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若非寂寞

“為什麽這樣對我?”

“不知道呢……太無聊了吧……我不覺得愧疚,真的,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還會那麽做吧。”

“你無可救藥。”

“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了解我的。永遠不會。

一方石室幽幽冷冷,兩壁上稀稀落落的插著幾支火把,光火慘淡,映著森青色的石壁,再投遞到凹凸不平的地麵上。海夫拉就那樣背靠著牆坐在地上,很專注的盯著地上,一隻蟲子緩慢的爬過。

“怎麽樣?我親愛的哥哥,在這裏的生活還好麽?”伴隨著一聲嬌笑,瑞絲在侍衛的陪伴下開門而入。

海夫拉坐著沒有動,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瑞絲拉起帝王麻裙子,在他麵前轉了個圈,“你看,這是我明天陪伴新王出行時穿的後衣,好看麽?很漂亮吧?”

海夫拉還是沒反應,好象在他眼中,那隻蟲子比起她來要吸引人的多。

瑞絲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收了笑,揮手讓侍衛離開。

“海夫拉,你後悔嗎?”火光搖晃,照得兩人的臉時明時暗,也許是受了氣氛的感染,瑞絲的聲音也跟著疲軟了起來,“如果當初你肯娶我,今天繼承法老之位的人就是你了……”

“繼承?”海夫拉嗤笑,“是篡位吧?”

“是又如何?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心裏也巴不得那老鬼早點死,而且如果有機會的話,你隻會比我做得更狠!”瑞絲竟然直言不諱,一口承認。

海夫拉的眼角跳了一下。

瑞絲望著他,忽又放柔表情,在他麵前蹲下,壓低了嗓音充滿魅惑地說:“現在後悔還來的及。隻要你願意,我可以……”

“可以什麽?”海夫拉微微揚眉,似笑非笑的說,“可以再弑夫改嫁一次麽?”

瑞絲眨眨眼睛,對他話裏的嘲諷之味竟是毫不在乎,“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啊……怎麽樣?就等你一句話。”

海夫拉伸出手,慢慢地扣住她的下巴,一邊端詳著她的臉一邊悠然說:“我竟從不知道我有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妹妹,改朝換代,無所不能。”

瑞絲的眼睛晶晶亮:“你現在知道了?”

海夫拉笑笑,“知道了,知道了,而且我還知道了另一件事情。”

“哦,什麽事?”

“那就是這麽近距離的看你,你還真不是一般的……醜啊!”海夫拉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瑞絲頓時氣的快要炸開,顫聲說:“你、你……你……”

“真奇怪,就憑你這麽醜的女人,居然也能冒充紅顏禍國殃民,隻能說,卡瓦和拉迪耶迪夫實在是沒有眼光……”

“夠了!”她想也沒想就揚手打下去,卻被海夫拉一把反手扣住,另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惡狠狠的將她壓到牆上。

瑞絲驚恐的睜大眼睛說:“你……你想幹什麽?來人啊,救、救命……”奈何喉嚨被死死勒住,根本喊不出來。她太大意了!仗著海夫拉以往連碰都不屑碰女人一下,便以為自己絕對不會有危險,而且為了跟他說些私話,放心的遣走護衛,這下真是作繭自縛,看海夫拉的眼神,半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他是真的要她死!為什麽?她一死他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拉迪不會讓他活著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她可以說是現在唯一能夠幫助他翻身的人,為什麽他竟然還想要她死?

“你想問我為什麽?”看出她的心思,海夫拉唇邊的冷笑更濃,“因為你做錯了兩件事情。第一件事,你不該殺卡瓦。你殺了老家夥,那是他活該,他那種連自己女兒都能逼著去賣**的人根本禽獸不如。但是卡瓦不一樣,雖然他很蠢,但你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好人。你殺了我的大哥。第二件事,你今天根本就不該來這一趟,就你這種貨色也想勾引我?你是在侮辱我嗎?”

