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穀拜師
——VOL.01——
[蓮的認可]
黑發似墨,披散在黑色長袍後。
從窗口灌進來的風,吹過,黑發猶如黑色羽翼在浮嵐身後張開,如影如魅。
七彩麵具上的斑斕圖紋,好像隨著浮嵐情緒的起伏而詭異地流動起來,似真似假。
“你……”
雪眠有些失措地瞪著莫名激動起來的浮嵐,隻覺得他七彩麵具流轉的紋路,仿佛“半蓮弓”上的蓮紋一樣舒展,空氣似乎也跟著妖嬈。
對上浮嵐麵具後深邃如遠山詭譎如夜魅的眼睛,雪眠驟然心悸,神經不由地繃緊。
被浮嵐抓著的手,隱隱泛疼,冰冷的觸感讓她的四肢百骸也隨之凍結,僵硬著身體,不知所措。
“浮嵐,放手,你嚇到雪眠了。”
摩蒼見狀,不由分說地掰開浮嵐失禮的手,伸手隔開他與雪眠的距離,不讓他再靠近。
“浮嵐,你在激動什麽呢?”
摩蒼指間的蓮之環,閃爍著幽黑的光澤,那是屬於族長權威的光,讓一時失態的浮嵐猛地回過神,迅速冷卻澎湃起來的心緒。
“抱歉,我失態了。”
浮嵐退後兩步,歉然地向雪眠頷首示意,望著她的目光依舊高深莫測。
容成皝。
這個名字讓浮嵐介意,隻是為什麽雪眠會夢到伊祁蓮和容成皝分別的畫麵呢?
空氣中,尷尬的氣息在漂浮著。
窗口吹進來的晚風,夾雜著百支蓮的香氣,仿佛伊祁蓮悄然而至。
沉默靜觀的玄晏,別有深意地瞅著異常失控的浮嵐。
“果然,還是因為‘半蓮弓’,雪眠在隱史館看了蓮的畫像,又碰了蓮的‘半蓮弓’,夢到蓮也沒什麽稀奇。”
玄晏緩緩地開口,替雪眠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隻是,數百年前的伊祁蓮,為什麽會和隱族人諱莫如深的人——容成皝一起竄入雪眠的夢呢?
玄晏的腦中浮現出雪眠碰觸“半蓮弓”時發生的詭譎畫麵,想到浮嵐不久前的話,心莫名地下沉,難道雪眠和隱族的羈絆真的來自蓮嗎?
身上流的不是神祗之血的雪眠,卻有著隱族人典型的相貌,又能引起“半蓮弓”的反應,仿佛冥冥之中她和蓮就有著牽絆……雪眠,究竟是誰呢?
玄晏看向雪眠的目光,複雜起來。
“師傅……”
浮嵐和玄晏的目光,看盯得雪眠的心忐忑不定。
她的小手輕輕地抓住摩蒼的衣角,仿佛犯了錯的孩子,聲音也變得細小。
“師傅,對不起,我不該去碰‘半蓮弓’,我不知道為什麽‘半蓮弓’會發亮?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夢到蓮?但我知道,我又給師傅添麻煩了。”
雖然玄晏說沒什麽稀奇,但浮嵐的出現讓雪眠倍感壓力。
摩蒼不以為然地瞟了眼浮嵐,自然而然地將雪眠攬進他懷中,揉了揉她的發,笑道:
“傻瓜,你這不是給我添麻煩,而是給我大驚喜,至少你以獨特的方式證明了你和隱族之間的羈絆。雪眠,不要這樣妄自菲薄,你能夠引起‘半蓮弓’的反應,夢到蓮,說不定是蓮穿越了數百年的時光給予你的認可,你應該感到驕傲才是。”
數百年前的伊祁蓮,還處於伊祁氏被神眷顧的世代,擁有著神賜予的得天獨厚的力量,她最後將她的力量封印在蓮之環之中,永遠守護著隱族。
而相伴她左右終生不離的“半蓮弓”,或許吸收了蓮的靈性,隱藏著蓮的力量,所以,才會在數百年之後遇見有緣人——雪眠,在她的手中“蘇醒”,綻放出“半蓮弓”的光芒,讓雪眠感應到了蓮的存在。
摩蒼這樣解釋發生在雪眠和“半蓮弓”之間奇異的事情,他不認為雪眠有什麽錯。
隻是,為什麽唯獨雪眠會引起“半蓮弓”的反應呢?
