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6] “你要買票?”

我對什麽時候加過葉堯的微信完全沒有印象,瞬間被嚇出一身冷汗。

戰戰兢兢打開和半隻狗頭的對話框,我發現,是他加的我,就在我們被拉進一個與文藝部有關組群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凱昕和葉堯在打遊戲,我在逛論壇研究如何投放選課意願點。

葉堯怎麽還能在打遊戲之後抽出空來加我為好友?加我的時間是……23:45……我都睡覺了。他肯定加錯了人。

我注意到,我沒跟他說過話,他也沒跟我說過,我們聊天記錄裏隻有他加我時的一句“我換了個微信,同意一下”,連個自我介紹都沒有。而我通過他申請的時間是第二天早上。

我有點印象了,第二天一早我有專業課,從起床就像打仗,忙亂中打開手機似乎有這麽條微信提示。可我分明記得頭像是個動漫美少女,所以才會默認是我們廣播劇小團體裏的哪位肥宅好朋友,不假思索地通過。

可眼下看來,葉堯的頭像依然是那半個狗頭,是我記錯了。

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沒有設置他參觀我朋友圈的權限。如果他想,他可以往前翻到我小學,太不幸了。不幸中的萬幸,他沒那麽閑,他沒給我的任何動態點讚,應該壓根沒點進來過。

我以光速對他設置了“三天可見”,最近三天我沒有發朋友圈,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安全著陸。

再進入他的相冊。

他對我也隻有區區“一個月可見”,小氣鬼。

令人欣慰的是,他和凱昕打遊戲時發了遊戲戰績的朋友圈——我不太能看懂,大致是收獲頗豐的意思。

但他和陸學姐聚會時還發了五人合照,他們倆再加三個朋友,配文是“好久沒聚了”,“好久”意味著……他和學姐是認識已久的朋友嗎?

我不知該站哪個陣營了。

雖然我站哪個陣營都無人在意。

星期六,全校各係都在開會的時間段,我還是一個人前往學校禮堂電影放映廳。有個意外情況,當我到達售票窗口時,葉堯正倚在售票窗口前和當天值班賣票的女生說話。

也在買票想看電影嗎?

為什麽他不用開會?

為了避免上前後必須相認打招呼的局麵,我在前一個路口轉彎,繞教學樓散步一圈,但是回來後葉堯還沒走。我有些煩躁起來,從他背後悄悄接近,停在能聽見他們對話內容的最遠距離處。

“那能退一張嗎?”男生問。

“怎麽不早說,開場前十五分鍾就不能退票了。”女生說。

原來葉堯是想退票,我耐心地站在後麵排隊等待。

他看了眼手機:“還有十四分鍾,就差一點。”

值班的女生說話軟綿綿:“我不能決定咯。”

葉堯仍不放棄:“今天你在這兒,就該由你來做主,學校又不知道我到底是十五分鍾還是十四分鍾退票的,就當幫我個忙。”

值班女生撐著臉歪過頭,頑皮地笑:“我為什麽要幫你啊?”

“我會感謝你啊……”他的聲音也帶著笑,一邊說,一邊偏了偏頭。

於是,我看清了他那自鳴得意的半個側臉,恍然大悟。

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品品他們之間的氛圍,這哪是退票?分明是打情罵俏。

值班女生不依不饒地追問:“怎麽感謝?”

“給你表演個胸口碎大石行嗎?”

值班女生喜笑顏開:“可以考慮!”

“真的?”葉堯有些騎虎難下,企圖賣慘蒙混過關,“我都被放了鴿子,你還想看我更慘?”

“想啊,又不是我鴿的你。”

我突發奇想,放了葉堯鴿子的人可能是凱昕,最近他們倆聊得熱火朝天,但凱昕今天又有校外工作。

這麽一想豈不更讓人惱火?凱昕在認真工作,他卻和別的女生搞曖昧。

“那現在電影都快開始了,你先替我退,我呢欠你個人情,給你打個欠條吧。”

值班女生對此很受用:“欠條?寫什麽呢?”

我不禁想搖晃她的肩膀勸她清醒,葉堯不過長了張帥氣的臉就模糊了他的渣男行徑,如果他換成我這樣的胖子,你根本不會跟他多囉唆一句廢話。

“就寫——”渣男拖著長音賣關子,倚在窗口前佯裝思考,一回頭發現了我,“你要買票?”

我緊張地點點頭,但願他沒看見我剛才那一瞬滿臉的鄙夷。

他沒看見,所以態度友好地移開一步,讓出窗前的位置:“那你先買。”

局麵容不得我猶豫,幸好當值的是個女孩,我湊上前去努力克服與陌生人說話的障礙:“你好,我要一張《殺人獨白》的票。”

值班女生掃了眼她的電腦:“不好意思,這部已經賣完了。”

真的嗎?我不信。

開大會的時候怎麽可能滿場?

我還在蓄力準備開口讓她幫我再確認一遍,葉堯的耐性卻已經用完了,無視我的存在,續上剛才他們之間的話題:“你說吧,讓我寫什麽都行。”

我瞥見葉堯手裏的兩張票就是《殺人獨白》,盡管如此他也沒提出最合理的建議——把票退給我,他在意的根本不是這九元票錢,而是和當值的女孩聊天。

這個壞蛋!

就算已經發現我在場,他還這麽有恃無恐!

晚上我一定要向凱昕揭發你在外麵撩女生!

但理智勸我別說,凱昕比我聰明,未必不知道葉堯是什麽樣的人,也許他們倆棋逢對手樂在其中?電視和漫畫裏的經驗告訴我們,在關於對她親親男友的評價方麵,閨密一般不愛聽逆耳忠言。

值班女生笑嘻嘻地從窗口裏扔出紙和筆:“那你得先寫個自我介紹,叫什麽名字,在哪個學院,電話微信都寫上,否則我以後怎麽找你兌現欠條?”

葉堯真開始寫了,並且看起來還要占著窗口前的位置寫好長一段時間,這讓我的存在更加多餘。

我憋不住,漲紅臉脫口而出:“你別退了,賣給我好了。”

我又犯了情緒激動時說話音量過大的毛病。葉堯和窗口裏的女生明顯被我嚇了一跳,兩道目光同時向我投來。

就在我快要驚恐發作的時候,葉堯輕描淡寫地衝我搖了搖手裏的票,問了句廢話:“你想要?”

念及他和凱昕的關係,我盡量緩和語氣:“票賣完了,你又多一張,助人為樂不好嗎?”

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才知道還是有些氣呼呼的意味,我想起易然和我曾經一起研究得出結論,使用太多反問句會顯得咄咄逼人。

可葉堯不怎麽在意,扔下手裏的紙筆爽快道:“好啊,走吧。”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轉身往放映廳那個方向去了。

我和窗口裏遭此突變一臉茫然的女生麵麵相覷,意識到我壞了人家的好事,如何處理這種場麵,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

我拔腿就跑,在檢票的地方追上了葉堯,兩張票對應兩個人,順利過關。

“我們是幾排幾座?”我跟在他身後問。

他頭也沒回,隨手塞給我一張票:“五排,20號、21號。”

“520、521?”我很快讀出其中的隱藏信息,“你本來想和誰來看的?”

