍也差不多八尺,還敢冒冒失失跳下來,想砸死我報仇啊?”井底空間並不大,他剛才真的就差一點落在她的頭上了!他不是落井下石,他是落井下“人”!

“有沒有良心啊你!”沈奕白抱怨著,要不是怕你有事,我才不跳下來呢!

“我什麽都有,就是良心欠奉!”巴蓓洛對自己的認識比較透徹。切!

還有跟壞女人談良心的,腦袋鐵定鏽逗了。

沈奕白假裝生氣地推開她,“好好好,算我多事,下次誰再管你,誰是狗!”很好!這丫頭屬變色龍的,一眨眼的功夫又變回老樣子了——雖然這個樣子的她比較欠扁,不過,他還是喜歡她這個樣子!他的心裏其實最想知道的,是為什麽她會突然驚嚇到失控,但是他不想問她——當然,即使問了,她也肯定不說,而且搞不好會惱羞成怒,再生出別的事情來。

嗬嗬,反正來日方長,他和她都有的是時間,現在,他已經隱隱約約觸摸到她柔軟的心髒,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慢慢滲透進她的內心深處,了解那個玲瓏剔透的心裏,埋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你還想管我?還是先想想你自己要怎麽爬上去吧!”巴蓓洛很不睬交地說。

她的心裏現在十分的矛盾:一方麵,沈奕白不顧一切跳下來陪她,她也級感動,而且還有著莫名其妙的歡喜,心裏的某個角落軟軟的……另一方麵,她也確實有點惱羞成怒。羞的是,一向強悍的巴蓓洛,居然黑暗嚇到哭,未免太丟臉了些;惱的是,這麽丟臉的事居然被別人看到,這人雖然一直表現出善意,但她總覺得他有些神秘。唉!先不管他是敵是友,這種隱私被人翻出來見光的感覺,讓她不習慣,讓她惶惑不安,讓她疑神鬼……

巴蓓洛拚命用尖酸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情怯心虛,沈奕白卻一點也沒有她氣到,這個小丫頭壞得可愛,就會用張牙舞爪來偽裝自己,哼哼,可惜剛那一幕都讓他看到了,再裝強大也不過是紙老虎而已!

黑暗中,沈奕白笑了笑,“對了,剛才咱們說到,如果我能救你出去,就答應叫我的名字,對吧?”他轉移話題,不想讓她尷尬。

“哼!我有答應嗎?”巴蓓洛說,“就算我有答應,你又怎麽救我出?”

“隻要你答應,我就能讓你出去,方法嘛,暫時保密。”

巴蓓洛抬頭,看看黑洞洞的上空,雖然外麵不見得好到哪兒去,但這下水井不但更黑,而且還有種非常難聞的味道,再待下去,她嗆也被嗆死!

“好吧,隻要你能救我們出去,我就叫你奕白——”她語音一頓,“要出不去,我以後都叫你沈二狗!”

呸!什麽沈二狗,真難聽,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壞丫頭真是一點虧都不呢!沈奕白說:“好!擊掌為定啦!”他舉起一隻手掌。

巴蓓洛憑感覺拍過去,卻拍了一個空,她摸索著抓住他的手臂,然後將自己的小手按上去,才算完成了這個不太莊重的儀式。

沈奕白從褲袋裏把手機拿出來,打開,借著那一小團模糊的光亮,仔細打量所處的地方。

這是一個麵積不足兩平方米的空間,其實,說它是下水井並不貼切,因為腳下並沒有汙水雜物,而是實地,洞壁光滑,連個攀手腳的地方都沒有,更像是栽在地上的一根直上直下的水泥管子。

他真是歎服,這麽一個缺德的機關,巴蓓洛都能踩進來,她的人品太成問題了!

“現在怎麽辦?”巴蓓洛笑嘻嘻地問,聲音裏怎麽聽怎麽有股幸災樂禍的味道。她本來挺著急出去,現在反而不急了——反正有這小子做伴呢,怕什麽嘛!