數百年前,伊祁氏卷入俗世紛爭,動用了神賜的力量,反而慘遭滅族之禍,在伊祁蓮帶著幸存的族人避居璿璣穀之後,伊祁氏變成傳說中的隱族,仿佛也失去了神的眷顧。
從此,伊祁氏為當初濫用神賜力量受到了懲罰,新出生族人的壽命和尋常人一樣,進入生老病死的輪回,不再超脫生死,也不再天賦異稟,必須通過艱辛的修煉才能獲得曾經與生俱來的各種力量。
所以,數百年來,真正能夠修煉成功擁有超常力量的人隻有少數隱族人,比如每一任的族長和四靈守護者,由這些人來守護隱族,維持隱族神祗之血的傳衍。
大部分的隱族人隻是發色瞳色異於常人的普通人而已,所以,他們才會想要離開枯燥的璿璣穀到俗世過正常人的普通生活,生老病死,一代代地延續著隱族的血脈而已。
數百年來,碰觸過伊祁蓮“半蓮弓”的人很多,但隻有一個雪眠,引起了“半蓮弓”的反應。
摩蒼相信,雪眠之於隱族,絕不是普通的存在,畢竟,她還是他摩蒼的徒弟。
蓮的認可?
雪眠稍稍不安的心,因摩蒼的話平定下來。
“我對‘半蓮弓’許願,說要變得強大,成為讓蓮驕傲的後輩,蓮聽到,所以給我回應吧?”
閃亮的光澤在粉櫻般的眸中流轉,是雀躍愉快的神采。
雪眠仰起頭,小臉滿是喜悅地望著摩蒼,他的話,掃了她滿心的忐忑。
“對,就是這樣的。”
摩蒼非常肯定地點頭,眼角餘光瞄到浮嵐,七彩麵具之後的黑眼,深幽如同無底洞,讓他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浮嵐迎視摩蒼,聽到他開導鼓勵雪眠的話,微微垂下眼簾,下一瞬,他就一聲不吭地閃引離開,如同他來時那般無影,去時也無蹤。
浮嵐認同他的話嗎?
摩蒼暗自揣測,隻是他聽到雪眠說夢到伊祁蓮和容成皝時,為何那麽激動呢?
容成皝。
熟知隱族曆史的摩蒼,知道這個人的存在,這個讓伊祁氏無法原諒的人。
因為,伊祁蓮曾帶領族人參與俗世之爭,就是為容成皝打天下。
容成皝……當今央啻國皇族容成氏的祖先,可以說,數百年前,伊祁氏是為容成氏而差點滅族的。
“那麽,師傅,我可以學蓮的騎射之術嗎?”雪眠沒注意到浮嵐已經離開,充滿期待地問摩蒼,“我想變成像蓮那麽厲害的弓箭手,可以嗎?”
“即使不是我教你騎射之術,你也要學嗎?”
摩蒼本來打算讓雪眠跟著四靈守護者在修學院學習他們各自的術法,然後挑選適合雪眠屬性的術法讓她精修。不過,眼下看她對蓮的膜拜超過他這個師傅,興致高昂地想要學習蓮的騎射之術,他當然也不會阻止她的選擇。
隻是,隱族現在精通弓弩之道擁有百步穿楊之質的人……並不在璿璣穀。
“嗯,我想學蓮的騎射之術。”雪眠重重地點頭,聲音不由地揚高,大聲地表明她的決心,同時說明她並不是嫌棄師傅,“但是,師傅永遠都是我的師傅,師傅教我任何東西我都會學好的。”
麵對雪眠如星辰般閃亮的眼睛,看著她異常篤定的表情,那是她對想要變得強大的信心,也是對未來充滿的期待……看到這樣的雪眠,他很欣慰。
“好,那我會給雪眠找最好的騎射師傅。”
摩蒼寵溺地捏了捏雪眠的鼻子,對她有求必應,回頭衝玄晏交代:
“玄晏,你安排下,我們和雪眠出穀拜師去。”
出穀?