“孟曉啊。”

我愣了愣,在比他高一級的台階上停住,雖然比他矮,但我氣勢不輸,厲聲強調:“我才是孟曉。”

“哦?是嗎?”葉堯輕飄飄地笑笑,根本不當回事,從我麵前經過。

我較真地跟上去:“是啊!你那位叫鍾凱昕!”

“哦。”

他這態度簡直讓人抓狂。

“真是離譜,她都跟你聊了那麽久,怎麽還會把人名字記錯?”也太不尊重人了,這後半句我沒說出口。

“哈哈。”他又笑,像個糊弄投訴客人的機器人客服,眼看快把我激怒了,才端正態度敷衍一句,“放我鴿子的是鍾凱昕,好的記住了。”

誰讓你記仇了?

我們找到了座位。

“她也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我艱難地組織語言幫凱昕解釋,“她每個雙休日總有一天都要去做模特,超級忙,也是為了以後工作能更順利。”

“哦。”他又犯了機器人客服毛病,好像沒在聽我說話,有他反襯,我一個社恐人士都成了話癆。

“如果你像我這樣,開場前再買票,就不會有退票煩惱了。”我替凱昕把責任推卸給他,然後閉嘴等放映。

耳邊飄來他難得的一個長句:“但我會有買票煩惱。”

他說得也沒錯,我撇撇嘴,沒看他,拿出手機準備從微信裏把票錢轉給他。

“再借我一下。”他自說自話地從我手裏把票根抽走,“我發個微博。”

哦,他有微博,可是以我的角度雖然能看見他拍了照片發了微博,卻看不清他的ID。他動作也太快了,很快就收起了手機,大概是發現了我還盯著,他解釋道:“留個紀念。”

我收回視線:“紀念什麽?”

“第一次被放鴿子。”他把票根塞還給我。

“那應該隻拍一張票啊。”我指出他的邏輯漏洞,“這兩張都被檢過了,誰能知道你被放鴿子呢?”

“所以我假裝自己沒被放鴿子。”

我無語,不想再接話了,我們倆話不投機半句多。

他剛才微博正文還加了“憧憬”表情,傻氣中透著一絲神經兮兮,是我最討厭的表情。

放映廳裏燈光暗下來,場內卻還是隻有我們兩個人。

“看來這場電影,被鴿的不隻我。”

“哪是啊。”如果不是賣票的女生看錯了,那就還有一個更合理的原因,“這肯定是粉絲鎖場。”

“什麽意思?”

“就是主角的粉絲,為了替偶像製造高票房,會在沒什麽人看的場次買票,但自己並不來看。”是因為易然追星,我才有此見識。

“你知道的還挺多。”嘴上掛著表揚,可他臉上露出一種瞧不起人的笑容。

“一般觀眾肯定都去開係會了,這次是全校性質的會,大家都要去的。”

他以牙還牙指出我的漏洞:“那你怎麽不去?”

我不想說我們學院是無人理會的三等公民。

“我……我們學院別的時間已經開過會了。”

“我們院不用開會。”他大大咧咧接話。

我石化了三秒。原來也有其他院係不開會,葉堯他們根本不在意。

“你看過劇透嗎?沒什麽血腥鏡頭吧?”他快速切了一個新話題。

每次看電影前我都看劇透,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我有一半的腦細胞還纏繞著“原來不是全校開會”,費力地回想:“嗯……聽說不血腥,隻不過男主角黑化的時候有點驚悚。”

“哎——”他忽然拖出懊惱的長音,“你劇透了。”

啊?

正常人的理解都會認為你這麽問是為了得到劇透吧?

我臊出一身熱汗,心情又壞掉一點。

和葉堯說話總是焦慮迭起。

好想打他啊。

[7] “你會來嗎?”

值得慶幸的是,葉堯看電影也像我一樣全神貫注,除了男主角黑化時他發出了很輕的一聲喟歎——我聽見了,全程沒找我搭過話。

出禮堂後形勢卻變得有些尷尬,我走在回寢室的路上,葉堯走在我身邊,這看起來就好像我們是同行的朋友,事實並非如此。

我努力想走快點以便甩了他,無奈他人高腿長,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保持和我相同的步速。

橫穿過第一個路口,我終於得救。一個同班女生從垂直於主幹道的小路上叫著我的名字朝我跑來,和我們一起踏上了前往寢室之路。

熱情地與我寒暄之後,她也順便跟葉堯打了個招呼。葉堯在學校裏的交友範圍令人驚歎,似乎我身邊沒什麽人不認識他。

毛毛——我想起了凱昕對這位女同學的昵稱。

除了一起上專業課,她和我還有不少額外交集,選了同一門體育課,在文藝部提交部門申請那天我也看見過她。

基於以上原因,她和我說話時已經非常熟絡:“你們這是打哪兒來?”

“禮堂,看了電影。”

“一起去看電影嗎?”她驚訝的語氣中流露出對我的羨慕。

我想她可能誤會了什麽,但葉堯沒有予以糾正。

我隻好自己開口澄清誤會:“我們買了同一場的票,在門口碰見了。”

“什麽電影啊?”

葉堯依然不回答,對話自動限定在了毛毛和我之間。

“《殺人獨白》。”

“啊?現在才看嗎?”

我扯了一些軍訓前後手忙腳亂的借口,沒提陽樂棋。

毛毛跟我聊了一路影評,大部分都是網絡上的陳詞濫調,但我很感激她用這些二手消息緩解了大家之間的冷場。

在我有限的認知中,葉堯平時也很外向,積極加入聊天不是難事,可他隻是出於禮貌偶爾附和,也許是因為我們提不起他的社交興趣。

快要到達男生宿舍區時毛毛已經詞窮,這才想起我們還有另一個共同話題,此前部長在群裏發了條通知,邀請加入文藝部的朋友們星期二晚上團建吃自助餐,隻有兩三個女生立刻在群裏積極響應。

於是毛毛問:“星期二的文藝部活動你會參加嗎?”

