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你為什麽會知道公主的名字?

雲萱以前沒看過鍾季柏訓練,心裏存了點別扭,想在喜歡他的女生中顯得與眾不同,不愛在裏麵紮堆。

這倒好像意外地達到了效果,讓鍾季柏覺得她的確與眾不同。

一個從來沒越過界表達過度熱情的朋友突然告白是怎麽回事。鍾季柏的第一感想是:惡作劇?

再加上他是被京芷卉叫來的,京芷卉還在不遠處探頭探腦。想必兩個女生之間有什麽賭約,輸了拿自己開涮。

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拒絕後才覺出點不對勁兒,雲萱沒有如預料的那樣灑脫瘋笑,難過的表情分外真實。回想起來,她告白時的忐忑也分外真實。

意識到對方有認真的可能,鍾季柏的反應其實近乎落荒而逃。

過了幾個小時,他冷靜下來,有什麽可逃的?

他自我寬慰:反正本來也不喜歡雲萱,拒絕了是好事。

可是後肩和胳膊受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痛著,很難被忽略。

雲萱進了球場,很快從場上亂竄的人群中辨認出他,走到距離近一點的看台。

不過鍾季柏沒給她坐下的時間,往那方向瞟一眼,就徑直跑了過去,盯著雲萱手裏的礦泉水:“是給我的嗎?”

不是。雲萱怕自己話多,把嗓子說幹了,來的路上在小賣部買的,誰知對方主動要了。

見女生沒有反應,男生催促道:“拿來,我喝一口。”

雲萱勉為其難遞過去,趁他喝水從看台上鑽出來。

鍾季柏倚在場邊欄杆上,朝著球場方向,好像還在關注其他隊員的投球情況,隻分了一半心思來和她說話,顯得有點漫不經心。

雲萱氣得瞪他:“我知道我們現在關係有點尷尬,但正因為這樣才更應該聊聊。”

鍾季柏的目光沒完全在她身上,但也能感受到她在瞪人,心裏有點惱火,這尷尬是誰造成的啊。

“有什麽你就說吧。”

“那天我跟你說的話,你不要覺得有什麽負擔。”

“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忘性大,別人不提,我就不會有什麽負擔。你倒是應該去跟京芷卉和柳溪川聊一聊。”

“對不起啊,她們隻是為我抱不平。我已經跟她們說清楚了,她們以後不會再跟你較勁兒。”

兩人沉默了幾秒。

鍾季柏重新開口:“所以你到底是怎麽……”

他話沒說完,就被飛過來的籃球打斷了。等他已經輕易地把快砸到她後腦勺的籃球拂開,她才注意到這個球的存在。

而這恰恰提醒了雲萱,自己和其他人正是被他平時這些無意之舉擾亂了心智,產生了錯覺。

“我到底是怎麽?”

男生見她臉紅,決定還是不問為妙:“沒什麽,如果沒別的事,我去接著訓練了。”

雲萱點點頭,從他麵前讓開。

“那個……”

鍾季柏回頭,詢問的眼神看向雲萱。

“我們還可以做回朋友嗎?”

本來就是朋友,是你非要折騰這麽一出……

男生無奈地點點頭,感覺雲萱並沒有那麽與眾不同,和其他女生差不多,也變成了他不能理解的生物。

謝井原放學後直接去老劉家補課,回到家已經晚上十一點多。客廳沙發上反常地少了個人,倒讓他有點不習慣。

進臥室看見床頭一張藍色的臉,他嚇了一跳。

開燈後鍾季柏還嫌刺眼,抬手遮了幾秒,嘴角一高一低,得意地笑了起來。

謝井原無奈地歪過頭:“你幹嗎睡我這兒?”

“我還以為你夜不歸宿了。”

“夜不歸宿去幹嗎?”

“私奔了唄。”鍾季柏半天手忙腳亂地抄作業,半天在體育館訓練,一整天沒和他照麵,挨到這時候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嘲笑他,“今天早上聽到三個版本的故事,都以‘手拉手在細雨中奔跑’開頭,以‘天長地久’結束。”

謝井原故作淡然,走到書桌前放下書包:“說明這個班編故事沒什麽創意。”

“那——是。”鍾季柏笑眯眯盯著他,“想的還不如做的有創意。”

“早上就是發生了點意外。”

“意外之喜吧。那晚上又發生了什麽?”