雪眠訝然,倏然握緊了手,熟悉的寒意爬上的她的脊背。
離開璿璣穀,她又會變成大家眼中的怪物吧?
然而,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她,她是雪眠,伊祁雪眠,隱族人,絕不是怪物!
——VOL.02——
[出穀]
碧空如洗。
豔陽高懸,為璿璣穀撒上暖煦的光亮。
滿目蔥鬱蒼翠的麥門冬,呼啦啦地隨著風搖曳生姿。
清晨的霧珠滾過麥門冬狹長的葉片,將陽光碾碎成爍亮的光斑。
晨風拂過玉衡湖,波光粼粼,漣漪**漾。
湖畔遍長的百支蓮,散發出濃鬱沁人的香氣,孤高桀驁的身姿倒影在湖麵,如同驕傲傲然的伊祁蓮。
而水中百支蓮倒影邊的身影,在絢爛的花姿襯托下,顯得特別黯淡,平凡得仿佛不起眼的沙粒,引不起任何的注目。
妙齡少女滿臉詫然地望著湖麵的倒影,難以置信。
清澈湖麵倒映出的少女,黑發黑眼,身著鵝黃色襦裙,頸項上掛著的翡翠吊墜是她全身唯一能夠讓人側目的亮點。
向來被視為異物的雪發變成與常人無異的黑褐色,再也不是皚皚千年雪的白。
被母親當成怪物特征的粉眼也成了深幽幽的黑眸,再也不是解語海棠花的紅。
那隻是一個皮膚白皙容貌清秀到沒任何驚豔特色的普通少女,是雪眠十五年來們夢寐以求想要變成的自己。
平凡普通,毫不起眼,就不會被人用異樣的目光對待了,也不會被人當做怪物排擠輕視了。
風溫柔地拂過湖麵,**起少女如花的笑靨。
“師傅,我真的變成那樣了嗎?”
雪眠難掩激動之情,滿臉欣喜與愉悅之色,嘴角喜不自禁地揚起。
她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她的發,不再白如雪淡如霜,而是黑褐似墨。
她轉頭,向不再是紫發碧眼的摩蒼求證,那不是她的幻覺吧?
“師傅,我現在和其他人一樣了吧?”
當雪眠對摩蒼表達了想要學習伊祁蓮騎射之術的意願後,摩蒼說要為她找最好的騎射師傅,帶她出穀拜師。
一想到出穀,自己與眾不同的樣貌會惹來各種側目,雪眠胸口忐忑不已。
然而,玄晏將出穀的一起事宜準備妥當後,摩蒼似乎明白她的顧忌,從幻惑師浮嵐那裏拿來返璞散,告訴她,返璞散能夠隱藏起隱族人綺豔的容貌特征,將他們偽裝成普通的尋常人,讓他們在俗世能夠自由行動不會引起他人注意。
於是,她和摩蒼、玄晏一起吃下返璞散,她的樣貌隨即發生變化,成了玉衡湖中倒映出來的黑發黑眼普通人,即使走在人群之中,也不會被當做怪物了。
十五年來,雪眠第一次對自己的容貌產生自信,她不是怪物。
“在璿璣穀外,我們都會是這副模樣,直到回璿璣穀,經過浮嵐結界上的歸真靈術變回原來的樣子。”
摩蒼修成的手指撩過雪眠長長的發,他還是喜歡她雪發粉眼的模樣,清麗脫俗又與眾不同,那是種無與倫比的美麗。
除了歸真靈術,還有一種狀況會讓他們“原形畢露”,就是在生命受到威脅或者身受重傷之時,元氣過度消耗就會讓返璞散失效無法再保持樣貌上的偽裝。不過,這種狀況極少發生,畢竟偽裝成普通人在璿璣穀外的隱族人,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遠離危險和紛爭,還未出現過“原形敗露”。因此,數百年來,隱族人才能一直隱藏在俗世之中,隱姓埋名,安居樂業,世代繁衍。
“在俗世,我們族人就是靠浮嵐的返璞散保持普通人模樣,與其他人共同生活,也不會被發現是異族。”玄晏斜睨著神情亢奮的雪眠,補充道,“一般是回璿璣穀,才會現出原形的。”
