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予微笑 不再彷徨
一千年後,他們在人間再相遇。
阿波羅、達芙妮、雨果、以撒、茜露達和仙度瑞拉。
他們相遇,相交,相知,並相離。
他們將神話與童話顛覆延續。
他們給幸福下了不同的定義。
波折、磨難、痛苦、彷徨……不過是為了讓果實更加豐美。
隻要足夠堅強。
有陽光的地方,就有希望。
“茜露達——”
塵落大地收,浮世一花開。
就因為這一句,遙遠的、遙遠的呼喚,地獄重新變回天堂。
她與他,都回到了生命的最初。
茜露達轉頭,唇上鮮血淋漓,映著烏黑的發和素白的臉,形成一幅異常悲傷的畫麵。
阿波羅站在路的那頭,碧綠色的眼睛像是看見了人世間最痛苦也最甜蜜的往事,被霧氣所遮蔽,然後那霧氣越來越濃,越來越重,終於溢出了眼眶。
“茜露達……”他用記憶中的聲音沙啞的喊出了她的名字,“茜露達……”
一旁的阿耳忒彌斯情不自禁地捂住嘴巴,充滿震驚,又不忍再看。
茜露達哽咽著問:“你……終於想起來了麽?”
“是的。”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是的。”
她和他,問和答,都是那麽的小心翼翼,生怕多用分力,眼前的一幕便會如脆薄的紙,破裂幻碎,不複存在。
隻能擁抱。
在這一刻,言語太過蒼白,根本無法說盡其中的委屈,隻能籍由擁抱,將所有所有的感情傳遞給對方知曉。
兩個身軀都微微地發抖,因為太過痛苦,又因為太過喜悅。
然而,逐漸消失的身軀並不因幸福而停留,擁抱開始失去溫度,茜露達覺得自己的視線開始模糊不清。她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努力想把他看得更清,然而,他的身形就像浸在水裏的顏料,越來越淺,最後隻剩下一個隱隱的輪廓。
來不及了……
他記起得太晚,已經來不及了……
“茜露達!茜露達!”他抓緊了她半透明的手,回頭向阿耳忒彌斯求助,“幫幫她!幫幫她!不要讓她消失!不要——”
月亮女神搖著頭,“不行,哥哥,我不能那樣做,而且,我也做不到。”
“茜露達……”以撒開始流淚,有很多很多話要說,但最終隻能凝結成她的名字,他的烙印,和永不能圓滿的諾言,“茜露達……茜露達……”
*** *** *** ***
一道霹靂落下,漆黑的夜空亮了一亮,雨點更急,將玫蘭妮從小寐中驚醒,她揉揉眼睛,這才發覺自己竟趴在病床邊睡著了。
再看**的茜露達,橘黃色的台燈下,她的臉色一片灰白。
玫蘭妮頓時嚇一大跳,連忙伸手探她鼻息,忍不住尖叫起來,正在慌亂時,房門被推開,雨果走了進來,她如見救星,連忙跑過去說:“傑昆先生!怎麽辦怎麽辦?茜茜沒有呼吸了!”
雨果快步走到床邊,檢查茜露達的心跳,麵色越發深沉,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玫蘭妮著急得團團轉,“怎麽辦怎麽辦?傑昆先生……茜茜她、她真的沒救了嗎?”
雨果伸出手,在茜露達頭頂上方劃了個圓,“嘭”的憑空跳起一團火焰,幽藍幽藍,像鬼火一樣。
玫蘭妮望著那團火焰,還在震驚時,雨果已將她拉到床前,指著那團火焰說:“聽著,接下去要你做的事情非常重要,你要看好這團火,絕對不能讓它熄滅,能做到嗎?”
