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37 如果有一天
我和雷拓宇和好如初。有時候感情這個東西真奇怪，它能讓人變得毫無理智胡說八道，比如我；也能讓人成長，比如沈小魚。如果不是她，我和雷拓宇不知道要鬧成什麽樣兒，能不能和好都是個問題。我把這些事講給秦曉辰聽，她非常驚訝，同時也非常堅決地告訴我：“是一出戲！肯定是一出戲！親愛的你可不能相信她啊！”我疑惑，“你是不是太多心了啊？這要是演戲那她也太專業了點兒吧？我一直覺得我看人還挺準的。”
秦曉辰很不屑，“你看人準個頭啊！我告訴你餘悅，你看人再準，這回你也看錯了沈小魚。別人我是不知道，我絕對不相信沈小魚能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曉辰，本來我以為你很善良。”“這事兒跟我善良不善良可沒關係啊，我再善良也不相信她！就你傻，人家拿幾句好話忽悠你一下你就上鉤了！”
我跑去問程劍鋒，程劍鋒看見我的第一句話是：“我還以為再也看不見你了呢。”
“烏鴉嘴吧你，我永垂不朽了？”
他笑，“你不會是背著雷拓宇來找我的吧？”
我擺擺手，“他心情好，不介意。”
“我才不信呢！”
“你別廢話，我問你點兒事。”我把沈小魚的事情說給程劍鋒聽，問他怎麽看。
善良的程劍鋒猶豫了一下，說：“說真的，我也不信。”
“為什麽啊？”
“因為人的本性是不太可能改變的，就好像你，說是為了愛情犧牲，可你還是改不掉你仇富的本性，是不是？我第一次見沈小魚，就覺得她不是善茬，很銳利，很霸道，想得到的一定要得到，得不到的就一定要毀掉。”
“你是說……”
“我是說，她眼見得不到雷拓宇，那麽，就有可能毀掉他。”
“你可別嚇我。那你說她為什麽要撮合我和雷拓宇呀？要不是她，我們倆能不能和好還不一定呢！”
程劍鋒皺起了眉頭，“壞就壞在這兒了。我不知道。摸不清楚，才害怕。”
“真沒可能是她去掉偽裝？”
程劍鋒認真考慮了一會兒，說：“我認為沒這種可能性。”
我賊心不死，繼續征求意見，好像一定要還沈小魚一個清白似的，秦曉辰說我缺心眼兒，那麽樣一個女孩，給我一點兒甜頭我就找不著北了，實在不可理喻。
這一次輪到了雷拓宇。
知道是沈小魚找的我，雷拓宇很是驚訝，“她真的轉性了啊？”
我不同意，“不是轉性。她也許本來就是這樣兒，隻不過掩飾得好你沒看出來。”
雷拓宇樂，“都是掩飾自己的缺點，怎麽還有人掩飾優點啊？”
我敲他的頭，“她不夠了解你，還以為在你眼裏那不是優點。”
雷拓宇搖頭，“嗯，那這麽說她確實不了解我。”
“沈小魚也不容易。”
雷拓宇揪住我的鼻尖，“又犯病了啊？你是不是在幫沈小魚追我呀？”
我鑽進他懷裏，“才不！”
這樣的回答讓小孩兒很滿意。
我追問他到底相不相信沈小魚是好人，隻是因為愛情才變得極端的，他說：“我希望是這樣兒。”
“那你到底信不信啊？”
雷拓宇看看我，“說實在的，我不信。”
“為什麽啊？”
“因為我認識她太多年，什麽事兒如果能假這麽多年，那也是真的了。”
這話真耳熟，好像是當初我說陳念的。我好像跟程劍鋒說過，隻要陳念的假話能說一輩子，能一輩子對秦曉辰好，那麽，我也認了。
可我還是寧可相信沈小魚本意是好的，隻是因為太愛雷拓宇才做了傻事。
我和雷拓宇窩在一起看了一個下午的機器貓，我很想日子就這麽過下去，不再有波瀾。
可是老天爺並不給我這種機會。自從我和雷拓宇鬧過了分手之後，我就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多少有了點變化，比如很多時候說話需要想了，生怕傷害到對方，或者生怕說錯話對方又發飆。第一次我們吵架之後相互說話就注意了一些，這下次是徹底相敬如賓了，每次說完自己覺得對方會敏感的話，都得看一眼對方什麽反應，一看安全，才繼續說。說實在的，不知道雷拓宇怎麽樣，反正我是覺得有點兒累。不過我覺得很值得。可究竟是不是要這麽過一輩子，我沒想過。我還太年輕，“一輩子”這種詞兒對我而言實在太遙遠了。
這段時間我明顯感覺到雷拓宇成熟起來，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大人勁兒，我替他高興，好像自己種的一棵小樹有了明顯的成長那麽興奮。
雷媽媽的病情一天重過一天，雷拓宇的神情也就一天比一天沉重。我很想安慰他，可是找不到合適的方式。
沈小魚告訴我，醫院下了病危通知書，可能是沒有多少日子了。
雷拓宇找到我，說他媽媽想見我。
我就等著這一天，等著他媽媽找我，讓我把雷拓宇送給沈小魚，然後，讓沈家幫雷拓宇一把。我沒有害怕，就算是這樣，我也答應，隻要雷拓宇願意。
