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七門

四人拎起鬆明燈跑進隧道,幾十米長的隧道,很快就跑到底。

推開石門,跑進靈都,黑霧果然開始消退了。

爆炸的餘威猶在,整個靈都還在微微顫動,簌簌地掉著粉塵、碎石。

神廟方向隱隱有雪白的燈光,那是T6頭燈才有的燈光,顯然是拉赫曼了。四人正想跑過去,看一眼神廟的損毀程度,忽然聽到幾聲塤聲響起,很幽遠,很嗚咽。從聲音來源判斷,應該離四人位置不遠。這靈都裏裏外外總共就六個大活人,拉赫曼在神廟,吹塤的不用說就是老春頭。

四人相視一眼後,都停下腳步。

徐海城吹滅鬆明燈的燈光,又將石門關攏,免得燈光暴露四人的位置。

隻見左邊第二道石門,也就是左邊中石屋與小石屋之間的石門開了,石門裏的蛇形燈火溢出來,橘黃色的燈光,照著擠擠攘攘的蛇頭。

蛇潮!楊月胃裏一陣抽搐,酸水上湧,剛才在夢裏見到的毛骨悚然的場景,居然真的出現了。

看來左邊第二道石門應該是個蛇潭,或者是蛇穴、蛇巢,反正是與蛇有關的地方。曼西族對自己領域裏的功能分區做得還是挺細致的。

塤聲越來越清晰,老春頭還沒有出現大家的視野,但燈火先將他的身影送到門檻上,細細長長的一條。四人相視一眼,手無寸鐵,真不是這個老瘋子的對手,要是讓他發現了,隻怕要享受萬蛇之噬了。

徐海城指了指通往二樓的樓梯,其他人會意地點點頭,一個挨著一個,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梯,一直到二樓,貓身在走廊裏。大家剛藏好,老春頭也吹著塤邁過門檻走了進來。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找了一身黑色羽衣穿上,還戴了一張阿曼西神的麵具,他的身前身後都是攢動的蛇頭,他的手腕上也纏著蛇,右手青蛇,左手紅蛇,這一身裝扮,儼然就是《山海經》裏描述的上古大巫師。

徐海城四人貓著身子,沿著二樓走廊往神廟方向走。

大概走到四方湖位置的時候,聽到一聲嘩然水聲,大家好奇,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隻見一截龐大的身軀翻滾,帶動水花四濺。是那條從聚龍潭開始就追著大家陰魂不散的巨蟒,大概是聽到塤聲的召喚,從水底冒了出來。老春頭此時也已經走到四方湖邊,他停下腳步,伸出手,巨蟒昂著頭盯著他一會兒,然後朝他低下了頭。

老春頭輕輕拍了巨蟒的頭兩下,然後坐了上去。

接下去就是讓徐海城四人瞠目結舌的一幕,老春頭坐在巨蟒身上,指揮著蛇潮湧向神廟。那架勢,就跟指揮著千軍萬馬衝鋒陷陣的大將軍一樣。四個人倒抽一口長氣,暗暗慶幸,剛才躲得及時,沒讓老春頭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陳三好吞吞口水說:“要不,咱們找個地方躲好,等天亮再說吧。”

話音剛落,徐海城已經越過他,往神廟繼續走,雖然他身材高大,可是貓著身子行動起來,靈活度一點都不輸於拉赫曼。他這一動,於浩和楊月也跟上了,陳三好無奈地歎口氣,也趕緊跑了過去。

一直走到盡頭,也就是祭壇附近了。

大家扒著走廊的扶手,悄悄地探出半個腦袋。

一身巫師裝束的老春頭騎著巨蟒,領著蛇潮已經越過祭壇,揮師神廟了。

拉赫曼似乎並不慌張,他站在神廟的台基上,也就是阿曼西神升天柱之間,看著洶湧而至的蛇潮。他頭上戴著T6頂燈,照得神廟周邊一片雪白。小白蛇盤在他脖子上,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慌亂,探頭探腦的。

這是馬來伏都教巫師與瞳子會巫師的巔峰對決呀。

偷看的四人忽然生出看到一場好戲的興奮感。

徐海城忽然想起什麽說:“拉赫曼不是馬來人嗎?怎麽又是伏都教的?”

“馬來巫師有一支學了西非伏都教的巫術。行屍,也就是喪屍,是伏都教才有的邪術。”楊月不愧是宗教學博士,對這些如數家珍。

陳三好已經忘記了害怕,興奮地說:“你們覺得誰會贏呀?”