所以,出穀之後,雪眠完全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想到雪眠來到璿璣穀之前被當做怪物的過往,玄晏微微沉下臉。
這一次,他絕對不會讓愚昧的俗人輕瞧雪眠,他希望在返璞散的幫助下,她能夠坦然地麵對曾經給過她傷害的目光。
“師傅,玄晏,我會努力適應,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雪眠握起小手,堅定地看著摩蒼和玄晏,不期然地想起年幼時出門被人圍觀的情景,那些人大叫著“怪物”“鬼胎”“妖人”之類的話,驅逐著她,好像她會給他們帶來禍害似的。
嬤嬤帶著被人丟了滿頭菜葉子的她回家,母親看到大受刺激,將她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不準她再出去“丟人現眼”……她已經忘記她有多久沒有站在人群之中了。
“傻瓜。”摩蒼捏了捏雪眠的鼻子,自然而然地牽起雪眠的手,“走啦,我們出穀見高人嘍,他一定會喜歡雪眠的。”
玄晏盯著摩蒼握著雪眠的手,沒有任何的避嫌之意,隻有滿滿的寵溺和愛護,而雪眠頷首,衝著摩蒼微笑,眼中是不容置喙的信任。
作為摩蒼的親弟弟,玄晏非常清楚,摩蒼喜愛雪眠,不僅僅是師傅對徒弟的喜歡,他完全將雪眠當成他的寶貝疼愛了。
摩蒼這個哥哥可從來沒那麽寶貝他這個弟弟呢!
玄晏忍不住有些吃醋,撇了撇嘴,維持著倨傲孤僻少年老成樣,跟著摩蒼和雪眠,以閃引步離開春意盎然的璿璣穀,前往依舊冰天雪地的央啻國國都——敕揚城。
玉衡湖畔,高高的白色望塔上,如金色瀑布般的發在風中飛揚。
隱族星相師照影,麵無表情地遙望著摩蒼他們離開璿璣穀的聲音,按著靠欄上的手攥緊,指甲在靠欄白色漆麵劃了一道灰白的線。
酸澀與嫉妒之色,在照影金眸中交織成閃爍不定的眼波。
摩蒼對雪眠的在意,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摩蒼對雪眠的溫柔,是她從不曾見過的。
摩蒼對雪眠的寵溺,讓她全身不是滋味。
來路不明的雪眠,憑什麽能夠得到摩蒼的關注呢?
照影向來自負她瞻星揆地之術,雪眠是她認定的“白虎星”,她對隱族來說是個隨時都可能爆發的凶兆,她決不能讓雪眠毀了摩蒼。
然而,摩蒼以族長之威維護著雪眠,對雪眠嗬護有加,明裏暗裏都表明了他不希望她插手雪眠的事情,希望她不要對雪眠有偏見。
即使摩蒼刻意隱瞞,但照影還是知道了雪眠觸動伊祁蓮“半蓮弓”的事情,這讓她更加無法漠視雪眠與“白虎星”星象的關係。
雪眠身上究竟隱藏著什麽?
照影想知道,雪眠到底有什麽隱情讓她不肯開口說她的過去?
“照影。”
浮嵐幽幽的聲音突然從照影身後響起,嚇了她一大跳,微慍地轉頭,斜睨著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浮嵐。
“不要對雪眠妄加揣測,隻怕她和隱族的羈絆之深,會大大地超乎你的所料。”
浮嵐懶懶地瞟了眼照影,在她矜持克製的麵容下,有著難以掩飾的怨氣。
他和她一樣,都想知道雪眠的隱情,但他不希望照影傷害雪眠,他有很多疑惑得從雪眠那裏找出答案,因為雪眠身上有著他熟悉而懷念的氣息。
“浮嵐,你不是說過雪眠身上流得並非隱族人引以為傲的神祗之血嗎?”
照影不以為然地冷哼,怎麽一個個人都成了雪眠的守護神呢?