他每說一句話,瑞絲的臉色就白上幾分,到得最後,根本氣的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隻能在那不停的發抖,像秋風中瑟縮的枯葉一樣。

海夫拉臉上露出輕蔑之色,然後,慢慢的移開手去。

瑞絲兩腿一軟,無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滾吧。”海夫拉轉身,毫不留情的吐出這句話。

瑞絲聽了,眼圈頓時紅了,恨恨地抬眼瞪著他的背影,嘶聲說:“我知道!我知道!你看中的是赫絲那賤人對不對?你醒醒吧,她已經被父親毀了,徹徹底底的毀了!難道你能夠娶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當埃及的王後嗎?現在除了我,沒人可以幫你,沒有人!所以你……”

她的話沒能說,一隻手切在了她的後頸處,連聲呻吟聲都沒來的及發出,便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海夫拉吃驚的回身,隻見一個身穿紫色披風的年輕男子慢慢的從暗處走出來,舉手投足間,優雅中帶了三分勾人的懶散。

“你是什麽人?”

“人?你看我像人麽?”

海夫拉的瞳孔開始收縮。的確,眼前的這個男子雖然有人類的外表,但是全身上下卻流露著屬於另一種族的味道,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和彼臨應該是同類,也就是說,他是個神。接下去的問題就是——

神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和彼臨又有什麽關係?

看穿了他腦海中的想法,紫衣男子微微一笑:“不必擔心,我是來幫助你的。我知道你覬覦法老之位已經很久,但是身邊一直沒什麽太得力的人。別跟我說你有西斯比,那個老太婆除了會點旁門左道外,真正的事情完全派不上用場,所以你才會落到現在這番田地。”

海夫拉依舊戒備,沉著聲音說:“你究竟想說些什麽?”

“現在的局勢對你非常不利。胡夫死了,卡瓦也死了,你的母後被軟禁,國內所有大權都掌握在拉迪耶迪夫手上。也就是說,他什麽時候想讓你死,你就得死,一點自救的機會都沒有。”紫衣男子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望著他雙眼發亮。

“直說吧,你想要什麽?”他才不會那麽天真,以為這個神是毫無所求的來幫助他的。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不勞而獲,人如此,神亦如此,他算是看得很明白了。

果然,紫衣男子笑得越發親切地說:“和聰明人說話真好,不必繞彎子費腦子。我的要求很簡單,隻有一個,那就是——幫我殺了你的妹妹,赫絲公主。”

“什麽?”

男子笑咪咪的好象是在說吃飯喝茶之類的小事,一派輕鬆。“我要赫絲公主死,就是這麽簡單。”

海夫拉盯著他看了半天,然後一揚眉毛說:“別告訴我偉大的神連要一個人類死這種區區小事都辦不到。”

“辦得到。但是,我不方便親自出手而已。所以要借助你的力量。我認為我開的條件很公平,你幫我殺了她,我讓你登上法老之位。你覺得怎麽樣?”

“如果我拒絕呢?”

紫衣男子搖了搖頭,明銳的眼睛完全穿透了他腦海裏的任何想法,“你不會拒絕的。瑞絲公主說錯了,其實你對赫絲公主根本沒那種感情,你真正看上的是那個跟在彼臨身邊的精靈吧?她叫雛,對吧?”

海夫拉一直都很鎮定的臉至此終於變色,目光閃爍不定,心情複雜到了極點。最後聲音暗啞的說:“但她已經死了。”

“她複活了。”紫衣男子眯起眼睛,悠悠說,“別忘了,她的主人可是彼臨——一個神。讓她複活還不是什麽太困難的事。隻要你幫我殺了赫絲,你甚至連她也可以得到。怎麽樣?這個條件夠豐厚了吧?王位,獨一無二的美人,你將比有史以來的任何一位法老都要風光!”

