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mile:微笑之章

“篤篤。篤篤。”

等了五秒鍾,沒有人應聲,門卻微微開了一條縫。

蘇子年輕輕推開,初秋被過濾掉高溫的午後陽光仿佛侵襲過來的水流,從房間那頭的窗口流瀉進他的眼睛。

房間裏堆放重疊的器物被逆光打成黑色剪影,蘇子年依然看得清楚它們的輪廓。此刻的蘇子年,已經看不見這天文魔術社的活動室裏究竟有沒有人。在他的眼裏,塵埃雜質煙消雲散,隻留存那些他夢寐以求的觀星儀器。

靠窗口的那台,是馬克蘇托夫-卡塞格林鏡,是在天文愛好者中口碑最好的一款反射型望遠鏡。

寫字台上的,鋪展著一張星圖,這是初學者的必備參考資料,可以通過它的幫助輕易地為天空中的熠熠星體找到家。

右邊架子上的,是好幾個帶有赤道儀的折射鏡70/900,這是帶赤道儀的折射鏡中最便宜但也最實用的一款。用它可以看到月球環形山、金星盈虧、木星條紋、土星光環、太陽黑子,也可以看鬼星團和獵戶座大星雲等等。

看到這些自己非常熟悉的夥伴,蘇子年感覺興奮。

如此臃腫雜亂的房間裏,竟然堆放著如此許多的器具。就像被不能辨識它們寶貴價值的庸者隨意堆砌,羅列成最節省空間的造型,而並不在意是否會被損毀或變形。

蘇子年走到窗口,拿校服襯衣的衣角,仔細擦拭桌上一架價值不菲的天文望遠鏡。他迎著光芒仔細看著望遠鏡的基座,眼神中透露出溫柔顏色,仿佛在修補心愛玩具。看到有較為嚴重的無損,蘇子年甚至邊擦邊喃喃自語:“怎麽弄出這樣的疤了,肯定很多人用過,或者誰不小心摔過吧。”忘情得,像最單純的孩子。

忘記時間。

他像掉進萬花筒裏的一粒螞蟻,何止是眼花繚亂那麽簡單,更想要手舞足蹈得把自己變成變化景致中的一部分:擦拭儀器,調整微距,旋轉螺絲,扶正姿勢……

因為勞作,他的額頭冒出細密汗珠,在陽光下熠熠閃亮。他脫掉校服外套,搭在一把椅子上,解開襯衣領口的兩粒紐扣,拎起來扇了扇,籲出一口氣。

活動室裏安靜許久的灰塵空氣,因為蘇子年的辛苦作業而沸反盈天。

“哢噠。”

不大的聲響,讓蘇子年抬起頭。

“誰?”

蘇子年放下手中正在努力調校的儀器,抬頭朝聲音的來源處問道。

背光的牆角處,明顯瑟縮著一個人。雖然光線很難企及那一塊地域,高低錯落的桌椅書架器具也把角落遮擋得嚴嚴實實。卻還是很明顯地看見,地上安靜地坐著一個人。

因為伸出的一雙帆布球鞋,非常紮眼。

“是我。”聲音有點嘶啞,但很快振作起來,“蕭又其。”

地上的帆布球鞋站起身來,一個瘦削高挑的身影向蘇子年挪動過來。

虛驚一場,蘇子年繼續低頭擺弄手中儀器:“不好意思,我以為沒有人。”

“沒關係。”蕭又其難得的平靜語調,“你怎麽會來這裏?”

蘇子年卻反問他:“這些儀器怎麽損耗這麽嚴重?”

蕭又其輕聲笑笑:“其實大部分社員壓根兒不懂如何使用,他們隻是在爭搶著用這些偷看隔壁女校的漂亮女生。”

蘇子年沒說話,拿起一塊棉布擦剛剛發現的汙漬。

“聽說你也喜歡天文?”隔了一會兒,蕭又其問。

“嗯。”

“要不要加入天文社?”