“沈……唔唔,我這裏有武器和工具。橡皮錘要不要?打火機要不要?

繩子、釘子、強力膠、蠟燭、墨水、衛生棉……要不要?”巴蓓洛拍著書包問。掉下來的時候就顧著害怕,都把自己的多啦A夢百寶囊忘了。她猛翻包包,裏麵說不定有能用的東西呢。

什麽叫沈……“唔唔”啊!這丫頭是不是想直接叫他二狗來著?沈奕白不爽,看著洞壁,沉思一下,說:“小洛,踩在我的肩上,你先爬上去!”高三米左右的洞,他身高一米八八,再加上巴蓓洛的身高,兩人疊羅漢,應該能爬上去!

“什麽?你讓我踩在你的肩上出去?”巴蓓洛大大地驚奇。

“嗯!”

“可是……你媽媽不是說,男人被女人踩在肩膀上,會一輩子翻不來身的!你媽媽還說,男人肩上有正氣,被人踩了會倒黴一輩子什麽的嗎?”

“呃——這個嘛……”沈奕白也想起來了,被關在女更衣室的時候,他實編造了很多“媽媽說”。

他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要不你說怎麽辦?我們現在不知道被困哪裏,隻怕被人救起都變成木乃伊了,比起這個來,是不是倒黴一輩子就不要了!”

“這……也對哦!”沈奕白居然肯犧牲一輩子的運氣,來救她出去,巴洛有點小感動,“那——我上去之後,馬上就拉你出來哦!”

想一想,又補充一句:“這次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先逃!”咳,這麽說話不太像她的風格,但是她向上帝保證,這次絕對是真的——再說了,外麵似乎鬼還在打著牆呢,她就算想一個人逃,也逃不出。

“ 我相信你! ” 沈奕白輕輕地說。他扶著一側洞壁, 單膝跪下,來!”

這動作有點熟,像童話裏王子向公主求婚唉!

巴蓓洛微一遲疑,很“謙虛”地說:“我有點重,你小心哦!”關鍵是把我摔下來!

她脫下鞋子拎在手裏,小心翼翼地踩在沈奕白的膝蓋上,他扶著她送上頭,然後慢慢地站起來。

巴蓓洛一點點地上升,雙手在四處摸著,忽然手邊的實物由垂直變成平,急忙雙臂撐住,“好啦!我的頭在地麵上啦!”

沈奕白立刻雙臂使勁,托著她的腿,用力地向上送去,巴蓓洛再用力一,終於爬到地麵上了。

眼前仍然黑乎乎的什麽都看不見,可是巴蓓洛並沒有覺得害怕,她也有奇怪,自己怎麽突然不怕黑了呢——是因為他在的緣故嗎?

“奕白,我扔繩子下去,拉你上來哦!”她趴在井邊向下喊。從包包把常年必備的繩索拿了出來,怕手腕的力氣不夠,她將繩子的一端係在腰上,另一端扔了下去。又擔心他看不見,翻出蠟燭,用打火機點燃,立在洞邊。

沈奕白抬起頭,看看上麵,那團暖洋洋的光亮邊,是她那張略顯焦急的俏臉,心裏也暖洋洋的,急忙將繩端挽在手裏,先拽兩下試試,差不多還算牢固,“好,我上來了,你注意啦!”

