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戀人之旁

我想到你,每逢從大海上麵

射出日光;

我想到你,每逢在泉水上麵

映著月光。

我看到你,每逢遠方大道上

揚起塵沙;

每逢深夜,行人在狹路之上

心驚膽戰。

我聽到你,每逢水波在低鳴

洶湧奔騰;

我常在沉寂的林中諦聽

萬籟無聲。

我靠近你,即使你身在遠方

依然很近。

太陽將落,馬上就照出星光。

願你光臨!

——【德】歌德

碧綠的葡萄藤,打著卷兒蔓延,一株株葡萄垂吊下來,從樹下望過去,天空被玉色的綠分割成不同的塊狀。張清然說帶我去一個神秘的地方,我驚奇地發現是座葡萄園。

“清然,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我崇拜地望著他。

“家中長輩認識的朋友。我說有女生每天榨果汁我喝,想帶她來看看,他們很高興的就答應了。”

“他們人好好。”

“嗯,”張清然點點頭,“所以下次他們讓我帶你見見麵。”正在喝水的我差點緊張地一口水嗆出:“太、太快了吧。”張清然替我拍拍背,抿唇笑:“太快?”

張清然煞有其事的感歎了一番:“任重而道遠,看來我還得加把勁。”

清風拂過。紫色的葡萄微微顫動。我們換上農服,帶著白頭巾,畫麵是瞬間變成田園風,我倆對視著,互笑不已。張清然遞給我一把剪子,告訴我如何采摘葡萄:“你看,這種就可以摘,”他剪了一串葡萄,為我做著示範,“這樣的就先不必摘。”

我大概明白了,跟著點點頭。

大大的葡萄園裏,我和張清然興奮地摘著葡萄,看到飽滿醇香的葡萄,就像看到了海底的寶藏,好想撲過去。

“我在想,葡萄酒是不是就是這樣采釀的?”摘了一大筐後,我漸漸摘不動了,一邊歇著休息,一邊欣賞張清然的英姿。

張清然不愧是籃球隊的,體力好,摘葡萄的姿勢也帥氣迷人。我嘴上問著問題,實際上,歪著頭,雙手捧著臉看他。

“一般是這樣,不過也分葡萄的種類、時節。像這座莊園,會等十月份迷霧過後再收葡萄,霧將葡萄裹住,會產生種霜狀物體。”

“霜狀物體?”我好奇地詢問。

“早古的時候,大家以為是先祖跟神仙締結的約定,保佑家族的。”張清然轉過頭,眼睛彎了一笑,“其實是生物酶。釀的葡萄酒含有這種生物酶,喝了對人有好處。比起別的葡萄酒,味道還挺特別的。”

“好有趣。”張清然好厲害,什麽都懂。

汗水漸漸從張清然額頭滲出,空氣中飄散著葡萄的醇香味,我踮起腳尖,用紙巾替他擦擦汗,張清然垂下視線,凝視著我:“好像電影裏的女孩子,都是在接吻的時候墊腳。”

“我、我才沒有想接吻呢!”我下意識擺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張清然的嘴唇。他的唇形很好看,也迷人,我的心撲通撲通直跳。

張清然“哦”了一聲,黑眸含笑看我,過了兩秒說:“那真是太可惜了。還以為你剛剛一直看我,就是在做準備。”

我臉緋紅,好想躲進地裏去。

那天我們摘了好多新鮮的葡萄。回來後,我榨著果汁,看了看筐中的葡萄:“還有這麽多,算上老大她們也喝不完呀。”

我想了想,輕輕擊掌:“啊,不如多榨一些,拿給你的幹事同學們喝吧。”他們不是向張清然要了好久麽,張清然拿給他們喝,他們一定會很高興吧。

“不要。會累到我家莫愁的手。”

我家、我家……我臉上發燒,感覺自己榨得不是葡萄汁,而是葡萄酒了,給熏醉了。

“我不累的。我希望他們尊敬你、對你好。” 張清然是副部,對幹事好,男生們才更聽他的吧。

後來榨好的葡萄汁,給我們英語係和材料係都送了。大家果然好開心,據說材料係把我評選成“最佳女朋友榜No.1”,張清然高中考試第一,大學每學期拿獎學金都不怎麽在乎,現在聽到這個,居然請他們班上同學吃了一頓大餐。

