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吸血蝠

世界上有很多動物,看起來很微不足道,與萬物之靈的人類根本不能比擬。但是上天有個平衡法則,就是賦予這些動物群居的習性。強悍如蟒蛇,被稱為自然界的“虐食者”,碰到行軍蟻,毫無還手之力,幾分鍾變成一具骨架。

蝙蝠比螞蟻要生猛很多,即使落單,也能讓大家一驚一乍,更何況數以萬計匯聚而成的大軍。這支蝙蝠軍團的領頭是一隻巨型蝙蝠,雙翼展開將近兩米,一對赤紅眼珠冒著凶光,流線形的身軀像狼一般精瘦,肌肉發達,充滿力量感。它淩空撲下,挾著風聲,隱含著雷霆萬鈞的氣勢。

“這是金冠飛狐,喜歡襲擊人類,吸血,有毒,大家拿東西擋一下,千萬別讓它給撲倒了。”

楊月慌亂之中不忘出聲科普,可惜提醒得有點遲了。

大家印象中的蝙蝠都是小家夥,原以為趴在地上避開蝙蝠的襲擊就好了,現在來了大家夥,必須得操家夥幹才行,於是紛紛伸手去拿登山鎬,身體就趴得不夠服帖。

金冠飛狐是蝙蝠中的霸王,不僅力量驚人,智商也是傲視其他各類蝙蝠的。超聲波鎖定個小體輕的拉赫曼,淩空撲下,雙爪鉤住他肩膀,直接拎了起來。拉赫曼反應還算快,揮舞著登山鎬擊向蝙蝠爪子,金冠飛狐避開,縮回雙爪。拉赫曼半空落下,很不幸地撞在人形鐵籠上,一時間黑色灰塵飛揚,嗆了一鼻子灰,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就在這時,感覺到雙肩一沉,一個百來斤重的大家夥落在上麵,接下去的事情發生得很快,先是脖子的肌肉被撕裂開帶來的劇痛,然後是血不斷被吸走的抽空感……

“Help!Help!”拉赫曼一邊揮舞著登山鎬一邊大叫著。

除了領頭的金冠飛狐,軍團裏還有十來隻金冠飛狐,隻是體積沒有那麽龐大,沒有辦法像首領那樣直接就將人抓到半空,隻能來回飛起撲下,飛起撲下。不過,挾著淩空之勢撲下來的力量也不可小覷,何況還有成群結隊的小蝙蝠協助,所以大家自顧不暇,雖然聽到拉赫曼的呼救聲,卻也無法立刻加以援手。

與拉赫曼個人體重相仿的陳三好也是諸多金冠飛狐的目標,但是他比拉赫曼不要臉多了,直接鑽到小阿裏**,拿他做肉盾。

“大家都往中間靠攏。”徐海城一鎬子揮退一群小蝙蝠後,就地一滾,滾到鐵籠子旁邊,揮舞著登山鎬,狠狠地擊向首領蝙蝠的背部。首領正吸血吸得不亦樂乎,沒有防備,被擊個正著,撞到鐵籠子後,帶著鐵燈一起墜下懸崖。

周圍頓時黑了七八分。

徐海城趁機攥著拉赫曼跑到中間,其他人也紛紛滾了過來,背對著背,圍成一圈。蝙蝠群已經被擊散了,重新飛回半空,在眾人頭頂盤旋不去,大概是集合隊伍,準備進行二次進攻。

大家身上基本都掛了彩,被於浩稱為不怕幽靈蠱幽靈瘴的軍用作戰服,在金冠蝙蝠的利爪之下,被撕成條條縷縷了。拉赫曼明顯地萎靡不振,嘴唇發白,一雙原本深陷的眼眶又陷進去三分,仿佛一下子變老了十歲。楊月趁此空當,給他包紮好脖子的傷口,原本還摸出針筒準備給他注射抗生素,看看天空黑雲一般的蝙蝠群隻好作罷,從口袋裏掏出棕色藥瓶,倒出一顆塞進他嘴裏。

