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他

在我認識的所有男人當中,他是唯一一個我不記得名字的。我連他的姓都忘記了。因為我隻叫他:叔叔。我是在十七歲的時候遇見他的,很巧的是,他剛好也長我十七歲。隻有在這一年,他的年齡剛好是我的一倍。後來我想了一下,這個巧合也許就是我們兩個人的全部緣分。

這個被叫做叔叔的男人隻能從近處回憶。一旦他走遠一點,我可能就認不出來了。這不能怪我。他當時三十四歲,長相中規中矩,個頭不高不低,喜歡穿藍色夾克。且不說這世界上這樣的男人有多少個,這世界就連藍色都有很多種,讓我怎麽分辨得出?其實我也沒有必要認出他來,因為我從來都不曾在什麽地方等他。我不必興高采烈地向他揮手,等他走近。我的回憶裏沒有這樣的畫麵。

等這個男人到了近處,我便想得起他了。我甚至想得起來他的夾克是什麽材質的,有幾顆黑色的牛角扣子。我剝開這件夾克,裏麵是一件條紋襯衫,熨得非常平整。一雙手解開襯衫的扣子,沒有塗指甲油,也沒有戴首飾,好像是我的手。我想做什麽呢?我忘記了。因為等不到我做什麽,就有一隻手捉住我的手指,含進他的嘴裏。舌頭沉默、緩慢地舔舐著我的指腹,如海水舔舐沙灘一般。於是我身體的潮汐開始生發,每一處皮膚都從夢中驚醒並且回憶起某場深刻的湧動。然後他又輕輕地啃咬我、吮吸我,像是全世界的鹽都消失了,隻剩我指尖這一點鹹。這個被叫做叔叔的男人,就是這樣到了我的近處。

沒想到吧,這個明目張膽到學校門口來接我的男人,居然是我的情人。他就站在教導主任旁邊,等我慢吞吞地走過去,叫他一聲叔叔。還是這個教導主任,每天早上都立在校門口檢查儀容儀表。她會把我叫過去說,莫寶莉,你是不是畫眼線了!我當然沒有畫,我的睫毛本來就長得比周末的培訓班還要密集,在眼瞼上連成一條黑線。但她還是堅持要我過去,用指甲在我眼皮上狠狠一劃。我相信是因為她對年輕的女人抱有很深的恨意,覺得我們都是天生的婊子、賤人,遲早搶了她的生意。她尤其熱愛挑我的毛病,不是校服太短,就是頭發太亂,要不然就是身上的毛衣有太多鏤空。我不知道這整個學校裏除了她,還有誰會拉下我的校服拉鏈看我裏麵穿了什麽。她一定在我身上隱約看到了一些端倪,嗅到了某種氣息,卻對學校門口站在自己身邊這個高達一米七八的答案視而不見。這個男人,看起來彬彬有禮的男人,自然地接過我的書包,還問我考試考得怎麽樣。她怎麽想得到,一旦我坐進他的車裏,氣氛就變得何等旖旎。

男人靠過來,停在我臉頰邊五厘米的地方,像談論天氣一樣隨意地對我說:“不如現在就讓她看到我吻你,怎麽樣?”然後我們就刻薄地笑起來。偶爾我會意識到,在這個男人麵前,我和教導主任身份上的差別消失了,我們就是兩個女人罷了。即使現在教導主任隨著車子的行進變成遠處的一個小黑點,這件事情也沒有任何改變。如果你堅持舉著一個勺子對雞蛋布丁說“我遲早要吃掉你哦”,我想那個雞蛋布丁也遲早會意識到自己是個雞蛋布丁而忍不住顫抖起來。叔叔想對我做的,就是你對雞蛋布丁做的事。無論在什麽場合,無論在談論什麽話題,他都會突然在我耳邊低聲說:“我遲早會吻你,你不要忘了。”我想他說的其實是:“我是一個男人,你是一個女人,你不要忘了。”

我心中冷笑,麵上還是用無辜的眼神閃躲著。男人們總是對他們一無所知的事情抱有空前的自信。比如看見一個十七歲的少女,便以為她是隻有一條街的小鎮,從頭走到尾就是了,根本不可能在裏麵迷路。

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陌生人的聚會,男男女女一大堆,玩著誰也不知道誰是誰的桌麵遊戲。遊戲很沒意思,但是這個男人很有意思,他盡量不著痕跡地一點一點挪過來了,最後坐在我斜對麵。斜對麵是很好的角度,就算女的在發呆、男的在搓茶杯,彼此看起對方來都是一幅肖像畫。我們漸漸在人群中減少發言,直到別人的講話聲調笑聲就此淡去成為背景音。在他說出第一句話之前,我們仿佛已經說了一萬句。最後我看著他說,我要回家了。他果然也站起來說,我送你一程。

我們在馬路上交換彼此信息,差不多是四五格方磚一句。由此你便知道我們走得有多慢。其實說得比走得更慢,每個字都吐得慵懶性感仿佛在演小成本文藝電影。第一次見麵就能像情人一般散步的人,有什麽理由不成為情人呢?