其他人無語地看他一眼。

陳三好興致不改地說:“我賭拉赫曼,這小子夠毒。”

說話間,下麵的形勢起了變化。也不知道拉赫曼做了什麽,反正蛇潮止步於神廟的台基之下,而老春頭也忽然從蟒蛇上摔了下來,落進蛇潮裏,頓時被洶湧的蛇潮給淹沒了。

“果然拉赫曼更厲害,我沒看錯,這小子有前途。”陳三好興奮不已。

老春頭很快從蛇堆裏站了起來,因為背對著大家,大家看不到他在幹嗎,片刻後有塤聲響起,才恍然大悟,他是在吹塤,塤聲是曼西族操縱蛇群的手段。剛才把老春頭摔下背的巨蟒聽到塤聲,氣勢洶洶地遊上台階,遊向拉赫曼,那架勢,馬上就要將他撕成碎片。

而蛇潮不知道因為什麽,止步於台基前。拉赫曼長年養蛇馴蛇,對蛇類的了解遠超過一般人,他又是一個懂調配各種藥物的巫師,應該有些特別的手段,比如說驅蛇粉之類的。

不過他的手段,對虐食者來說,是無效的。巨蟒已經氣勢洶洶地遊上台基,拉赫曼脖子上纏著小白蛇往前探出大半個身子,搖晃著腦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可愛的小朋友在向大個子家夥撒嬌。“大個子”明顯有點遲疑,氣勢半消,雖然老春頭的塤聲一聲緊著一聲,就是不進攻,隻是逼得拉赫曼後退。

拉赫曼一步一步地後退,一直退到背抵著神廟的大門。

看來炸彈威力不夠,神廟的大門毫發無傷,依然森嚴壁壘。

老春頭似乎有點狂暴了,塤聲越來越尖利,越來越急促,毫無美感。

拉赫曼脖子上探頭探腦的小白蛇忽然縮回了腦袋,似乎放棄向“大個子”撒嬌。巨蟒在一刹那之間,氣勢暴漲一萬倍,蛇尾卷曲,狠狠地抽向拉赫曼。拉赫曼往旁邊一閃,蛇尾就抽在神廟大門上,隻聽咯吱一聲巨響,神廟大門開了……

隻有神的力量才能打開神廟大門。

偷看的四人相視一眼,忽然間完全明白了,原來神真是借喻,指的是巨蟒。

沒錯,曼西族原本就奉蟒蛇為神靈。

巨蟒奮力一擊,力量一噸以上,確實是神才有的力量。

“我靠……”陳三好從震驚中回過神,“拉赫曼這小子原來早就明白了,一直瞞著咱們,真夠狡詐的。”

“是呀。”楊月心有戚戚然,“他炸神廟大門就是一個幌子,真實目的就是引老春頭率蟒蛇來攻擊他。看來他說的沒錯,他對曼西族的了解遠遠超過我們,他的祖先留下的那本筆記應該能解開曼西族所有的秘密吧。”說到這裏,她的目光閃了閃。

陳三好斜了她一眼,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徐海城和於浩並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小心思,他們的注意力全被神廟前發生的事情吸引了。巨蟒這一擊,大概是痛著了,身軀翻滾,氣勢一下子消了大半。拉赫曼趁機從大門剛開的縫隙裏閃了進去,老春頭塤也不吹了,緊追不舍地跟了進去。看身形,毫無巫師的從容不迫,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大概是知道自己上了拉赫曼的當。

沒有塤聲的指引,蛇潮就像是戰場上失去首領的軍隊,一下子潰散了。看得出來,它們是訓練有素的,即使潰散了,也沒有四處遊弋,而是循著原路,絡繹不絕地返回左邊第二石門,也就是它們的蛇穴所在。

二樓偷看的四人覺得很神奇,這裏的蛇似乎具備靈性,其實隻是因為訓練過太多次而已。在每年曼西族大祭、小祭,這些蛇就會被巫師的塤聲引領著進入靈都,進行各種各樣的表演,外人如果能忍住惡心,倒也是盛況空前的一幕。

蛇潮退去後,巨蟒大概也覺得無聊了,疲疲遝遝地返回四方湖,沉進水裏。

等靈都所有的蛇都消失不見後,黑霧也徹底消失了,一線天上天光大亮。

當然,靈都還是一片灰霧蒙蒙。

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徐海城站了起來,說:“走吧,咱們去看看。”