“會的。”

雖然在陌生人麵前吃東西對我來說很困難,但我更不能承擔缺席集體活動、日後很難再融入新集體的風險,我已經計劃好什麽也不吃,隻拿兩塊點心做做樣子。

由於之前大部分時候都是我在和毛毛對話,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話音剛落我才注意到她這回用的是“你”,等我抬眼發現她正從斜後方望著葉堯時已經鑄成了大錯。我反應過來,她想得到的是葉堯的回答。

我懊惱自己為什麽總是習慣在說話時不注視對方的眼睛,對毛毛倍感抱歉。

葉堯還沒注意到這邊的陰錯陽差,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此前沒有參與過對話,思緒已經神遊去了別處。

當我放慢腳步,毛毛隨著我的步速也慢下來,葉堯卻依然保持著原來的速度,和我們自然而然拉開了兩三步差距。

我惶恐地用隻有毛毛能聽見的低聲對她說:“你再問他吧。”

毛毛驚訝地眨眨眼睛:“我在問你啊。”

那是不可能的,她這麽說隻是為了緩解尷尬,並且不具備勇氣和時機再問第二遍。

葉堯並沒有像我們猜測的那樣回宿舍區,到達距離宿舍區還有一段路的便利店他就停了下來,隨口和我們打了個招呼,轉彎進去了。

我和毛毛同時鬆了口氣。

和葉堯偶遇的這次觀影對我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傷害。

隻要我坐下來閑著,就會想起那一次又一次令人難堪的窘境,就連晚上睡覺也睡得不踏實,我一個噩夢連著一個噩夢,在夢裏經曆了好幾場更加死亡尷尬的虛驚,到第二天早上我已經精疲力竭。

我難受了一天。

上午十點多,陽樂棋給我發來微信,問我在不在學校,要不要中午一起吃飯。

我裝作沒有看見這條微信,直到將近十二點才回複他:“哎呀,我一上午沒看手機,我已經吃過午飯啦。”

陽樂棋卻並沒有因此作罷,又追問我下午有什麽計劃。

我如實相告:“準備去咖啡館做英語課作業。”

“那我去找你。我也帶著作業。”

我鬱悶地歎氣。

這又是怎麽回事?

整個暑假要約陽樂棋都很困難,開學後他也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為什麽在我最精神不振的這天,他突然變了一副不見到我誓不罷休的架勢?

是那個時刻要來了嗎?揭曉惡作劇的時刻。

我大致猜到他為什麽要拖到現在才采取行動,開學以來他應該交到了一些會為他的惡作劇拍手叫好的新朋友,其中說不定就有那個陰陽怪氣的毒舌學長陳瑞。

易然總是很煩陽樂棋的惡作劇並喜歡嚴肅地勸他正經,如果今天易然在場也一定會幫我斥責他,可惜她這兩天都忙著跟偶像行程。

如果我早晨六點半去圖書館門口等開門,把做作業地點定在自修區,也沒人敢在圖書館鬧出什麽大動靜。

我企圖找借口將“約會”推遲到周一,但沒能成功。

慌亂中我想起也許凱昕在場能讓陽樂棋延遲他的計劃,所有男生肯定都會在意大美女對自己的看法。

凱昕昨晚回寢室睡了覺,今天她在校園裏的可能性很大。

我沒有貿然聯係以免遭拒,而是先打開她的朋友圈,上午沒有新動態。

我又爬上微博前往她的主頁。

有小視頻!

這是凱昕第一次發小視頻。拍的是打籃球的片段,我認出地點是我們東海大學的籃球場,有兩次傍晚經過看見陽樂棋在那兒打球。

而這段視頻的主人公似乎是葉堯,點開後的幾秒鏡頭追隨的人都是他。籃球是我的知識盲區,所以我很難辨別他和陽樂棋的水平孰高孰低。

凱昕打算“官宣”男友了嗎?

但接下去的幾秒出現反轉,葉堯運球來到了凱昕麵前。

哇!我們凱昕真是英姿颯爽!

冒出“星星眼”的同時我意識到,這說明拍視頻的人不是凱昕,不過是個女生,當凱昕斷了葉堯的球,她在畫麵外發出了“哇哇哇!厲害!”的喝彩聲,我覺得這聲音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畫外音女孩喊著“XIAOYU,快點快點!”,那是我不知道的一個人名。

畫麵上卻有個男生毫無懸念地被凱昕晃了過去,鏡頭在他帥氣的笑臉上停留了一秒,追著凱昕跑了。

“唉……”畫外音女孩甜甜地歎息著,很快又精神地叫出一句,“當心PEIYI,啊!”

與她的哀歎同時,球已經被凱昕傳給了另一個男生,我想起這個名字從凱昕嘴裏聽見過,就在開學第一天,他和葉堯一起出現在奶茶店。

果然帥哥的朋友都是帥哥。

被稱為“XIAOYU”的男生迅速接近裴弈身邊去防守,但又輕易被晃過。

手機鏡頭沒有再跟隨裴弈,而是停留在“XIAOYU”身上,畫外音女孩說:“太沒用!太不行了你!”

還出現了一個畫外音男孩跟著笑:“哈哈哈。”

被嘲笑的“XIAOYU”笑嘻嘻地對鏡頭攤了攤手,陽光可愛。

不過畫麵也沒在他身上停留太久,當晃動的手機再次穩定聚焦時,剛巧捕捉到一個完整的拋物線,籃球被裴弈回傳給凱昕,而防守她的人成了葉堯。

我屏住呼吸,希望凱昕能贏。

他們同時起跳,葉堯無疑占了身高優勢,凱昕卻突然把籃球從右手換到左手,以一種優美的姿勢從葉堯的身側穿過,左手送籃入筐。

我不禁熱淚盈眶。

在我眼裏,這一定是什麽打敗終極大魔王的高級技能,在NBA精彩進球盤點上才會出現的。

畫外音女孩大喊“漂亮!”,我發現她立場相當不堅定。

凱昕落地後笑著往鏡頭這邊看來,這是自我認識她起,她最美的一刻。

拍攝到此戛然而止,而我又心緒難平地看了第二遍、第三遍……完全忘了自己是為什麽跑來她的微博。

我激動地翻遍了底下每一條誇讚她的留言,就好像每一條讚美都是我發的一樣。

很快,我知道了畫外音女孩是誰。

我的女神陸佳虞在我的閨密鍾凱昕的微博下留言了!

她說:“下次再一起出來玩啊。”

閱讀理解:“下次再”說明這次就在一起。

我想起這聲音的確是她。小視頻是陸學姐拍的,真羨慕她們可以這麽爽朗開心地一起玩。美中不足的是她留言太晚,凱昕也許還沒看見,因此暫時沒有回複。

我又翻了幾遍評論,又看了幾遍視頻,從中汲取了振奮精神的能量,給凱昕點了讚,切換出微信界麵對她發出一起去咖啡館做作業的邀約。

比我想象得順利,她爽快地回道:“我吃完飯衝個澡過去找你。”

我耍了個小心機,把和凱昕會麵的時間定在了和陽樂棋之前半小時,凱昕會保護我的。

她隻花了一刻鍾就做完了英語作業,然後就在我身邊玩起了手機。

“葉堯有女朋友了……”

“啥?”我詫異地猛抬頭,然後才分辨出她這個是疑問句,句尾音調微妙地上揚。

不過我的反應接在疑問句之後也不顯得突兀,她回答了我:“他昨天和女朋友去看電影了嘛。”

我遲鈍了片刻才意識到這可能是凱昕刷葉堯微博得出的結論,急忙解釋:“啊不是,他是跟我一起看的。”

凱昕臉上的疑惑沒有減輕半分,我緊張地追加說明:“他本來想跟你看但被你拒了就想退票,售票處不讓他退,我又正好沒票,就從他那兒買了一張。”

我這才想起,事後給葉堯轉的票錢他沒收,也許還沒顧得上看手機,也許他不想理我。

凱昕蹙眉撓了撓頭:“他就問我有沒有空,又沒說要看電影。”

“不過看的是《殺人獨白》,你也看過。”