“她流的不是神祗之血,但她得到蓮的認可。”
浮嵐遙望著連接著璿璣穀和俗世的落星嶺,聲音淡淡的,卻充滿了興味之意。
伊祁蓮和容成皝……雪眠和數百年前的人,會有著怎樣的羈絆呢?
“照影,放輕鬆點,讓我們拭目以待,看雪眠會給隱族帶來什麽吧!”
她怕雪眠給隱族帶來災難。
照影不置可否,看著浮嵐的七彩麵具,看不見他麵具下的表情,也猜不透他假麵的心思。
風依然溫柔地吹拂著璿璣穀內遍地蔥綠的麥門冬,百支蓮的香氣依舊隨著風彌漫在璿璣穀的各個角落,仿佛是伊祁蓮,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族人的一舉一動。
——VOL.03——
[二師傅]
央啻國,國都敕揚城。
雖是萬物複蘇的春季,但敕揚城依舊銀裝素裹,到處是雪未融冰未化的白色世界。
料峭的寒意從暮冬延續到新春,饒是習慣了冰天雪地的央啻國人,也受不了今年綿延不絕的詭異冰冷,一得空便紛紛聚到酒樓,一邊喝酒取暖,一邊談天說地,化去周身的寒意。
敕揚城最大的酒樓——釀酒世家千乘氏經營的千曲樓,此刻一樓的大堂,人聲鼎沸,酒香四溢,沁入口鼻,是熱辣辣的爽利。
與大堂的喧囂相比,二樓雅房就顯得清靜許多,彌漫的酒香也溫軟許多。
然而,雅房中的雪眠卻如坐針氈,心如鼓動,激烈狂跳,聲似雷鳴。
“雪眠,都是自己人,放鬆點。”
摩蒼輕拍著雪眠揪著衣角的手,笑語盈盈地向她介紹在俗世生活的族人。
“這位和藹的美髯公是我們長老院的第一階長老,也是央啻國中書省長官淳熙大人,隱族人在俗世的一切事務都由淳熙大人負責。”
摩蒼指著一名有俊逸美麗胡須的長者向雪眠說明,繼而視線轉向另一名硬朗剛毅的男子。
“而這位威猛英俊的大哥是央啻國鼎鼎有名的燕韶統領,統領整個皇城的禁衛軍,可以說是央啻國第一高手,他也是我要介紹給雪眠教授騎射之術的師傅。雪眠不用緊張,也不用怕,淳熙大人和燕韶大哥都是值得倚賴之人,隱族人能夠在俗世安居樂業多虧了他們的暗中運籌和保護。來,雪眠,跟淳熙大人和燕韶大哥問個好吧!”
“淳熙大人,燕韶大哥,你們好,我是雪眠。”
雪眠小心翼翼地望著淳熙大人和燕韶,畢恭畢敬地行禮問好,舉止神態仍然顯得拘謹,有些緊張地迎接著他們探究的目光,努力地挺直腰脊。
“原來你就是雪眠,真乖巧。”
淳熙大人輕捋著頜下的胡須,帶笑的目光打量著力持平靜的雪眠,在返璞散的作用下,他無法看到她原本雪發粉眼的麵貌,卻覺得她麵熟。
不知不覺被摩蒼牽著手的少女,白白淨淨,素素淡淡,清麗得猶如迎雪綻放的臘梅,隱隱透露出一股靈氣,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脫俗之美。
隻是她的眉目……很像一個人。
淳熙不由地微蹙眉頭,是返璞散讓她變得像那個人嗎?
“我說摩蒼族長啊,你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燒到我這兒來了?”
燕韶瞅著靦腆又文靜的雪眠,清瘦而纖細,實在不是什麽天賦異稟的學武之才,讓他教她騎射之術,隻怕她上得了馬也拉不起弓吧?
“燕韶大哥,第一把火是燒到我身上的。”
玄晏坐在燕韶身旁,哼了聲,稍稍地表示了被摩蒼“委以重任”的不滿,摩蒼完全將他當雪眠的管家使喚呢!
不過,瞄到雪眠歉然的表情,玄晏馬上收起他的怨念,反而擔心燕韶不待見雪眠,立刻話鋒一轉,為雪眠說起好話。
“不過,燕韶大哥,雪眠能夠觸動蓮的‘半蓮弓’,我想她和弓箭之間有特殊的緣分,說不定是個天生的騎射高手呢!”