我去了醫院，雷媽媽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她揮手示意雷拓宇出去，留下我一個人。
我坐在椅子上，輕輕說：“阿姨，您身體不好，不能多說話，先聽我說，好嗎？”
雷媽媽微微一愣，然後點點頭。
“阿姨，我知道您今天找我是什麽事兒，您放心吧，我會離開小宇，隻要為他好，沒什麽我不能犧牲的。我跟沈小魚深談過一次，發覺她並不是像表麵上那麽不懂事，其實她挺好的。我也覺得她比我更適合小宇，所以，您放心吧，我知道怎麽辦。”
雷媽媽掙紮了一下，要坐起來，我趕緊站起來，“阿姨，您要什麽？”
雷媽媽吃力地握住我的手，“餘悅，我找你來，不是這個意思。”她態度忽然轉變讓我很不適應。
“啊？不是？”
“坦白說，我對你並沒有成見。”雷媽媽說，“我覺得你是個好女孩。但你不適合小宇。明白嗎？”
我點頭，“我明白。所以剛才我才那麽跟您說。”
“但是我也很清楚，小宇很喜歡你，讓你離開他，還不如要了他的命。今天我找你來，就是想說，你能不能去幫幫小宇？”她似乎很累，喘了口氣才繼續說，“小宇如果知道我同意你們倆的事兒了，他肯定也能高興。”
我懵了。
“我也活不了幾天了，就希望有人能幫幫小宇，要不，他和他爸兩個人，太辛苦。我……舍不得他們倆。”雷媽媽說著，眼淚掉了下來。
這個時候，我對雷媽媽的怨恨早就被丟到爪哇國去了，我就覺得，這阿姨如今讓我答應她什麽我都會義無反顧地答應她，一點兒都不會含糊。
我正想詞兒安慰她，門開了，沈小魚走進來，看到雷媽媽形如枯槁，一下子就哭了，哭得特別大聲，“雷嬸兒，你……怎麽了啊？”
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隻好說：“阿姨有點兒虛弱……”
雷媽媽抓著沈小魚的手，說：“小魚，嬸兒知道你喜歡小宇，前天你說你要成全小宇跟餘悅，嬸兒很感動。”
沈小魚哭得特別傷心，“嬸兒，你別說了，為了拓宇，沒什麽是我不能做的，他覺得幸福就行了。”
雷媽媽看著我，“小宇喜歡餘悅，餘悅答應我了，畢業之後會去幫小宇。可是，我也希望你……”
“嬸兒，”沈小魚抹了一把眼淚，說，“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和拓宇偷著好了很久了。”
這句話好像一個炸雷在我頭頂裂開，我當場就僵住了。我根本反應不過來沈小魚為什麽忽然翻臉，翻得比我翻書還快。
白了我一眼，沈小魚繼續說：“拓宇從小叛逆，他一直都恨你，恨你背叛他親爸，表麵不跟我好，也是因為想報複，故意找了餘悅這麽個你根本不喜歡的女孩回來充數。”
所有的血液都湧上我的頭頂，我能感覺到自己在發抖。
“你病了，他是傷心沒錯兒，畢竟你是他親媽，可他也跟我說過，解恨，特解恨。”
雷媽媽徹底震驚了，呼吸都已經不順暢，我這才反應過來，恢複了行動能力，“沈小魚！你別太過分啊！有你那麽說話的嗎？別造謠行不行？”
沈小魚索性坐下，慢悠悠說：“餘悅，你甭以為大聲說話拓宇就能衝進來幫你，他看見我來了，就一個人出去散心去了。雷嬸兒，你這個兒子，八九年來一直憋著報複您呢，說你這病，是老天爺替他爸懲罰你！”
雷媽媽氣得渾身發抖，沈小魚卻不依不饒，“嬸兒，我這麽說你還別不信，我給你說個細節，你就知道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了。拓宇十一歲的時候，也就是你跟叔叔結婚那年，他是不是跟你說過一句‘媽我知道你不容易’的話？我告訴你嬸兒，他那句話的意思就是，你背叛他爸這麽多年可真不容易！”
這下連我也懵了。我知道這事兒，雷拓宇跟我說過，可是沈小魚為什麽知道得這麽清楚？怎麽可能？我絕不相信沈小魚剛才說的那些話，絕不相信雷拓宇會這麽狼心狗肺地對自己的親生母親，可是我沒法反駁。我忽然想起了武俠小說裏的話：如果你要說謊，就十句話裏加三句假話、七句真話，讓人無法反駁你，也無法懷疑你。
我想雷媽媽現在如果是健康的，清醒的，也一定不會相信沈小魚這番話，但她現在病入膏肓生命垂危，本來就會胡思亂想，更別提沈小魚這麽一攪合。她似乎想說什麽，一直抓著床單，但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說不出話，臉色非常難看，我想說什麽，沈小魚已經衝進走廊大喊：“醫生！醫生快來啊！”
醫生護士聞訊趕來，看到雷媽媽這個樣子，趕緊組織搶救。救是救過來了，可是一直昏迷。雷拓宇回來，看到媽媽一下子變這樣兒了，嚇壞了，直問怎麽回事，醫生說，有可能是受了刺激，才這樣。
