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當然知道答案

課間,芷卉經過樓梯轉彎處,看見兩個眼熟的女生剛下了樓,是以前的A班閨密。

芷卉眼前一亮,追下去:“小悅!小悅!”

李悅回過頭,見是芷卉,笑容變得有點尷尬,反而加快了步伐:“哦,芷卉,好久不見。”

芷卉想像過去那樣上前挽著她的手臂走,卻有點追不上。

“謝謝你們為我打抱不平,其實你們錯怪謝井原了……不過反正我很快就會回A班的。”

李悅這才略微放慢腳步:“回來?年級統一考過試,怎麽還能轉班?”

“我準備申請補考,一定沒問題。他們沒理由因為我缺考英語聽力部分影響了分數,就逼我待在K班。”

“可複旦自主招生的名額是按班級分配的啊。”

“自主招生?開始了嗎?”

“快開始了。”

芷卉想了想,為什麽她突然提起這個?

“有影響嗎?按成績,我不管在哪個班都能拿到名額吧。”

“說得對。”李悅有點敷衍,很快轉移了話題,“K班怎麽樣?”

“別的還行,就是班主任有點陰陽怪氣、恐怖兮兮……不過管他呢,反正我也不會久留。”

也許是自己過於敏感,芷卉覺得李悅似乎不想和自己走在一起,追趕起來有點費勁。

“那就祝你好運了。”連祝福都不太真誠,沒等芷卉繼續說什麽,她就擺擺手結束了對話,“拜拜。”

芷卉站在原地看她們跑出教學樓,有點失落,一轉身,看見剛被提及的“恐怖兮兮”的班主任正站在台階上盯著自己,也不知她聽見了多少。

她逆著光,顯得更不友善。

芷卉心裏發怵,倒退一步。

到午餐時就已驗證,疏遠不是她的錯覺。

按班主任強調的規矩,K班要晚10分鍾開飯。芷卉去食堂時窗口前已經沒幾個人在排隊了,菜也剩得不多,她端著餐盤環顧食堂,看見李悅和另外兩個A班女生坐在一起。她走了過去,可沒等走近,三個女生就都站起來端著餐盤離開了。她們顯然是看見了啊,不至於連個招呼也不打,像避瘟神一樣吧?

這還不夠。

芷卉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雲萱從她身邊經過時嘲諷道:“你是應該回A班。你和她們是一類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芷卉對著她的背影爭辯:“她們隻是吃太快了。”

雲萱沒有回頭。

鍾季柏原本沒想和女生坐一塊兒,芷卉這邊動靜太大,他隻好展開精神扶貧,坐了過去:“哎,你現在怎麽混得這麽慘?你和A班那三個不是閨密嗎?”

芷卉生氣,埋頭吃飯。

鍾季柏討了個沒趣,一抬頭,見謝井原還站在一旁猶豫:“坐啊,你倆是結仇了還是怎麽的?”

謝井原隻能坐下。

芷卉和他短暫對視,有點尷尬。

鍾季柏繼續著他課間未盡的遊說:“要我說,你幹脆別回去了,A班有什麽好啊,在哪兒不能考大學?”

芷卉冷淡地白他一眼:“你考個我看看。”

他拉出謝井原做擋箭牌:“人家冰箱可是因為你才轉來K班的,你卻鬧著要回去,多不仗義。”

芷卉看向謝井原:“對……對不起,我隻說是被你撞了,沒想到她們會——”

“沒事。”謝井原沒等她一句話說完就打斷了,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淡,好像忙於吃飯,不願廢話。

當初笑著說“加油”的是誰啊!

芷卉泄氣地數起了米粒。

好在鍾季柏所在之處永遠不缺戲劇性。他們三人正低頭吃飯,突然殺出個女生,她端著盤蓋澆飯以拙劣的演技撞上鍾季柏,連他的餐盤也打翻了,最後假摔在大家身邊:“對不起、對不起……哎呀……我……”

三個人同時起身跳開,以防被濺到湯汁。

如此明顯的碰瓷,鍾季柏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了,他無奈地仰天長歎:“你們女生怎麽不是撞車就是撞人!我這兩年就沒有好好吃過一頓午飯!這麽多空位,你幹嗎非得和我們擠?你快走吧。”

芷卉忽略了他對自己的影射,繃不住笑起來。

“碰瓷”少女見討不到關注,反遭了搶白,隻好灰溜溜地走了。

鍾季柏拿起飯卡:“你倆收拾一下,我再去買份飯。”

芷卉和謝井原按囑咐收拾殘局,取餐巾紙時兩人的手意外碰在一起,又像觸電一樣同時收回。芷卉壯著膽抬起頭,正好和他對上視線,但對方沒給她太多時間對視,馬上看向了別處。

沒事才怪,他是很討厭她沒錯了。

自己到底哪兒招他討厭,芷卉百思不得其解,晚上做作業又難免分神去想。難道是因為成績太差?