“雪眠是我摩蒼的徒弟,就算沒有天賦異稟,也不是什麽庸俗之輩。燕韶大哥,相信我,你會從雪眠身上發掘到很多驚喜的。”
摩蒼地驕傲地執起雪眠的手,想起她為了學會閃引步在黑夜中苦練的身影,他相信就算雪眠沒有學習隱族之術的天分,但她的努力能夠彌補一切。
“摩蒼,那你要讓雪眠脫離師門改拜我為師嗎?”
見摩蒼和玄晏兩兄弟極力向他“推銷”雪眠,燕韶也沒有理由拒絕隱族新族長交與他的第一件“任務”,即使他覺得雪眠的小身板完全不適合習武。
“不,我依然是雪眠的師傅,而你是雪眠的二師傅。”
若雪眠還有特別想學的東西,他不介意為雪眠找來三師傅、四師傅的,他一定會讓雪眠成為驕傲自信的隱族人,隨即,摩蒼讓雪眠改變對燕韶的稱呼。
“來,雪眠,叫聲二師傅,燕韶大哥以後就會教你想學的騎射之術。”
二師傅?
燕韶不自覺地抽了抽嘴角,他明明比摩蒼大十來歲,結果成了“二師傅”,硬是被摩蒼占了便宜。
“二師傅在上,請受徒兒雪眠一拜。”
雪眠放開摩蒼的手,恭敬地向燕韶行拜師之禮,跪在燕韶身前,雖然聽得出燕韶之前話中對她的質疑,但她相信隻要她變得強大,他也會像玄晏他們那樣認可她的。
“雪眠,請起吧!”
雪眠這幹脆利落的一拜,嚇了燕韶一跳,不小心瞄到摩蒼隱隱不爽的眼神,他忙不迭地扶起雪眠。
雖然他是個不拘小節的武人,平時神經也夠粗,但見到摩蒼和雪眠,看到他們師徒的互動,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摩蒼有多麽喜愛他這個比他小了幾歲的徒弟,對她說話時的語氣眼神,都充滿了寵溺之意。
以後他這個二師傅,也得好好地疼愛這個徒弟才行,否則,第一個找他算賬的人絕對是摩蒼。
“燕韶大哥,那我就先將雪眠托付給你,玄晏會陪她留在你府上,等她學會騎射之術再回璿璣穀,這段時間麻煩燕韶大哥了。”
再過兩個月,他就要在璿璣穀內舉行正式的族長繼承儀式,這期間,他要從長老院那邊接手所有隱族事務,無法留在敕揚城陪雪眠,所以,他才會讓玄晏一起出穀。
“雪眠,你要好好地跟著燕韶大哥學騎射之術,我先回璿璣穀和瑤空婆婆交接族內事務,等你學好騎射之術,差不多可以回璿璣穀參加我的族長繼承儀式。當然,你若想師傅,可以讓玄晏帶你回去,我很期待看到像蓮一樣颯爽英姿的雪眠哦。”
“師傅,請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師傅的期待。”
雖然這樣和摩蒼分開,心中會有不舍,也會有不安,但是她不能一直依賴著師傅,她要成為讓師傅驕傲的雪眠,學好她想學的騎射之術,讓其他族人刮目相看,也不會因為她為難師傅了。
雪眠暗暗地下定決心,目光堅定地望著摩蒼,對上他魅惑的眼眸,望進他幽深的瞳仁,看見了在他眼中被珍視的自己,為了摩蒼,她要不斷地努力,努力地變強,成為和過去完全不一樣的雪眠。
隻是……雪眠眼角餘光瞄向一臉和藹悠閑啜著小酒的淳熙大人,他和燕韶都在皇城裏當差,會經常見到那個人吧?
那麽,有一天,她是不是也能看到那個人呢?
“玄晏也留下,我就放心多了。”
燕韶走過來拍拍玄晏的肩膀,他在央啻國公務繁忙,很少回璿璣穀,對摩蒼和玄晏兩兄弟,他更喜歡早熟穩重的玄晏,完全是個小大人,比散漫又自我的摩蒼可靠多了。
拜托,這些虛長他點歲數的人,能不能問下他的意見啊?