海夫拉被說的有些心動,微低下頭沉默不言。

紫衣男子等了一會兒,長長的歎了口氣,轉身說:“看來你還是有很多顧慮啊,真是可惜了……我本來想把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送給你的,但是我似乎看錯了人,海夫拉王子並沒有傳說中的那般果斷幹脆、敢作敢為。那麽算了吧,你不願意,我就去找別人,反正要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很容易……”

眼看著他就要走出石室時,海夫拉突然開口說:“真的連那個精靈都可以得到嗎?”

紫衣男子挑起眉毛,“啊哈!看來還是美人比江山更重要啊。”

海夫拉沒有理會他的調侃,沉著臉說:“赫絲雖然瘋瘋癲癲,脾氣壞又任性又喜歡玩弄別人,但不管怎麽說,都是那老家夥害她變成這個樣子的。”

“是啊,她這種人活在這個世上根本就是受罪,還是讓她早點解脫的好,你說對不對?”

“給我一種藥,讓她可以沒有任何痛苦的死去的藥。”

“也好,雖然她活活得比所有人都痛苦,但起碼死還是死得比別人都舒坦。”紫衣男子一邊虛偽的笑著,一邊遞給他一把匕首,“這把刀非常神奇,名字叫做‘不備’,保證你刺進她體內時,她不但沒有防備,而且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安樂死亡。”

海夫拉看了他兩眼,慢慢接過匕首。火光在鋒刃上跳躍著、閃爍著,映出他的眼睛,那一瞬間,下了決心。

——Helvetii,拉丁語,海爾維蒂人,文中指代流浪沒落的民族——

厚厚的雲層逐漸聚攏,密實的布滿了整個天空,雖是早上八點,依舊不見半點陽光,雖然不熱,但空氣悶鬱的厲害。

彼臨對著這詭異的景象,凝望了很長一段時間,他身邊的地上,雛被人灌醉了,正抱著毛毯酣睡,不知道在夢中看見了什麽,嘟噥一聲,翻個身又沉沉睡過去。

彼臨轉身,見她身上的毯子掉了,便撿起來重新給她蓋好。看見雛幹幹淨淨的睡容,目光閃爍了一下,變得格外沉靜。他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發,頭發下的臉,已經不再像昨天那樣憔悴不堪,但是眉頭依舊微微的蹙起,似乎有很多心事放不下。

這……是成長的標誌麽?雛長大了,雖然她的心智發育的特別緩慢,但是幾千年的時光還是讓她逐漸成熟,而代價就是失去了最最純粹的無憂無慮。即使是神,也做不到讓一個人永遠停留在懵懂無知的童年期啊……真無奈。

“彼臨……”雛在夢中喚他的名字,雙手不安分的從毯子裏伸出來**,彼臨立刻握住她的手,溫柔的說:“我在這裏。”

“彼臨大人?”

“是,是我,我在這裏。乖,睡吧。”話音剛落,外麵的天空響起一聲悶雷,震得地麵都幾乎開始搖晃。彼臨擰起眉毛,將雛的手塞回毛毯中,起身走至門邊。

這樣的氣候於埃及來說,是很不正常的,但是他又看不出其中藏了什麽玄機。是因為失去一半神力的緣故,使得他的洞悉力和預知力都退化了嗎?如果真的內有玄機,那麽,又會是什麽樣的玄機?

當他正在沉吟時,明加匆匆跑來,稟告說:“大人,公主不知道怎麽了,突然暈過去了呢!”

“暈過去了?她不是在睡覺嗎?”

明加的表情非常古怪,不自然的說:“是,她是睡著了,但她又醒了,醒後聽見那記雷聲,便眼皮一翻,暈了過去……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隻能來找你。”

彼臨不再猶豫,大步朝赫絲的臥室走去,明加的視線在雛身上停留了幾秒鍾,然後也匆匆轉身離開。

他們的身影剛消失在拐角處,紫衣男子便幽靈般出現,緩緩走到雛身邊,盯著她,非常感慨的說:“不得不承認,你和彼臨真的是非常非常有緣,即使是這樣刻意被分開、被誤導,居然還能再相遇,陪伴在一起。不過,你的好運氣到此也就完全結束了——”他俯下身去,挽起她的一縷長發,冷笑著叫出她的真名,“歐、若、拉。”