“喜歡不一定要結成團夥,結成團夥未必動機單純。”蘇子年對那些男生的無聊行為十分氣憤。

“但至少你可以使用這裏的儀器。”蕭又其打斷他,“而且,你來保管的話,我也放心很多。畢竟,你真正喜歡這些,並且懂得如何維護修繕。”

“估計看他們那樣糟蹋,我得氣死。”蘇子年依舊不置可否。

“我……辭職了,魔術社和天文社,我都退出了。”蕭又其的感傷情緒溢於言表。

“我知道,我去看演出了。”蘇子年還是冷冷對答,並沒有詢問原因,仿佛他的退出是一件輕描淡寫無關痛癢的事情,與自己更是沒有任何幹係。

“所以,希望把天文社交給一個真心愛好的人來照料。”蕭又其用了“照料”這個動詞。

“你那麽舍不得,為什麽要退出?”蘇子年輕輕放下手中儀器,抬起頭,看見蕭又其嚴重暗淡頹喪的神氣。

“因為……”被他這麽一看,蕭又其反而有些不習慣自己的傷感情緒,連忙擺擺手,“因為要高考了呀,什麽天文魔術的,高考又不能加分……”

就好像明明是自己鐵了心喜愛的女孩,卻要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甚至還要故意貶低對方幾句,以顯示出自己的——

不在乎。

但裝得太過虛偽的眼角眉梢,卻無一不在說明著,其實自己——

很在乎。

蘇子年沒有說話,隻是繼續這麽看著蕭又其因為故作瀟灑而有些慌亂的眼睛。

“吱呀——”

一陣綿長的風吹拂進活動室,兩個少年回頭看。

門口暗淡光線裏的女孩愣了一下,然後說:“兩位好。”

蕭又其對門口記不起名字的女孩點點頭,然後轉過頭問蘇子年:“怎麽說?”

蘇子年說:“好。”

一直站在陰影裏的明日葵露出了驚喜笑容:“啊……真的?”

魔術社最後一次全員大會的時候,很多女生都哭了。

蕭又其坐在寫字桌上晃**著兩條腿,連連擺手:“不要這樣啦!有任何搞不定的,需要我幫忙的,盡管來找我就是。”

他哪裏知道,女生哭鼻子的原因其實是:連蕭又其你都不在了,再好玩的魔術又有什麽勁了啦!

到最後,蕭又其在新任社長的苦苦哀求下,答應在畢業前,每周都來給他們做一次指導。

他的腦海中又出現老媽或氣勢洶洶或歎氣連連的表情,心想:一個月一次,總沒有什麽太大關係吧。

拖了很長時間,和幾個二年級女生聊了會魔術,又給兩個新生簽名合影留言,人才陸陸續續離開了。

準備關燈關門的時候,蕭又其看見顏咫遙還在整理清點貨架上的魔術道具。

他笑著說:“幸虧聽見你數數了,否則外麵反鎖起來,你就回不去了。”

顏咫遙收拾起記錄本,走過來說,“好歹我也跟魔術大師學了將近一個月了,你怎麽知道我沒偷偷學會你那招‘密室逃生’?”

“哎……貌似這個高難度魔術我也不會呢。”

兩個人哈哈笑起來,一起鎖門下樓。

“說實話,我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同時退出兩個社團,那麽突然。你看那些女生哦,哭得死去活來的。”顏咫遙調侃他。

“嗯……”是挺突然的,於是提到這個話題他就隻能轉移,“對了,前兩天蘇子年來過了,就是你跟我說的那天下午,我在這兒等了他半天。等得我都睡著了。”

“真的?”顏咫遙興奮得大叫,“我就說那個家夥嘛,那麽喜歡天文,沒理由不加入社團的。我那天看見他填天文社申請表,所以才短信跟你說,拜托你去那裏等一下他的。”

“哪有交什麽表啦,他還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我都快急死了,一個勁兒地勸他。”蕭又其撓撓頭,“唉……殿下我還沒這麽低三下四過呢!”