半空徘徊的蝙蝠群,黑壓壓得像是一個巨大的黑色龍卷風,更可怕的是,還有蝙蝠從四麵八方飛過來加入其中……如果方才那次是倉促之下的接觸戰,那這次就是籌備已久的攻堅站。

“奇怪,他們好像在等什麽。”陳三好還是繼續藏在小阿裏的**,小阿裏很不爽,連踢他幾回,但他每回都像牛皮糖一樣又粘了回去。遇到這種無恥的家夥,小阿裏也是無可奈何,直翻白眼。

“他們在等……”楊月抬頭看著蝙蝠群一會兒,“首領。”

“對了,徐隊長把首領打下懸崖了,沒有首領,它們是不是就不會發動攻擊呀。”

楊月搖搖頭說:“這個我也不知道,人類對蝙蝠的了解還是有限。”話音剛落,聽到一陣啾啾啾聲響起,然後就看到蝙蝠首領從懸崖下方飛了上來,像是示威一樣地,在諸人頭頂盤旋一圈,這才飛向蝙蝠群。

陳三好脫口而出:“我靠,這樣也不死。”

“要是這麽多一起衝下來,咱們不一定擋得住。”於浩憂心忡忡地叫了一聲,“小阿裏。”

小阿裏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從登山包裏抽出兩支56式衝鋒槍。繼信號槍、麻醉槍之後,又一種軍用管製武器出現。徐海城現在確信無疑,於浩得到了軍方的大力支持。他瞄了一眼小阿裏的登山包,估摸著抽出火箭炮的可能性——要是有火箭炮,眼前的困局倒是迎刃而解了。

於浩見他盯著登山包看,會錯了意,說:“隻帶了兩把,畢竟咱們是來和平談判,帶多了武器顯得咱們居心不良,要不是現在形勢危急,就這兩把我都不想拿出來。”信號槍和麻醉槍,不是正兒八經的殺傷性武器,用了就用了,一旦開動了56式衝鋒槍,在曼西族人麵前,就說不清楚道不明了。

這道理,徐海城自然懂,說:“還是收起來吧,眼前沒到用這個的時候,就算用了,這麽多蝙蝠,也殺不過來。”

於浩示意小阿裏收起衝鋒槍,問:“徐隊長有好辦法?”

陳三好搶先說:“開射燈,蝙蝠怕光。”

“射燈太耗電了,咱們的電池隻剩下一半了。”楊月遲疑地說,“再說,開了射燈,也隻是拖延之計,等咱們燈光耗盡,還得正麵衝突。”

陳三好想當然地說:“那就再打一發信號彈,打到中間去,燒死它們。”

“不行,剛才就是信號彈驚擾了它們。”徐海城搖搖頭說,“信號彈不像照明彈照度廣,溫度也不夠,雖然能嚇著它們一時,但並不能給它們造成真正的傷害,隻會讓它們更加害怕,會不停地攻擊咱們。依我看,要真正讓它們嚇破膽才行。陳三好,你的炸彈呢?”

“在包裏呢。”陳三好拍拍登山包,得意地吹噓,“這是我從黑市買的,別人用來炸山的雷管,威力非常強大。”

“給我來一捆。”

陳三好從包裏掏出一捆四個,遞給徐海城。

徐海城又遞給小阿裏,說:“等一會兒蝙蝠飛下來的時候,我說扔,你就扔進蝙蝠群。”

小阿裏點點頭。

徐海城又對其他人說:“都蹲下,抱住腦袋。”

其他人依言蹲下。

徐海城和小阿裏嚴陣以待。

首領回歸後,蝙蝠群明顯士氣提振了,啾啾啾的叫聲不絕於耳。一會兒,金冠飛狐又帶著它們開始俯衝了。徐海城握著手槍,一直耐心地等它們衝到五米開外的時候,才叫了一聲“扔”。