我知道後,說:“那時因為他們敬佩你,我才沾光。”

張清然正研究著電子機器人方麵的書,我們學校在這個專業領域很強,經常是全國機器人大賽第一名,有時還會進入世界級決賽,今年材料係推薦張清然進入校隊學習。

“不,是他們想喝你榨的果汁才討好我。所以要讓他們吃人嘴短,以後不好意思開口。我老婆可不是給他們榨果汁用的。”張清然姿勢優雅,高高在上的說。

我哭笑不得,怎麽感覺他的腹黑屬性愈發明顯了,居然想得這麽長遠。

我們班的女生拿到果汁後也很高興,大學女生都很愛瘦身減肥,正好用葡萄汁代替晚餐,還求我以後多榨一些,她們出水果出錢都可以。我當然沒答應,好東西理應分享。半個學期過去,迎來小考,令她們驚奇的是,我的英語考試竟然拿了第一。

“哇,莫愁你怎麽做的的?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學習戀愛兩不誤麽?!”她們紛紛問,“快告訴我們秘訣!”

我抱著牛津高階辭典嘻嘻回憶。

“也沒什麽特別。就是每天榨果汁的時候,會背一下單詞。晚上睡前會聽半個小時英語聽力。之前想要弄清這些水果的英文名,也有從水果本身去發散俚語、習語。對了,最近還變得很愛看跟水果莊園有關的英語電影。”

張清然送我的SONY機真的好好用呢!

“由興趣散發到學習。”她們看我說得認真無比,簡直笑死了但又很佩服,“能夠這樣散發的,也隻有莫愁你吧。”

我撓撓頭,謙虛地笑:“還好拉。”

更主要的原因是,清然那麽優秀,不想被人說配不上他。

我也想散發出我自己的光芒,讓大家更加認可我們,所以不論戀愛、學業還是課外活動,我都不願意放棄。

金色的秋天揮手告別,初冬走進校園。我仰頭看了看天,水藍色的天空變淡,樹枝上的葉子漸漸少了,枯白的樹皮顯露在外,伸向天際。

“好像孤單起來了。”我背著單肩包,在學校池塘旁背了一會經典電影台詞。這學期新增了電影課,外籍教師給我們放了很多電影。背完《阿甘正傳》這句“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ing to get”,我朝學生會走去。

天黑得越來越早,果汁也不適合天天喝了。學生會早已燈火通明,最近好幾次我都沒有直接進去,因為張清然值班變得很忙,不再像之前一樣有時間陪我,自己也總感覺打攪他們的工作不好。

我又在門口晃啊晃,不過跟第一次的緊張期待不同,多了一份小小的迷茫,到底進不進去呢?最終還是張清然發現了我,招手讓我進來。

我打起笑臉,抱著書,乖巧進門。

“副部女朋友來拉。”“副部有人疼真幸福!汪!”,幹事們還是起哄了一下,張清然用“你們再調戲我女朋友試試看”的眼神掃視了他們一圈,大家連忙裝作自己突然間十分忙碌。

我笑起來,心裏輕鬆了點,肩膀也跟著放鬆下來。張清然替我拿過書包,放到他的專屬位置上:“今天作業多嗎?”

原本想說不多,但看了眼幹事們好像正在策劃什麽活動,需要張清然幫忙的樣子,於是我改口道:“還是挺多的,要準備專八呢。不用管我,快去忙吧。”

“嗯。”張清然揉了揉我的頭,給我倒了杯水,就過去跟幹事們討論了,他們似乎在準備學校年底的大型晚會。

我轉回視線,心裏有點空空的,手指無意識地轉轉筆。

張清然桌上還有一份日曆,上麵還有辯論比賽的時間、全國機器人大賽的時間、學生會匯報的時間、大學英語六級筆試口試的時間、期末考試的時間……行程滿當當,眼花繚亂。我把英語單詞背得滾瓜亂熟,又做了一份專八模擬試卷,他們還沒有討論完,我想等張清然一起回去,於是又繼續低頭一遍遍地看語法,最後迷迷糊糊快睡著了。

“伊部,”學生會倏地爆發出一陣驚喜聲,“啊啊啊,伊部來了!”

