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38 直到世界的盡頭

沈小魚就是想讓雷拓宇恨我,想讓他覺得是我氣死了他生命垂危的母親。我想,她這個計策看起來非常成功。雷拓宇躲在醫院裏,始終不露麵,不管我怎麽給他發短信打電話,就是找不到人。

後來,我也實在沒辦法了,隻好又一次打電話過去,電話切到了語音信箱,我留言說:“小宇,不管你信不信,那天在醫院裏的事情並不是沈小魚說的那樣。你媽媽叫我去,是想告訴我,雖然她覺得我們不合適,但是因為我們的感情,她還是決定接受我。說出不堪話語的不是我,而是沈小魚。我想你媽媽並不相信她的話,但實在是身體支持不住。還有,你知道那家醫院的大股東是沈小魚家嗎?小宇,不管你能不能聽進去,我都得把這一切告訴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了解我,我騙誰也不會騙你。”

這是唯一能讓我和雷拓宇交流的方式了。

這期間,秦曉辰天天守著我,就怕我想不開。我告訴她我沒事,她不信。於是,我就開始絮絮叨叨跟她聊天。我說,我知道雷拓宇的想法,媽媽最不喜歡的女孩子,怎麽可能在媽媽病危的時候讓她出現呢?就算是媽媽過世了,葬禮上也都不許這個女孩子出現。肯定的吧?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我問秦曉辰:“曉辰,你覺得我跟雷拓宇到底合適嗎?”

曉辰說:“合適啊!沒見過比你們倆更合適的了!”

“曉辰,”我說,“愛情這東西,其實就是一道很簡單的加減法。倆人在一起,如果得到的是雙倍的快樂,那就是彼此合適。就好像你跟陳念。如果在一起得到的是雙倍的痛苦,那就是徹底不合適。比如我跟雷拓宇。我們倆那不是雙倍的痛苦了,是N倍的痛苦。我怎麽覺得我們倆談戀愛像一個法西斯在折磨另一個法西斯?”說著我苦笑,“像兩隻刺蝟,想擁抱,可每次擁抱都讓彼此傷痕累累。”

曉辰擔憂地看了看我,“親愛的,我覺得就算是兩隻刺蝟,也可以擁抱。你們倆傷痕累累,說明擁抱的方式不對。陳念跟我說過,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個人是完全合適的,都得磨合適應,你要是沒等磨合好呢就放棄了,那多可惜啊。”

我苦笑,“現在不是我放棄,而是他放棄。他身邊兒還有個沈小魚。”

秦曉辰深深歎口氣,“悅悅兒,聽我的,先別多想,雷拓宇那個腦袋瓜兒,還不至於被這麽齷齪的伎倆騙住,也就是一時。陳念說了,沈小魚她也是賭,賭雷拓宇對他媽媽感情深,賭雷拓宇腦子不清醒,或者賭你放棄。她也是沒別的轍了,才出此下策,她知道雷拓宇對他媽什麽感情,不趕緊利用,等你倆感情徹底牢固了,那恐怕一輩子都沒戲了。現在你能做的,就是不放棄,別的交給雷拓宇,你要相信他,相信你倆的感情,懂嗎?”

我差點哭了,“陳念說的?”

“嗯,”她自信地說,“陳念看事情特透徹,你相信他吧。”

我忽然想起,陳念是我認認真真喜歡了多年的男孩子啊,這一切,簡直太遙遠太遙遠了,遠得我都以為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這個男生的確是理智的,他的確不適合我,因為他太理智了。

“聽話,好好寫論文,暫時別去打擾雷拓宇,讓他自己想清楚。”

接下來的日子,秦曉辰、陳念和程劍鋒輪流來陪我們,我遵守了跟曉辰的約定,不再去打擾雷拓宇。但我仍然做什麽都心不在焉,還偷偷去了雷媽媽住的醫院那裏,希望至少能看一眼雷拓宇。

都說我堅強,其實我一點兒都不堅強,我就是一隻蝸牛,外殼很硬,內心其實很軟弱。我又開始因為雷拓宇吃不下睡不著,幾天下來便憔悴了下去。程劍鋒這一次一反常態地沒有和顏悅色地安慰我,而是聲色俱厲地說:“餘悅,你不吃飯不睡覺是不是想折磨死你自己?你這是打算用一種痛苦結束另外一種痛苦,我告訴你,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你知不知道,人的生命是有尊嚴的?你必須給我好好活著,健健康康活著,因為你有這個義務!”

我迷茫地抬頭望著他,“義務?”

“對。為了所有愛你關心你的人,你堅強地好好地活著,就是一種義務!”