楊月等三人跟著他一路小跑到神廟前,並沒有著急進去,先去前晚的營地附近找裝備。也不知道拉赫曼把裝備藏起來還是丟了,反正登山鎬之類能當武器的全都不見了,隻有些登山杖、登山繩、電筒、潛水裝備等等,壓縮餅幹也還在。從昨晚中午到現在,大家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進食了,饑腸轆轆,忙撕開包裝,狼吞虎咽了一番。

祭完五髒廟,大家拿了一些稱手的東西,登山杖或手電筒之類,雖然不禁打,也聊勝於無,這才慢慢地往神廟裏走。神廟大門敞開著,裏麵沒有燈火,因為挑梁很高,所以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隱約可見一些輪廓。

不像是漢族的寺廟有佛菩薩的塑像,神廟裏麵很空曠,居中是個高大寶座,兩邊各排開四個規格較小的寶座,此外再無多餘之物。大家邁進門檻以後,先聽到幾聲虛弱的呻吟。顧不得研究神廟的細節,循聲看去。隻見老春頭躺在牆角,腦袋耷拉著,傷口的包紮又被扯掉了,麵具也摔到一邊,黑色羽衣被撕成一條一條,看起來像是躺在一堆破布中間。原本掛在他手腕上的一青一紅兩條毒蛇陳屍在他的腳邊。

陳三好壓低聲音說:“你們看,我說的沒錯吧,拉赫曼贏了。”

大家掃了一眼神廟,視野所及之處,都不見拉赫曼的蹤影,想來是躲起來了。

“大家都小心點,衝鋒槍可能在拉赫曼手裏。”徐海城說完,慢慢地走向老春頭,手裏的登山杖握緊,以備不患。老春頭的狠戾昨天已經充分見識過了,即使他受傷了,也不能不提防。“老春頭,你怎麽了?”

老春頭沒有搭理他,依然耷拉著腦袋,哼哼唧唧的。

楊月拿手電筒照著他的腦袋,包頭的繃帶被扯掉了,頭皮血肉模糊,有些地方都露出森白的頭骨。

陳三好一臉被惡心到的表情說:“我靠,拉赫曼真是狠辣呀。”

其他人深有同感,沒想到看起來不起眼長得像馬來猴子的家夥居然如此凶悍。

“我給他看看吧。”楊月說著就要越過徐海城往前走,徐海城一把攥住她搖了搖頭。

楊月想了想說:“徐隊長,他是曼西族人呀,有些東西隻有他知道,咱們需要他。”

徐海城還是搖搖頭說:“我不是不讓你救他,我是擔心他使詐。”

“他確實傷得很重,應該沒有能力害我了。就算有,我也得冒一下險。”楊月咬咬牙說,“咱們能不能安全離開也得靠他呀。”

“就是就是。”陳三好說,“這回我同意楊小姐說的。”

徐海城想了想,也不好再堅持,鬆開攥著楊月胳膊的手。

楊月蹲下,從背包裏拿出剛剛從營地裏找來的繃帶和藥水,把老春頭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一下,然後拿出一顆藥塞進他嘴裏。老春頭抬起頭,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她一會兒,咧開嘴巴,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楊月怔了怔,正想後退,老春頭的羽衣下麵伸出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的喉嚨,跟著拉赫曼從羽衣下麵飛快地鑽了出來,揪住楊月的頭發,拿手機抵著她的後背。

事情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一直盯著老春頭雙手的徐海城完全沒有想到黑色羽衣下麵會藏著拉赫曼,想要施救,已經來不及了。他沒有慌亂,看看拉赫曼,又看看老春頭,說:“你們這是聯手了?”

“是的。”老春頭倚著牆壁坐直,有點虛弱,但並沒有生命之憂。

“什麽時候?”陳三好有點懵了,那剛才大戰是怎麽回事?也是聯手的一部分內容?

“就在剛才,進了神廟以後。”拉赫曼不緊不慢地說,“因為我們有了共同的目標。”

“什麽共同目標?”

“徐隊長沒發現麽,神廟裏居然什麽都沒有,沒有人沒有屍體沒有金器。”

經他這麽一說,徐海城掃了一眼神廟,還真是,偌大的神廟裏空空如一,隻有九個雕花寶座。不過最裏麵那堵牆有扇圓形拱門,通往後麵。“會不會在後麵呢?”