我摸不著狀態地抬起頭,隻見一位纖細白淨、氣質十分清麗,帶著點微微病容的女孩進了門,瞬間被大家團團圍住。

我揉了揉眼睛,怔怔地看她。白露深夜之中,她有著初冬第一片雪花的輕柔,她朝眾人微微笑著,自帶濾鏡般的,有一種天然的柔光。

學生會幹事們的目光追隨著她、歡呼著。那位女孩微笑著轉過身,清眸望向張清然,眼睛盈盈一彎,語音語調十分動聽。

“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張清然低頭看看她,嘴角帶著笑,禮貌地回複著。

兩人高挑白皙,氣質高貴,站在一起,好似金童玉女。

“太好了,伊部回來了!”“伊部回來了!”“哇卡卡卡,她還給我們帶了夜宵!”“好棒好棒,伊部是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哈哈哈瞎說什麽大實話。”

大家的聲音重新流入我的耳中,我這才像真正的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有人將伊部帶來的夜宵,端了一份給我。

“伊部這次會待得久一些吧。”

“天才美少女自古以來都是不幸的,動畫片誠不欺我也。明明高分考入我們學校,獲得過那麽多大獎,還會大提琴,偏偏身體不好,經常病假、休學。”

“沒事沒事,伊部不還挖掘了張副部替自己管理學生會嘛!何況現在部長副部都在,還怕什麽事情辦不成?別瞎惆悵。”

“部長和副部這麽優秀,我以前總以為他們才是一對。”

我用小勺子攪著酒釀圓子,聽她們小聲議論著,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吃不下。

“不好吃嗎?”突然,一道好聽的女聲在我麵前響起,伊部正微微彎腰,眼睛看著我,笑著問。

“不不。”我吃了一驚,擺著手,居然自動站起來了。

伊部抿唇笑了笑,用手將耳邊一縷發絲挽在了耳後,動作十分好看。跟她平視後,我才發現她皮膚又白又細膩,像那些日劇中的氧氣森係女孩。

伊部轉過頭,朝張清然看了兩秒,道:“我先走了。”張清然送她出門,我望著兩人的背影,腦袋也跟著停止轉動。

直到11點,學生會的工作還在繼續,張清然見我困得不行,不忍心讓我再等下去,先把我送到宿舍樓下,又匆匆奔了回去。夜風吹過,樹葉嘩啦啦響,冷清寂寞,我甚至來不及給他交代一句:保重身體。

我抬頭看了看天,月亮小小的,黯淡無光,果然是冬天了呢。帶著一身寒氣回到寢室,大家已經睡了,我輕手輕腳摸進去。桌子上還放著榨汁機,它前幾天被我清洗過了,這個季節已經不適用。默默看了它一眼,將榨汁機擦幹淨,塞到小箱子裏,鎖進儲物櫃。被一起收藏進去的,好像還有些別的什麽。

梧桐葉一片片凋零,大學馬路上鋪了一層褐色樹葉。張清然忙得不可開交,我們已經有三周沒見麵了,他跟伊部帶領辯論隊打入決賽。伊姿慧步步為營,張清然邏輯縝密,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攻防無敵。我一個人在大學餐廳吃著飯,抬頭看著學校電視轉播的這場精彩辯論,屏幕上俊美的男生女生在辯論末了相視一笑,全場一片歡呼。

“兩人真是天才!”旁邊吃飯的女生們討論著。

“男的真帥,女的氣質好,嘿嘿我猜私底下肯定有曖昧。”

“都是學霸,簡直天生一對。”