睡夢中的雛夢見一隻黑手向她抓過來,當即乍然驚醒,然而入目所及處,卻是一片安然。崇恩站在窗邊凝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聽得聲響扭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你醒了。雛。”

是他!雛心中頓生警覺。如果她沒有記起從前的事情,她大概會認為他是非常和藹可親的一個神,可是已經得知了他的真實麵目,再看他如此恬淡宜人的笑容,便覺得說不出的厭惡和痛恨。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彼臨大人呢?”她推開毯子站起來,環顧四周,不見彼臨的身影,立刻急了。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崇恩一直遲遲沒讓彼臨知道他的心意,而隻是以朋友的身份與他相處,但是他對他不懷好意,並且為了達成目的什麽卑鄙的手段都使的出來,這點是毋用置疑的!

他想做什麽?他又有什麽陰謀了嗎?不祥的預感一個接一個的跳入腦中,雛下意識的煞白了臉。

看見她這般古怪的反應,崇恩心中一動,不露聲色的走到她麵前說:“他有事先走一步了,讓我等你醒來後帶你一起過去。所以,跟我走吧。”

雛微微眯眼,這家夥八成是在說謊。不過,他應該還不知道她已經恢複了記憶的事,也就是說,在他眼中,自己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無知小精靈。雖然他是個神,而她目前身上隻有一半神力,但是如果出其不意的話,未必會受製於他。最最重要的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又在安排什麽樣的陷阱。中國有句俗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罷,就跟他去看看好了。

一念至此,她便點點頭說:“嗯,好。”

崇恩轉身在前帶路,她在後麵跟著,發現道路是通往赫絲的臥室的。難道那位公主又出了什麽狀況,所以彼臨才顧不得將自己叫醒就匆匆趕過去了嗎?

走到離臥室的門還有兩三步距離時,一聲驚呼從裏麵傳了出來,雛心中一跳——是赫絲的聲音,果然出事了!她剛想推門而入,崇恩就一把拉住她,另一隻手在牆壁上輕輕一按,整堵牆頓時變成了透明色,裏麵的情形非常清楚的跳入眼簾。

房裏隻有赫絲和海夫拉兩人,彼臨不在。赫絲緊緊揪著海夫拉的胸襟,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又是震驚又是痛苦,聲音如破碎的布帛一樣,淒涼無限。“為、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

雛這才看見海夫拉手裏拿著一把匕首,而那把匕首已整個的刺入赫絲心髒!

她頓時吃驚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後就要往裏衝,還是被崇恩攔下,低聲說:“等一下,聽他們說話。”

雛看看他又看看牆裏的兩人,一顆心砰砰砰的亂跳起來。這是怎麽回事?海夫拉為什麽要殺赫絲?彼臨又去哪了?崇恩為什麽帶她來看這個?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海夫拉臉上沒什麽表情,很冷靜的說:“我要得到王位,代價就是讓你死。”

“王位?王位……而已嗎?”赫絲揚唇,輕輕的笑了起來,那舒展的眉眼,那彎起的雙唇,不知道為什麽,落入雛眼中,竟是心酸的要命。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也許,對於赫絲,她並不是嫉妒,而是憐憫。這個人類女子,和她一樣不幸,甚至,比她更為不幸。如果說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為事出有因,那麽赫絲就是完全無辜的被牽連進天神們的愛恨糾葛中,莫名其妙受了更多的苦。而現在……居然還要她死!還要讓海夫拉親手殺了她!真是殘忍!