“我可以再看一遍。”

“哎?”我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不過,你也有工作,不是說不為男人放棄事業嘛。”

“那也得有男人啊。有男人之後,不要放棄事業。”她強調道,“有先後順序的。”

“啊——但是……我感覺他這個人好像很花心。昨天我到那兒的時候他正在和售票處小姐姐商量退票,整個語氣都不對勁,好曖昧啊。”

“長得帥,花心很正常啊。”凱昕不以為意。

我短暫地喪失了語言功能,凱昕的理論都僅限於理論。

“陽樂棋也很帥啊。”我重整旗鼓說服道,“陽樂棋可不會像中央空調一樣,雖然他女生朋友很多,但從來感覺不到他在撩妹,就非常正常……”

真意外,我居然發現了陽樂棋的一個優點。

不過還是沒能說服凱昕,她聳聳肩:“人和人風格不一樣嘛,有些人比較規矩,有些人很愛社交,沒有高下之分啊,找到適合自己的才是對的。比如你覺得陽樂棋這種好,可我覺得他這種就有點沒勁。”

“哪裏沒勁?”

“像幼兒園小孩過家家,一個扮演爸爸一個扮演媽媽,從一開始就商量好角色,對我來說沒挑戰。”

啊,真的!

終於找到了準確形容。

我和陽樂棋果然很像幼兒園小孩過家家,雖然也有可能是幼兒園小孩惡作劇。

[8] “你搞了什麽鬼?”

正說著陽樂棋,陽樂棋就到了,凱昕還記得他的長相,在我向門口朝他招手時就已經認出來,頗為嫌棄:“嗐——電燈泡說來就來。”

凱昕這樣的大美女當然也讓人過目不忘,陽樂棋笑著反擊:“咱倆互為電燈泡,誰也別嘲笑誰。”

這樣就算打過了招呼。

我有些意外,他沒有帶著毒舌學長,也沒有別的朋友,看起來本來就不打算協眾人搞惡作劇。原來我是虛驚一場。但是對於他今天約我的目的,我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思緒被凱昕的提問打斷:“你怎麽介紹我的?”

我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回答,陽樂棋替我總結:“按照她的介紹,你應該已經上院士牆了。”

凱昕和我同時露出了笑容。陽樂棋有他的優點,能在最短時間裏和小姐妹們打成一片。

他從書包裏一樣一樣掏出書和作業,很快在咖啡桌上堆出座小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想在這兒紮根野營。

我詫異地問:“你們怎麽這麽多作業?”

“正常啊。”他嘻嘻哈哈不以為然,“工科嘛。你課選完了嗎?我周二或者周五想跟你選節通選課一起上,你有什麽想法?”

我突然明白過來,陽樂棋今天急於見麵的原因是第一輪選課剛截止公布結果,我們有幾天時間退選補選一些通選和公共課,他想和我選相同的課,必須得盡快來說服我,許多熱門課程的補選名額也就寥寥幾個,需要不斷刷新才能碰上別人退課。

陽樂棋和易然都深知我的自閉,如果沒有選上相同的課,可能整個學期都沒什麽機會和我見麵。不過陽樂棋相比易然還是笨了點,他學業忙,易然也忙,可易然早就知道打來電話提前掛號,明明一通電話就能商量好的事情,何必拖到周末抽空見麵?害我草木皆兵。

“我周五和易然一起選《政治必修》了。”我如實以告。

“那就周二吧。你什麽時間段有空?”

我打開手機看看截圖的課表:“下午三點到五點,隻有這個時間有空了。我們這學期專業課很多。”

凱昕不淡定了,從她的手機上抬起臉,尖聲提醒我:“周二下午你不是得跟我一起上《保護生物學》嗎?”

“什麽生物學?”我臉上一定出現了傻瓜般的表情。

“《保護生物學》,我昨晚選課的時候問了你的,你也答應了啊。”

“啊……那我可能沒注意聽。”我昨天受到和葉堯看電影的毀滅打擊正精神恍惚,但凡事講先來後到,眼下我隻能犧牲陽樂棋了,為難地勸他,“要不你也選這個《保護生物學》吧?”

“我理科學分夠多了,需要選一門文科。”

凱昕聽出我話裏對她的偏向,胸有成竹地把自己和陽樂棋送上天平兩端:“這下要二選一了,曉曉你不是重色輕友的人吧?”

我連連搖頭。

凱昕得意地轉向陽樂棋:“看,她選我。”

陽樂棋並不死心,繼續勸我:“曉曉,文科對你來說也比較容易哦。”

這倒是,我又陷入猶豫。以我這種腦子去選生物可能會掛科。

凱昕對陽樂棋相當不滿:“你這是專業歧視吧。什麽叫‘文科比較容易’?我看也不見得。我學表演是因為我喜歡表演,不代表我學不會流體力學……”

“我是學不會。”我小聲接話。

凱昕無奈地白了我一眼:“沒你這麽拆台的。”她頓了頓,湊近陽樂棋的筆記本電腦探頭看看屏幕上的選課係統,“要不你現在決定好你想選的課,說出來讓曉曉挑挑看。”

“《藝術與審美》。”

凱昕直接替我駁回:“那是我們院開的,我們不能選通選。再說這課比較難,感覺你就學不會,你也退了吧。”

陽樂棋感受到這還是對剛才專業歧視的反擊,笑起來,又好脾氣地換了個:“那我選……《愛的心理學》。”

凱昕的腦袋再次伸到他屏幕前:“那個在周一,我們有台詞課哦。”

“《西方政治思想》怎麽樣?”陽樂棋問我。

我為難地撓撓腦袋:“聽起來……和《保護生物學》差不多。”

都是光聽名字搞不清學些什麽的類型。

“你對哪個感興趣?”凱昕問我,可我答不上來,她還不罷休,“你喜歡熊貓嗎?”

“哎?”這個奇怪的問題,我倒是能脫口而出,“喜歡。”

凱昕拍拍我的肩:“那你喜歡《保護生物學》。”

“喂……”陽樂棋笑著大聲抗議,笑夠了他正色建議道,“要不你再發個投票吧。”

凱昕好奇:“什麽投票?”

陽樂棋對她解釋:“她當初沒法決定高考誌願,最後在微博上發了個投票。”

沒錯,我的人生大事就是靠陽樂棋、易然和十幾個玩廣播劇的網友小夥伴投票決定的。

凱昕瞠目結舌,半天沒說出話來。

她找出我近半年前的那條投票微博後更加震驚:“競爭選項是去師大學教育啊?這誰想出來的?”