謝井原詫異地回過頭:“我不是給你發微信了嗎?”

鍾季柏蹙眉撓撓頭,擺弄手機:“哦,我登了網頁微信沒退,它不提醒。去老劉家?你還需要補什麽課?”

競賽保送這些事現在已經不太讓人鬱結了,沒必要再議,他岔開話題:“我給你報備你都能漏看,你不是真的關心我。”

“被傷了心怎麽關心?”鍾季柏飛快地捂著胸口入戲。

“去你的。”這邊冷著臉漠不關心。

“為了補償我,今晚換你睡沙發。我已經和你的床鎖了。”

“行,睡你的吧。”

謝井原從書包拿出筆記本在桌上攤開。

“你怎麽開始用樂佩公主的本子了?”

“什麽公主?”

鍾季柏無言地指了指他手裏朝向自己的粉紫色筆記本封麵。

“京芷卉的錯題集,我幫她找點練習題。”

“牽手牽出感情了,是不是?花心!”

“給她補補數學就花心,那老劉給多少人補數學?”

“你怎麽不給我也補補數學?”

“你和數學沒什麽緣分。”

“我和你有緣分不就行了?”

“你再滿嘴跑火車,今晚別睡了。”

鍾季柏笑著靠向枕頭繼續玩手機。

過了半晌,房間另一端重新響起一句:“你為什麽會知道公主的名字?”

給京芷卉做題型梳理持續了幾天,謝井原從她的錯題集裏挑出題來,去題庫裏找同類,排版好打印出來,就這種粗陋的試卷,製作起來也很花時間。

再等她做完題返回試卷,批改更正解題步驟,如果她不明白,還得給她講解,時間又成倍地耗費。

結果老劉輔導自己避過集訓所節約的時間,都花在輔導京芷卉這兒了。

謝井原不禁有點啞然失笑。

意見最大的人是鍾季柏。半夜兩三點,他頻繁被打印機運作的聲音吵醒,嚷著再也待不下去了,卻又隻是動動嘴皮,真不知道一個賴在別人家趕都趕不走的家夥,有什麽資格抱怨環境不如意。

不過他倒是理直氣壯地嫉恨起了京芷卉。

早自修前,謝井原找出頭一天的試卷遞給京芷卉,女生剛轉過身,試卷就被鍾季柏一把抽走。

“讓我看看是什麽真情批注。”他越過後桌質問謝井原,“這就是你影響我睡眠的成果?”

溪川還沒來上學,錯過了她熱愛的八卦環節。

雲萱飛速回頭填補這個空缺,追問:“他怎麽會影響你睡眠?”

“他老給笨京打印東西,我睡不著啊。”

雲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瞪大眼睛看向謝井原:“你們住一起嗎?”

謝井原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攻擊點還在鍾季柏那邊:“鳩占鵲巢。”

鍾季柏反擊:“平時兄弟兄弟叫得挺親切,到關鍵時刻就成了麻雀,麻雀搭窩各顧各,是吧?”

又文盲了。

謝井原不講情麵地指出:“是喜鵲。”

雲萱和芷卉互相使了個眼色,從座位上退開,靠在窗邊觀戰。

鍾季柏不依不饒:“你現在添口彩已經沒用了,前兩天是誰說我跟數學沒緣分的?裸眼鑒緣分,不要太無情!”

“講道理,我才幫了她兩天,已經幫了你兩年。”

“所以才說‘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謝井原好脾氣地笑起來:“你跟女生爭什麽寵?”

窗邊,雲萱小聲對芷卉耳語:“這話聽著不太對啊,意思是應該跟男生爭寵?”