雖然完全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雨果拍拍她的肩膀,“好,我現在出去一下,記住,在她醒來之前,千萬不要讓這團火熄滅!拜托了。”
“嗯,請放心。”
得到玫蘭妮的保證,雨果轉身朝門口走去,半途卻又回頭,望向**的茜露達,眸色深深,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一一湮沒。
然後打開門,走出去。
因為是深夜的緣故,走廊裏半個人都沒有,暴雨像瀑布一樣從窗玻璃上淌過,夜燈映得他的眉發一片虛浮。
他停下,看著窗戶上倒映出的人影,扯扯唇角,露出一個淒涼無限的微笑,自言自語地說:“是時候了……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啊……”
又一記霹靂閃過,再暗下來時,窗上的人影,沒有了。
*** *** *** ***
“救救她,阿耳忒彌斯,我求你!”以撒的臉上有著難以描述的急迫之意,雖然恢複了神籍,但是他曾經丟在人間的神力卻沒有回來,因此,現在的他,徒有身軀,沒有力量。
而他頭一回如此痛恨自己沒有力量。
然而,阿爾忒彌斯依舊固執地搖頭,“救了她又怎麽樣呢?你不可以跟她一起走,天父不會同意的。”
“阿爾忒彌斯!”
“沒錯,我很佩服這個女孩,千百年來,她不但是第一個進入此地的人類,而且,她還破除了天父的遺忘咒語。但是,那也改變不了某些事實,哥哥,改變不了的!”
以撒的五官扭曲著,最後冷笑,“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果然,每次都是這樣!一千年了,你們還是毫無改變,當悲劇發生時從來不去阻止,事後也不去補救,隻是用冷漠的眼睛注視著然後輕歎一聲說‘這就是命運’——聽著,我被你們的這種行為惡心透了!真讓我感到惡心!”
阿耳忒彌斯臉色頓變。
“一千年前,在我中了丘比特之箭時,你們沒有給我除咒,當達芙妮變成樹時,你們也沒有幫她恢複原形。你們從不做真正要做的事情,而在旁支末節上假惺惺地表現出對我有多好多好……把滿山的植物都除去又怎樣?讓露水永不出現又怎樣?達芙妮還是不能回來,而我還是一天比一天虛弱下去!”以撒繼續冷笑,笑聲中卻有眼淚不停地流了下來,“現在,你們又想再一次謀殺我,對不對?你們以為隻要茜露達死去我就會重新變成那個聽話溫順的阿波羅?”
他麵色一肅,聲音突地一沉:“別做夢了!告訴你,我愛茜露達小姐,我愛她我愛她!”
半透明的茜露達聽到這句話,情不自禁地開始顫抖。
她已經看不清東西,看不到此刻以撒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表情。但是,他的聲音卻是那麽的清晰,一字一字地傳入她耳中,纏著她,勒緊她,不讓她就此離去。這是怎樣一種……執念與力量?
“如果你們殺了她,就等於也殺了我!我可以自殺一次,也可以自殺第二次,並且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複活,就讓天地從此失去見鬼的太陽,就讓一切沉入黑暗,就讓這個汙穢肮髒不堪的所謂天界從此一塌糊塗吧!”
阿耳忒彌斯抽了口冷氣,急道:“你怎麽可以這樣?”
“我為什麽不可以這樣?”
“天界不能沒有太陽神。”
“它已經一千年都沒有太陽神了!”
“哥哥,求你清醒點……”
“我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清醒!”
