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關於時唯]
時唯應該算是我筆下最平凡的女主角,既沒有複雜的身世,也沒有悲慘的遭遇,並非校園裏呼風喚雨的美少女,也不是特立獨行的邊緣人。高中三年,大學四年,朋友越來越少,甜蜜的戀情從未出現。
她是每一個鄰家小女生,每天天沒亮就背著書包去上學,究竟學到了什麽卻並不明朗;被逼無奈地好好學習,因為想談戀愛但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外人眼中的乖乖女,可是關上家門父母說一句能頂嘴一百句。
她沒有那麽鮮明的棱角,也就沒那麽醒目的賣點。連載過程中,她的人氣甚至不敵季向葵,真是從虛構到現實的碌碌無為。大多數女生都像她這樣過著平淡生活,大多數女生倒還瞧不起過著平淡生活的時唯。自己缺少的,伸手問小說要,大家一定要在文字裏看見女主角乘風破浪、一大群男主角為她披荊斬棘,才能暫時忘記明天的考試、昨天的分數、父母的嘮叨和不喜歡自己的校草。記得有讀者說:“時唯這種個性很無趣,現實中是不會受男生喜歡的。”但是為什麽時唯最後又收獲了幸福的結局?因為主角光芒嗎?這不公平!不服!差評!
其實普通並不代表無能。
在人心不古的世界中保持自我是一種能力,愛人是一種能力,信任他人是一種能力,佩服他人是一種能力,做一個善良的人是一種能力。
這就是時唯這樣的女生無論在小說還是現實中都能得到幸福的原因。
[關於季向葵]
對季向葵原型的記憶,還有這樣一件小事。
小姑娘在幼兒園和同學發生矛盾,互相拉扯推搡了幾下,哭哭啼啼回家時衣服也已經弄髒了。她爸爸是這樣教育她的:“要是下次他再惹你,你就用筆紮他,不要亂紮,要紮就紮眼睛。”當時我爸爸插話:“哎呀可不能紮眼睛,紮壞了是一輩子的事。”她爸爸說:“紮壞了無非也就是賠點錢而已。”
一個從幼兒園時期就受著這樣教育的姑娘,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想和她做朋友。就算你告訴我她後來父母離異、曆經不少風雨,我還是不會想和她做朋友。
前不久看見一個帖子,說因為幾個小學生跳來跳去撞到一位孕婦,孕婦的丈夫嗬斥了那幾個小孩。沒想到下車時,孕婦剛走到車門邊,其中一個小學生突然衝過來把她推下車,幸好丈夫先下車,接住了孕婦。孕婦雖然沒有流產,但也受了傷。由於周圍群眾報警,小學生被帶去了派出所,過了很久他父親才趕來,開口第一句話是問兒子:“他們有沒有打你?”
這又是另一個男版季向葵了。
真的有不少人在童年被父母傳授“無法無天”,在少年又被傳授“精致的市儈”(受過良好教育卻唯利是圖),他們最終成為了世上的另一半人——自私、損人利己、汲汲營營、傳播負能量、看不見真善美,有求於人時卑躬屈膝,在過河拆橋方麵卻也是一把好手。每一個展示出正常價值觀的人都被他們略帶諷刺地稱為“聖母”、“白蓮花”。
[關於現實中的少女]
最近接觸的兩個女生讓我印象深刻。一個寫信給我傾訴煩惱,她從前一直認為自己被同學排擠孤立是因為長得胖,但後來她在網上也處處碰壁沒有好人緣,她稱自己是“單細胞生物”,沒有心機,一廂情願地真誠待人卻得不到回報。
看了她的傾訴,我回信給她:
你最根本的問題是“以自我為中心”,過分在意別人怎麽看自己、別人怎麽對待自己、自己的成績、自己的眼淚、自己的疾病……全都是自己。你的世界太小,你把自己圈在一個極小的範圍裏,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很少換位思考、為他人著想。
不要說自己是“單細胞生物”還引以為傲,單細胞生物才不會這麽敏感細膩。事關你自己時,你的情商一點不低,一旦事關與別人相處,你就隻考慮自己,這還能受歡迎嗎?
你18歲了,應該懂一個道理,不是全世界都有義務繞著你轉。如果大家不主動幫助你、不喜歡和你做朋友、不理解你的顧影自憐,他們也沒有錯,這不是“故意欺負”你,你不能總覺得自己受盡委屈。別人沒有義務為你做事,出於善良幫了你,你卻總使用“嘿!你過來!給我做這個!給我小心點!一定要做好!”的態度,雖然初衷絕無惡意,卻切切實實地讓所有人都感到了不爽。
單純、直率和堅持自我都不是缺點,但給別人添麻煩就不討人喜了。
另一個女孩已經是大學生。有一次我更新了手帳相冊,她在其中一張圖片下麵留言:你每天花這麽多時間在這上麵,你男朋友不揍你嗎?不懂得尊重他人興趣愛好的人也存在很多,我沒理她。到了第二天再上線,發現她寫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原來我的其他讀者看不慣她的言論和她吵了起來。
她自述是我的忠實讀者,一直看我的書,對我的小說和人物如數家珍。她不是故意要和別的讀者掐架,本沒有壞心,希望我能刪除她的那些言論。
我依她請求刪掉了。出於好奇去看了看她的頁麵,發現這句話和她平時對其他事件發表的評論相比還真的算不上難聽。她總以“漢子”自比,十句裏有七句帶粗口,還有兩句帶挑釁。
她的長信寫得非常誠懇,我相信她是非常介意給我留下壞印象才會如此認真地解釋和道歉,也許她確實沒有壞心,卻經常陷入爭執、“被別人誤解和攻擊”,她總是覺得很委屈。
她一直到上了大學還在誤解,而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向她解釋,粗魯不代表直率,沒禮貌不代表有個性,尖酸刻薄不代表真知灼見。
[關於少女病]
12歲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舉頭三尺有神明”的是少女,24歲還相信的——我媽媽說——是病,得治。
24歲的時唯站在岔路口,不是沒有過左顧右盼,但最終還是決定繼續一路向前。
也許你永遠也看不見“惡有惡報”,可是,你還想相信。
保持真誠、熱情與勇敢,堅持走自己的路,相信美好的人與事真實存在,但也要做到不賣蠢、不自閉、不給他人添麻煩。做這樣的女孩並不容易。
如果是這樣的少女病,患上了倒也沒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