“曉曉自己。”陽樂棋想想就發笑。

凱昕一臉困惑地轉向我,我連忙解釋:“因為師大就在隔壁,離陽陽和易然也很近。”

“當老師的日常工作就是要在很多人麵前說話啊。”

“是的,所以幸好大家都投票讓我學表演了。”

凱昕對此無法置評,表演對我來說也不算輕鬆,上周表演課有些解放天性的嚐試,我已經不幸被任課老師盯上了。

但總比當老師強一點。

晚上睡前,我又爬上凱昕的微博看了一遍留言,多了點意外發現,陸學姐那條“下次再約”的評論不見了。

是凱昕刪除的嗎?不知道。

也許凱昕隻是因為有共同的朋友而勉強和她一起玩,並不真的喜歡她。

說來奇怪,在給凱昕留言的人裏麵,我找不到視頻裏的那幾個男生,包括葉堯。至少是沒有一個人留下類似陸學姐那樣的言論。

我又翻了翻凱昕最近的新粉絲,有易然——她和凱昕互關,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我們學校的學生,不過其中沒有像葉堯的人,也沒陸學姐。

這樣一來就更奇怪了,這條小視頻是怎麽從浩瀚的信息流中脫穎而出被陸學姐看見並評論的呢?

這群帥哥美女之間的關係好複雜呀。

我沒資格對他們發表這樣的評論,我一個人的生活就很複雜了,今天的我依然抱著“陽樂棋究竟有什麽陰謀”的問號入睡。

星期一的台詞課不像表演課挑戰那麽大,我還挺喜歡的,最近兩節課隻是在訓練呼吸。不過我高考前根本沒有參加過係統的藝考培訓,當然趕不上凱昕。

下課後她叫我一起吃午飯,我的理解是一起去食堂打包帶回寢室吃。

出門時我才喘過一口氣:“呼吸太難了,兩節課上下來都缺氧了。”

“首先你應該放鬆一點,然後可以適當做些體育運動,增加肌肉力量。”凱昕總覺得運動可以解決一切人生問題。

我趕緊轉移話題,一邊撥弄手機一邊感慨:“怎麽突然有這麽多人給我投票。”

昨天發的選課微博,參與人數已經達到439人,我第一次知道我有這麽多朋友——這是玩笑,腳趾也能猜到一定是凱昕做了什麽手腳,其中選生物課的有387人。

她說:“我課前轉了你微博。”

什麽?

我隻有今天沒看過凱昕微博就出了這麽大亂子!

我慌張地點開她的微博,好幾次手機差點從我手裏滑出去,又來了,剛開學時被突然拉進文藝部微信群裏鄭重介紹時的緊張感。雖然對大多數人來說這不算什麽,凱昕是出於一片好意,但即便是在網上,也能讓我陷入示眾般的窘迫。

凱昕沒有意識到給我造成了多大恐慌,得意地說:“我從來不會輕視任何一場比賽,哈哈!”

我咽了咽口水,用老師剛才課上教的方法努力調整呼吸。

如果請求凱昕刪掉轉發,或者我自己刪掉原微博,凱昕肯定會覺得掃興的。

正巧這時,陽樂棋的微信切了進來,發給我一張截圖,就是我現在正麵對的投票畫麵,發來一串問號,接著說:“你搞了什麽鬼?”

看來他也剛下課發現這個驚人反轉。

既然事已至此,隻能隨遇而安了。

我邊走邊回複他的消息:“凱昕轉了我微博,看來你遇到勁敵了喲。”

對話框上方顯示陽樂棋“正在輸入中……”。

我又搶在他回複之前追加了兩句,宣布結果。

“沒想到她這麽較真。”

“看來我們不能一起上課啦。”

對話框上方沒有再顯示“正在輸入中……”,陽樂棋遲遲沒有回複。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收起手機快走兩步跟上凱昕:“你想吃第幾食堂?”

“二食堂。”

本來我就比較想和凱昕一起上課,誰知道陽樂棋選的課上有沒有毒舌學長啊!

話雖如此,對陽樂棋我還有些過意不去,在食堂排隊時我又打開手機點進與他的對話欄,他回了條:“哼!等著!”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又順勢戳進他朋友圈看看有沒有吐槽。

吐槽沒有,卻有條拉票微信,他把截圖發在了朋友圈——也就是把我掛了,吆喝大家:“快點去微博投票支持《西方政治思想》,這是名譽之戰!”

易然已經在回複中嘲笑了他:“你這選項看起來就毫無吸引力,怎麽找到女朋友的?”

陽樂棋不服氣:“西方政治怎麽不好?隻要認識字就不會掛科!”

易然:“她星期五跟我一起上中國政治,星期二還得跟你一起上西方政治?她是專門來東大學政治的嗎?”

我不禁笑出了聲。

凱昕好奇地回頭看我。

我對她解釋:“陽樂棋也去拉票了。”

凱昕不以為意:“不信他微博比我有號召力。”

陽樂棋也有微博,不過他很懶,半年一年才發一條,確實沒什麽人氣。

“所以他截圖發朋友圈了。”

“嘁。那也贏不了。”

隻過了幾分鍾,我就眼尖地在另一個窗口排隊人群中發現了易然,撥了她手機叫她過來。

易然興奮地換到了我們這條隊,和我們分享了她這兩天追星獲得的喜悅。之後,我們自然談到了這次投票。

“我昨天就看到你微博了,憑感覺盲投了生物學,因為我想你選那麽多政治沒意思嘛。不過剛才陽樂棋發了朋友圈我才發現,為什麽好多我們數院的人都在給生物學投票?陽樂棋那票數簡直是淒淒慘慘戚戚。”

我已經從“示眾危機”中緩過神來,能夠笑著指指凱昕:“是凱昕拉的票。”

可當事人自己困惑不解:“我不認識什麽數院的人啊。”

正是因為我們數學都學得不好,所以才不知道當拉票出現人傳人現象時,投票人數會不斷倍增,截止到這天晚上,雖然整個學校認識我的人還不到十個,但是已經有上萬人為我選哪門課投過了票。

大家紛紛轉發截圖告訴朋友、朋友的朋友這是一場極為重要的決戰——“別問為什麽,投就是了!”

最終勝出的還是凱昕的生物學,幸好我沒有等到結果揭曉才去選課,這場無厘頭投票對決的副作用是,這兩門課的熱門指數飆升,誰也選不進去了。這依然沒攔住群眾的好奇心,即使選不上,大家也想登錄上去看看這兩門課的課程簡介,再加上選課周本來的流量基礎,選課係統癱瘓得更加頻繁了。

校內廣播在解釋原因時沒提到玩過火的投票,因為這是我的第一次廣播台實習。

[9] “我們組拒絕‘水貨’”

由於聽說《保護生物學》成了網紅課,周二下午凱昕和我早早跑去占座,生怕第一節課就得坐台階。情況比我們預料得好,走進教室並沒有看見人滿為患的場麵,在離上課還有一刻鍾的時候教室裏還剩一半空位,可以肯定的是五分鍾以後上一節課下課,會迎來人流量的新**。現在我們不用著急,安心尋找自己喜歡的座位。

凱昕和我在這方麵的偏好不同,她幾乎毫不猶豫就往教室靠前排的中間位置走去,而我的習慣是在靠牆窗邊溜達。

凱昕在認真物色中意的座位,沒看見他。

我猶豫了兩秒,決定假裝也沒看見他,不提醒凱昕。這節課還算是選課周內,大家還有補選和退課的可能,希望葉堯聽完這節課覺得沒意思回去就退課,這學期就可以避免和他一起上課了。

“鍾凱昕!孟曉!”葉堯喊。

怎麽會有人直接在二百人的階梯教室大喊人名?!他侵犯了我的隱私,還掀翻了我的如意算盤。

凱昕回頭看見他,立刻決定坐到他們身邊去。

“葉堯也選這課?”過去的途中我多此一舉地裝作剛發現葉堯。

“我也才知道。”凱昕拉著我落座的同時隨口對他們寒暄,“好巧啊,你們也選了這課。”

葉堯身邊的男生說:“我不是跟你吐槽過他喊我們選這課,我們都選上就他被踢了,補選才擠進來的嗎?”