阿耳忒彌斯看著異常冷酷的阿波羅,再看著他緊緊拉住不肯鬆開的最後一縷魂魄,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突然放柔聲音說:“你真正愛的是達芙妮不是嗎?而不是這個人類女孩。聽著,天父說,經過漫長時間的尋找,他終於找到了讓達芙妮恢複原形的方法。”
以撒重重一震,沉默了。
因為他不說話,整個空間頓時陷入一種無比難堪的僵局。
空氣沉沉地壓下來,壓得人無法呼吸。半空中的茜露達仿若被定身一般,無法動彈,心上的那把鋸子又變成了千百根針,開始不停地紮啊紮的,有血流下來,可她卻不能喊疼。
愛情在這一刻,支離破碎,千瘡百孔。
她想,果然……一切隻不過是奢望而已。
果然……最終還是證明了這是一場錯誤。
她本不該來這,不該強性喚醒他的記憶,所以在這一刻,要麵對這樣殘酷的事實——這個人,哦不,這個神,真正愛的人不是她。
而是另一個生活在神話裏傳奇女子。
人類,怎麽可能跟傳說去爭呢?尤其是,他為了那個傳說甚至不惜毀滅自己死了一回。
她垂下頭,想哭,但最後卻笑了出來。微笑,嘲笑,冷笑,逼自己笑,不停地笑。最後,笑著說:“我明白了。我想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茜露達……”以撒的表情又是悲切又是心痛。
她想她還能說話,她要趁她還能說話的時候,把想說的都說出來,全都告訴他:“沒關係的,其實,也許我隻是上來想再看看你而已,現在看到了,也該滿足了。所以,再見,以撒。”
她將手指從他手裏抽出來。其實她心裏非常清楚,如果不是以撒緊抓著她不放,此刻她已經魂飛魄散。而一旦離開與他的身體接觸,她就會死去。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一根又一根的將手指抽了出來。
因為,被分享的愛情,她不要。
因為,不完整的愛情,她不要。
因為,被當做替身的愛情,她不要。
她是那麽驕傲,驕傲到,寧可失去生命也不肯失去惟一。
第一根,食指,緩緩,於是,食指就消失了。
第二根,中指,顫顫,於是,中指也消失了。
第三根,無名指,沉沉,於是,無名指也消失了。
最後一根,小指,掛在他的指間,固執地不肯離開。在人間,據說這種手勢代表著承諾與約定,代表兩人關係親昵,代表兩人不肯分離。而今,她看著那僅存的一根小指,心裏像被什麽冰水滑過一般,再也沒有任何溫度與情緒。
她想起了她與他的17年。
在人間,17年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漫長到,足以把一些感覺醞釀成果實。
那些感覺錯綜複雜,但最後的果實卻豐美甘甜。
她想,她不會再有遺憾。
於是最後一根小指也開始脫離以撒的手,以一種異常堅決的姿態緩慢地離開。
她的身體開始不受自己控製地飄搖,冥冥中像有某個漩渦在吸引她過去,她飛過去,飛過去,眼看就要飛進漩渦時,漩渦突然消失了,變成了一個人的身體,她一頭撞到這個人身上,然後被緊緊抱住,緊得她無法呼吸。
耳畔,聽得阿耳忒彌斯驚懼的聲音:“你瘋了?你竟然再一次使用禁忌之術……”
“我不會讓她死的。”
5個字,異常清楚,擲地有聲。
她抬起頭,視線所及處,畫麵忽然又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先是輪廓,然後是顏色,最後是光影,最後,她看見了以撒無比堅毅的表情,他抱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閉上眼睛,異常虛弱地說:“放開我……”
“不行,茜露達,不行!”
她突然暴怒,開始錘打他,“你究竟想怎麽樣?你的天父都肯把達芙妮還給你了,你還糾纏著我幹嘛?你真正喜歡的人不是她才對嗎?那就去找她啊!放開我!放開我……”
他任由她打,隻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些,憔悴的臉上有著極度深邃的痛苦,“對不起,我知道是我剛才的沉默造成了你的不安,讓你對我失去信心,但是,我想說的隻有一句話——茜茜,請信任我,這一次,請一定一定要信任我!”