我默默起身,將餐盤送往回收處。以前都是跟張清然一起送的,那時聊聊笑笑,沒走幾步路就到了,現在才發現原來這段路還有點長。

夜空沒有星星,校廣播電台播放著孤獨的旋律。擦身而過的學生們帶著笑,散著步的學生戀人們,女生偷偷將手放在男生口袋裏,體育係男生依舊穿著運動短褲排隊跑著步。

清然,我好想你。

我情緒有點低落,老大她們似乎察覺了,室友們拉著我逛街、參加集體活動,把從家鄉帶來的零食給我吃。

偲偲:“這是四川最好吃的燈影牛肉,莫愁你快嚐嚐。”

婷婷:“這次時尚雜誌送麵膜,給你一片。”

老大遞給我兩張話劇票:“哈哈哈,這是我演的話劇,《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叫張清然跟你一起去看吧!”

我們都驚訝不已。

“老大,你都演上話劇了。”

“以後成了影後,可別忘了我們!”

“老大,你演的什麽啊?”

老大不好意思搔了搔頭:“嘿嘿嘿,我演的不是白雪公主。”

婷婷拍著胸口:“還好還好。”

大家看著婷婷:“……”

婷婷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老大比較帥嘛,該演王子!”

老大繼續撓了撓頭:“不,我演的也不是王子。”

偲偲:“那老大你演的誰?總不至於是小矮人吧。”老大這身高也不像啊。

老大一臉正氣:“我演的是樹。”

大家集體停頓了三秒,幹咳了一下,接著道:“沒事沒事,周星馳說過,沒有小演員隻有好演員!跑龍套也是成為好演員的第一步。”

老大:“為什麽被你們一說,我覺得自己更慘了?”

我耳朵貼著電話筒,手裏拿著話劇票,跟張清然通話:“老大的話劇,《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搞笑版,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張清然笑了兩聲:“那一起去看吧。好久都沒好好在一起了。”他的聲音帶著歉意。

原來他也知道,本來這段時間心情是有些低落,但是聽到張清然這樣說,就完全不會這樣想了。而且印象中,張清然什麽都做得最好,所以從不需要向別人道歉。唯一的幾次道歉,好像都是對我。這算不算也是特殊待遇呢,我抿嘴笑。

我手卷著電話線,搖搖頭:“沒什麽的,你也很辛苦吧。看到你們辯論隊進入決賽,真為你們開心。”

他那麽忙,我也應該體諒他。

“莫愁,為什麽你這麽好。”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繼續傳來他好聽的嗓音,“真想抱抱你。”

心跳快了一拍。

“什、什麽呀。”

他輕笑起來:“抱抱你,我好像就有力量了。”

一股暖流無聲地淌過我的心扉,伴隨著溫馨的感覺,發現自己也很想抱抱他,感覺清然他已經很累了。我知道他很優秀,能力也很強,可經常不由自主的心疼他,就像心疼小孩子一樣。

“周五晚上七點,話劇廳門口見。”

我抱緊話筒,大大地應了一聲:“嗯!”

這幾天我做閱讀理解哼著孫燕姿的歌,在寢室哼著周傑倫的歌,去英語視聽室哼著小甜甜布蘭妮的歌。想到周五跟張清然的見麵,心都飄起來了。上課都對著老師傻傻地笑,周圍的同學看到,紛紛佩服道:“天啊,這麽難背的課文,莫愁學得都笑出來了,看樣子期末又要拿第一了。”

我聽見了,轉頭對她們笑,她們說感受到了一種王之霸氣。

“王之霸氣是什麽?”我問。

眾人往後一退,指指我:“就是你現在這樣。好像可以包容一切的開心樣子。”

好奇怪的形容,不過還是笑眯眯,渾身輕快地去上晚自習,我要把所有科目都溫習了,專門把周五晚上空出來。要美美的去見張清然,我讓婷婷幫我挑選衣服,這次她幫我選了一件紅色收腰裙。烏發雪膚,腰肢纖細,手腕白淨,比平日多了一份清豔。

我有點羞澀,不敢直視鏡子中的自己:“會不會太、太那個了……”說不出那種感覺,這身打扮可能會吸引很多目光。

婷婷滿意地將我往鏡子前推了推:“就是要所有男生都為你驚豔呀!這樣才小別勝新婚,讓張清然不敢懈怠,否則我們的莫愁就被別人搶走拉。”

偲偲也握著拳頭:“對,打扮得美美的,把那個伊姿慧比下去!”