“哦——原來就是這門課啊,我當時沒注意聽。”凱昕恍然大悟。

我瞬間出戲,險些笑場,趕緊低下頭掩飾表情。

歸咎於這學期我們學的是舞台表演吧,凱昕的演技有些誇張。這欲蓋彌彰地“錘”了她一定事先知道葉堯選這課因此也選這課,與特地去文藝部碰葉堯是相似行為。

我甚至懷疑,剛才一進教室她說不定就已經看見了葉堯,為了讓葉堯先喊她才埋頭找座位。

“還有兩個人呢?”凱昕的問題是對他旁邊的男生問的,可我也懷疑,實際她希望葉堯來回答。

我把腦海中的線索串了串,推測凱昕提到的兩人是指裴弈和“XIAOYU”,而麵前這個沒見過麵的男生大概是打籃球時的男聲畫外音,聽著也有幾分像。

葉堯終於接話了:“他們聽說試聽課老師不點名,今天沒來。”

凱昕露出鄙夷的神色:“混學分選這課幹嗎?BBS上評價又沒有很高。”

這是我關心的問題,我插嘴問:“為什麽評價不高?”

“小組作業比較麻煩,期末給分不高。”葉堯說。

我下意識地拽起了剛安置好的書包:“給分不高?那我還是……”

凱昕按住我:“你選通選課是為了得到分數還是得到知識?”

“分數。”我如實回答。

葉堯別著臉沒看我們,但在一旁發出“撲哧”的笑聲。

凱昕有點鬱悶,展開又一輪說服:“通選有上百門,又沒人逼你選這個,再怎麽說你也是因為感興趣……”

“我是因為被投票。”我飛快地糾正她。

“哦對。”凱昕苦惱地撓撓額頭,“曉曉你不關心我們生活的世界嗎?現在全世界八百萬個物種,有一百萬個正因為人類活動而遭受滅絕威脅。你要明白形勢有多嚴峻。”

這又不是我造成的。

我目瞪口呆,樣子肯定很傻。

“八分之一的生物瀕臨滅絕。”凱昕用《動物世界》節目的語氣渲染道,“這將是多麽可怕的景象,意味著如果七個小矮人活著,白雪公主就必然會死。”

我眨眨眼睛:“他們不是同一物種嗎?”

輪到凱昕也眨起了眼睛。那兩個該死的男生在背景裏笑個沒完。

凱昕憑借強大的心理素質繼續扯淡:“是的,所以40%以上的兩棲動物、33%的造礁珊瑚和33%以上的海洋哺乳動物麵臨滅絕風險。”

是的?所以?

但是凱昕就是有這種魔力,隻要你看見她成竹在胸的表情,就會覺得她說得在理。

我費解地點點頭,順著她的話說:“好像真的很嚴重。為什麽會這樣?”

“是因為人類活動對生態係統造成了破壞,你看,這和我們每個人有關,是我們造成的,影響我們的未來。”語文老師教育我們,要在結尾升華主題。

如果我堅持退課,凱昕要和四個男生一起上課,或許她會不太自在,至少我現在當場離開,會讓她在這兩個男生麵前很沒麵子。

我放開書包坐好:“我們是怎麽造成的破壞?”

“主要是工業化導致汙染。”凱昕鬆了口氣,開始往外整理她的文具,“工業化以來已經改變了75%的地球環境。”

“75%的土地和66%的海洋生態環境。”葉堯糾正道。

我詫異地朝他望過去,男生們喜歡顯擺自己的知識麵,有點討厭。

我語氣寡淡,字麵上捧場:“你們好厲害,怎麽知道那麽多。”

葉堯微側頭問凱昕:“她好像真的不感興趣,怎麽辦?”

“先試聽一節課吧,說不定能聽進去呢?”凱昕征求過我的意見後如釋重負,“如果再加上你,我們就能自己解決小組作業不用和其他人搭檔了。”

葉堯的朋友附和道:“是啊,我們四個,加今天沒來的那兩個,六個人不多不少正合適。”

凱昕搖頭:“我不帶那兩個,學習態度這麽差,拖飛機太累。”

葉堯笑起來:“沒那麽嚴重吧,他倆又不是天天翹課。”

“你確定?”他朋友笑著拆台,“XIAOYU不翹課我覺得能行,裴弈我就不知道了,我感覺他長了一張翹課的臉。”

這增加了凱昕的疑慮:“不僅不能翹課,小組討論也不能缺席。”

葉堯無奈:“怎麽你這小組門檻這麽高?還要信用背書?”

“那當然,我們組拒絕‘水貨’。”不知怎的,凱昕已經儼然有組長的威嚴。

“哇,你真無情。”葉堯撐著臉笑。

我發現了,他和凱昕在一起時不像他獨處時那樣給人壓迫感,大概是因為他總笑。他不笑時眼神太犀利,像金剛葫蘆娃那樣炯炯有神,笑一笑就柔和多了。

晚上文藝部的自助餐,葉堯也在,不知道他又是以什麽身份來蹭吃蹭喝,我給凱昕發消息通風報信,凱昕沒來。

一方麵下午已經一起上過課,總見麵已經沒什麽新鮮感。另一方麵凱昕早早洗過澡敷上了麵膜,懶得再化妝出門。我猜還有沒告訴我的原因,她可能不太想和陸學姐碰麵。

這樣一來我也輕鬆多了,不用在凱昕和學姐之間二選一,可以放心黏著學姐去套近乎。

不過學姐間歇性地對我熱情過度也給我造成了不少麻煩,由於我總跟在她身後,她取每樣食物時都順手給我夾一些,即使我百般推辭也無濟於事,最終收獲了一大盤菜。

我呆坐在餐桌一角,盯著餐盤裏的大蝦、雞翅和麵條一籌莫展。

這麽多人在場,我不能當著大家的麵張牙舞爪地剝蝦,抓過雞翅啃得滿手滿嘴油,我還可能把麵條吃出“哧溜哧溜”的聲音,我堅信如果我坐在這裏吃著這些東西,一定會引來大家的關注。但我又沒法把餐盤裏的食物還回去,扔掉它們就太浪費了。

吃完兩塊米糕後我就沒了動靜,對著一大盤吃的絞盡腦汁。

周圍的女生在聊什麽我也沒聽清,臉上始終掛著傻笑,對麵已經有人注意到我,連續瞥了兩眼過來,再這樣下去我會暴露的。

我真不應該不知天高地厚,參加這種活動。

我不能無限製地在這裏靜坐,現在隻剩兩種選擇,放下餐盤偷偷離開,或者帶著餐盤偷偷找個無人的角落把東西吃完再回來。

理智讓我選擇了後者,雖然麻煩一點,我不想事後被人發現是個留下一盤食物沒動就逃跑的怪人。

我端起餐盤,假裝要去再拿些東西,沒有人特別注意我。

我穩住步調,使了個障眼法,在接近消防通道邊的那盒食物麵前稍作停留,確認身後也沒有人看我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進了消防通道。

哦——我看見了什麽?