小阿裏用力一甩,雷管被擲到半空。

徐海城迅速瞄準,果斷開槍。

砰的一聲槍響,還在半空回響,就被雷管爆炸的轟響掩蓋了。

半空炸開星火點點,伴隨著眾多蝙蝠淒厲的慘叫聲。陳三好這回沒吹牛,雷管確實威力驚人,半空形成一個直徑不下十米的衝擊範圍。要不是徐海城和小阿裏反應靈敏,迅速趴在地上,肯定會被衝擊波掀落懸崖。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烤肉的焦味,簌簌簌地往下掉蝙蝠,像下雨一樣,有的蝙蝠已經支離破碎,有的受了傷,有的是被爆炸震暈過去了,其中有兩隻金冠飛狐不知道受傷還是死了,落進懸崖下方的水裏,撲通一聲。

黑色龍卷風徹底瓦解了,幸存的蝙蝠一哄而散,四處逃逸。

陳三好坐了起來,掏掏被雷管震麻的耳朵,深深地吸了口氣說:“烤肉的味道真香,忽然好想吃羊肉串呀。”

於浩長長地籲一口氣,讚許地看著徐海城說:“徐隊長不愧是神槍手呀。”

“過獎了。”徐海城沒有一點喜悅,看著懸崖上落滿的蝙蝠,大部分都是小蝙蝠,蝙蝠首領似乎逃出了生天。金冠飛狐以膽大心黑出名,喜歡在夜裏偷襲人類,連牛都能咬死。而且它們很記仇,一旦讓它們惦記上了,想盡辦法都要咬你的脖子吸你的血。“蝙蝠被炸彈嚇著了,應該暫時不會再攻擊咱們。咱們還是趕緊走吧,這地方四麵不靠,太危險了。萬一蝙蝠再來襲擊,都沒有地方可退。”

“沒錯。”於浩點點頭。

“等一下,”楊月從包裏掏出抗生素說,“拉赫曼受傷不輕,還是先治療一下吧。”

於浩這才想起還有個傷員:“拉赫曼,你還好嗎?”

拉赫曼輕輕地嗯了一聲,大概想表示他沒事,但是他的臉色暴露了他身體的真實狀況。他從小在熱帶雨林長大,平時皮膚都是蜜棕色,現在已經是灰青色,想來中毒不淺。

“他被吸走不少血,身體有點虛。最麻煩的是中毒,金冠飛狐很稀少,人類對它基本沒什麽了解,我不知道這毒怎麽解。”楊月小聲地向於浩解釋。

“致命嗎?”

“現在看來,似乎不太致命,”楊月又重重強調了一句,“但也有可能這個毒後勁比較大。我已經給他喂了我們家傳的解毒丸,一般的毒都能解,隻能等等看了。”

“先找到安全的地方再想辦法吧。”於浩看著拉赫曼問,“拉赫曼,你還能走路嗎?”

拉赫曼點點頭,站了起來走了幾步,示意自己行走無礙。

於浩籲了口氣,要是他走不了路,那就麻煩大了。背著他走天生橋,就算是小阿裏也搞不定。

現在,擺在麵前的還是老問題,究竟走哪條路?

兩座天生橋,一座一米寬,一座半米寬,通往的都是未知。

“要不,投硬幣決定吧。”陳三好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硬幣遞給於浩。

於浩接過,拋了幾下,將硬幣扔下懸崖。“我說過,我從來不賭,曼西族既然想讓咱們死,就不會給咱們好路走。”說罷,他一腳踏上半米寬的天生橋,就在這時,慘叫聲再次傳來。

“等一下。”楊月指著一米寬的天生橋說,“是從那邊傳來的,既然有叫聲,那就有活人,找到活人,就能搞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於浩從半米橋退了回來,重新走上一米橋。

其他人按照老順序跟上。

經曆過蝙蝠襲擊後,大家意識到形勢非常不妙,個個心情沉重,就連話癆陳三好也不吱一聲,專心致誌地往前趕路。一米橋大概走了二十來米,又是一個中轉懸崖,懸崖上也有一個帶鐵燈的人形鐵籠子,鐵籠子裏還殘留著沒有燒盡的白骨。