她一說完,寢室的空氣頓時一滯。我微微遲疑著,連寢室的人也覺得張清然跟伊姿慧會發生點什麽嗎?還是伊姿慧本身太優秀了,所以才讓女生們都覺得張清然跟她也很配。

看到我臉色微微一僵,大家有幾分尷尬,老大連忙打圓場。

“我們團團比那個伊姿慧好百倍好麽?她哪能跟團團比!”老大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身邊還有我們呢!”

婷婷、偲偲連忙道:“瞧我說的,張清然這麽喜歡我們的莫愁,根本不需要跟伊姿慧比,莫愁就是最好的。”

我抬眸,過了兩秒,朝她們一笑:“是的!我對清然有信心!”

我正視著鏡子裏穿著漂亮紅裙的女孩,給自己默默打氣,加油莫愁,今晚要跟清然好好見麵啊!

學校的話劇廳被黑色的鐵欄攔著,話劇團的成員搬著一張桌子在前麵收票。好多人都在排隊交票,大部分是情侶,女生笑顏如花,望著男生,男生們一臉寵溺。我滿臉向往地看著她們,待會我跟張清然也是這樣吧。

天空青紫、深藍、褐黃交織,仿佛貝殼一層層紋理,西方隱隱看到薄白的月。我背了一個珍珠包,不緊不慢地走著,一路上不少男生女生回頭看我。

“那個女生真漂亮。”

“是什麽係的?”

“嘻嘻,你去認識一下師妹啊,不過人家肯定有男朋友了。”

晚風拂過發絲,紅裙美如榴花。被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議論,還是第一次,感覺很不自在,也不習慣,被太多人注視似乎也不好呢。

我微微低下頭,扶了扶包包的肩鏈,步伐加快了些。來到門口,搜索著人群,張清然會在什麽地方?掃視了一圈,竟然沒看到。咦,我不太確信,又環視了幾圈。張清然一向比我早到,說起來,每次的確是他先到,然後身姿卓然,微笑地等我,所以我從來不用找他。

不過這一次,似乎,是我先到的。

沒關係,沒關係,我拍拍臉,讓自己趕緊鎮定下來,這次就讓我先等他吧。

月亮越升越高,天色隻是一瞬間就黯了下來。排隊進場的人越來越少,隻剩稀稀拉拉幾個人。夜色透出話劇廳的光線,一內一外,截然不同的冷暖色調。收票的人衝我們喊著:“快開場了,要進的趕緊進!”

“好險好險,差點就趕不上了!”有兩對情侶連忙飛奔,帶著笑聲進去了。

話劇門口越來越寂寥,我不安地來走去。張清然怎麽還沒來?是不是忘記了,還是記錯了時間?想象著各種壞情況,可惜我已經出門,沒有帶電話卡,不然就可以跟他打電話了。去他們寢室找他也不太可行,樓下管理員老爺爺那就不讓進,好著急。夜晚的溫度又降低了,風刮著裙子,渾身漸冷,我搓了搓胳膊。

“我能請你一起看話劇嗎?”旁邊一位男生朝我開口。

小小的嚇一跳,沒料到會遇到這種情況,不過他好像是一直在不遠處看了我許久。

“我、我在等人。”我趕緊解釋。

“他好像不會來了吧。”對方說著,看了我一眼。難過與沮喪瞬間襲擊了我,自己心裏知道是一回事,被旁人說出又是一回事。他一愣,連忙擺手,“你別哭,對不起、對不起,他應該是有事耽擱了。”

我沒哭啊,什麽情況?等他走遠了些,從包包裏掏出鏡子,借著昏暗的路燈才發現自己眼眶發紅,忍著難受的樣子的確像快哭了。我沒有埋怨張清然,真的,隻是看到其他戀人有說有笑地進去了,自己一個人等了半個多小時,有點孤單,還有深深的不安。

夜風猛得一吹,樹枝嘩啦擺動。收票的人也搬著桌子進去了,話劇廳的門關上,最後一絲暖色的光線也不見了。教學樓、公寓樓在四周灰蒙蒙地矗立著。我也被灰暗的陰影籠罩著,特地穿的紅裙蒙上了一層灰,頓時失去了活力。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我驚喜轉過身:“清然?”

