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活著我就嫁給你
“荊盈!荊盈啊,你看花眼了吧?醒醒啊!”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宋樂天那雙清澈的眼。可這次我沒有停留的心思,也沒有留戀宋樂天的懷抱,我隻有一個念頭——劉翰舟死了,“瀚舟哪兒去了?他們把瀚舟送哪兒去了?”
說著我要起來,宋樂天心疼地把我抱緊,“傻丫頭,你看花眼了,剛才推出來的是空床,上頭根本沒人,你是不是太著急了?”
“沒人?不可能,我明明看見上頭躺著個人的!”我認定了是宋樂天在安慰我,掙紮著要起來。
“沒,真不是劉哥,你別急啊。”小東用力摁住我。
大牛也把我摁住,“你看見那不是人,是人家醫院的醫療設備,往外挪呢。靠,也是的,好端端的蓋什麽白布啊,讓人看著眼花。”大牛罵了一句。我仔細看了看手術室的紅燈還亮著,這才信了他們的話。
我坐在地上,渾身無力地靠在宋樂天懷裏,盯著手術室的紅燈,我心想,劉翰舟,你可不能犯混,你可不能死啊,你得給我好好活著,你說的要娶我,咱倆還沒領結婚證兒呐,你可不能就這麽死了,你死了我怎麽辦呐?
你答應我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你十年都等了,等著了你幹嗎呀這是?我不都說嫁給你了嗎?我結婚照也跟你照了,訂婚戒指也戴上了,我逮誰跟誰說我是你準媳婦兒,你還讓我怎麽著啊?你不滿意你說啊,你犯不著這麽折騰啊!劉翰舟,你這混蛋,少跟我整年輕時候那破事兒,你死了我跟你沒完!你要扔下我一人,我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我也不能饒了你!你缺胳膊少腿兒我不在乎,你得活著,千萬得活著啊。劉翰舟,我是你老婆,你不能連老婆都不要啊!
我正想著,手術室的門開了,我一下子通了電一樣竄到醫生麵前,沒等醫生說話我就說:“大夫,我是劉翰舟的愛人,他怎麽樣了?”
“已經沒危險了,但麻醉作用還得等一陣子才能過去,你們留一個人陪床就行了。”說完,那四十歲左右的醫生朝我笑笑,“小姑娘,沒事兒,別哭了。”
這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滿臉全是眼淚,我聽見醫生跟我說劉翰舟沒危險了,長長舒了一口氣,我覺得從來都沒這麽放鬆過,感謝老天爺。
宋樂天站在一旁,從我對醫生說那句“我是劉翰舟的愛人”開始,他就沒動過一下。
我守在劉翰舟床前,不知道守了多久。我看著他,從來沒這麽仔細地看過他。我看清了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看清了他眉毛中間和宋樂天一樣的兩道深深的皺紋。
劉翰舟三十一歲了,不算年輕也不算老,他長了一張娃娃臉,不少人都以為我倆同歲。可他都有白頭發了,都是教書累的。中國男人結婚很少戴戒指,一般女的給買個手表就完事兒了,可劉翰舟不,我倆的戒指是一對兒的,他戴在左手無名指上,如珍如寶。劉翰舟不是沒缺點,他隻是在我麵前沒缺點罷了。可這些跟我沒關係,他對我好就行。
麻醉劑的作用漸漸過去了,劉翰舟睜開了眼睛,看見我,第一句話是:“我沒死?”
我抹了一把眼淚,罵他,“滾蛋!你還打算死啊?撇下我一人你特爽是不是?我告訴你,沒那麽容易!”
劉翰舟艱難地笑了,好像笑都要費好大力氣,“別哭,我不是沒事兒嘛,別哭。”
我想給他一拳,可我沒舍得,“你傻呀?你以為自個兒鋼筋鐵骨啊?沒事兒閑的你當什麽英雄啊?還替人擋汽車!你說,你這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可咋辦啊?”我哭起來,因為我一想到劉翰舟剛才與死神擦肩而過我就喘不過氣。
“小姑娘,我要是死了,你會嫁給別人嗎?”劉翰舟伸手摸我的臉,輕輕問我。
我看著他,搖搖頭。
“那我要是殘了呢?”