唯一的理由可能就是這句話實在太拗口了。

如果我說我對自己的吸引力毫無察覺,那才是真正的虛偽。但是比起征服,我更喜歡被征服。於是我向他甜蜜一笑,說謝謝叔叔。男人呆了兩秒,這兩秒裏他可能在腦內回顧今晚到底做錯了什麽。我看到他的春風得意裏摻進一絲尷尬,便心滿意足地逃走。

後來,我們就開始約會了。這個“後來”出現得太突然,讓這故事看起來好像漏講了一大段。其實過程有什麽好說呢?不過是我勤勤懇懇地叫著叔叔,他勤勤懇懇地撩撥我的情欲讓我不要再當他是個叔叔。不過是一男一女歡天喜地、欲拒還迎地落入俗套罷了。

我穿著校服和叔叔約會,有時連書包也帶在身邊,還趴在**做幾何題。其實我不急著做作業,隻是完善角色。

他要一個高中生,我便給他呈現一個十足的。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這是我的義務。我當然也會翹起小腿來在空中晃來晃去,他當然也會順勢捉住,親吻直至膝蓋窩。這是他的義務。他的義務還包括穿西裝褲、出差、開會、給屬下打電話。

這樣說就更明確了:我們在一起就像一場角色扮演。

我演一個典型的年輕女人,他演一個典型的成熟男人。

有時候我覺得很累,就拜托身體的某一部分替我演一下。讓我的脖子、胸部、小腹和大腿去動情,讓我的心可以鬆弛一下。還好我身上的一切都年輕得很典型。它們光滑、富有彈性,令人深信不疑。我想遲早有一天我會像教導主任一樣怨恨這一切的消逝。但我就是這樣的人,隻要青春一天不消逝,我就要揮霍。何況青春這樣東西,越是揮霍看起來反而越多。

你說這可以算是戀愛嗎?好像更像一場目的明確的撩撥。

你問我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他讓我好快樂。我覺得我天生是一架手風琴,需要被人抱在懷裏彈奏。最年輕敏感的身體,遇上最嫻熟的撩撥,怎麽會不快樂。

寶莉說到這裏的時候,你才注意到她的手指一直在光裸的手臂上摩挲著,就好像那裏有看不見的音階。她說,隻有好的演奏者才能讓樂器發出最動聽的聲音不是嗎?在不敢愛的人眼裏,我就是一塊木頭,幾個彈簧片,還有一個布滿灰塵的風箱罷了。你忍不住換了一個坐姿,幾乎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但是你不要以為我隻有欲望,沒有心。寶莉壓低聲音說,我曾經愛過一個和他很像的男生。不過你不要告訴別人哦,太丟臉了。

你不明白,這有什麽好丟臉的?寶莉近乎慈祥地看著你說,他不愛我咯。

不愛寶莉的人,都被寶莉從她的個人曆史中抹去。

所以我們剛剛看到的故事,不過是女主角自說自話的剪輯版本。

寶莉是在十七歲愛上這個男生的。很巧的是,他也剛好十七歲。在這過去的十七年裏,他們竟然做了整整十七年的同齡人。寶莉後來想了一想,這大概就是她和這個男生之間最深刻的緣分。

這個同齡的男生,隻能從遠處回憶。一旦他走近一點,寶莉就認不出他了。這不能怪寶莉。她沒有輕輕撫過他臉上的絨毛,從未握過他的手,不知道他手指上的倒刺長在什麽位置。她連他的眼睛都不曾仔細看過,因為每次撞上她的視線,他就把臉轉開。其實她也沒有必要認出他來,因為她從來都沒有機會站在什麽地方等他。她沒有機會興高采烈地向他揮手,等他走近。她的回憶裏沒有這樣的畫麵。

等這個男生到了遠處,寶莉便想得起他了。他當時十七歲,長相中規中矩,個頭不高不低,每天都穿校服。且不說世界上這樣的男生有多少個,世界上的校服都差不多,但她能一眼就將他分辨出來。硬要講他有什麽特別,我們隻好講他做伸展運動時兩條手臂的夾角總是固定在某個度數,他打噴嚏的時候可以什麽聲音也不發出,噢,還有,他不愛莫寶莉的心,居然比莫寶莉愛他的心更甚。因為寶莉這樣活絡、這樣生猛、這樣熱烈,而他是那樣平淡、那樣平淡、那樣……平淡的男孩。就是因為“這樣”和“那樣”