茜露達停止掙紮,怔怔地看著他。
“我剛才之所以沉默,並不是如你想的那樣,還在留戀達芙妮,而是我很害怕,害怕我一意孤行的後果會讓你更加痛苦,你知道的,天神想要折磨一個人時,絕對可以做得超乎想象的殘忍……茜茜,我現在沒有自己的神力,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帶你回到了人間,卻要麵對天界的懲罰時,到時我能有什麽辦法救你!茜茜,我擔心的是這個,而絕非什麽達芙妮……”以撒低下頭,親吻她的手,一遍一遍地吻,眼淚滴到了她手上,滾燙滾燙。
原本已經死去的心,還有已經消失的形體,隨著這些眼淚又複活了,她望著他,說不出話。
“但是,我又怎麽能夠讓你就這樣死去?我怎麽能夠讓生命中最珍愛的人就這樣死去?”以撒笑著,眼淚卻不停地流淌下來,“對不起,我救不了你。但是,我可以陪你一起死……天堂也好,地獄也罷,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哥哥!”阿耳忒彌斯急得用法杖敲打地麵。
“別叫我哥哥。”以撒轉過頭,表情恢複了平靜,又因為太過平靜,而顯得非常殘酷,“站在你麵前的,不是什麽阿波羅,他已經死了,他為他的愛情付出了代價,所以請讓他就此安息吧。你們非要執著地複活他,不是愛他,而是逼他再死一次——因為活著於他而言,已經毫無意義。而我,是以撒,以撒·維拉,人類的孩子,被人類所愛,也愛著人類。什麽天神什麽奧林匹斯,全都與我沒有關係。”
“哥哥……”阿耳忒彌斯的著急變成了惶恐。
“聽清楚了?”以撒一字一字地說,“我是以撒·維拉,我愛茜露達·卡麥隆小姐,我要與她在一起。就讓我和她一起下地獄吧。”
一陣風來,吹得每個人的長發和衣袍,筆直向後飛去。
阿耳忒彌斯注視著他和她,久久不語。
*** *** *** ***
鑽石號房內,正在安睡中的仙度瑞拉被雷聲震醒,與此同時,一聲音呼喚她:“仙蒂……仙蒂……”
她迷迷糊糊聽出這是雨果的聲音,便睜開眼睛,掀起床帳,床的正前方,站著一個非常非常俊美的男子。
他有一頭月光般的銀發,在黯淡的房間裏散發出瑩瑩如玉的光澤,五官深邃,衣飾華貴,看上去,就像傳說中的天神一樣。
“你是……”她迷惑,這人又是誰?好像在哪見過……
男子說:“仙蒂,我是雨果。”
雨果?她吃驚得立刻坐起身,愣愣地看著他。一直以來,雨果都是以鳥的形象出現在她麵前,到翡冷翠後,又幻化成一名中年紳士,因此,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他,他為什麽又要換形象?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雨果微微一笑,“不必懷疑,這才是我的真身。傑昆隻不過是個幻像。”
仙度瑞拉似懂非懂地“噢”了一聲,看看四周,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在這種時間來找她。
雨果又一次洞悉了她的心思,主動說道:“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什麽?
雨果望著她,每個字都說得很慢:“仙蒂,我要走了……”
去哪?
“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有多遠?
“遠到再也回不來。”雨果的聲音裏有著淡淡的哀傷,“所以,我來與你告別。仙蒂,永別了,我的教女,祝你幸福。”
顧不得自己隻穿著睡衣,仙度瑞拉連忙跳下床,“等等!請把話說清楚,為什麽要走?還有究竟去哪?”
雨果低下頭,表情很猶豫也很複雜,最後回答說:“總之……你要保重。”
眼看他就要轉身,仙度瑞拉一把拉住他,哀求說:“別這樣,請你告訴我,雨果,你明明知道如果就這樣一走了之的話,我會永遠想著這件事,想著是不是我惹你不高興了,所以你要拋棄我,再也不肯守護我……”
“不是這樣。”
“那麽是怎麽樣?”
雨果歎口氣,像長輩一樣摸了摸她的頭,決定據實以告:“仙蒂,茜露達死了。”
仙度瑞拉張大嘴巴,這下可是徹徹底底地被驚呆了,“你說什麽?”
“茜露達死了,我得救她。”
她的震驚頓時變成了恐懼,“你……救……她?你怎麽救她?你不是說過,你無法操縱人的生死麽?”
“是的,我沒辦法,但是,借助某種力量,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換回她和以撒的生命。”
仙度瑞拉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顫聲說:“你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救她?”