果然,赫絲鬆開海夫拉的衣襟,轉而去輕觸他的臉,低聲說:“二哥,你不必的……你根本不必讓自己的手沾染這種罪孽的,你要我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海夫拉的眼中泛起了許多漣漪,有點震驚,有點後悔,又有點迷茫。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你問我為什麽處處要針對你?我回答說因為你媽媽害死了我媽媽,所以我恨你,但其實……那不是真話,不是真的……”赫絲眨也不眨的凝視著他,憤世嫉俗的表情沒有了,瘋癲張揚的表情沒有了,留下的是難得一見的正經與認真,“二哥,我愛你。我愛著你呢,二哥……我是那麽小心翼翼而絕望的愛著你,你不知道呢……”

她的眼淚順著眼角滑下來,滴在海夫拉的手上,海夫拉整個人都完全呆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以乖僻囂張**驕傲聞名全國的妹妹,竟然愛著他。

“二哥,你是我從小的憧憬與向往,我原本是有機會靠近你的,再不濟,也能當個乖巧可愛討你喜歡的妹妹,可是,胡夫一手把我給毀滅了。所以我才如此絕望如此歇斯底裏,隻想著如何折磨別人,讓他們跟我一樣痛苦。我並不是真的想為難卡莉,我隻是太嫉妒,如果可以,我也願意當一個白癡,卻能擁有那麽多人的關心和寵愛啊……二哥,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很看不起我?”

海夫拉的手開始顫抖,幾乎連刀柄都握不住。

赫絲將他的失魂落魄看在眼裏,忽爾笑了:“不過,我很高興,能夠死在二哥手裏,我知足了。我這輩子活得真累,死了也好。一直以來,我帶給你的從來隻有麻煩,如果這能讓你得到王位的話,那麽,就是我所僅能為你做的一件事情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說完“了”字後整個人向後仰倒。海夫拉連忙上前抱住,但是她的呼吸已經停止,心髒也不再跳動,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安詳,帶著幾分歡喜,真的是“毫無痛苦”的死了。

卻留下他,滿是悔恨,滿是痛苦,全身冰涼,如墜冰窟。

雛再也看不下去,砰的破門而入,衝到他身邊,一把推開他,翻看赫絲的眼皮。

“不用看了,她死了。”崇恩也走了進來,抱臂站在一旁淡淡的說。

雛將插在她心髒處的匕首拔出來,回頭轉向海夫拉說:“你是從哪得到的這把匕首的?又是誰說殺了她就能當上法老的?你說啊!你說啊!”

她問的一聲比一聲淒厲,但海夫拉卻仿佛完全聽不見似的,站著一動不動,

崇恩拍了拍的她的肩,柔聲說:“算了,你現在問他什麽,他也不會回答的。誤殺了這個世上最愛自己的人,還有比這更受打擊的事情麽?”

雛的眼眸微沉,斜瞥一眼那隻搭在自己右肩上的手,覺得說不出的惡心。這把匕首肯定是這個家夥給海夫拉的,這個時代的埃及連鐵器都沒有,更別說這種帶有神奇魔力的凶器。崇恩肯定是以法老之位相誘,指使海夫拉殺了赫絲,但是,為什麽是赫絲呢?他應該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歐若拉,要殺也應該殺她才對,為什麽會轉而向赫絲下手?

她咬緊下唇,再抬起頭時,臉上的表情已變得非常惶恐無助:“崇恩大人,我該怎麽辦?赫絲死了,彼臨大人會很傷心很傷心的,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我該怎麽辦呢?為什麽這個時候他不在?”

崇恩輕歎一聲,彎腰將她扶了起來,安慰說:“很多事情即使是神也無法預料的吧?不過,你也不用這樣絕望,事情還有轉機的。”

“轉機?什麽轉機?”

“其實你應該知道的。你自己本身就是神救人的最好的例子,不是麽?”

“你的意思是?可以用神力讓赫絲複活?是也用血把她變成精靈麽?”