被擅自決定去處的玄晏,不以為然地瞟了眼摩蒼,但也習慣摩蒼將他當雪眠的管家使喚了。
再者,摩蒼畢竟是族長,他能有族長責任感知道不能長久逗留穀外的自知之明,讓玄晏倍感欣慰,他會替他好好照顧雪眠的。
而且,老實說,他也不放心將雪眠一個人留在完全陌生的敕揚城,燕韶大哥雖是族人,但對雪眠來說完全是陌生人,她的防備心又強,又有難以磨滅的心結,要融入新環境需要過渡和磨合,有熟悉的人陪著她比較好,他也不希望她受到不必要的驚嚇。
“玄晏,謝謝你。”
雪眠望向默默的玄晏,微微揚起嘴角,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幸好,還有玄晏陪她留下。
——VOL.04——
[玄王棣煥]
與淳熙大人、燕韶談妥,安排好雪眠拜師學藝之事後,一行人就準備在千曲樓分道揚鑣。
摩蒼獨自回璿璣穀,玄晏和雪眠跟燕韶回府,淳熙大人也回自己的府邸。
不料,當他們走出雅房之時,經過通廊的人突然在他們麵前停住。
為首的男子器宇軒昂霸氣非凡,他雙手環著胸,以睥睨眾生的姿態,掃視了淳熙大人一行人,而他的隨行一字排開,也擋住了摩蒼他們的去路。
“玄王千歲。”
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看清那人麵目,忙不迭地躬身行禮打招呼。
“淳熙大人,燕韶統領,原來你們在朝堂之下也有來往,看來私交很不錯。”
玄王棣煥饒有興味的聲音,帶著狐疑,還有難以名狀的壓迫感襲向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隨即,詭異的寒意在通廊肆虐開。
“我和燕韶統領剛好有共同朋友來京,一起招待,順便喝個小酒。”
淳熙大人不想讓玄王棣煥對他們的私交有“結黨營私”的錯覺,避重就輕道。
“共同朋友?”
玄王棣煥眉頭輕挑,懾人的目光越過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落在另一旁的摩蒼身上,隻覺得這名年輕男人平實無華,倒是一雙幽邃的眼眸異常魅惑,仿佛有著勾人心魂的魔力,讓他一時竟無法移開視線。
“他就是你們的共同朋友吧?想必有什麽過人之處,才能同時獲得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的青睞吧?”
聞言,淳熙大人心中暗叫不妙,飛快地和燕韶統領交換了顏眼色,琢磨著如何向玄王棣煥介紹摩蒼而不至於引起他過多的猜疑。
雖然摩蒼在返璞散的作用下,掩蓋其灼灼光華,但眼睛偽裝得了眸色,也改變不了天生的魅惑氣質。玄王棣煥一見摩蒼就被吸引,這讓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膽顫心驚。
精明的玄王,絕不是能隨意敷衍的主。
正如他所講,摩蒼能夠同時獲得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兩位在央啻國顯赫之人的好感,絕非等閑之輩。隨便給摩蒼擬個身份應付玄王,隻怕會惹來他更多的懷疑,那就後患無窮了。
可他們是絕對不可能暴露摩蒼的真實身份,隱族的存在,數百年來在俗世隻是傳說,他們並不想在這一代終結這個傳說的。
正在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在玄王棣煥咄咄逼人的視線下,猶豫著要如何介紹摩蒼時,摩蒼反而落落大方地站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紹。
“我是摩蒼,就是江湖人稱‘魅公子’的大夫,能得到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的青睞成為朋友,是摩蒼的榮幸。摩蒼久違玄王千歲大名,今日沾了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的光巧遇了玄王千歲,摩蒼榮幸之至。”
玄王棣煥,央啻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也是央啻國軍隊的最高統帥,權力遠在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之上,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少惹為妙。
他微笑地看著神態倨傲狂妄的玄王棣煥,替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解圍,但神經不由地繃緊,小心地察言觀色。
氣死閻羅王,唯有魅公子。
玄王棣煥想起那句江湖流傳頗廣的話,再打量著眼前的摩蒼。
魅公子,江湖人口中的杏林天才,聽說行蹤詭異,身份成迷,隻身周遊燎跡大陸諸國,武功詭譎自成一派,無人知道他的底細,無人說得清他的樣貌,“魅公子”因其有雙魅惑人心令人無法過忘的眼睛得名。
眼前的摩蒼,相貌的確平凡得讓人過眼就忘,但他的眼睛,的確讓人無法輕易忽視的。
這樣的人,確實有資格被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結交。
“原來你就是魅公子,本王對你也聞名許久。”
玄王棣煥緩緩地開口,眼角餘光不經意間瞄到摩蒼身後怯生生的少女,素淨如蓮,毫不起眼,但她的眉眼卻意外地讓他想起一個人——陰鬱的疏允太子。
他頓住,忍不住細瞧起少女,明明相貌平凡到極致,怎麽會讓他如此在意呢?