“是的。這是我目前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
仙度瑞拉一把甩開他的手,怒道:“果然又是茜露達,茜露達茜露達,你心裏隻有她!你把我這個教女放在哪?你當年甚至都沒有救我母親!現在卻肯為了茜露達而做到這種地步……你、你……你有沒有想過,失去你,我該怎麽辦?”她捂住自己的臉,雙腿一軟,啪的坐到了地上,開始哭泣。
雨果上前攙扶她,卻被她狠狠推開。他隻好放棄,默默地看了她幾分鍾。
外麵,暴雨傾盆,室內,哭聲哽咽。
雨果的表情變得更加深沉,低聲說道:“仙蒂,聽我說。”
“我不想聽……你隻會說讓我傷心的話,你變了,你不再是以前的雨果了。以前的雨果,隻會溫柔地聆聽我一個人的話,隻會為我一個人著想,完完全全屬於我,但是現在、現在……”她說不下去了。
“仙蒂,你是我的教女,正是因為你所栽種的那棵樹,我才有了安身之所。那棵樹上蘊含著你對母親的思念,而那份思念感染了我,讓我對你產生了一種母親疼愛女兒般的感情。如果可以,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隻要你覺得快樂和幸福。”
仙度瑞拉抬起頭,淚流滿麵地說:“如果你真的疼我,又怎麽舍得這個時候離開我?你明明知道我現在很不幸福!非常非常不幸福!”
“那是因為——”雨果的目光透過她,看向很遙遠的地方,“我對你有的是親情,是守護之情;但對茜露達……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某種感情,可以被稱之為愛情的話,我想,我對茜露達的那種,就是愛情。”
仙度瑞拉咬住下唇,渾身發抖,不知是因為嫉妒,還是因為悲傷。
“在她之前,我從未對人類產生這麽大的好奇和興趣,我承認自己被她吸引,甚至可以說,是深深地迷住了,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我的心,又是甜蜜,又是痛苦。仙蒂,你能理解這種感覺嗎?我沒法抗拒它,就像我現在不得不這樣做——犧牲自己,救活她。”
仙度瑞拉已分不出究竟是嫉妒多一點,還是悲痛多一點,隻能呢喃:“你是傻瓜……”
“所以,對不起,仙蒂,我要走了,不,準確點說,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但是,隻要有陽光照到你的身上,你就會沐浴在我對你最後的祝福之中,不會孤獨。”雨果說著,整個身形越來越淡,像幅畫,被水浸濕了,顏料慢慢融化,輪廓開始逐漸模糊……
仙度瑞拉連忙撲過去抱住他的腿,哭道:“不要走,求求你!求求你,雨果,不要走……”
雨果彎腰,非常溫柔、溫和、溫文又溫情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然後,整個人碎溢開,變成無數的水珠,一眨眼就消失不見。
“不要走……”仙度瑞拉在空氣中抓啊抓,試圖抓住最後的希望,但兩手空空,握緊,還是空空,什麽都沒有留下。
“不要!不要走!”她突然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還趟在**。難道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個夢而已嗎?
顧不得多想,立刻掀被下床,披上外套打開門衝出去。
負責守衛的騎士們吃了一驚,連忙跟在她身後,一邊跑一邊喊:“王妃!王妃你去哪?”
仙度瑞拉衝下樓梯,跑過空曠無人的大廳,又跑到另一側樓梯口,咬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兩級並作一級的跑上去,用力撞開“黑水晶”房的房門。
房門沒鎖,一撞即開,門內一片漆黑。
她點亮燈,半人高的翡翠雕像立在廳中,餐桌上,還有半杯紅酒,幾塊蛋糕。一個造型美觀的碟子上,薰香徐徐燃燒著,整個房間裏,充盈著淡淡的桂花香。
吊在半空中的心,稍稍放鬆了些,這麽說,他還沒走?一切都是她在多想?
她打開臥室的門,裏麵沒有人,衣架上掛著傑昆的外套,床旁的櫃子上,還有一枚袖扣,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仙度瑞拉轉身準備再去其他房間看看,眼角餘光突然掃到某物,整個人一震,連忙回頭,隻見**整整齊齊地擺放著12個盒子。
因為太過整齊,所以才在剛才看第一眼時,沒覺得異樣。
然而現在卻感到了不對勁——為什麽雨果會把盒子放在**?
走上前,打開盒子,每個盒子都是空的。
她盯著盒子,瞳孔逐漸收縮,最後顯露出極為害怕的恐怖表情——她知道這是什麽了!
奧林匹斯12神!