中轉懸崖繼續向前,隻有一座天生橋,這座橋依然隻有半米寬。

陳三好果斷地繼續爬,這回爬行隊伍裏增加了拉赫曼,他明顯有點精神不濟,楊月給他打了一劑氨基酸,看起來並沒有多大效果。大家隻希望他能堅持走完天生橋,如果倒在中途,真的很麻煩。

三個人走,三個人爬,走到一半的時候,徐海城感覺到背後有風聲襲來,忙叫嚷了一聲:“全部趴下。”剛趴下,一對爪子貼著他的頭皮掠過。是蝙蝠首領,和巨蟒一樣陰魂不散。說起來這家夥真是個狠角色,那麽厲害的爆炸都能毫發無傷地逃脫,一般的蝙蝠嚇得估計以後都成驚弓之鳥,它卻半個小時不到就重整旗鼓,悄無聲息地跟上來報仇,報複心可真強,不殺了它,估計這一路都不會安寧。

蝙蝠不像鳥能平地飛起,它需要一點落差進行滑翔。金冠飛狐一擊不中後,飛下懸崖,在半空轉了個身,重新拔高後,又開始俯衝。徐海城打開T6頂燈,直射它的臉麵。這隻金冠飛狐大概已經急紅眼了,看到燈光也不閃不避,直直地往徐海城撲過來,這是要同歸於盡呀。

徐海城沒有料到它如此凶悍,雙手抱著橋麵,身子貼著橋側,避開它的攻擊。金冠飛狐的爪子在他左手背狠狠地抓了一下,頓時劃開一道口子,徐海城吃痛鬆手,雙手抱著橋麵頓時變成了單手攀著橋麵,身子貼不住橋側,懸空掛著。眼看著金冠飛狐又一次轉身飛了回來,氣勢洶洶,徐海城暗暗叫苦,懸空的他是扛不住這次襲擊,而離他最近的陳三好力量單薄,無法施以援手。

最前麵的於浩著急地大叫一聲:“陳三好,登山爪。”

陳三好急得都要哭了:“我的登山繩沒套登山爪。”

“徐隊長,接著。”在陳三好前麵的楊月朝徐海城扔出繩子,這時,金冠飛狐已經撲到麵前了,徐海城果斷地縱身一跳,抓住繩子,說時遲那時快,在徐海城抓住登山繩之前,楊月也縱身跳了下去,原來她的登山繩也沒套登山爪,隻能選擇用自己的體重來抵銷徐海城的下墜。

不過,兩人的體重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所以徐海城不停地下墜,而楊月不停地上升,一直升到天生橋那裏卡住,終於達到平衡。此時的徐海城離著黑黑的水麵大概不到兩米,能看到水裏蟄伏著一個巨大的黑影,第六感告訴他,這可能是比金冠飛狐還要巨大的怪物。

他趕緊往上爬了爬,感覺到頭頂風聲呼呼,一抬頭,陰魂不散的金冠飛狐又來了,看來真是要跟他死杠到底了。徐海城雙腿夾住繩子,摸出槍,瞄準,扣動扳機……就在這時,腳下水聲嘩然,一道水柱衝天而起,潑天潑臉地落在徐海城身上,頓時眼前一片模糊,槍打空了。但是,金冠飛狐也沒有撲中他,他依然好端端地掛在繩子上。他抹抹眼睛,環顧四周,發現金冠飛狐不見了。腳下的水麵餘波還在**漾,一圈又一圈……

發生什麽事了?

徐海城滿腹疑慮,但看到天生橋上的小阿裏都站了起來,明白危險解除了。顧不得細想怎麽一回事,他攀著繩子,飛快地爬回天生橋。剛剛坐穩,陳三好湊了過來,一臉驚歎地說:“剛才好險,水裏居然有一條霸王鯨。”

“怎麽回事?”

