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程開盛怒之後就掛斷了電話,我拿著手機在那兒發愣:我靠我是哪種人啊?我招你惹你了你就這麽說我?剛才又不是我叫江南給了你一拳,你跟我發哪門子瘋?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等我回過神來給程開打回去的時候,那邊已經關機了。我怒氣衝衝地摔了手機,心裏這個憋屈啊。我跟程開認識這麽多年了,他一句重話都沒說過我,怎麽忽然一下子就跟我這麽橫起來?為什麽啊?!
我憋得一晚上都沒怎麽睡覺,第二天早晨我給程開打電話,連珠炮似的說:“程開你有話給我說清楚,莫明其妙地罵了我一頓算什麽?是個大男人你今天中午就來我公司!”說完我掛了電話,還在自己“呼呼”喘氣。
一上午我都沒怎麽工作,光顧著想程開幹嘛忽然變臉,程序出了好幾個錯都沒看見,程開一來電話,我扔下電腦就跑了出去。
多少年以來,我和程開有無數次見麵,從一開始時候的兄弟情誼到後來的少女心事,我曾經害羞過、怨恨過、不知所措過,但像今天這樣的尷尬,是從未有過的。但我沒有慌張,我很清楚地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尷尬——程開曾經非常在乎我,但現在他不了。我可以不愛他,但我沒法不在乎他。他現在根本就不在乎我了,比我退出得徹底多了。
程開坐在樓下的點心店等我,沒有點任何吃的。我走過去,坐下,問他想吃點什麽,他麵無表情地說:“我不是來吃東西的。”
我咬著嘴唇,陌生而沉痛地望著程開。程開,就算是我犯了天大的錯,你如何忍心這樣對我?難道這就是曾經發誓愛我到死的男孩嗎?
“我就直說了吧,”程開用手指敲著桌麵,顯得非常煩躁,“你做過的那些事兒我都知道了,從打上學那會兒到現在所有的事兒,我都知道了。”
我惱了:“我有什麽事兒瞞過你?”
程開抬頭,冷笑了一下:“說得真好聽……”
我懵了。這是程開嗎?他怎麽會變得這麽冷漠無情?
“不說遠的,就說說上大學之後。我給陳冰冰寄的那些解釋的信,都是你截下的吧?我去機場接陳冰冰的事兒,你早知道吧?卻裝著一切都不知道,那麽無辜!你不就是想讓我對不起你對你有愧疚嘛!你不就是想讓我一輩子都想著你嘛!就算是你跟孔建洲在一起了,你還是沒放過我,裝出一副可憐相!”
聽著程開這些話,我已經不知道什麽叫憤怒了。所有的感官都剩下他那張已經氣得變形的臉,那張我曾經深深愛著的臉。我顫抖著聲音說:“程開,你說的這些,有根據嗎?”
他大聲說:“當然有根據!我還誣蔑你?還有昨兒,是你告訴江南的吧?你不就是恨我想讓我最好的朋友揍我一頓嘛!你裝得什麽都不知道,演技真好啊!”
“程開,你說的這些我一件也沒做過。我們認識十多年了,你就這麽不相信我?”
程開怒了:“就因為我認識你十多年了,我才感覺我真是個傻冒!讓你蒙了這麽多年還覺得你不錯呢!……”
程開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話,話說得很絕很傷人,我刻意地去忘記,所以想不起來了。我隻聽著,不說話。等他說完之後,我站起來,輕輕說:“程開,我早就料到我們倆會漸漸疏遠,但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兩敗俱傷的結局。你,真讓我失望透了。”
我轉身離開,頭也沒有回,沒有任何留戀。如果說這之前我對程開還存有一些幻想和愛的話,那麽這一刻我是徹底解脫了。我明白,我是永遠也不可能再愛他了。他已經變了,不再是我心裏的那個完美無缺的男孩子了。
回到辦公室,我再也無心工作,跟領導請了個假就回家了。一路上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覺得人生真是無常,有時候你失去一個人的速度,比這車窗外的風景消失得還快。我莫明其妙地就失去了程開的嗬護和信任,自己一丁點兒頭緒都沒有。
我疲憊極了,回到家連衣服都沒換就倒在了**。我心裏合計,我這沒有成形的初戀就這麽徹底消失了,連跟這場初戀相關的人都消失了,看我,跟青春決別得多麽義無反顧!正想著,孔建洲來了。他悄無聲息地拿著鑰匙開了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麵前,把我嚇了很大很大一跳。
“孔建洲你怎麽這麽沒禮貌?哪兒有隨便拿鑰匙開別人家門的?這會兒我要是在洗澡,你不是犯罪了嗎?”我從**跳了起來,一邊整理頭發和衣服一邊罵孔建洲。
孔建洲將椅子上的電腦拿開,坐下,非常安靜地聽著我罵他。這種優待前所未有,讓我有些受寵若驚:“孔建洲,你沒事兒吧?難道公司把你開除了?要不你怎麽這麽早下班兒?”
孔建洲“噗哧”一笑:“我被開除?再等個七八百年吧!你這麽早走了,我還以為你病了,來看看你。”
“呸呸呸!你怎麽老盼著我有病啊!”
“那就是有心事。告訴我吧。”
“憑什麽告訴你啊?我跟你什麽關係啊?”
孔建洲沉默了兩秒鍾,然後果斷地說:“小樹,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正梳頭,聽見孔建洲這話激動地拔掉了數根頭發,疼得我“哎喲”一聲。“你沒事兒吧?跑我這兒找刺激來了?”
