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你愛我嗎

要說這世界上的事兒就是一個字兒:巧。可這也忒巧了吧?我原本以為王燕認識劉翰舟就夠巧的了,結果到頭來給我弄出來一羅濤,簡直巧到讓我暈菜。這會兒要是有我身邊兒的誰告訴我他跟邢振羽有點兒啥關係,我肯定一點都不奇怪。趙本山說啥來著?生活啊,它就是一鍋菠菜湯,亂啊!

我問了一遍這事兒的整個過程,才知道當年去煙台實習的不是劉翰舟而是羅濤,羅濤和劉翰舟感情好,有事兒沒事兒就跟學生提大學時代的惡作劇,也就少不了多次提起過劉翰舟的名字,後來羅濤還給王燕看過他們大學同學的合影,所以有那麽點印象,那天在食堂碰見,她就是在想哪兒見過這人。後來我跟劉翰舟通電話的時候提到羅濤了,王燕才想起來,以前羅濤給劉翰舟往東北寫信,是她幫著寄的,所以她才問我劉翰舟是不是“翰墨的翰,方舟的舟”。

“那你當時怎麽不告訴我?我直接帶你找羅濤去啊。”

王燕臉一紅,“那時候你樂意跟我說話?”

我又開始發窘,爬上床拿起電話,又把電話本翻出來要找羅濤,“我給羅濤打電話,你等著。”

王燕一把拉住我拿電話的手,“別了,等開學了再說吧。”

我大惑不解。她來我這裏真的隻是為了求我原諒她?她沒想找羅濤?要知道,羅濤是她這輩子唯一愛的人呐,她都病成這樣兒了,還是不著急見羅濤?還真是處變不驚,要是我,我肯定做不到。我要是得了什麽絕症,死也要死在宋樂天懷裏,不然我死不瞑目。

“你特喜歡樂天兒吧?”

我沒聽見王燕這句話,因為我還在琢磨她是怎麽跟宋老爺子搭上關係的,她上東北來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正亂想,王燕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特喜歡樂天兒?”

“你認識宋樂天他爸?”

王燕顯然沒想到我有這麽一問,微微一頓,然後笑了,“我姥爺原來在你們這兒當過市委副書記,樂天兒他爸那時候在你們沈河區當區長,我大舅跟他爸一樣大,兩人那會兒關係挺鐵的。”

我皺著眉頭開想。宋老爺子當區長,那是哪百年前的事兒了啊?怪不得連著往上升,敢情上頭有人呐!按說王燕她姥爺離休了,麵子也沒這麽大了吧?宋老爺子這麽感恩戴德的,還真難得。這幾年宋老爺子不還要往上調呢嗎?老爺子在官場上算是年輕的了,瞧這意思往後仍然官運亨通啊。

想到這兒我又犯合計了,王燕她們家這種背景,怎麽癌症到了晚期才查出來呐?非到了不能治的時候才上醫院?王燕平時有個小病兒就往醫院跑,她整天不斷藥啊,別是自個兒早就知道了不跟家裏說,不想活了吧?這念頭一出來,我立馬一身冷汗。我正琢磨著,又被王燕打斷了,“想什麽呢你?我又不是樂天兒指腹為婚的媳婦兒,你不用吃醋吧?”

嘿!她還會跟我開玩笑!看來真到了絕望的時候,就真什麽都能看開了。我挺佩服王燕的,我估摸著我要是處在她的境地,我肯定笑不出來。

反正不管怎麽說,這事兒總算是有了個結果了。要怪王燕我是做不到了,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我們的友情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好好對她。既然她的病沒治了,那就讓她快快樂樂地過完最後一段時間吧。我沒問她究竟還有多少日子,因為我覺著這種問題太殘忍,我問不出口。我想這時候她跟我提什麽要求隻要我能做到,都不會含糊,哪怕是把宋樂天借她幾天——這話要是讓宋樂天聽見肯定又得發火——不過我琢磨王燕不能,既然她知道我能找著羅濤,那她肯定會找羅濤陪她一段日子。多虧這廝沒娶媳婦,要不然王燕真是倒了黴了。

晚上我給宋樂天打了個電話,把大體情況說了一下,宋樂天拿著聽筒沉默了好半天,然後重重歎了一口氣,跟我說他明天過來,才掛了電話。王燕沒走,跟我睡一張床。我翻出了一套新的睡衣給她,她才一米六多點兒,比我矮了將近十公分,穿我的衣服跟穿一麵袋子似的,特逗。