“就剛才,那隻金冠飛狐眼看就要撲中你的時候,水裏躍出一條霸王鯨,那嘴巴足足有你整個人那麽長,牙齒雪白發亮,一口就把那隻蝙蝠給吞了。”陳三好眉飛色舞地比畫著,最後頓了頓,小眼睛閃爍著別樣的光,“奇怪,它怎麽不吞你?”

“可能我不好吃。”其實徐海城心裏也覺得奇怪。

陳三好又說:“在地下暗河裏的時候,那條蟒蛇也沒有攻擊你。”

“也沒攻擊你吧。”

陳三好嘿嘿笑著:“那時我躲在水裏了。”

徐海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問:“真是霸王鯨嗎?”

楊月扭動擦傷的手腕說:“別聽陳師傅瞎說,霸王鯨是侏羅紀時代的動物,早滅絕了。”

“嘿,楊小姐,要不是霸王鯨,能有這麽大的嘴巴嗎?”

“陳師傅,霸王鯨是海洋生物。”

碰到實打實的科學問題,陳三好就開始胡攪蠻纏了:“霸王鯨原來是陸地生物,沒有辦法才返回海洋裏重新進化的,這隻就算不是霸王鯨,也是霸王鯨的親戚,說不定還是人類沒發現的物種。”

“到底是什麽?”徐海城好奇地問。

“應該還是蟒蛇吧,太黑了,它動作又太快,沒看清楚。”楊月的口氣不太確定,“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沒折在這裏。”

徐海城看著她扭傷的手腕,感激地說:“剛才真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估計得重新投胎了。”

楊月笑了笑說:“徐隊長福大命大,哪能輕易折了。”

徐海城察覺她話裏有話,不想再繼續下去,再次道謝,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此時已經是中午了,經曆過蝙蝠襲擊,大家又累又餓,走到下一個中轉懸崖後,原地休整了一會兒。

吃過東西,又眯了一會兒,大家總算恢複了一點元氣,就連拉赫曼也比之前精神了。於是繼續往前走,一座又一座的天生橋,一個又一個的中轉懸崖。每回都離著對麵山體很近,又得往回走。走了兩個多小時後,大家終於意識到了,這裏的天生橋恐怕並不是完全天生的,它設計得太巧妙了,永遠不著岸。

原本指望著慘叫聲再響起給大家指個方向,但結果走了幾小時,那慘叫聲再沒有響起,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受不了折磨,見馬克思了。又一次落在中轉懸崖上後,於浩停下腳步說:“不能再這麽走下去了,得想想辦法,否則永遠到不了對麵。”

“沒錯,你們永遠到不了對麵。”一個陰惻惻的聲音接下於浩的話尾,聲音又尖又細,宛若遊絲,但又特別近,像是貼著每個人的耳邊低語。大家悚然一驚,紛紛握緊手裏的登山鎬,環顧四周。

“誰?”

“誰在這裏?”

“什麽人?”

“出來!”

這個懸崖跟前麵所經過的懸崖並無區別,圓柱形,不過十來平米,四麵兜風,離著最近的懸崖也在十來米外,這聲音究竟從哪裏傳來的?

嘿嘿嘿的冷笑聲響起,貼著大家的頭皮而過,驚起一身雞皮疙瘩。

“出來。”於浩低喝一聲,“有話出來說,別裝神弄鬼的。”

“沒人裝神弄鬼,我就在你身後。”

於浩回身,掃了一眼,空無一人。“我身後沒有人,你別騙人。”

徐海城輕輕地碰於浩一下,指著一個方向。於浩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是黑乎乎的鐵籠子。一路上見到太多空的鐵籠子,所以都已經對它視而不見了。沒想到裏麵居然鎖著一個人,背對著大家坐著,又瘦又小,也不知道是穿著黑衣,還是沾了黑灰,反正跟鐵籠子高度融合,又處於燈下黑的位置,也難怪大家沒注意。

於浩打開手電筒,走近細看,先聞到一股熏人的鬆油氣味。這人並不是穿著黑衣,也不是沾著黑灰,他身上纏著黑色的布,隻露出一雙眼睛,像是木乃伊。眼睛裏滿是血絲,顧盼間流露出幾分戾氣,不像是良善之輩。

他朝於浩眨眨眼睛,問:“想要去對麵嗎?”