的區別,他不動聲色地躲到了她的遠處。寶莉看他,像看一幅角落裏的畫作。他這個人,倒不是那畫作本身,也不是中心人物。他是這幅被遺忘在角落裏的畫上的又一個角落,是晨曦中的第二縷光線,是江上薄霧。他不相信有人為他駐足,將他從五光十色的世界上分辨出來投以凝視。

寶莉的愛意像一束聚光燈,讓他移步至展廳中心位置,也把他的平淡無奇弄得人盡皆知。這個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的男孩,從來沒有想過他平順的高中生活居然會起這麽個漣漪。他憑什麽和莫寶莉這個名字連在一起?不對。是她憑什麽,隻因為一些虛無縹緲的所謂感覺就擅自讓他的名字和她的連在一起?莫寶莉不是用她自己一個人的眼睛在看他。莫寶莉一看他,全班都在看莫寶莉看他。莫寶莉不是用她一個人的聲音在叫他。莫寶莉和他說一句話,不知能產生多少段竊竊私語。是,他有千百個配不上她莫寶莉的理由。但他明明在自己的角落待得好好的,卻突然被這樣拉出來示眾——她的理由居然是愛嗎?還有什麽比這更自私荒謬?況且像莫寶莉那樣的女孩——八成是一時興起罷了,或是對他的個人魅力有什麽誤會。要是自己真著了她的道,過程不知多麻煩,結局不知多悲慘。他的腦子裏有個莫名其妙但是乍一看很有道理的看法:濃烈的東西,總不會太持久。

當然,寶莉對這一切並不知情。她心中苦惱的,不過是如何才能離他更近。她發過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她在學校活動的路線全部被完美避開:真是絕了,她若是一下課就跑到走廊上,他就連廁所都能憋著不去。她隻好大搖大擺地走到他桌子前麵,再裝模作樣地問他的鄰居們要不要“大家一起”去電影院。

“我還是回去看書吧。”他總是這麽說。寶莉也不做什麽表示,每次都如約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玩,瀟瀟灑灑,漂漂亮亮,開開心心。突然有一天,他又說了,“我還是回去看書吧。”她沉默了一會兒,緊緊盯著他頭頂,“既然這麽愛看書,那我們去市圖書館吧,座位號票我來搞定。”

他沒想到套路臨時被打亂,登時一句反駁的話也想不出。

市圖書館是“自習聖地”,一到周末更是“朝聖者”無數。

座位有限,不可預定,一號難求,據說早晨七點半去門口排隊也隻能領到地下室的位置。

關於這件事的結局,我隻有一句話想說:寶莉,天真的寶莉。你為什麽不在得知他不會來的這一刻就死心?

但是寶莉的心居然非常堅硬。

它熬過了一夜,沒有被傷心的淚水擊穿。它熬過了第二天的數學課、物理課、語文考試、英語聽寫以及過於寧靜的自習時間。它熬過了他每一個與她無關的微笑,每一副毫無歉意的冷漠的表情。

不過它到底是寶莉的心髒,怎麽也拗不過寶莉本人。

漫長的一天過去了,教學樓裏逐漸不見人影。我們見到寶莉低著頭下了樓梯。我們又見到寶莉下了樓梯又偷偷走回來,在一片斑駁的白牆前麵站定。她麵前是一個沒有門的門洞,進出十分方便,隻是氣味不那麽好聞。人們忍不住的時候就習慣來這裏解決一下。一個男生悠然自得地走了出來,顯然是解決完了。他看見門口站著莫寶莉,情不自禁地轉身看了看門框上方的“男廁所”三個字,又盡情打量了這個好似在發呆的女生幾眼才走開。廁所裏傳來洗拖把的聲音,隨便聽聽感覺其實和海浪擊打礁石的聲音沒有太大差別,為這個場景加入唯一的浪漫元素。

莫寶莉也是來解決的。她要來解決的,就是裏麵洗拖把的這個人,這個不愛她的人。她心中想了幾句台詞——“為什麽不回我的信息”“為什麽不來找我”,並且暗自比較哪句講出來更加擲地有聲。其實我們都能看出來她真正想問的是“為什麽不愛我”,也看得出來她是來自討苦吃、自取其辱。不要說你莫寶莉了,不管誰問出這句話,都是要死的。

男生旋轉木棍,盡量將拖把擰幹。每個動作都十分耐心細致,不過還是有水滴下來。他認真地看著水滴下來在地麵畫出的形狀,像是絲毫沒有察覺身後站了一個莫寶莉。

但他回過頭來說出來的話卻是——“你怎麽還沒走”。

那天晚上,她去了一個聚會。對對,這裏的情節是你有些熟悉的了。寶莉坐下才發現認識的人都沒來,偷偷喝酒然後大哭一場的計劃就此落空。但是她覺得這樣也好。

放眼望去都是陌生人的臉,它們曖昧地重疊在一起,像馬賽克一樣把他的樣子抹掉了一點。其實有什麽可惜的呢,她連這個人的愛是什麽樣子的都沒見過,為什麽要可惜得不到他的愛。真正讓寶莉悲傷的是,她自己那份閃閃發亮的愛送不出去了。她態度夠好了,精心裝點,雙手奉上。對方不但拒收,甚至連門都不開。現在她捧著她被退回的愛,也忍不住懷疑起來,是不是它根本就不美好、不值得、不夠讓人心動。