崇恩搖了搖頭:“不,她和你不一樣。死在‘不備’匕首下的人無法成為精靈,如果要她複活,隻能使用那個……禁忌之術。”

原來如此……雛心中狠狠抽搐了一下:好毒!果然不愧是崇恩,他所想出的陰謀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比她想的還要毒上一千倍,一萬倍!他分明知道使用禁忌術,必須以犧牲一半的神力為代價,並且一個神一生隻能使用一次,也就是說,即使彼臨不在乎他僅剩的一半神力,他也沒法再施展該術救赫絲了。那麽,剩下唯一一個可以救赫絲的人……就是她。

崇恩的設想是:先教唆海夫拉殺了赫絲,然後一心為彼臨著想的雛肯定會為了彼臨的幸福而犧牲自己救赫絲。等她把彼臨給她的一半神力轉注到赫絲身上後,她就徹徹底底的灰飛煙滅,再不存在了。這樣一來,即使彼臨可以和赫絲在一起,但真正的歐若拉已經永遠消逝。如果事後彼臨知道了這個真相,以他的性格,他也會完全崩潰……

好毒!好毒!好毒的崇恩!

雛咬住牙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因氣憤而不停的顫抖,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怕的神?隻因為愛非所愛,所以就花費那麽多心思,寧可摧毀他,也不讓別人得到?

崇恩誤解了她的反應,柔聲說:“但是那個禁忌之術隻能使用一次,彼臨已經在你身上用過了……唉,也許我們該想想怎麽說服他等待赫絲的轉世,尋找她的下一輩子吧……”

“如果是我就可以了吧?”

“呃?”

雛反手抓住他的手臂,一臉急切的說:“我身上也有一半神力啊,而且我從沒使過那項禁忌之術,如果是我去救赫絲,就沒問題了吧?”

崇恩眼中閃過一線得意之光,卻又歎氣說:“可是……那樣一來,你就會……”

“沒關係的!隻要能救赫絲,隻要能令彼臨大人幸福,我無所謂的,即使是……死,也沒關係……”雛哽咽著,將頭埋入他懷中,像個孩子一樣抱住他。

一切都在照他安排的發展呢……崇恩笑笑,聲音越發的柔和:“你可要想清楚了,雛,離開彼臨,真的沒關係嗎?也許……”

雛打斷了他:“也許這一切都隻不過是我所設計的陰謀呢——你是想說這句話嗎?”

崇恩臉上的表情僵直了一秒,低下頭,看見雛從他懷中抬起臉來,亮得逼人的眼睛,清冷如冰的目光,像把刀一樣,刺得他整個人說不出的別扭。

但隨即的,他發現那種別扭的感覺原來不是來自她的目光,而是真的有一把刀刺中了他的身體!

雛朝後退了一步,以便於讓他看得更加清晰——那把叫做“不備”的匕首,正分毫不差的刺在他的心髒上。

“你、你!你……”崇恩震驚!

“這把匕首的名字叫做‘不備’?真是個好名字,不隻是人類,連神也完全對它沒有防備呢。”雛學他之前的樣子,對他虛偽的笑了一笑。

崇恩捂住自己的傷口,那裏雖然沒有血,卻有類似螢火般的綠光一顆顆的飄出來。

“很吃驚嗎?其實不應該的,你在做壞事時就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遭報應的嗎?你明知我身上有一半的神力,也明知這把匕首是多麽可怕的東西,你居然就放心讓我拿著它,並放心我靠你靠得那麽近……崇恩,所謂百密一疏,導致功虧一簣,大概就是指這個吧?”

“你、你、你……”他已經根本說不出連貫的句子來。做夢都沒想到,眼前這個精靈會拿刀刺自己,是哪裏出了紕漏?他的計劃應該完美無缺才對,究竟是哪裏疏忽了才被她識破的?

雛讀出了他的心思,說道:“你想知道自己哪裏露出了破綻?不,沒有,你沒有任何破綻,你的陰謀從來完美,如果不是因為第二次死亡時,我恢複了記憶的話,我根本不會想到,這麽一位仗義熱血的好朋友,居然是這麽卑鄙無恥的一個小人!”