又是一張極欠扁的拽兮兮的臉。

“謝謝你,你真好!”

顏咫遙轉頭看向蕭又其,微微一笑。

“啊……你怎麽……這麽客氣。”蕭又其被她的一臉微笑弄得麵紅耳赤。

哎……自己什麽美女沒見識過呀,怎麽突然那麽不習慣地害羞起來。

其實,蕭又其心裏明白,之所以那麽想讓蘇子年接手天文社,除了是因為顏咫遙拜托自己以外,更重要的是,蘇子年是一個真正懂得天文、熱愛天文的人,和那些貪求新鮮三心二意的小子,不一樣。

他,一定會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那些用來瞭望神奇世界的眼睛們吧。

“對了,上次你跟我說過,蘇子年的爸爸媽媽是天文學家?所以他才對這方麵特別感興趣,特別有天賦。”

“嗯,是的,不過我也沒見過他爸媽,我是聽我媽說的。”顏咫遙說。

“怎麽會呢?你們不是鄰居嗎?”蕭又其的性格,八卦又好奇。

顏咫遙的腦海中又出現那個十二歲時獨自在天台看星的少年。

瘦削,凜冽,有著倔強嘴角和狐疑眼神。永遠走不近,看不清的模糊表情。從不引人注目,仿佛習慣緊貼著牆角逡巡遊走的安靜生物。

在很多人眼中,安靜得仿佛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一樣。

抑或,他隻是遙遠星球,通過折射又反射,跨越千萬光年,投影在這個地球上,隻有形體,沒有聲音的沉默光線。

顏咫遙嘴角**,隻是訥訥地說出一句:“其實,他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對不起,我說謊了。顏咫遙在心底悄聲說。

和蘇子年相識那麽多年,那些流傳的,謠傳的,訛傳的,多多少少自己都聽說過一些。

是的,那些漫天漫海的傷害是自己的幼小雙臂所無力招架的。

於是,每當有人不經意或是很刻意地向她打聽蘇子年——

“哎,他的胳膊究竟……”

“聽說他父母……”

“脾氣怎麽會這麽古怪的?”

每每被問到這些問題,顏咫遙總是對自己說:不能說,不可以說。

沉默,是她能夠給予蘇子年的,惟一的保護結界。

“哦,我以為你知道呢。”蕭又其大大咧咧地籲了一口氣,“現在對魔術社和天文社總算有交代了,我終於放心啦。哈哈哈。”

“對了,蕭又其,”顏咫遙像突然想到了什麽,打斷他的囂張笑容,“我還想拜托你一件事情,行嗎?”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門衛攔住兩個人。

“幹什麽的?”

“回學校啊,大叔。”蕭又其不耐煩地捋起袖子,用拖長的尾音表達不滿: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

“證件呢,證件呢。”門衛把走在前頭的蘇子年往外推。蘇子年訥訥的,竟然被他一路推搡得腳步不穩,差點跌倒。

“哐”的一聲,蕭又其把籃球砸到門衛手上:“我回自己學校,要帶什麽證件。”

門衛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得連跳兩步,站在傳達室門口的台階上,叉著腰氣勢洶洶:“你!幹什麽你!”

蕭又其看看蘇子年,他憋紅了臉,卻並沒有其他相應表情。這小子就是這樣,緋紅或蒼白,臉色是他表達不滿的惟一形式。除此之外,很難會見到微笑,嗔怒或悲傷的神情。

“手滑了。”蕭又其拍拍蘇子年,“我們走。”然後他小跑幾步,把球撿回來。

門衛驚魂未定,繼續罵罵咧咧:“一看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是隔壁技校的,還想冒充常中學生?壓根兒就沒見過你們這種素質的……”

“別理他。”

蕭又其抱著球在前麵走,突然聽見後麵有聲音說:“看門狗。”

他吃驚地回頭,看見蘇子年是一副歪著嘴的拽拽的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戲謔模樣。

門衛的叫罵聲在空氣中停頓了五秒鍾,然後換上更為激烈高亢的調調。歇斯底裏的謾罵終於爆發。

“走吧!”