於浩點點頭問:“怎麽過去?”

“先放我出來。”

“可以。但你得先告訴我,你是誰?”

“我被關在這裏,你覺得我是誰?”那人沒好聲氣地說,“我是你們說的曼西族人。”

“那你為什麽被關在這裏?”

“因為他們恨我,想要慢慢地折磨我。”那人目露凶光,因為黑布纏繞,看不到麵目表情,但大概可以想象,多半是咬牙切齒,一臉猙獰。

楊月朝於浩打個手勢,指指鐵籠子頂部的鐵燈。一路上走過來的鐵燈裏麵都是燈托裏擱著油膏,而這裏的沒有燈托,油膏就擱在這人的腦頂,已經燒得隻剩下一厘米的厚度了,融化的熱油滲進黑布,如此高溫,隻怕那人的頭皮都已經熟了。之前的慘叫聲應該就是他發出來的。

想起剛才聞到的鬆油味道,於浩頓時明白過來,這人渾身被潑了鬆油,一旦油膏燒盡,他就會瞬間被點燃,燃燒成灰。古代管這種殺人方法叫點天燈,又叫點人油蠟,是一種殘酷至極的刑罰。

於浩又問:“你做了什麽?他們為什麽恨你?”

“和你沒關係。”那人惡狠狠地說,“你這個人廢話真多,一句話,想不想到對麵去?”

“想,但我總得問清楚吧,我們對這裏的地形不熟悉,萬一放你出來,你把我們耍了怎麽辦?”

那人二話不說,開始賭咒發誓:“阿曼西神作證,要是我欺騙這些外人,讓我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於浩知道,曼西族人跟古代埃及人一樣相信靈魂可以轉世投胎,不入輪回,是個很毒的誓言了。而阿曼西神又是他們心目中的至高神靈,對著它發下的毒咒有著無上的威力。“好,你很痛快,那我也痛快一點,我放你出來,你帶我們找到曼西族人。”

“我隻帶你們到對麵,我不能帶你們找到族人,那是叛徒才幹的事情。”

“你不是已經背叛了他們嗎?”徐海城好奇地說,“否則你也不會被關在這裏。”

那人看向徐海城,但是因為鐵籠固定他的腦袋,而徐海城又站得比較靠後,所以他並沒有看清楚。“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不一樣就不一樣。”那人口氣很衝。

“你頭上的蠟燭燒不了多久,你很快就被點天燈。他們都要取你的性命,你還想什麽叛徒不叛徒。”陳三好信口開河,“再說,我們來找他們,又不是幹什麽壞事?我們是來談合作的,互利互惠,絕對是好事情來著。你帶著我們去,談高興了,你就成你們族裏的大功臣了,就不用被點天燈了。”

那人嘿嘿嘿冷笑著,不說話。

“你要是不願意回族裏,那也沒有關係呀,你給我們指好路,我們自己找上去,事成之後,我們帶你回到大都市,帶你到國外都成。”陳三好指著於浩說,“我們這位於少是有錢人,他家在美國的莊園騎馬一天都跑不到頭,他手指縫隨便漏點都夠你花個十年八年的。你給我們指了路,他感激你,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到時候你就可以遠離這個山溝溝,你沒去過外麵吧?比你們這山溝溝強多了。”

那人切了一聲說:“你懂個屁,外麵哪有我們這裏的好。”

“好好的你咋就罵人了。”陳三好生氣地說,“倔驢一頭。那好吧,我隻在書上見過點天燈,還沒有看過真實的,也算是一飽眼福。”