芷卉回以耳語:“我現在不覺得謝井原喜歡柳溪川了。”

鍾季柏還想纏鬥,餘光瞥見吳女士從窗邊走過去,“嗖”一下轉身坐正。

雲萱和芷卉比他反應慢半拍,也以最快速度趕在吳女士進門之前回位坐好了。

此時此刻,每個人心裏都在惋惜:柳溪川倒黴了。

第一節英語課,吳女士提早過來,連帶占了語文早自習講昨天的一套題,溪川趕在這節骨眼上遲到,無疑是自作孽往槍口上撞。

芷卉留了一隻耳朵聽課,坐立不安地焦慮著,給溪川發了條提醒微信。

不過溪川沒回複,也許在路上沒顧上看手機。

要是到門口前都沒看見就糟了。

女生又一次垂眼看向抽屜裏的手機,確認有沒有回複,吳女士突然一拍黑板,在講台上大喝一聲:“謝井原!”

氣勢令人膽寒。

芷卉一哆嗦,手機從手裏滑在地上,發出不小聲響。

偏偏右邊隔著走廊的梁涉還聞聲轉頭看向這邊地麵,幾乎給吳女士指明了視線落點。

芷卉不敢彎腰去撿,也不知吳女士有沒有看見,低著頭緊緊攥著麵前的教輔書,全身僵硬。

身後響起男生起立時拖動座椅的聲音。

吳女士的視線轉向後麵:“你來說,這句怎麽譯。”

隔了幾秒,謝井原連一個單詞都沒說。

以他的水平不至於啊……芷卉心裏尋思,難道他也在走神,不知道講到哪兒了?

芷卉往左邊挪了挪身體,把試卷推到右側,在估計他能看見的範圍,用手點了點講到的題。

“Keep calm in an emergency,or it can bring out serious consequences.(在緊急情況下要保持冷靜,否則會帶來嚴重的後果。)”男生流暢地說出標準答案。

芷卉正暗自竊喜還有點默契,沒想到吳女士掉轉了矛頭:“京芷卉,不需要你這麽樂於助人。”

女生老實把頭埋下去。

認罪態度良好。

吳女士沒再為難她,回去繼續打擊謝井原:“高枕無憂了是吧?哪個大學給你寄錄取通知書了?”

謝井原沒有上課睡覺被批評的經驗,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才能讓她滿意,隻好麵無表情地站著。

場麵僵在這裏,吳女士也逐漸覺得下不來台,怒氣積累到峰值,張口正準備說什麽,前門口突然又傳來一聲巨響。

溪川平時從來不走前門,因為後門直接麵朝校門,她絕不可能繞遠路。

然而,睡過頭造成的後果,在溪川眼裏,遲到事小,沒吃早飯性命攸關。所以她進校後沒直接到教室,而是先繞道去反方向的小賣部了。

平時她也習慣手機支付,隻要在付錢時拿出手機就能看見那條重要提醒。

偏偏小賣部老板娘對這位漂亮妹妹充滿憐愛,在付款之前把她推出店去:“趕緊去上課吧,都遲到了,下午一起付。”

反正每天下午第二個課間,她都會像上班打卡一樣再出現。

沒有人能理解為什麽會同時出現這些致命的巧合。

柳溪川同學就這樣,帶著好心人的溫暖,捧著一隻肉鬆飯團,開心地奔向了教室,這扇前門像驚險小說裏的“死亡之門”一樣向她敞開。

其實沒那麽嚴重。

她當然沒有被吳女士提刀殺掉,隻是遲到進門看見的第一張臉是吳女士,著實有些驚悚。

她不過是衝得太急又刹不住車,一個趔趄,失去重心,膝蓋著地,跪倒在講台下。為了保護飯團不落地,她占用了雙手,而沒辦法搶救從書包側袋飛出去落在吳女士腳邊的手機。

教室寂靜兩秒。

前排有人忍不住嗤笑,又被吳女士瞪到無聲。

溪川舉著飯團拍拍膝蓋站起來。

吳女士彎腰撿起她的手機,看見了那條新消息提示——

“京京:溪川你先去醫務室裝個病吧,吳女士來占……”

後麵縮略了什麽內容,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反正人固有一死,或死於助人為樂,或死於開門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