愣在前麵的蕭又其被蘇子年推了一下,兩個少年拔足狂奔。

一口氣跑出去好幾百米,兩個人彎著腰,用手掌撐著膝蓋喘氣,蕭又其忍不住邊喘邊大笑起來,時斷時續的聲音讓人感覺他快笑得斷氣了。

“……可是,我們沒地方打籃球了吧。”蘇子年問。

“跟我走吧。”

常中校門外不過四五百米的樹蔭下,右拐便是一片居民區。繞進並不狹窄的巷弄,走到底是爬滿藤蔓植物的一道牆。

“喏,裏頭就是操場。”

蕭又其把籃球扔過去,一腳瞪著牆邊的矮磚,一腳在牆體上借力,三兩下就雙手撐在了牆頭上。

“沒問題的,能下去。”

蕭又其探頭往牆那邊看了看,然後一個魚躍,在空氣中劃過淺色軌跡,然後消失不見。

蘇子年在這頭,聽見“嘭”的落地聲。

“怎麽樣啊?你過得來嗎?”

蕭又其還沒說完,看見牆頭上已經露出蘇子年的腦袋。於是,下意識的,他張開手臂,以為可以像接住一個輕柔枕頭一樣接住他。

卻聽見蘇子年說:“你讓開一下。”

有點炫技的意思,蕭又其跳起來,右手碰到籃板:“這個籃框的彈性不怎麽好。你要不要試試?”好像很懂的樣子。看蘇子年清靜內斂的樣子,應該不至於連這個都很強吧。

蘇子年沒說話,退後幾步,然後助跑,一隻手在空中打出漂亮弧線,竟然直接拍到籃筐。

“嗡”的回響。

“還行啊,”蘇子年說,“比東操場的要好一些。”

兩個人鬥牛。

蕭又其換手運球,三步上籃,動作很好看的樣子,卻因為太過留意花哨的假動作,命中率並不高。

蘇子年直接跳投,卻能三發三中。蕭又其的防守完全零作用。

和他打了一會籃球,蕭又其就為剛才擔心他會翻不過牆頭而不好意思:“你的彈跳力,還真不是蓋的啊。”

蘇子年笑笑:“還好吧。口渴了,去喝點東西?”

“哦。翻牆出去?”

“不要,走大門。”

果然,門衛看見他們兩個玩得一身臭汗的小子抱著籃球從眼前大搖大擺經過,張大嘴巴,吃驚得連叫罵的內存空間都不足了。

“啊……”

兩個男孩子拽拽的,就這樣走出去了。

一人抱著一瓶汽水,西柚味和藍莓味。

校園外的林蔭路,放長假沒有聽不見上下課鈴聲,也看不到熙攘叫囂的人群,連商鋪的生意都被折騰得半死不活。

“沒想到你籃球打得這麽好啊!”蕭又其由衷讚歎。

蘇子年“嗯”了一聲,沒什麽下文。

等了半天,蕭又其接著說:“那怎麽不參加籃球隊的?我們隊裏正缺個小前鋒呢!有興趣嗎你?”

“沒有。”

短促幹脆的回答,在空氣中打出一聲響亮的休止符,終結一切有可能繼續的話題。

蕭又其想到,似乎每一次自己的提議,在一開始都是被這小子給無情地否決掉。要是別人,他估計早就光火了,但是對蘇子年,他似乎怎麽都生氣不起來。

“咕嘟。”蕭又其咽口水,“嗬嗬”笑了兩聲,不甘心地挑起另一個話題:“你跟顏咫遙關係很好呀?”