“你恢複了記憶?!”這下子,已不單單隻是震驚那麽簡單。無邊的恐懼伴隨著這句話漫天遍地的席卷而來,崇恩第一次知道,原來所謂的因果報應是真的確有其事……他的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青,豆大的冷汗直流而下。

雛冷冷的望著他說:“是的。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來了,包括你是如何在我墮入人間時做了手腳,讓彼臨找錯人……”

“我、我……我……”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我我……”崇恩我了好幾聲後,忽的哈哈一笑,非常嘲諷的說,“說什麽?如你所說的那樣,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可以說的呢……雛,哦不,歐若拉,我真是小看你了,我自信滿滿的認定你絕不可能恢複記憶,也沒想到你也可以演戲演的這麽好,剛才我還真的以為你這個小精靈是一心為主要自我犧牲了呢……罷罷罷,我一手創造的遊戲,我定下的規矩,結果輸家卻不是被我設計的那些人,而是我自己,真是個莫大的諷刺,這個打擊太大,便連我,也無法直視和麵對呢……”

雛聽了這話後心中一悸,驚道:“你想做什麽?”

話音未落,崇恩已直直的倒了下去,雛連忙探上前,隻見他瞳孔已經開始渙散,綠光散溢的更多更快,這是神力在消逝的征兆。

“你……為什麽?為什麽不反抗?”以他的神力,其實是可以擺脫匕首負傷離開的。可他為什麽不再抵抗了?任匕首的魔力一點點的侵蝕他的身體,吞噬掉他的靈元?為什麽?為什麽?

崇恩的眼神變得說不出的落寞,低低的說:“無所謂了……其實,我也早就活夠了呢,趁這機會解脫了,也好……”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所做的這一切是為什麽?隻是因為你也愛著彼臨嗎?”

“愛?”他似乎驚訝了一下,茫然若失的說,“是吧……我比你和艾美拉都要早見到他……彼臨一直以為我和他是在艾美拉十七歲生日的慶宴上第一次見麵的,其實不是呢。在那之前,我便注意他很長一段時間了……是愛麽?我分不清楚,我隻是覺得太寂寞,我想靠近一個人,讓我成為他的,然後他也成為我的,可是我知道彼臨,永遠不可能……艾美拉說的沒有錯,無盡的生命是一種不幸,因為,太寂寞了……”

“你錯了,你的錯誤不在於你對彼臨的仰慕,而是你此後一連番卑鄙的舉動,你破壞了我和他的幸福!崇恩,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行為,讓我和彼臨承受了多少痛苦?我將永遠不能恢複神籍,以現在這種四不象的軀體存活著……為什麽這樣對我?即使是現在,你也完全不抵抗,寧可死在我手上,這樣一來,我會因為弑神而遭受最大的詛咒,你是想要這樣的結局嗎?讓我和你同歸於盡?”雛比他更悲傷。

崇恩眼中閃爍著淚光,卻依舊微笑著說:“你早該想到的,當你把匕首刺入我體內的那一刻,你就該想到後果。老實說,這樣的結局我絲毫不覺得愧疚,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還會那麽做吧。”

“你!無可救藥!”雛一把推開他站了起來,怎麽也沒想到世上居然有這種神,連半點悔悟之心都沒有!

“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會了解我的,永遠不會。”崇恩說著,最後看了她一眼,然後閉起眼睛,於此同時,他的身軀整個消失,化成了無數點綠光,漂浮在半空中,再慢慢渙散。

雛一動不動的立在當地,不知道自己心裏究竟是什麽感覺。崇恩死了,死在她的手上,弑神者活不過24小時,這是天界為了保護神者定下的最嚴厲的懲罰。

也就是說,他的目的還是達到了——她將死去,而彼臨會遺恨終生。

心髒猛得一個抽痛,喉嚨發甜,哇的吐出一口血來。血跡碎濺於地,猶如一朵朵紅色雛**。

身邊一直神遊天外的海夫拉突然掩麵哭出聲來,那聲音如此悲愴絕望,帶著無窮無盡的痛苦與遺恨,直穿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