“我堅強不起來。”我好像被沈小魚徹底打垮了,我再也找不回那個堅強樂觀蔑視一切的自己了。

“餘悅,你是最好的,明白嗎?不管是沈小魚雷拓宇還是別人,都沒法否定你,你是最好的,永遠都是最好的姑娘。”

程劍鋒回學校,秦曉辰讓我先回宿舍,她去買吃的。我回到宿舍後就躺在**發呆,根本感覺不出時間的流動。

好像過了一百年,秦曉辰忽然從門外衝進來,手裏還拿著冒著熱氣的晚飯,“悅悅兒,親愛的,下樓,快,下樓!”

我第一反應是雷拓宇來了,鞋都忘了穿就跑出去了,秦曉辰在我身後直喊:“餘悅,穿鞋!鞋!”

我從四樓衝到樓下,看到了比我更加憔悴的雷拓宇,他的眼睛完全陷下去了,一看就是好幾天沒怎麽睡覺。我光著腳站在台階上,不敢靠他太近,因為我毫無把握他能說出什麽話來,我很怕這一次他是來跟我永別,再也不見我,所以,我一動也不敢動。

看到我,雷拓宇慢慢走過來,聲音沙啞地說:“我媽,走了。”

“小宇……”

“後天出殯。你,來嗎?”

我看到他這樣子,眼淚立馬下來了,“我能去嗎?”

雷拓宇忽然抱住我,“隻有你,才行。”

我撲在雷拓宇懷裏放聲大哭,“你還是相信我了?是不是?”

“是。我媽媽留了一封信給我,她說,她很對不住我,再婚,還反對我和你在一起。但她在病重期間仔細想了,隻要我幸福,就好。她說你告訴過她,隻有錢和事業是不可能讓我覺得幸福的。我媽把這封信交給律師,跟她的遺囑放在一起了。沈小魚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個。”

我百感交集地止住哭,一個勁兒地在心裏感謝陳念:謝謝你陳念,謝謝你對事情看得這麽清楚。沈小魚的確是在賭,賭運氣。可是我贏了,我贏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沈小魚到底跟我媽說了什麽?”

我低下頭想了想,“小宇,不說這個了,好嗎?讓阿姨安息吧。”我這絕對不是大度,我不是寬恕了沈小魚,我隻是不想讓本來就已經憔悴不堪的雷拓宇再怒火加身,那樣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何況,就算是我告訴了他沈小魚的所作所為,又怎麽樣呢?他能把沈小魚怎麽樣呢?雷家和沈家生意上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雷媽媽這麽一過世,很多事還需要仰仗沈家,鬧僵了對雷拓宇有什麽好處呢?

所以,還是算了吧。等到以後有合適的時間合適的機會,再說也不遲。何況,我始終都覺得,一個人少一份仇恨,總是好事。

葬禮上,雷拓宇穿著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鞋,手臂上纏著黑紗,臉上沒有一滴眼淚。他給每一個人鞠躬,一直一直都麵無表情。

直到沈小魚一家出現,雷拓宇冷若冰霜的臉上才有了表情——憤怒。

我見狀趕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宇,別衝動。”

雷拓宇用盡力氣掙脫我的手,慢慢地堅定地走到沈小魚麵前,煞白煞白的臉上全是怒氣。他根本沒管沈小魚爹媽和在場的賓客,揚起手照著沈小魚美麗的小臉就是一巴掌,毫不留情。

全場的人全都傻了。

雷拓宇咬著牙斬釘截鐵地對沈小魚說:“我不知道我媽臨終前你都說了什麽,但我絕不會原諒你。這一巴掌,我替我媽抽你。”

沈小魚“哇”地就哭了,抽抽搭搭說了很多話,雷拓宇不為所動地站在原地,“沈叔、嬸兒,我今兒請你們來,是因為你們看著我長大,你們女兒在我媽臨終前幹了什麽,你們肯定知道。我看隻有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告訴我?”

沈媽媽非常尷尬,想要發怒,卻終於忍住,隻說:“小宇你誤會了”。

雷拓宇冷冰冰的聲音回**在大廳裏:“你們在懷疑我的智商?拜托你們,讓我媽安靜地走完最後一程。”說著,雷拓宇對著沈家夫婦深深鞠躬。沈媽媽還想說什麽,被沈先生拉住,連著又哭又鬧的沈小魚,一起走了。

自始至終,雷爸爸都沒有出聲,也不看那邊,隻一直盯著雷媽媽的遺像看。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走到雷拓宇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他冰冷的手心裏,全是汗水。

等到葬禮結束,大家離開,雷拓宇卻站在墓碑前麵不肯走。我悄悄跟雷爸爸說:“您先回去吧,我看著小宇。”

站在雷拓宇身邊,我握住了他冰涼的全是冷汗的手,“小宇,沒有人了,你要哭,就哭吧。”

雷拓宇聞言,“撲通”一下跪在墓碑前,失聲痛哭。聽著他嘴裏含糊不清卻撕心裂肺地叫著“媽”,我的心髒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可是,我所能做的,就是陪著他一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