葉堯和毛毛?!

葉堯抬起頭來看向我的臉上還掛著來不及收回的笑,而毛毛的反應比他慢半拍,也更驚慌失措,笑容瞬間消失,下意識猛地拉開了和他的距離。

毛毛,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們隻是靠著窗台在說笑,可你這反應激烈得像被捉奸在床,你讓我一個雙手還端著盤子、跑也跑不快的吃瓜群眾如何自處?

葉堯,凱昕不在你又撩妹了!我精神上譴責你,但我現在顧不上你,拜拜。

“嗨……”我裝作雲淡風輕地朝他們打了個招呼,按原路退回了自助餐廳。

真倒黴。

好在餐桌邊大家快吃飽了剛開始玩遊戲,沒有人注意到我。

我換了個方向迅速逃離,從活動室正門出去,找到另一側消防通道,連下了兩層樓,終於安全。

我隻好端起餐盤再回走廊,也許是跑得太急,剛進走廊就當胸撞了個人,就在我差點失手把餐盤扣人胸口的瞬間,對方一手撐住門一手接住了盤子,裏麵的好幾樣食物都跳了跳,有驚無險。

我抬起眼,看見葉堯,這回沒笑。

從打籃球小視頻就看得出來,他身手敏捷。

與其說救了我,不如說從我的“魔爪”下救了他自己。

複盤一下眼前的局麵,多麽像兩分鍾前我抓包了背叛閨密的渣男,兩分鍾後蓄意將餐盤扣他身上……未遂。

我和他對視兩秒。

與葫蘆娃四目相對,你會感覺很難解釋清楚。

我當機立斷,把棘手的餐盤和一盤子吃的“轉送”給他掉頭就跑,匯入下課的人群中一口氣跑到一樓才停下,心有餘悸地回頭張望。

他沒有追過來。

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在文藝部的大家眼裏我還是個正常人,隻有葉堯發現我神經病。

算了,他不重要。

我拖著疲憊的身心走在回寢室的路上,開始認真考慮凱昕的建議,既然大學生活這麽危機四伏,我的確應該練一練跑步。

[10] “吃過飯了?”

這兩天我在學校裏行走都戴著口罩和棒球帽,假裝感冒或粉塵過敏,主要是為了降低路遇熟人被認出來的概率,這位“熟人”主要指葉堯。

我本來懷疑他當天晚上就會發消息把我的古怪行徑告訴凱昕,凱昕或許會以“不善交際”替我解釋——她知道我在這方麵有點困擾。可是凱昕沒提起文藝部聚會相關的任何細節,也許我多慮了,葉堯根本不在意身邊冒出個我這樣的怪人。

早晨上課前陽樂棋從我身邊與我擦肩而過,不過沒認出我。說明我的變裝計劃還挺成功,校園裏常有日本和韓國留學生喜歡這樣打扮,我在其中也不顯得突兀。

就這樣平安無事到了周四,廣播台長通知我們這屆的幾個新人去試讀稿,考核我並不怕,雖然廣播台的工作和在網上錄廣播劇沒有共通之處,但形式上都不需要見人,還算輕鬆。

讓我更擔心的是碰見葉堯,怕什麽來什麽,我從細致的觀察和慘痛的教訓中總結出了規律,隻要陸學姐出現,葉堯十有八九會被喊來。而今天陸學姐作為台長的“上級領導”也會到場,還有可能避過葉堯嗎?我隻能祈禱他記性不要太好。

上午第二節課間,我在教學樓前被易然逮住了,她非要拖我去吃距離學校兩站路的肯德基——我們學校門口就有,但總是人滿為患,所以我們現在就得動身出發。

“真的嗎?”我沒注意到。

她進一步解釋:“上課不想被老師點名發言時不是會‘苟’起來嗎?你無時無刻不‘苟’著就十分可疑。鬼鬼祟祟的,不是明星就是小偷。把帽子摘掉吧,免得讓交警也多看幾眼。”

反正出了校門我也不怕碰見葉堯了,把帽子口罩都收進書包。

易然此行目的主要是與我分享她和心動對象的新進展:“我加上了他的支付寶好友,然後……”

我隱約覺得不對勁,這聽起來像遇上電信詐騙似的進展,連忙打斷她中插一個背景補充:“支付寶好友有什麽功能?互相打錢嗎?”

“不不不不用打錢,這樣我就可以每天把他的雞雇到我的莊園來幹活。”

我依稀記得這個功能,但我已經很久沒玩過了,印象不夠深刻,確認道:“那你怎麽跟雞的主人交流?”

“如果他開了通知,就能每天收到‘我帶走了你的小雞’提醒。”

我不知該如何評價,很難想象這樣一種活動如何增進感情:“但你為什麽不加他微信,而是加支付寶好友呢?”

“有一天社團活動之後我們一起去食堂,他沒帶一卡通,借了我的,然後把錢轉給我。之後我就加了他支付寶好友。”

“那你們的新進展不是一起吃了飯嗎?幹嗎從雞說起!”

“不不不沒有吃飯,我們隻是一起買了飯,買完飯我就帶著打包盒回寢室了。”

我想起易然和我相同的毛病,沒法當眾吃飯,情有可原,不過……

“這還是英語課的男生嗎?”

“是啊。”

“那‘社團活動’又是怎麽回事啊?”

“哦,我發現他參加了‘模擬聯合國協會’,所以我也參加了。”

“那新進展不該是參加了同一個社團嗎?幹嗎從雞說起!”

“但我們第一次活動隻是大家一一自我介紹,他發現我是他英語課同桌之後就問我借了一卡通,接著就是雞的故事了啊。”

原來其他故事線還沒能展開情節,看起來還真的隻有養雞進展取得了質的飛躍。

“我現在沒有正事找他,加上他也沒有共同話題,貿然要了微信也隻能默默躺在他通訊錄裏,還不如天天用係統通知刷刷存在,顯得沒有那麽刻意嘛。”

我覺得挺有道理的,探過頭去:“給我看看你們的小雞。”

易然美滋滋地進入頁麵,三隻胖雞把她的地盤塞得滿滿當當。

“還有一隻是誰?”

“是你啊。”

“這隻是我嗎?”

