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最美時是當她打開那扇門

我的愛人真美,當微風輕拂,

她美麗的金發在微風中飄**,

玫瑰似的紅暈在她臉上顯露,

或從她眼裏閃爍出愛的光芒。

我的愛人真美,當她挺起胸膛,

那胸膛就像滿載珍寶的帆船;

當她的笑把驕傲的烏雲滌**,

那烏雲曾使她的光芒黯淡。

但她最美時是當她打開那扇

用珍珠和紅寶石裝飾的大門;

她的如珠妙語從那門中出現,

如珠妙語包含著她一腔真情。

那容貌之美不過是自然的造化,

但這言辭之美卻是奇妙的心花。

——【英】斯賓塞

上完全天的八節課,所有學生都疲憊不堪,放學後,我小心的把裝著報名表的信封投入綠色郵筒,張清然陪著我一起,還特別細心的等著郵遞員取完信之後才離開。

我們沿著學校的小路走著,夕陽西下,天空遙遙望去,變得美麗又壯闊,像是一幅亮麗磅礴的油畫,現在紫色,再是橙色,延綿不斷的雲層中又透著點點金橘色。看著這樣的自然景觀,好像隱約連著我們的未來。

“報名了呢。”我輕輕說道。

《萌芽》、新概念,從這一刻開始,我的名字,真真實實跟這些聯係在了一起。從一個課外閱讀的高中生,變成了正式的參賽選手。跟全國那麽多的選手一起。

未來會是什麽樣?比起大石落地,或是激動興奮,我心裏其實是一種空空的,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會怎麽樣的心情。

張清然轉過頭,離我隻有一個手臂的距離。一個人走路,身邊會顯得空曠,而多了一個人,好像人生中也多出一份陪伴。

壯麗的雲層映在他的眼睛裏,張清然眼珠透亮而美麗,他嘴角向右微勾,像一陣微風吹動過來。

“害怕麽?”他問我。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我會當你的保護神。你的保護神,永遠是你最堅定最支持你的讀者。”

我驚訝的看著他,保護神,永遠的讀者?我在心裏默念了一遍,這兩個名詞仿佛溫暖的軟甲,讓柔弱的心不再那麽害怕。

既然要好好比賽,不準備是不行的。那段時間張清然把他這兩年買的所有雜誌帶到教室,我們的課桌上麵堆得是高高的雜誌,一落落半個報紙大小的《萌芽》,在午後的陽光下,在教室裏,在我們旁邊,散發著油墨鉛字的味道。

封麵被我們翻卷了,裏麵的文章也被我們一一細讀,張清然跟我相互討論,點評裏麵的小說, 我一邊被他們這麽年輕,就有這麽出色的文筆傾倒,偶爾也後悔自己閱曆太少,才堪堪十六歲,寫不出深刻的人生。

但張清然就在我身邊,他已經鼓勵了我這麽多,我不想讓他發現我這些波動的小情緒。參賽日期一天一天臨近,我表麵裝作大大咧咧,沒有壓力的樣子,其實看著語文試卷上的作文題目,我都開始有點擔心寫不好。因為過分在意,每一個微小區別,都像在顯微鏡下被放大數千倍。

一天下課,我依舊趴在座位上看小說讀物,教室裏值日生站在綠色的黑板前,擦著黑板,有的男生在狹窄的課桌間的走道上跑跑鬧鬧,有些女生擠在一起,笑嘻嘻的聊著最近大熱的電視劇,張清然在我背後神神秘秘站了一會,就再也沒看到人了。

應該是打籃球,或者跟東北小哥一起去玩了吧。本來我也沒在意,然而隨著從我身邊經過的同學越來越多,幾乎每個人從我身邊走過時,都先是一愣,接著停留了幾秒,最後露出非常友善溫暖的笑容,對我說:

“李莫愁,加油啊!”

“李莫愁,你一定能行的!”