他拉著繩子,手臂使勁,兩腳撐在洞壁上,開始向上慢慢爬升。由於有輕功的底子,平時也喜歡玩攀岩,借助一條繩索向上爬,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可是巴蓓洛感覺就不一樣了。沈奕白的體重雖然隻有七十多公斤,但是對於一個小女生來說,已足夠要命了!她隻覺得身子一沉,差點又被他拉下去,急忙四肢並用,拚命穩住身體,來對抗那股向下的拉力。

繩子並不粗,雖然隔著衣服,但仍深深地勒進她的腰裏,疼得她差點叫出來,照這樣下去,她不會被勒成兩段了吧?要有蚯蚓那功夫,變成兩個巴蓓洛也不錯,可惜人沒那斷體重生的功能。唉!剛才做個簡易的滑輪裝置就好了,那麽著急幹什麽嘛……

她心中胡思亂想,咬牙忍痛,竭盡全力地往上拽,全身的血液都隨著力氣湧到雙臂上,手被繩子磨得火辣辣的,眼前金星亂閃……正當她覺得快要被繩子“腰斬”時,終於手上一輕,沈奕白一躍而出。

“老天,您真是好人!救命之恩哪!”巴蓓洛感激涕零地趴在地上,差點跟上帝來個三拜九叩的大禮。

沈奕白急忙來扶她,剛碰到她的手,她“哎喲”一聲把手縮了回去。

“怎麽了?”他急忙問。

“沒……沒什麽……”才怪!巴蓓洛自己站了起來,捏緊了拳頭,“我……我隻是不習慣而已!”

“不對!”沈奕白覺得手掌有點濕濕的,他攤開手掌,借著蠟燭的微,發現自己的掌心有淡淡的血跡。然而他確信,自己全身上下,都沒有一處血的地方。

他輕輕地拉過她的手,她嬌嫩的掌心,有兩排血印,還在微微地滲著——難怪剛才隻輕輕地一觸,她就把手縮回去,原來為了拉他上來,她的手受傷了……

這兩條血痕,仿佛是印在他的心上,心髒微微地疼痛著,他有些怔然,種煩躁又惶惑的感覺襲上心頭,也不知道是因為她還是自己,他捧著她的手輕地吹氣來減輕她的痛,然後從口袋裏找出一塊手帕,用力撕成兩片,把她上的傷包起來。

“輕點啊你!”巴蓓洛抱怨著,嘴裏輕輕地吹著氣。

沈奕白聲音有些喑啞,“巴蓓洛!”

“啊?”巴蓓洛不明所以地回應。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其實是個傻丫頭?”

“我傻?”巴蓓洛可從來不覺得自己傻——事實上,似乎從來也沒有人過她傻呢!她傻,這從何說起?

“嗯!你就是傻!”他的一雙大手,將她的兩隻小手包起來,放在胸,“隻有你這樣又笨又傻的丫頭,才會把自己的手磨得出血……”沈奕白凝著她,聲音柔柔的。

他的個子高,巴蓓洛要把頭仰成45度角才能看到他的臉,在足邊燭光的亮裏,他清俊的臉在陰影的襯托下顯得越發迷人,寬寬的額頭上垂幾縷碎,在夜風中微微拂動,劍眉下,一對燦若朗星的眼睛幽黑深邃,煥發著異樣神采,唇微微抿著,似在極力地克製什麽。

沈奕白深深凝視著她,這丫頭眼波靈動欲流,帶著三分迷離,淺淺的酒盛著一絲嬌羞,愣愣地望著自己,傻得可愛。他情不自禁地用額頭抵住她的頭,他的唇,離她的僅僅一指之遙。兩人呼吸相聞,巴蓓洛不安地垂下眼簾,一股莫名其妙的欣喜和慌亂突然漲滿了她的身心……怦怦怦!怦怦!怦……哎喲,她的心髒出毛病了,早搏,偷停,慢半拍……巴蓓洛急忙把手抽出來,按在自己的胸前:心髒大哥,拜托你爭點氣好不好,千萬不要中途罷工哦!

沈奕白輕輕地放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輕一笑,寵溺地摸摸她滑順的頭發,“小洛,我們走吧!”

“啊?”巴蓓洛被喚回魂,拿起蠟燭,與沈奕白並肩往前走。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這樣並肩一直往前走,如果身邊有這樣一個人陪伴,也許黑暗並不是那麽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