“我早看過了。”拉赫曼說,“後麵是大巫師和高階巫師的住處,就是些衣服被子生活用具。”

徐海城納悶地問:“神廟裏本來應該有什麽嗎?”

“看到那九根石柱沒有?”說話是老春頭。

徐海城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原來是靠牆的位置還立著九根半截石柱,中間那根稍高一點,其他八根順著牆邊排開,石柱也跟寶座一樣雕著繁瑣的花紋,大麵積蛇紋配以小麵積的花草樹鳥。

老春頭解釋:“這裏應該供著九張黃金麵具,那是阿曼西神賜給大巫師和八位高階巫師,平時就供在石柱上,隻有大祭的時候才會取下來。至於其他的祭祀用具,在庫裏收著,平時是看不到的。”

徐海城好奇地問:“所以你們要找黃金麵具?”

“不,我不找黃金麵具。”拉赫曼搖搖頭說,“我要的不是黃金,我要的是曼西族最珍貴的東西,他們帶走了它。”

“什麽是曼西族最珍貴的東西?”

拉赫曼看徐海城一眼,不吭聲,大概是不想明說。

徐海城也懶得追問,他對金器和珍貴東西都沒有興趣,他就是來找方離的,搞清楚老春頭和拉赫曼如何達成合作協議比較重要。他看向老春頭,問道:“你呢?老春頭,你又要什麽?”

“沒有屍體,所有的巫師都還活著。”老春頭眼睛裏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刀刻的法令紋也柔和了些許,“我要找到他們,說不定桔枝跟他們在一起。”

沒有屍體,是不是意味著方離也還活著?徐海城原本絕望的心髒如同打了強心劑一樣又開始怦怦跳動。“既然你們達成了一致協議,那不去找人,挾持楊月又為了什麽?”

拉赫曼歉意地說:“挾持楊小姐是無奈之舉,因為我們想跟你們合作。”

徐海城詫異地問:“合作,什麽合作?”

“一起找到巫師們的下落。”

盡管徐海城也很想知道巫師們的下落,但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口氣,斜了老春頭一眼:“他們的下落,老春頭應該最清楚了。”

老春頭沮喪地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們會跑去哪裏呢?難道出山,這不可能呀?我一直守在聚龍洞外麵,這大半年就沒有出去?”

“沒有人出去?”一直聆聽對話的於浩詫異地插了一句。

“是呀,沒有人出去,我擔心桔枝,在外麵守了大半年。”老春頭說,“實在是等不下去,才進來找她的,一進來就讓他們發現了,把我綁去點天燈。”

於浩臉色大變,如果沒有曼西族人出去,那麽給父親下蠱的人是誰?

徐海城想想說:“既然老春頭都不知道,我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你們要跟我們合作什麽?”

拉赫曼看著楊月說:“楊小姐說過,曼西族人崇尚北鬥七星,靈都應該有七道神之眼石門,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楊月斜睨他一眼問:“你祖上不是留下了筆記,沒有說明嗎?”

拉赫曼搖搖頭說:“他們五百年前就到東南亞布道,曼西族搬進深山裏大概是三百多年前,這裏的東西他怎麽記載下來?”

楊月大感失望,還以為他家的筆記記載了曼西族的全部秘密,還想著脫困之後,要想辦法弄過來研究一下。“那老春頭呢?你就是曼西族人,難道你從來沒有聽說過第七道門?”

“沒有,從來沒有聽說過。”老春頭沮喪地說。

大家倒也不懷疑他說謊了,這第七道門應該是靈都的秘密之一,這樣的秘密通常都是掌握在高階巫師手裏,老春頭說到底不過是個普通的曼西族人,沒聽說過也很正常。

拉赫曼問:“楊小姐,第七道門你有什麽想法?”

楊月切了一聲說:“你拿槍指著我,你以為我有啥想法。”

拉赫曼微微一笑,收回手槍說:“我現在夠有誠意了吧,你們願意合作嗎?”

徐海城與楊月交換了一個眼色,雖無言語也達成默契。當前形勢之下,找到餘下的曼西族人是最緊要的事,合作一下,倒也無妨。隻是拉赫曼和老春頭都不是什麽善類,還得小心提防才是。

楊月說:“好,我們跟你們合作,一起找到第七道門,此後大家各走各路,互不相幹,如何?”