“哦。”蘇子年挑了挑眉毛,“是的。”

“嗯,不過我覺得你們性格一點都不像呀?你那麽安靜,她那麽聒噪。哈哈哈哈哈……”自以為說了一個很好玩的的冷笑話,蕭又其一個人笑翻了天。

就知道你肯定不會接話,更不會附和地大笑。

所以我,自己笑。

哈。

哈哈。

哈哈哈。

“你是不是喜歡她啊?”蘇子年突然發問。

蕭又其正在抬頭猛灌水,差點一口嗆死:“誰說的呀?”

“她喜歡你。”蘇子年的口氣不容置疑。

“我靠!”含在嘴裏的那口水終於噴了出來,“開玩笑吧你?”

蘇子年轉頭看了他一眼:“對的,開玩笑。”

可是他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對了,”蘇子年突然說,“你怎麽突然叫我出來打籃球的?”

呃,怎麽想到的?顏咫遙拜托的呀。

蕭又其想到那天,魔術社最後一次全員大會那天,顏咫遙對他說:“蘇子年太孤單了,可能因為一些原因,他不太願意和同齡人交朋友,從來沒有可以一起打球,一起瘋玩的同性朋友。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多約他出來玩玩嗎?真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學習非常緊張……”

於是自己莫名其妙地給蘇子年打電話,約他出來打球。

蘇子年照例在電話那頭冷冷吐出“不去”兩個字,而蕭又其則早就準備好一大堆說辭:“我朋友生病我也好久沒打了特別想打聽顏咫遙說你籃球很好我看不大像吧!”

蘇子年在電話那頭打斷他:“囉嗦。什麽時候?”

於是,蕭又其恨得牙癢癢地,與他約定了今天這個時間。

蕭又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究竟是因為顏咫遙的請求,還是,自己在心底,對這個神秘寡言的新朋友,有著深深淺淺的好奇。

“為什麽叫你打球?就是我想打,找不到人啊。”蕭又其當然不能說實話。

“喔。那以後,有空再打。”蘇子年竟然主動約他。

“啊?好!”

通往繁華馬路的林蔭道走到盡頭,少年各自回家的方向是向左走向右走。

就在路口,分道揚鑣。

“那我走了啊。假期結束後再見。”蕭又其跨上單車。

“喔。好。”蘇子年向左拐。

無論如何,蘇子年傳說中的這副冷淡麵孔,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就像顏咫遙說的。

要麽你欠他東西。

要麽他很討厭你。

大部分人,和他都是這樣的關係。

隻有極少數極少數的人,才能看到他肆無忌憚的笑容。

自己沒跟他借過零錢漫畫打口CD吧?

那麽,就是他,討厭自己咯?

暈。

想到這裏有些沮喪,蕭又其回頭看一眼蘇子年,應該已經走遠了吧。

卻看見岔路口的另一邊,三十米開外的馬路上,是蘇子年正對自己的方向揮手。

怎麽回事?蕭又其調轉龍頭,連蹬幾下,衝到蘇子年麵前。

“怎麽了?什麽事?”

“肚子餓了,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哦?你請我吃飯?”

“嗯,那裏。你吃會比較劃算。”

順著蘇子年手指的方向,蕭又其看見路邊一家小飯店,稀鬆平常,隨處可見的模樣。卻在髒髒的門框上貼了張白色紙條:

殘疾人在本店就餐享受半價優惠。

實在是猝不及防。

果然是意料之外。

絕對是惱羞成怒。

花了五秒鍾反應過來的蕭又其,用三十秒的肺活量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

“滾!”

卻看見站在自己麵前的少年,終於卸下沉默低垂的眼瞼,把嘴角上揚成好看的弧線,逆著初秋傍晚的陽光。

然後,大笑成燦爛光線。

爽朗笑聲如鴿哨,如雨滴,如涼風滿溢過青翠樹林。

蘇子年隻對極少數極少數人才會發出的笑。

如星子般晶亮閃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