“咱倆生個孩子吧,省得你以後殘了來不及了。”我說。
劉翰舟一把把我拉到懷裏,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力氣,也不知道他傷口疼不疼。從他懷裏爬出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哭了。感動的?我不知道。
下午探視時間,小東來了,一看見劉翰舟就開始哆嗦,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要不是劉翰舟,他就交代了。得虧搶救及時,要不劉翰舟命都沒了。
小東剛想說話,宋樂天和大牛拎著比小東拿的還多的東西進來了。宋樂天的臉色比小東的臉還黑,黑得嚇人。他看見小東,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之後問我:“荊盈,這位是?”
“昨兒晚上你們不是剛見的嗎?龔小東。”我估摸著宋樂天昨兒晚上也嚇懵了,連小東幾隻眼睛可能都沒看清楚,別提他長什麽樣兒了。
宋樂天不說話了,坐在一邊兒繼續盯著小東看。小東也饒有興致地盯著宋樂天看,兩人就這麽對視,很詭異。
我拉著大牛:“大牛,真太不好意思了,你婚禮沒參加成,回頭把錄像給我看看啊,你的結婚禮物我們早準備好了,本來想今兒給你送新房去的……”
大牛一拽我,“你拉倒吧,咱多少年交情了?這麽說話多膩歪啊!我媳婦兒擱家招呼人呢,我過來瞅一眼就得回去。”
劉翰舟跟大牛招招手,“大牛啊,你回去吧,我沒事兒了,剛結婚,頭一天,別往外跑,趕緊回去吧。”
大牛跟劉翰舟又說了幾句話,扔下兩千塊錢走了,我沒推辭,我跟大牛這交情用不著推三推四的。要說大牛結婚讓我倆給攪和得可真不輕,結婚頭天晚上居然見著血了,不要不吉利才好。
宋樂天一直坐著,好半天才站起來,“請問,你是律師?”
“對。你是宋公子,是嗎?”
我非常驚訝——怎麽這兩人認識?
宋樂天手往外套口袋裏一放,“最近接了大案子吧?”
小東則怡然自得地坐下,“上高中那會兒你還跟我打過一架,忘了?”
宋樂天仔細辨認了一下小東的麵孔,“對不住,真不記得了。”
“我是龔克。”
宋樂天臉上的肌肉一緊,“原來是你。”
小東點點頭,“以前我是被法律製裁的,現在是用法律製裁別人的。尤其是貪官。”
宋樂天臉色不對,卻沒說什麽,扭頭問我:“荊盈,我能單獨跟你說兩句話嗎?”
我看了看劉翰舟,劉翰舟笑笑,“去吧,樂天兒你帶荊盈吃點飯去,她一直也沒吃東西,我和小東嘮嘮。”
我站起來,“那等會兒我給你帶點吃的回來。”我猜劉翰舟和小東有話說,再說我和宋樂天也有話說,趁這個機會都說完吧。
宋樂天要開門,小東站起來,竟然老熟人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是劉哥的哥們兒,也就是我哥們兒,聽老弟一句話,替老爺子準備點兒生活用品吧。”
宋樂天咬著牙看了小東一眼,走到劉翰舟跟前,“劉哥,我明兒再來看你。”說著他掏出一遝錢放到劉翰舟手裏,劉翰舟也沒推辭,似乎我們都覺著推辭挺假的,人家還肯定不樂意。我一開始以為宋樂天是因為大牛拿錢了他不好意思不拿,一兩千差不多了,後來劉翰舟告訴我,宋樂天給了他五千。五千,比我一個月工資還多。真有錢。得了,都是好心,我也不說他了。我一直弄不清楚一件事兒,就是宋樂天在劉翰舟出事兒那天晚上有沒有希望他就此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