“這隻才是你。”

“可是我的小雞被你帶走我也沒有收到提醒。”

“嗯……因為你把這類提醒拒收了吧。”易然有點沮喪,這樣刷存在好像可行性很低。我也不知該怎麽安慰她。

不想見麵的人倒是一次也逃不過,說的就是葉堯。廣播台考核他果然出現了,比我到得還早。

我從肯德基走回學校,遲到了兩分鍾。台長已經在介紹控製台如何操作,我安靜地在幾個人身後站定。

我們每個新人讀了段稿子,有些人普通話不標準,被陸學姐領回文藝部其他分部去。我的問題不明顯,台長隻建議我聲音別那麽輕。最後留下的四個人裏有我,我們領到了排班表,台長讓我們根據各自的課表商量確定值班時間。

當值班表完全定下後,台長把它抄到了小黑板上。

葉堯在翻看廣播台的CD,間歇抬眼看看黑板,回頭瞄我一眼,笑了笑。

不明白這個笑是什麽意思,我心裏毛毛的,往另一個同學身後躲過去,找了個儲物櫃和牆壁之間的安全地藏起來。

沒想到葉堯放下手裏的CD挨著牆壁溜了過來,在我身邊停住,看著前方假裝聽台長說注意事項,也就聽了兩句,壓低聲音問我:“吃過飯了?”

我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我還以為你從來不吃飯。”

“啊?”

“那你幹嗎一晚上端著餐盤到處亂竄,什麽都不吃?”

果然他還是來嘲笑我了。

我咽了咽口水,反唇相譏:“你不也在到處亂竄?”

葉堯微怔,對我的反擊感到些許意外,笑起來:“我吃飽了撐的,你也?”

我對不要臉的人格外沒轍。

他的說話聲惹得台長向我們這方向掃來一眼,雖然從台長的角度無法穿過儲物櫃看見我,我還是一陣緊張,對葉堯做了個噤聲手勢勸他收斂。

“珺儀。”葉堯直接高聲喊出台長的名字,嚇得我血壓升高,“你還要再講幾分鍾?都趕不上飯點了。”

台長白了他一眼:“誰讓你在這兒聽了?快走快走。”

台長說出了我的心聲。

葉堯作勢推了推身邊兩個新生:“好啦,散會散會。”

台長回頭衝陸學姐告狀:“你看葉堯呀!”

陸學姐笑著隨便對葉堯揮揮手:“你別鬧了。”又對台長說,“要不我去幫你們買回來吧。”

台長說:“不用,我一會兒叫外賣。”

“我幫你叫,你們還有誰沒吃午飯的?我一塊兒叫了。”葉堯拿出手機問剩下的人。

廣播室氣氛頓時活躍起來,有兩個女生舉手要他幫忙點份套餐,他拖過椅子坐下,慢慢操作。台長又想起來要囑咐我們不要在操作台上吃東西,以免損壞儀器。

大家打成一片的同時,我好像成了唯一的受害者。

葉堯坐在這裏堵住了我的去路,想離開我隻能往另一個方向跳窗。

雖然目前這處境看起來還無害,但馬上就會惡化,一旦大家都吃上外賣我又無法撤離,難道我一個人縮在牆角看大家吃嗎?

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他並不氣餒,把手機轉到我眼前滑動兩下:“沒有你想吃的嗎?”

我還是搖頭。

“飲料呢?”

我堅定地繼續搖頭。

他放下手機,眯起眼懷疑地看我,半晌不說話,仿佛下一秒就要拿出雄黃酒逼我喝掉自證身份似的。

沉默數秒後,他才鬆弛了神情笑起來:“其實我就是想試試你能不能吃東西。”

“看出來了。”我麵無表情,看來根本不是我腦洞太大,葉堯就是有毛病!

“因為你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他找補道。

我承認,他在察言觀色方麵天賦異稟,我隻能實話實說打消他的疑慮:“我隻是不喜歡在別人麵前吃東西。”

他雖然正經起來,卻換出更困惑的神色,揚了揚眉毛:“為什麽?”

因為我是醫學上確診的社交障礙,雖然和易然相似,但比她嚴重得多。高中時媽媽帶我去檢查是否有多動症時意外發現的,不過發現我並非多動症而是社交障礙,得到這個結果對媽媽來說反而是意外之喜。

雖然醫生說沒必要進行藥物治療,目前沒有特別高效的處理方法,我媽媽將其簡單理解為“我是個天生害羞的孩子”並泰然處之了。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朋友,連易然也不過以為我隻是比她更害羞一點。跟相當於陌生人的葉堯就更無從說起了。

為了避免和對方產生過多奇怪的糾葛,我不願渲染這些瑣碎的困難給我造成的麻煩,隻是含糊其詞:“心理上覺得不舒服。”

葉堯一副自作聰明了然於胸的神情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低下頭去專心給大家叫餐。

但這反而讓我有點落空,好像世界上並沒有人真正關心我究竟出了什麽問題,都不過淺嚐輒止隨口問問罷了,發現結果不及想象得那麽糟就刪除話題,說不定暗自腹誹我嘰嘰歪歪小題大做。

“我考據了小矮人的物種,應該是人類。”葉堯一邊操作手機一邊沒頭沒腦來了這麽一句。

我腦子死機三秒,艱難地反問:“啊……不然呢?”

“我本來還以為可能是森林裏的精靈,你知道,北歐神話霍比特人那種。”他抬起頭笑。

“呃……”

“但我查到1812年的初版《格林童話》,小矮人出場就說自己是挖金的礦工。礦下作業嘛。”他得意地用手在自己頭頂比畫一下,“身高不能太高,不方便。人設很現實主義了。”

我舔舔嘴唇:“你沒去過迪士尼樂園嗎?”

輪到對方沉默。

小矮人是人還需要考據初版《格林童話》?

你不會以為我也是森林裏的精靈吧?

晚上寢室裏隻有我和凱昕沒課。我在給盆栽澆水的同時頻頻偷瞄,找準她打完遊戲閑下來玩手機的時間湊上去和她商量:“我還是覺得我應該退了生物課。”

“嗯……我覺得……你們都比我聰明太多了,知識麵也廣,我要完全聽懂你們說話都很費勁。”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

凱昕一頭霧水:“我們上課也不能說話啊。”

她為什麽會這樣理解?覺得根源是我不愛聽他們說話?

我哭笑不得,抿嘴沉默片刻,想起小組成績才是凱昕最介意的部分:“可是小組作業占了總成績的60%,組裏有我這麽個高中生物沒及格過的廢柴,肯定會拖累你們。”

“你先別考慮小組,就考慮自己的感覺,你覺得課程內容有意思嗎?”

“有意思。”我老實點頭,“但考試有沒有意思就不知道了。”

“你幹嗎老想著分數?”

“我不是擔心我自己分數,是擔心我一個人影響大家的分數。”特別是葉堯,我敢打包票,如果我拖了大家後腿,他一定會臉色特別難看,種種跡象表明,他才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容易相處,隻有凱昕被**蒙蔽了雙眼。

“不會的。”她大手一揮,“翹課那兩個家夥都不是死讀書的人,隻有於煥我們不熟,拿不準,對吧?”

呃……你不覺得……我也和葉堯不熟嗎?他還質疑我的物種呢。

“我們組五個人都不計較績點,於煥計較應該他退出啊,憑什麽你退出?”

不……等一下,怎麽這個叫於煥的就成為眾矢之的了?葉堯是怎麽被跳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