拉赫曼說:“好,就這麽說定了。”

於浩說:“既然大家合作了,老春頭,是不是該把我們的蠱解了?”

楊月暗叫不妙,還沒來得及把陳三好會解蠱的事情告訴於浩。還好,為了防幽靈蠱,她脖子遮得很嚴實,老春頭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沒有看出端倪,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遞給她。楊月接過,仰頭裝作吃的樣子,實際上悄悄地將藥丸滑進袖子裏。曼西族的蠱術是生命研究所的重要研究課題之一,隻是苦於沒有切入點,這枚解藥說不定就是一個突破口。

於浩不滿地說:“怎麽就一顆?其他人的呢?”

老春頭有氣無力地說:“我騙你們的,就那大個子跟小丫頭身上有蠱,大個子太強了,我怕不好對付,所以給他下蠱了。小丫頭聰明,不好對付,所以也下了。馬來人受了傷,我小瞧他了,當時沒給他下。至於你,跟那個賊眉鼠眼的小個子,你們都沒什麽用處,用在你們身上也是浪費。蠱沒有那麽好養,很多時候,幾十缸養不出一個,得省著點用。”

陳三好不服氣地說:“我靠,我怎麽賊眉鼠眼不入你法眼了,連個蠱都不舍得用。”

楊月得了蠱的解藥,心情大好,說:“行了,陳師傅,別較這個勁了,咱們去後麵看看吧。”

誠如拉赫曼所說,穿過圓形拱門,後麵是一排從山體裏斫出來的石室,總共十間,全是套間。中間那套最為富麗華貴,裏麵的燈柱、麵盆、枕頭等都是黃金打造的,鑲嵌著各色珠寶,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陳三好看得兩眼發直,奈何徐海城目光灼灼,讓他不好下手。最旁邊那間是庫房,陳設著各式各樣的祭祀用品,一排一排,也是黃金打造出來的,珠寶鑲嵌,讓人眼花繚亂。

即使是於浩家境優渥,也沒有見過這麽多黃金。

看來,曼西族富可敵國。

然而他們放棄這潑天的財富,就這麽離開了。

四人轉了一圈後並無發現,想來第七道門並不在這裏。回到神廟大殿,四個牆角的九頭蛇形燈柱已經被拉赫曼點燃了,火光赫赫,整個神廟頓時就活了過來。九張寶座由巨石雕刻而成,座背一律都是巨蟒破浪,剛才看著還是黯淡無彩,在燈火之下色彩豔麗閃閃發亮,原來漆裏加了金粉。

三麵牆壁都有色彩斑斕的壁畫,鮮活得像要從牆壁上走下來一樣。

拉赫曼正站在壁畫前沉思,於是四人也走了過去,一幅一幅地看過去。

壁畫不是隨意畫的,都有順序,第一幅很簡單,是徐海城在曼西千年古墓裏見過的,算是曼西族創始神話,巨蟒阿曼西神救百姓於滔天洪水之中,百姓五體投地,向它獻祭各種禮物。

第二幅壁畫也是曼西千年古墓裏有的,是阿曼西神授予大巫師“禁忌之書”,也就是阿曼西神的儺麵具。

第三幅壁畫是阿曼西神化身瀞雲群山,阻止洪水泛濫。不過這幅壁畫與古墓裏那幅略微有些不同。壁畫以水麵為界,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麵部分是阿曼西神龐大的身軀逐漸化為瀞雲群山,下麵是阿曼西神臥在水下,身軀與山脈齊長。

第四幅壁畫是一個大巫師站在城牆上高舉著權杖,很多巫師奔赴各個方向。想來記錄的正是曼西族曆史上最繁盛的時期,以巫術立國,群巫之長令幾萬名巫師奔赴各地去布道。

第五幅壁畫是一群曼西族人在瀞雲群山的主峰雙尖峰上開山劈石,建造靈都。原來靈都不是三百年前修建的,而是在曼西族國力最強盛的時期就開始修建了。

第六幅壁畫是戰火流離,阿曼西族戰敗,不得不遷入群山。

第七幅壁畫是阿曼西族生活在靈都,靈都大祭,祭壇上九巫施法,旁邊的觀賞席上人頭攢動,巨蟒在四方湖翻滾,蛇潮湧動,盛況空前。

第八幅壁畫是神廟裏隻坐著八位巫師,中間的大巫師寶座上空無一人。

第九幅壁畫是靈都到處飛舞著黑蝙蝠,觀眾席裏站著的都是白色小人,沒有五官,兩眼空洞。

第十幅壁畫是八個穿著黑色羽衣的巫師圍著一個黑洞跳舞,黑洞上架著半座天生橋,穿著銀色袍子的大巫師站在天生橋頂端,寬大的雙袖展開,似乎正在施法,有條巨蟒一樣的陰影從黑洞下方浮了上來……看到最後一幅壁畫,也就是第十幅壁畫,陳三好與楊月默默地相視一眼。