他向來自負於自己靈敏的直覺和洞察力,魅公子出現在敕揚城,又和淳熙大人、燕韶統領有交情,本來就不是一件普通事,連跟在他身邊的少女都能吸引他的目光關注……這些人在千曲樓聚會喝酒必有什麽隱情吧?
最重要的是,眼前這名眉目和疏允太子如此神似的少女,是誰?
感受到玄王棣煥緊迫逼人的視線,雪眠不由地憋住氣,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額頭冷汗倏然冒出。
玄晏見雪眠被玄王棣煥盯得全身緊繃,不自覺地往她身前移動,擋住玄王棣煥放肆的視線,傲然揚首直視他,無所畏懼。
“哦……”玄王棣煥意味深遠地拖長音,瞅著敢跟他眼神較勁的玄晏,“這位小兄弟如此看本王,難道不知道失禮了嗎?”
“玄王千歲,請多包含,他是我弟弟玄晏和我的徒弟雪眠,他們年少不懂規矩,我替他們向玄王千歲問好。”
摩蒼敏銳地發現氣氛變得詭異起來,發現了玄王棣煥對雪眠過於在意的關注,不著痕跡地化解,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她叫雪眠,摩蒼的徒弟?
玄王棣煥不以為然地翹起嘴角,他會去弄清楚心中對雪眠所起的疑惑。
不過,此刻,他對魅公子更好奇,若這等人才能為他所用,必是如虎添翼。
“難得巧遇魅公子,本王有個不情之請。”玄王棣煥迅速有了主意,以不容置喙的口氣,道,“皇上龍體欠安,禦醫調養總不見效,有勞魅公子為皇上診斷一番。”
聞言,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麵麵相覷,皇帝褚恪近來受了風寒,一直咳嗽不止,並非什麽疑難雜症,玄王棣煥這般要求有何意圖呢?
“玄王千歲如此看得起摩蒼,摩蒼恭敬不如從命。”
摩蒼明白強勢如玄王棣煥,是不容反抗的,他也不願意給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製造麻煩,還不如順了玄王棣煥的意,免得節外生枝。
“那麽,魅公子就先隨本王回府,明日本王安排你進宮為皇上診脈。”
玄王棣煥別有深意地看著泰然自若的摩蒼,提出了邀請。
“多謝玄王千歲美意,不過,今日我答應燕韶統領到他府上作客,不便前往王府,請玄王千歲見諒。”摩蒼客氣地推辭,笑道,“明日我會跟玄王千歲進宮的。”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勉強。”玄王棣煥瞟了眼燕韶統領,“燕韶統領,魅公子暫時你府上,請你費心照顧好皇上的貴客了。”
“玄王千歲客氣了,我會盡心的。”
燕韶統領頷首,然後目送著玄王棣煥和他的隨從離開,苦惱地看向淳熙大人,完全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燕韶,摩蒼他們就交給你了,我先去安排,拜托宮中的人做個照應,讓明日摩蒼順利給皇上看完診回璿璣穀,不會再節外生枝的。”
淳熙大人如此交代,卻不期然地想起上次在文淵閣看到的內容,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數百年後,伊祁氏和容成氏兩族之首再次相會,應該隻是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