雷拓宇淩厲的眼神掃向我和沈小魚，最後停在沈小魚那裏，沈小魚都要哭了，“我想阻止她啊，可是她一直說如果嬸兒不答應你們結婚，她就一輩子不罷休！嗚嗚嗚，雷嬸兒本來說要她答應我跟你好，我跟嬸兒說不行，可是嬸兒堅持……”我徹底崩潰了，“沈！小！魚！”好吧，是我輕信她了，是我信錯了人。曉辰說得沒錯，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弱智！相信誰也不該相信沈小魚這個為了愛情不擇手段的女人！她的理智，早就在愛上雷拓宇那天自盡了，壓根沒想回來。雷拓宇鐵青著臉問我：“餘悅，怎麽回事兒？”我差不多已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我……我沒有……小宇……”旁邊的護士說話了，“這位小姐，我不能不說句公道話了，剛才一直就是你在說話，這位小姐，”她指指沈小魚，“根本什麽都沒說啊，就哭了。你說話聲音大得我們全走廊都聽見了。”雷拓宇猛回頭看了那護士一眼，小護士嚇了一跳，往後躲了躲。雷拓宇厲聲問：“真的？”小護士補充說：“那可不！就說什麽結婚啊，不罷休什麽的。”我哭了。眼淚流進嘴裏我都沒有任何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隻是一個很愛雷拓宇的也被雷拓宇愛著的普通女孩，為什麽，為什麽會遭到這些非議？為什麽她們要誣陷我？為什麽還搭上一個生命垂危的長輩？為什麽啊？
雷拓宇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低聲說：“你走吧。”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小宇，你相信我，我沒有……”雷拓宇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我媽一直都不喜歡你，這你也知道，今天找你來要說什麽，我很清楚。你走吧。”我還想說什麽，他無力地揮了揮手，“讓我單獨跟我媽待會兒。”我隻好走。這個時候，我真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行屍走肉。我就是。我完全沒有任何感覺，我剛剛受了天大的委屈，卻沒法說，雷拓宇都不相信我，我說了又有什麽用呢？我該怎麽告訴他，他媽媽找我來是想成全我們？他怎麽可能相信？
“餘悅，傷心了？”沈小魚從我身後跟過來，冷笑著說。我不想理她，我怕我一衝動就過去掐死她。“你就不奇怪為什麽有人幫我作證？”我還是不說話，繼續往前走。“這年月，錢是最管用的東西。”她說。我停下腳步，“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雷媽媽是無辜的，你不怕她醒過來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雷拓宇？”沈小魚笑了，那個笑容讓我渾身發寒，“醒過來？餘悅，你太天真了，我不讓她醒過來，她就不能！”“你不怕雷拓宇他爸知道？”“餘悅，你知道雷嬸兒為什麽在這家私人醫院嗎？一是因為醫院設備好，二是因為我們家是這裏最大的投資人！”我眼前一黑，覺得胸腔裏所有的空氣都消失了。“我告訴你餘悅，我媽為了我可什麽都幹得出來，我喜歡雷拓宇，絕不可能讓他落到你手裏！”我徹底崩潰了，“那你為什麽要讓我們和好？為什麽幫我？為什麽？”沈小魚哈哈笑，“我要讓你知道，什麽叫痛！讓你嚐嚐那種心愛的人不知道珍惜自己、誤會自己、離開自己的滋味！”
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年輕的我一度非常感激和相信的女孩子，我迷失了。我不知道愛情的力量究竟有多大，難道愛情足以讓一個美麗的女孩歇斯底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嗎？到底是什麽讓沈小魚不顧雷媽媽的生命？
“雷拓宇是不可能愛上你的。”我還在垂死掙紮，雖然我知道在這場戰役裏麵，我已慘敗，敗得一無是處，丟盔棄甲，無處藏身。“我得不到他，就毀了他。”沈小魚最後這句話說得很平靜，卻以強大的力量直接衝破了我最後的底線，我抓住她的手臂，“沈小姐，我不跟你搶雷拓宇，你也別折磨他了行不行？”
沈小魚甩開我的手，“這不是你說了算的。”
她走了，我一個人，站在冰冷的走廊裏，好像已經死掉了。
我能感覺到，身體深處湧來一片烏雲，瞬間，就把我覆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