“莫愁,我們看好你喲……”

一次兩次之後,我也從“啊,謝謝”“我會加油的”變得奇怪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有些張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麽大家一下子對我這麽好,真的很讓我感動啊。到了最後,甚至演變成,其他的課間,我從其他班級教室門口經過,也會有一些平時隻打過招呼的別班同學,看了我的後背之後,也會對我說出鼓勵的話語來。

我疑惑的回到教室,問了問後座的東北小哥:“我背後難道有東西麽?”

東北小哥一臉喜氣洋洋的表情,嘿嘿笑了兩聲,卻又對我搖搖手,“沒有沒有。”

我眼睛一眯,哼,肯定有鬼,我轉過身來,讓前座的葛碎玉幫我看看,一頭長發的她看了一眼後,抿著嘴說:“我覺得挺好的,張清然的一片心意。”

啊,跟張清然有關?到底是什麽回事?我繼續問她們,卻沒有一個人肯說,都捂著偷笑。我糾結著張臉使勁扭頭,課上連老師都目光奇異的看著我詭異姿勢,害我差點把脖子都給扭到了。

張清然在一旁好笑的看著我,笑容一點兒都沒有惡作劇的味道,反而是一片溫柔寵溺。

心裏真是滿滿的好奇。隻是裏麵穿著一件緊身內衣,我不好自己把衣服脫下來,等中午回到家,急急忙忙一看。終於明白,為什麽每一個從我身邊經過的人都對我說加油,為什麽每一個我讓她們幫忙幫我取下來的人,都溫柔的對我搖著手拒絕。

我校服的背後,被貼了一張小紙條。上麵是張清然清秀的毛筆字,寫著:“她作文真的寫得很棒,請為她加油。”

視線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張清然竟在背後默默為我做著這樣的事。人與之間的確是需要溫情的。有時一張笑臉,一個祝福,一句加油,爆發出來的力量,可以撼動整個世界。

我想,我再也不會覺得孤單,不被重視。

因為有這麽多平時看上去關係普通,沒有深交的人,她們的心靈其實都很善良,她們也會祝福你,願你變得更好。

多年後,我再次翻到了那個小紙條。那個紙條已經很舊了,卻依舊被我保管得很好。很久以後同學會時,東北小哥對我說,那時的張清然,下了晚自習後,特地把他叫下留下。他們在夏日深夜,長型的燈管的燈光下,一遍一遍練著字,寫出這張字體。

兩個大男生討論著什麽樣的字體比較好看,圓珠筆,水性筆,還是毛筆,用什麽樣的膠水比較牢固,又不會傷我的衣服?他們一起試了好久,還有的紙條被塗了502,粘在東北小哥的衣服上撕不掉,回去後,他爸特奇怪的盯著他:“我家生的,不是一個帶把的麽?被當成‘她’,是怎麽回事……”搞得東北小哥鬱悶了,我聽完哭笑不得,卻對張清然的用心更加感動。

“她作文真的寫得很棒,請為她加油。”這是我的高中生涯,最溫暖最溫暖的一句話。初賽,複賽。比期中,期末,所有的考試加起來了,還要如臨大敵。當我看到自己的名字,一次一次順利通過比賽,連我自己都覺得那麽不可思議。

飛往總決賽地點,其他參賽選手匯聚一堂,他們各個望去都像是從文學世家出來的一樣,氣質非凡,令人印象深刻。

心裏打鼓,不過每次稍微自我懷疑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張清然在我背後貼的那張紙條,想起同學們對我的祝福,一瞬間,所有的鎮定與自信,就會想河流倒流一樣回到我的體內。

張清然說,他會是我的保護神。我不信鬼神,但是我喜歡他這張保護符。

新概念作文大賽什麽都可以寫,卻也正是因為毫無保留的開放性,所以你會看到很多靈氣逼人,相當厲害的文章。有時對方的筆觸,節奏,字詞運用,精妙至極,你自己的文風甚至還會被帶偏。比賽前夕,我也思考過,要不要調整成更精致的文筆,進行仿寫與學習,但是後來,我發現了我自己的風格,我自己的特色,我的“魂”。