孔建洲站起來,扶住我的肩膀:“我是認真的。如果以前我沒打算認真對你,可現在我的確是認真的。小樹,我很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盯著孔建洲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然後搖頭:“不行。”
“為什麽?”
“我不愛你。”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能這麽幹脆而直接地告訴孔建洲我的想法,以前我不是這麽直接的人。我猜肯定是我受了程開的刺激,覺得什麽事兒藏在心裏不如說出來,要不然非得憋死不可。
“可以慢慢愛。”
“等愛了再說。”
孔建洲鍥而不舍地搖晃著我的肩膀:“你就不能給你自個兒一次機會?程開都那麽對你了,難道你還對他有指望嗎?”
我的目光瞬間淩厲了起來:“你怎麽知道的?”
孔建洲的手落了下去:“有人在那個店裏看到你們了。這會兒,怕是整個兒公司都知道了,不差我一個。”
我繼續追問:“我說的不是這件事兒,而是,你怎麽知道我一直喜歡的人是程開?”
“很重要嗎?”
“對。”
“冰冰告訴我的。”
“我就知道。”我坐下,重新開始梳頭,“梁雅冰那個死女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亂,她肯定以為你特別愛我,告訴你這事兒的同時是不是還說別的了?她是不是告訴你我對程開死心了?讓你重新來追我?”
孔建洲想都沒想就說:“不是她以為,而是我本來就很愛你。”
“你說‘我愛你’的次數比我吃飯還多呢……”
孔建洲急了:“我騙你是孫子!張小樹,我還從來沒這麽認真地喜歡過誰呢!”
“我可真榮幸!”
孔建洲不言語了。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有點過分,於是軟下語氣對孔建洲說:“孔建洲,我不是不相信你,你很好,我知道,可是我不適合你,你懂嗎?你跟我在一塊兒,沒法快樂。”孔建洲還是不說話,我又說:“你找什麽樣兒的找不著啊,幹嘛偏盯著我?放寬心,慢慢找,你肯定能找到比我好的。”
孔建洲沉默著,然後忽然站了起來:“那我等著你吧。”
我一把拽住要往門外走的孔建洲,忙說:“孔建洲這玩笑可開不得,你千萬別等我,你等不著我。你們北京人不是有個詞兒形容我這種人嗎?叫‘軸’。你見過一軸人改變自己的想法嗎?”
孔建洲指著我的背包說:“你電話響了。”
“別管電話了你!我說話你聽見沒有啊?”
孔建洲不走了,索性又坐了下來:“哎我就納悶兒了,我等不等你這事兒跟你有關係嗎?”他伸手幫我把電話從皮包裏拿出來,“趕緊接電話,你這破鈴聲兒真鬧騰!”
我接過手機一看是江南,接起來了,一邊還用眼睛盯著孔建洲怕他突然跑掉。江南要晚上約我吃飯,我特幹脆地回絕了:“不去。新聞聯播都報了我心情不好,你還能不知道?”
江南連謙讓一下都沒有,比我還幹脆地說:“那行,等你什麽時候想跟我吃飯了,再找我。”
掛了電話,我有點鬱悶,跟孔建洲說:“你說江南他憑什麽不謙讓一下就掛我電話呀!”
孔建洲樂了:“你就屬於欠揍型的。人家找你你不去,不找你你還難受。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爹媽,就是江南。你讓他特矯情地跟你推來讓去的,那是不可能的。”
“對了,我一直都想問你,你為什麽忽然跟江南這麽鐵?”
孔建洲合計了一下,說:“惺惺相惜唄。”
“我呸!”
孔建洲臨走前像從前一樣揉亂了我的頭發,他都要出門了我還念念不忘囑咐他:“你別等我了啊,我是不會跟你和好的……”孔建洲白了我一眼,走了。我覺得我說的話他壓根沒聽進去。
梁雅冰回來還沒等脫鞋我就開始跟她抱怨這倒黴的一天,說到孔建洲來了的時候,梁雅冰輕描淡寫地說:“我就知道我一告訴他他就得跑來。”
“對,你是全世界最偉大的預言家,你什麽都知道。那你知道程開為什麽那麽說我嗎?給我解釋解釋唄。”
“小樹,我告訴你,”梁雅冰坐在沙發上抻了個懶腰,“誰的心思我都能猜猜,就那個程開我不知道他怎麽想的。你還想著他幹嘛,那哥兒們整個兒一火星人,思維跟地球人不一樣。”
我樂了:“那你們家王超呢?是不是也是火星人?”
梁雅冰本來挺高興的臉往下一沉:“少提王超。”
“怎麽了?”我感到事情不妙,梁雅冰肯定又受氣了。
“別提他,鬧騰!吃飯!”說完她站起來走進廚房,“咣當”關上了門。
梁雅冰顯然是非常生氣,如果我再繼續追問下去,那麽後果就會相當嚴重。所以我選擇沉默。接下來的幾天,我把這種乖巧的沉默保持了下去,直到我看到了江南。
那天晚上我忽然很想出去玩,想去那意大利酒吧聽聽歌,但可悲的是,我居然連一個陪我的人都找不到!孔建洲我是不可能找的,因為我怕他以為我要跟他和好。誰知道梁雅冰和江南都說晚上有約,不搭理我。於是,我在自己在肯德基吃了兩個漢堡之後,獨自奔赴了意大利吧。
當我好不容易調整好情緒並興高采烈地推開酒吧大門的時候,更加興高采烈地看到了江南。我跟帶位的小夥兒說了句“我有朋友在”就朝江南走了過去。越走越近的時候,我忽然看到了坐在江南身邊的梁雅冰,並看到她一頭紮進了江南的懷裏。
媽的,這究竟是個什麽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