她看了看書架上的相框,裏麵是她和李悅她們的合影。

也並非那麽難理解吧,照片上看起來很親密的閨密,因為她們被分在兩個班就自然疏遠了,學霸和學渣之間本來就沒太多共同語言。在謝井原眼裏誰不是學渣?就她還不識趣,一個勁兒往他跟前湊。

媽媽沒敲門就進了房間,把芷卉嚇得一個激靈,趕緊低頭假裝在做作業。

好在她沒注意,自顧自打開了話匣:“芷卉啊,陽明中學開始發複旦自主招生表了,你們學校呢?”

“還沒開始,今天李悅說名額按班級分配。”

“那你跟老師要求轉班了嗎?”

“沒,今天還沒有。”

媽媽的眉毛擰了起來:“別拖拖拉拉的,趕緊去申請補考,那種垃圾班誰知道能分到幾張表。”

“可我……”芷卉支吾著,“護身符還沒找到……”

媽媽一聽更生氣了:“你怎麽這麽多事兒?沒有護身符還不能考試了嗎?”

“考不好。”她唯唯諾諾。

“荒唐!那你倒是找啊。掉在哪兒了,去找回來!”

於是更荒唐的情節就此展開,升上高三的第一天,大半夜,芷卉打著手電筒獨自徘徊在空曠的馬路邊,苦苦搜索著那條“救命”的手鏈。

她算是粗心的女生,冒失樂觀,基本不怎麽顧影自憐。

遇上這樣有些淒涼的場景,普通人看了都會覺得心酸。

她沒有,隻覺得犯困,邊找邊揉眼睛,到車禍現場後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下來。

那麽點血跡大概已經被灰塵覆蓋了。

地上剩一道擦痕。

謝井原的自行車修好了嗎?

修車時想起她了吧——

這個京芷卉雖然聒噪,但看在把她撞傷的分上就原諒她吧。

芷卉隻笑了一秒。

也許人家早忘了,隻有她緊抓著這不愉快的意外當奇遇,念念叨叨這麽久,好像在期待什麽。

天天騎車上學,自行車當然修好了,修車費460元。

付錢時謝井原想過應該找京芷卉索賠,至少一半。

當然肯定不能真這麽做,他雖然情商低了點,但也沒低到這地步。

不過稍稍想象一下京芷卉被索賠時的表情也很有意思。她往常驚訝時,眼睛能有硬幣那麽大,又圓又空洞。

“小井,我聽季柏的媽媽說你轉去K班了,怎麽回事啊?”

男生回過神,是媽媽端著牛奶進了房間。

他放下筆:“記得我跟你說過分班考那天撞了同班同學嗎?”

“啊,對了,傷得怎麽樣?要不要去看看人家?”

“沒那麽嚴重,不過她因為缺考了英語掉進了K班。”

謝井原媽媽似乎已經忘了自己的來意,悲天憫人起來:“天哪,這孩子也太可惜了。”

男生覺得有點好笑,故意打趣:“怎麽我去K班你不覺得可惜……”

“你是因為她才主動要求轉班的?”

謝井原突然不太想欺騙,沒有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否認,垂眼想了想:“受害者在朝北的教室,肇事者在朝南的教室待得良心不安。”

“你做得對。”媽媽一向寬容,果然不以為意,接著笑道,“K班有意思嗎?”

“還行。”

“那就是說比A班好?”

男生有點好奇了:“為什麽?”

“每次問你A班,你都說‘就那樣’。‘還行’比‘就那樣’高一個層次吧?”

他在笑這方麵吝嗇,隻扯了扯嘴角:“差不多。”

“沒有更糟就太好了。”媽媽離開時為他關上了門,“不要太辛苦,11點半要按時睡覺。”

“知道了。”

謝井原繼續做題,卻第一次靜不下心了。

鍾季柏說得沒錯,A班K班,在哪兒不能考大學。對謝井原來說,這不算太難的選擇題,一念之間,留下可以,轉班也不過是對整個英語辦公室焦急勸阻的老師來一句“我考慮得很清楚”。

但他不僅沒考慮清楚,甚至在還沒騰出思路來的時候就已經做了決定。

開學第一天,他在A班教室裏感到似有什麽不妥,盯著她的空座位許久許久,最後收拾書包去辦公室找了年級主任。

像晨昏交替一樣自然。

隻能用開始個新實驗來說服自己,可世界上哪有這麽心血**的實驗?既沒有設想過實驗目標,也沒有設計過實驗條件。

為什麽要對她說“加油”?

為什麽一進教室就先看她的反應?

為什麽撿到了她的手鏈卻沒有及時還給她?

他當然知道答案,隻是不知道衝動會如此來勢洶洶。

他警惕地望向自己筆袋中芷卉的貓頭鷹手鏈,這才後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