徐海城心裏有些猜測,又從他們的神色中看出端倪,按捺著隱隱的不安,問:“這些壁畫說的是什麽?”

壁畫如此淺白,楊月不相信徐海城看不懂,隻怕是不願意去想。她正斟酌言詞,一旁的拉赫曼搶先開口了:“我祖先留下的筆記本裏說過一件事,說是阿曼西神化為群山之後,元神一直在山底下麵的深淵沉睡。有一天,它會醒來,帶著所有曼西族人的靈魂進入靈都,萬世不滅。”

徐海城詫異地問:“這不就是靈都嗎?”

拉赫曼搖搖頭說:“這不過是曼西族仿建的靈都,真正的靈都是神靈居住的地方。”

聽到這裏,徐海城有些明白了。世界上有太多這種篤信神靈的民族,追求的不是今生而是來世。曼西族人將屍體製成木乃伊,保全自己的靈魂,目的就是等著有天進入神靈居住的地方。難怪他們不願意離開深山溝裏,到繁華的都市享受現代生活。

“這麽說,倒是讓我明白第三幅壁畫的意思了。”楊月想了想,叫了一聲,“老春頭。”

老春頭抽著煙,磨磨蹭蹭地走過來。

楊月問:“這些壁畫是什麽時候畫上去的?”

老春頭說:“一直有。我三歲的時候,靈都大祭,爺爺帶我來看過。我當時問過他,他說,他小時候就有,這些壁畫是初代大巫師的預言。”

“現在,我可以肯定。”拉赫曼說,“餘下的曼西族人去了深淵。”

“深淵?”徐海城頓時想起春花婆婆的話,心如同墜入冰窖。

於浩覺得難以置信,說:“他們去深淵做什麽?難道他們還真相信,阿曼西神在下麵?”

拉赫曼、陳三好、楊月都看著他,神色微妙,沒有說話。

於浩怔了怔:“你們也相信有深淵?”

楊月想了想說:“師兄,你還記得昨天陳師傅跟你說的傳說嗎?曼西族的阿曼西神可能就是《山海經》裏記載的寞窳。”

於浩覺得完全無法理解他們三個人的思維模式,呆了呆,問:“那他們去深淵做什麽?”

楊月看一眼神色不太對勁的徐海城,正想著怎麽婉轉說明,拉赫曼又搶先說了:“獻祭,以生命獻祭。”

徐海城轉眸看著他,一臉震驚。

於浩也是一臉震驚,盯著拉赫曼。

拉赫曼會錯意了,說:“怎麽了?生命獻祭是很正常的事情呀,這是與神靈溝通的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楊小姐,你說是不是?”

楊月遲疑了一會兒,點點頭說:“沒錯,生命獻祭是人類曆史上最高級別的獻祭,曆史上記載了很多,漢族早期也有用活人獻祭過,然後改用三牲。活人獻祭當中最出名的要屬莫切文明……”

話還沒完,徐海城陡然轉身走出神廟。

拉赫曼不解地說:“他怎麽了?”

陳三好朝楊月使個眼色說:“沒事,沒事。”

楊月猶豫了一下,也走出神廟,看到徐海城坐在門檻上,腦袋耷拉著。她在他旁邊坐下,輕聲說:“徐隊長,別太擔心,也許獻祭還沒有完成,隻要我們找到第七道門,說不定就能阻止他們。”

“我沒事,隻是想安靜一下。”徐海城抬起頭,看著對麵山體上的神之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於浩也走了過來,在他旁邊坐下,歉意地說:“對不起呀,徐隊長。”

徐海城不說話,隻是怔怔然地看著前方。

拉赫曼從裏麵走出來,皺眉說:“各位,都什麽時候了,還有時間坐下來聊天呀?趕緊一起想想,找到第七道門才是正事。”

話音剛落,忽然聽到徐海城說:“第七道門是嗎?我想我已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