這時,油膏又燒出一定分量的熱油,滑落到那人頭部,那人渾身一陣抽搐,緊閉著眼睛,牙關咬得咯吱咯吱作響,硬是沒有叫出聲來。於浩於心不忍,正想叫小阿裏打開鎖放他出來,卻被陳三好一把攥住,嘖嘖嘖地說:“你說你何苦來著呢,你死了,我們也不見得找不到路。”

“我不能帶你們去……”那人聲音不停顫抖,“我可以給你們指個路。”

“痛快,早痛快不就結了。”陳三好得意地朝於浩使個眼色。

於浩懶得理睬他,指使小阿裏上前開鎖。

小阿裏摸出戰術軍刀,三下五下就撬開鐵籠子的鎖,將那人放了出來,又用刀將他身上裹著的布割開,那人幾下撕開布匹,其他地方還好,就是頭頂,大概頭皮受傷跟布粘在一起,他撕了一下沒有撕下來……

“等一下,我幫你。”楊月打開登山包,準備拿藥。

那人置若罔聞,用力一撕,然後往懸崖下一扔。

大家看著他的腦頂,果然頭皮熟爛了,跟布粘在一起了,這麽一撕,大半張頭皮都被撕下來了,露出鮮紅色的真皮層,即使昏暗的燈光淡化了傷口的血淋淋,依然令人胃裏發酸。

楊月取出繃帶和藥水說:“我幫你包紮一下吧。”

那人瞅她一眼,眼睛裏滿是戒備。

楊月衝他友好地笑了笑。

他哼了一聲,終於將腦袋朝向楊月。楊月畢竟不是專業的醫護人員,鮮血淋漓的場麵見得少,強忍著胃酸的翻滾,給他噴上藥水做了消毒處理,然後用繃帶包紮好。趁此功夫,大家把他看了個清楚明白。他應該有點年紀了,具體的年齡看不出來,皮膚黝黑,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法令紋很深,像刀刻出來一樣,可見性情嚴苛。他的前半張頭皮已經沒有了,後半張還在,頭發半黑半白,後腦勺有些地方沒長頭發,隱隱形成一個“X”字。

徐海城不由自主地想起何桔枝的父親,那個老實巴交掉到水潭裏的男人,他的後腦勺也有個X字。“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扭頭看著徐海城,目光一頓,似有異彩閃過。片刻,他悶聲悶氣地說:“叫啥重要嗎?”

“不重要,就是得有個稱呼吧。”

“我姓草,叫我老草吧。”那人大概看出於浩才是頭,不再理徐海城,看著於浩問,“有吃的嗎?”

於浩從包裏摸出壓縮餅幹遞給他,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你被關在這裏幾天了?”

“今天初幾?”

“初九。”

“那就是四天了。”那人說著,又朝於浩伸手,“再給點。”

於浩又拿了一點餅幹給他,他又很快地吃完了,看得出來他還餓,但是沒再要了。估計他也明白,餓久了不能暴食。於浩把水壺遞給他,等他喝飽,說:“老草,我叫於浩,這些都是我的同伴。我們受政府委托,來尋找你們的族人,你不要擔心,我們抱著友好合作的目的來的。”

受了陳三好啟發,他也開始信口開河了。

老草抽抽嘴角,似乎對“友好合作”這四個字特別不屑。“看在你們放我出來的分上,我給你們提個醒,他們會拿你們喂蟒蛇的。”

“不會,你放心好了。”於浩篤定地說,“我有籌碼,談判的籌碼。”

徐海城心裏一動,於浩幾次提到籌碼,到底是什麽?會不會跟他父親當年闖進靈都有關呢?

“好,你們要送死,我也不攔著你們。阿曼西神說過,非死不可的人是無法阻攔的。”說罷,老草轉身,動作十分迅速地跳下懸崖。

大家完全沒有料到,也來不及阻攔,眼睜睜地看著他落進水裏,撲通一聲。然後看著他在黑暗的水麵上像魚一樣地遊向對麵山體,很快就消失不見了。於浩氣得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靠,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