“是的,我沒辦法,但是,借助某種力量,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換回她和以撒的生命。”
之前雨果說的話又在腦中回響,也就是說,他所說的某種力量,就是指12蜜蠟?!
“不!不要……雨果!不要啊——”
淒厲的叫聲尖利地響了起來,尾隨而至的騎士們,親眼看見他們的王妃,滑落於地將頭埋到羽毛**,開始嚎啕大哭。
哭得痛不欲生。
哭得毫無形象。
*** *** *** ***
奧林匹斯山上,以撒握著茜露達的手,迎著風,非常堅定地望著阿耳忒彌斯。
阿耳忒彌斯舉起法杖,搖了搖頭說:“既然如此,那麽,就不要怪我失禮了——”
戰鬥一觸即發。
法杖劃出空靈的弧度,交織成無數道銀光,正朝二人擊去,一片金線突飛而至,銀光遇之即彌。
阿耳忒彌斯大吃一驚道:“是誰?”
一陣詭異的安靜。
但是,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麵魔鏡,魔鏡裏,有著依稀一片影子。
阿耳忒彌斯震驚地望著那麵鏡子,然後傾起耳朵,像是聽見了什麽聲音,表情變得很古怪,看看自己的法杖,又看看茜露達和以撒,相當的為難。
“不,這樣不合規矩……但是……”她又遲疑,看似被說服了,最後道,“好吧,你們獲救了,兩個人都不用死了。我可以暫時讓你們回到人間去,但是,如果天父最後不同意,此事等於還是沒有結局,隻是徒為你們增加痛苦罷了。”
茜露達和以撒對望一眼,都想不出究竟是誰在跟阿耳忒彌斯對話。
阿耳忒彌斯收起法杖,朝他們走過來說:“你們可以走了。趁我們現在還沒有改變主意。”
以撒問:“發生什麽事了?”
“你不是說你不是阿波羅嗎?那就與你無關。回去吧,凡人。”阿耳忒彌斯手一揮,鏡子飛到二人麵前,開始閃爍,“也許你應該感到慶幸,因為,你們是那麽幸運,擁有了死而複生的代價。”
什麽代價?茜露達不解,還想追問,以撒朝她點點頭,“你先進。”
茜露達握住他的手,朝鏡子走去,鏡光突然強盛了千萬倍,除了和他相握的那隻手外,其他部分被光所吞噬。
以撒也正要進去時,阿耳忒彌斯突然又說:“等一下!”
他回眸,看見她滿含感情的眼睛,朝他笑了笑,說:“其實你知道嗎?當年……我是說當年,我真的想救你。”
以撒抿著嘴唇,沒有回答。
阿耳忒彌斯笑的很淒涼,“可是,我當年畢竟沒有救。也好,這一次就算是我補償當年虧欠你的。”
以撒終於開始動容。
“無論你是阿波羅,還是以撒,天神,還是人類……有一點不會改變——你是我的……哥哥。”
以撒的唇動了幾下,最後凝結為兩個字:“謝謝。”
腿邁進鏡,渾身一片冰涼,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從鏡裏走出來,銀發,綠眸,和他長的一模一樣。
他與那個人擦肩而過,還待細看,鏡子已將他包攏,一束強光後,意識就此消去。
而那個人一直走到阿耳忒彌斯麵前,先是環視了下四周,然後朝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小妹。”
阿耳忒彌斯凝視他半響,彎下腰,盈盈行了一禮:“歡迎回來,哥哥。”
頓一頓,又說,“難怪我們遍尋不見你的神力,原來你把它分成了2份,一份化身為鳥,另一份注入了12蜜蠟之中。”
“是的。所以當鳥和12蜜蠟融合之時,我便回來了。這樣不就夠了麽?身為太陽之神,其實隻需力量就行了。至於靈魂……”那個人回身,看著空中的鏡子,眼神有那麽一瞬間的悲傷,但很快就還歸於平靜,“就隨它去吧。”
天馬拉著黃金車子在他身旁停下,也沒見他怎麽動,就瞬間上了馬車,然後揚起手,車輪轉動,馳向遠方——
於是人間的雨便停了,烏雲散去,出現了第一道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