我這人不習慣有人跟我一塊兒睡,除了我媽。晚上我睡不著,王燕倒是睡得特香,我估計她也老和她媽一起睡,要不她也不能一宿都把腦袋靠在我肩膀窩裏,還抱著我的胳臂。那一夜我覺得她真可憐,年紀輕輕的就得了癌症,她們家人不定怎麽難受呢,尤其是當媽的。唉,世事難料啊。

第二天早晨宋樂天來了,看見王燕,臉上寫著倆字兒:可惜。我沒告訴我媽王燕的病,要不我媽又該感慨了。我和宋樂天帶王燕出去玩兒,領她上沈陽故宮。宋樂天聽說她是滿族的,叫車就把我們拉東陵去了,說是讓她拜見拜見她們老祖宗。

後來我們去吃燒烤,王燕開心極了,紅潤的臉蛋兒上滿是欣喜,路上她不是勾著我的胳膊就是拉著我的手,就好像以前一起上街的時候一樣。我也覺著這樣挺好的,就把以前的事兒都忘了吧,誰都有犯錯的時候,何況我們還都是沒長開的半大孩子呐。

王燕要走了,宋老爺子親自去送的,宋樂天上大學他都沒去,王燕這麵子真夠大的。王燕讓我開學前就上北京,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知道她想找羅濤。本來我要把羅濤的手機號給王燕,可王燕沒要,她說這麽些年了羅濤可能都不記得她了,她自個兒這麽去找不太合適。我連忙點頭,說我盡早回學校。這忙我一定得幫,保不齊我還得罵羅濤一頓,就跟那天我罵劉翰舟似的。

宋老爺子回市委上班了,我和宋樂天去吃燒賣。吃飯的時候宋樂天沒怎麽說話,他是個不說話舌頭就不會動的主兒,這回怎麽了?我猜他是在為王燕的事兒難受,其實我心裏也不好受,也就由他去了。

“王燕真可惜,咱們沒攤上這事兒,要是攤上了可怎麽辦呐?”我咬著羊肉餡的燒賣,往麵前的小碟兒裏倒了點醋,“哎,你們家老爺子知道這事兒嗎?”

“不知道,沒敢告訴他,王燕兒說千萬不能說。哎,你說,這得了病的人,是不是啥要求都能得到滿足啊?”

“她要天上的星星你也給啊?”

“關我什麽事兒啊?胡扯什麽你!”宋樂天急赤白臉的,好像我搶了他一架F14的模型似的,“我跟你說荊盈,你以後別總把王燕兒往我身上扯。”

我似笑非笑,“宋樂天,你心虛什麽呀?咱們倆這是誰把王燕兒往你身上扯呢你說?”

宋樂天不言語了。我心裏忽然非常非常不舒服。不知道為什麽,那時那刻,我忽然覺得,不管真假,王燕已經牢牢嵌在我跟宋樂天中間了,成了一道沒法逾越的屏障,敲不碎也打不爛。

這感覺讓我異常糾結。

見我不說話了,宋樂天以為自己那句話說錯了,心虛地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說:“怎麽了?這麽小心眼兒啊?說一句都不行了?”

“不是,”我說,“我在想,王燕兒她能不能把病治好。”

宋樂天臉上的表情有點兒不自然,我知道,他是不想再讓我跟他提起王燕以及跟王燕有關的那些不愉快的過去。我知道他很在乎我們的關係,也很介意我們之間曾經有過裂痕,他在努力彌補,不希望再有閃失。

這當口,我手機來了個短信,宋樂天歪頭看了看,變了臉色——短信是劉翰舟來的,問我有空沒有,他想找我吃飯。我一看宋樂天吃醋了,笑嗬嗬地說:“一起去吧?讓劉頭兒請客。”

“你去吧,我回家還有事兒呢。”

我故意把手機收到包裏,做出要走的架勢,“行,那我去了啊。”我以為宋樂天能把我叫住,可他居然沒攔我。我也是太好麵子了,不知道怎麽收場,隻得真的站起來走了。直到我出了飯店,宋樂天都沒出來追我,我也沒回頭,越想越生氣,直接打電話給劉翰舟告訴他我準備赴約。

打車往劉翰舟那兒去的時候,宋樂天發來一條短信:你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