吸了一口氣,比賽開始,陽光明亮,我在紙上寫下這些年,我們的高中時光。寫葛碎玉,她是如此高傲與倔強的女孩子,她的希望就是用成績找回失去過的尊嚴。她想要考國內最好的大學,鋼琴十級,舞蹈一直是領舞。我寫東北小哥,從沒有哪一個男生,可以像他那樣,給你帶來歡聲笑語,讓你笑得前俯後仰,卻又是最可靠的同伴。我寫張清然,這樣的學霸男神,可他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讓你覺得,你的人生遇到了他,從此像太陽一樣溫暖。

“……我不知道,我們將來會不會離散。可是在青春尚未散場之前,我希望我們能永遠在一起。永遠這樣開心的笑著、哭著。Forever Young,My Dear Friends。”

比賽完畢,張清然像一縷清晨的晨曦,帶著清爽的氣息,還有貓一樣的笑容前來接我。在洶湧的人潮裏,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世間所有的光芒仿佛聚集在他身上。張清然穿著帥氣簡單的牛仔褲,兩條腿筆直修長,手裏提著我最喜歡吃的小籠包,還有一袋熱乎乎的豆漿,見我朝著他走來,他嘴角的笑容揚得更明顯。

分開這幾天,再次見到對方,感覺前所未有的開心。我們相互對視著,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還是他主動揉了一下我的頭。我們之間這才是正式的“破冰”,彼此眼睛都笑得亮了起來。

我直接蹦蹦跳跳,過去搶他手裏的小籠包。他寵溺地看著我,一直讓我慢點吃。我跟他絮絮叨叨講著我這一路的所見所聞,比賽的場所,老師,其他比賽者,我是如何寫我的文章的……

“你怎麽不問問,我自我感覺怎麽樣?寫得好不好?”我一邊叼著豆漿袋,一邊抬眼看他。

張清然特別傲嬌的摸了摸下巴,擺出一個勢在必得的pose:“你可是進入新概念複賽的人,我們都要仰望你,你的實力早就被肯定了好麽。”

我被他逗樂,渾身更放鬆更輕盈。這一次比賽,真的讓我見到了更多的人,更多不同的風景。

學校是學校。語文考試是語文考試。經曆過這種全國性質的大賽,感覺自身的眼界、想法、格局更加不同了。那種坐井觀天般產生的自卑,在這麽多厲害的比賽選手麵前,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心中隻有一種“那就更努力啊”這樣的想法。

我雙手交叉在背後,眯著眼,舒展著身體迎著輕風:“我覺得,我這次參加比賽,是對的。”緩緩說出我心中的想法,“隻有多在外麵看看,才知道有什麽不同。”

全世界的風景,不走出去,邊不會看到。就像武俠小說裏麵那些名貴世家的少俠,為何煙雨江南,大漠孤煙,全部走過一遍。隻有不同的地域文化,不同的厲害的人,才會讓你人生經曆更加豐富。

我轉向張清然,很放鬆很放鬆的伸了一個懶腰:“我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得到名次。”

我作品的主旨也許沒有一些其他比賽選手那麽深刻,論文筆的精煉,文章的架構也未必比那些從小就讀了很多世界名著,在文化氛圍內熏陶的選手厲害。

“但是……”我看著前方,淡淡的笑著,“我覺得我成長了很多。”真的。成長了很多,一種心境上的領悟。

我望向他,謝謝你,張清然,不是你把我推到這一個路口,我不會看到這樣與眾不同的風景,內心感受著如此不一樣的衝擊。沒有頓悟過的人,不會知道自己還能有不同的可能性。隻有不斷的去經曆,人生才會海納百川。

張清然,因為你,我的人生好像蛻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