就在莫寶莉感覺自己的心像無人問津的廣告傳單一樣被塞進垃圾箱的時候,她突然發現一個男人在看她。是給嬰兒喂食一般的那種看,溫度不高不低,正好入口。看一眼,確認她起了吸吮反應,再看一眼。那視線溫柔又堅決,好似在說:吞下我,吸收我,你才能長大。寶莉忍不住撥了撥頭發。這個男人不著痕跡地在靠近她,隻有她注意到了,又要假裝和其他人一樣毫不在乎。寶莉的身體比她先緊張起來,交疊的雙腿悄悄收緊,兩隻手也一下子有了意識般思考起“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去哪裏”的問題。他越是看她,她越是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一部分一部分地鮮活起來。這種饒有興致的觀賞,把先前碎掉的那個莫寶莉又一塊一塊拚起來了。男人十分自然地和周圍打招呼,最後在她斜對麵坐下。寶莉終於明白為何總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揮之不去。

太像了。眉眼,嘴唇,肩膀線條,走路姿態。這個男人簡直就是那個男生的滄桑版本。寶莉懷疑是自己突然老了十幾年。她很想問他是不是有一個十七歲的私生子,在某某高中讀書,又覺得太唐突了一些。男人的手指上沒有戴婚戒,也有可能是剛剛取下了。他穿黑色毛衣、牛仔褲,客觀來說其實不是個上年紀的人。要怪就怪寶莉太年輕了,才讓他們的差距尤其顯眼。不過寶莉此時上上下下地看他,主要在找他全身哪裏能藏下一枚婚戒。她一時想不出這兩個男人要不是父子還能是什麽關係。果真如此的話,這故事灑的狗血倒也夠把她的不甘和傷心覆蓋得嚴嚴實實了。

男人輕輕笑著,一邊與人閑聊,一邊巧妙地透露自己仍然單身。寶莉知道這是說給她聽的。就算不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在場的女人們聽的。他要她成為聆聽他的女人們的其中一個。隻不過這時候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莫寶莉。

莫寶莉怎麽會甘心做個配角。她調整了一下姿態,表示正式接受了他之前散發的信號。之後又懶懶地和他搭話,意思是既然你起了頭,這故事也由你來圓吧。沒想到男人也慢下來,隻是問了些和學校有關的問題,仿佛真的把她當個小高中生看了。寶莉又想起那個不愛她的人來,想起那個人居然不看她,去看拖把。眼前的這個男人,會不會也是這副德行?寶莉站起來,幾乎帶著恨意。至於到底是在恨誰,其實她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她看著他說“那我走了”,算是隔空回了少年的那句“你怎麽還沒走”。寶莉低下頭來整理衣服,讓散落的頭發遮住大半張臉。她不敢心存期待。或者說,她期待的心十分顫抖。這時候頭頂上方傳來男人的聲音:“我送你吧。”

後麵的事情你大致聽說了,也許還一邊聽一邊暗自在心裏想:啊呀,那樣的女孩子,大概是落入了老男人的圈套還沾沾自喜吧。莫寶莉有時候也會想一下,她到底是不是注定要做“那樣”的女孩,是不是真的“那樣”,才滿足人們對她的猜想和判斷,才能讓大家滿意?寶莉再回到學校的時候,尤其是再看到那張年輕的她愛過的臉,不禁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很想幹脆就愛上叔叔算了,就當他是時空旅行者,旅行的意義就是尋找青春時代錯過的她,給她一些償還。

可是他總是離她那麽近,讓她看到他的舌頭、眼睛、太陽穴,讓她看到了他們之間的差別。如果她曾駐足欣賞的那張小畫,當真變成了這樣一幅野心勃勃的招貼畫,她也會為他傷心的。

但是,如果我們假設,他們真的相似到了一定程度,幾乎可以被認為是同一個人物的兩個版本呢?

等等,既然是上帝視角,讓我們也去看看那十七歲的男孩。那男孩偶爾也聽說了一些傳言,說那個寶莉啊,生活很複雜,好像和外麵的老男人不清不楚的。他惆悵了兩日,便也釋然了——畢竟,她原本就是“那樣”的女孩、那樣的寶莉和這樣的他,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嘛!

他坐在教室的角落,終於得以安然度過青春歲月。

寶莉偶爾向遠處的他投去短促的目光:如果等他長大到三十六歲才會擁抱她,那麽他們之間的距離很明確了。

是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