下一秒,神情變回失落。對方不是張清然,是他手下一位帶眼鏡的幹事,我們曾在學生會見過麵。對方也十分尷尬,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帶著歉意和內疚。

“那個,副部今天跟部長有急事,無法赴約。他特地讓我來找你,讓你自己先看,不用等他。不好意思,我弄忘了,現在才記起。沒想到你還在,等了很久吧。”

我強打精神,扯出一個笑:“沒關係,反正我作業還沒做完,我先回去做作業好了。你回去吧,告訴清然,讓他別擔心我。也謝謝你特地跑來通知我。”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鍾,試探地問:“對不起啊,瞧我這記性。”

想起剛剛鏡子中自己想哭的樣子,被這樣看到可不好,我趕緊更用力的站直身體,做出精神飽滿的神態:“沒事啊,一點事情都沒有。你回去吧!”

在我再三強調沒事之後,對方才肯走,還回頭看了我幾次。

夜色漸濃,狂風大作,整個話劇廳前隻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抬頭看了看天,月亮不見了。沒事的,張清然臨時有事,完全可以理解嘛!這也是沒辦法,避免不了,又不是他願意的。

我沒事的!我對自己說道,環抱住自己,好冷。

密密麻麻的冬雨倏然從天而降,夾著寒氣襲來,不一會兒灰色建築就被淋成黑洞洞的一片。學院道上的學生們大叫著下雨啦下雨啦,把書包頂在頭頂上狂奔。我也慌張了一下,頭發逐漸被淋濕,裙子像朵被打濕的芭蕉花。

雨水澆在我臉上,抹了抹臉,睫毛被雨珠黏成霧蒙蒙的。

大雨中有一對人影一閃而過。紅色雨傘下,男孩的衣服披在女孩纖瘦的肩膀上。那是張清然與伊姿慧。

清然,我想喊他,起身去追,卻不小心摔了一跤。包包跌出一米之外,膝蓋破了皮,流出血來。就這麽一會,渾身已被雨水打得透濕,紅裙狼狽不堪,一滴水珠突兀地從我臉上滑落,熱的、滾燙的。

一拐一瘸回到寢室,幸好婷婷偲偲她們不在,看不到我現在這個樣子,否則她們一定會心疼。我洗了個熱水澡,水流進傷口的時候,快疼哭了。水池裏紅色的裙子摔髒了,沒有了之前的美麗,髒兮兮的一片。隻是一件裙子卻看得人鼻酸。

“咦,燈亮著,莫愁回來了麽?”

“回來的比我們還快啊,嘻嘻,肯定是被張清然送回來的。”

婷婷她們開門的聲音傳來,我趕緊吸了下鼻子,匆忙地藏起裙子,不想讓她們看到。我飛快的抹了抹眼睛,轉頭笑著回應:“是啊,我回來了。”

她們幾人也淋了雨,衣服半濕,她們擦著頭發,沒有注意到我的不對勁,還沉浸在老大的話劇中。

“哈哈,白雪公主竟然是男的反串,笑死我了。”

“唯一死的就是那頭熊,但我居然心酸了一下。”

婷婷偲偲聊得正歡,順帶問我:“對吧,莫愁?”

心中一慌,完全不知道劇情,但又不想她們擔心我,我眼睛虛瞄別處,結結巴巴地開口:“是啊,好好笑,老大演得很好呢。哈哈。”

婷婷偲偲聞言一愣,有些奇怪地轉過頭:“老大演的是樹,樹也能看出演技嗎?”

“哈哈,是啊,誰叫她是老大嘛。”我幹笑著,自己太不會撒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