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tra Story:糖·不甩

情易散,糖不甩

誰是幸福的愛人

緣易變,糖不甩

誰又認真的愛人

下了火車,我抱著鐵盒,拖著行李,直接打車去學校找秦若昀。在電話裏我對老爸說:“我有東西要給他,對,是很重要的東西。我找完他就回來,你們別等我吃晚飯。”

所謂的重要東西,便是我一路都抱在懷裏的鐵盒,裏頭裝的是沾滿芝麻粒和碎花生的糖不甩。

上火車之前,我特地去許留山買了份糖不甩,囑咐小夥計用食品袋包兩層,然後放進吃空了的Hello Kitty糖罐裏,牢牢地蓋上蓋子。但我還沒到火車站,糖不甩上的粘稠糖漿便在冬天的溫度下慢慢凝結,變成晶瑩的硬塊。

二十多小時的臥鋪車程,我隻能把鐵盒放在枕頭旁,對準空調的出風口,看琥珀色的固體逐漸軟化成篤厚膏體,然後便有甜暖的香味漫溢在車廂裏。

對麵下鋪的中年女人說:“小姑娘,特地帶甜品給家人吃哦?你做什麽一直要抱著盒子呢,索性掛在車廂外頭凍起來,回家拿微波爐轉一下再吃好了。”

我卻非常固執,一直一直聚精會神地讓這六粒糖不甩看上去瑩潤動人,一副秀色可餐的新鮮模樣。

是的,我要秦若昀一見到我,就能吃到酥滑香甜,原汁原味的糖不甩。

和秦若昀在中學二年級認識。

那一天,他轉學來我們班,我對講台前那個身高不足165,劉海遮住眼睛,好像還扭了腳一瘸一拐的小子看了半天,卻怎麽都不確定在哪裏看到過。

放學回家後,幫老媽去樓下小賣店買味精,突然在樓梯轉角處碰到他。我以為他跟蹤我回家,大聲質問:“你幹什麽?”

他在矮我三級的樓梯上站定,身高隻及我前胸。但他隱匿在發絲下的眼眸投射出光線,聲音不大不小:“我住你家樓上,昨天搬來的。你忘記了?”

哦,這才想起來,昨天放學回家時,從三五個搬著大衣櫥的搬家工人努力騰出的空隙中穿行而過,隱約看到相似的眉眼。當時完全沒留意,以為是誰家在讀小學高年級的男孩子。

隻怪把你隨便丟在某一處人海,便是找不出半點棱角的平凡姿態。

晚上,秦若昀跟著他媽媽來我家串門,他還是一瘸一拐的可憐模樣。

秦若昀媽媽說:“原來你們還是同班同學啊,真是太巧了,你們以後要更加互相照顧哦。”

我媽滿臉堆笑地附和新鄰居:“是呀是呀,真沒想到小昀比榕榕還小八個月,以後就叫榕榕姐姐吧。”

“不要。”我們倆異口同聲。

當時我正值叛逆青春期,對老媽的“家長製”深惡痛絕,她所有的決定,我的第一反應幾乎都是“不要”。而秦若昀又是出於什麽心理,膽敢毅然決然地開罪我的自尊心,我不得而知。

是的,你怎麽可以說“不要”?就算說,也得晚開口最少三秒鍾。

他們一走,我就對我媽翻白眼:“幹嘛要他喊我姐姐,被同學知道的話那我不要被笑死啊。我們小區裏的張偉李惠還有顏咫遙都跟我一個班的,你怎麽不叫我把他們哥哥妹妹的全認了啊?”

媽媽被我這麽大的火氣弄得莫名其妙:“人家那麽好一個男孩子,又從小就沒了爸爸,我看著一心疼,就隨口那麽一說。”

我才不會因為他身高不如我,來自於單親家庭,又總是一副頭發淩亂悶聲不吭的委屈模樣,而對他多加照顧。相反的,我像個霸道又刁蠻的小公主,開始肆意主宰秦若昀的世界。讓他成為我的免費車夫,無條件載我上下學;大夏天讓他代我值日掃地,自己跑去跟同學遊泳;讓他幫我抄作業,甚至連罰抄五十遍英語課文都得在一個晚上完成;讓他幫我去拒絕莫名其妙來表白的男生,他卻吱吱唔唔說不清楚我們的關係,弄得人家差點把他痛扁一頓。

我對別人從不這樣。

我給自己的解釋是:誰讓他是我同學又是我鄰居,比我小八個月又沒我高,說話也一副半死不活的腔調呢?老天讓他來到我身邊,注定要做我的小跟班吧。而我所有的為所欲為,秦若昀全都好脾氣地一一完成,從不推卸或抱怨。

直到有一天,同桌顏咫遙看不下去,小聲問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分。我對她眉毛一橫:“我跟他是朋友才讓他幫忙的,我也為他做了很多事,隻是你不知道罷了。”

但是想了半天,我好像都找不到自己為他做的任何一件像樣的事。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

那一天,正好是秦若昀參加年級籃球賽的決戰日。為了證明我和他“互挺”的友誼,我買了一罐對於當時的中學生算是天價補品的“紅牛”,然後拉著顏咫遙,一起去給他加油。都聽見籃球場上的歡呼聲了,我的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於是隻能讓顏咫遙把“紅牛”帶給他,讓他在暫停的時候喝掉補充能量,自己則連滾帶爬地向廁所衝去。

我解決完畢,舒舒服服地閑**到籃球場,卻發現比賽已經結束,同學們逐漸散去,而秦若昀正耷拉著腦袋站在場邊,黑色劉海濕漉漉地覆蓋眉眼,一副沒精打采的孬樣。

“不是吧!你不是輸了吧?”我誇張地諷刺他,“早知道我把那罐紅牛給喝了!”

秦若昀卻從身後掏出那罐飲料,遞給我:“我沒喝,你喝吧。”

我接過來一個遠投,易拉罐不偏不倚地墜入垃圾筐,然後我得意洋洋:“看我投得準吧?你技術還不如我吧?”

那時候我們念初三,秦若昀在一年不到的時間裏迅速拔高了十幾厘米,已經是一米八零的大高個兒了,我卻仍心有不甘地把他當小跟班來使喚。他倒也一直逆來順受著,這個沒出息的小子。

上了高中之後,周圍的女生們全都一夜之間集體開竅,紛紛挑揀起身邊的優質男生,企圖發展成可以明愛暗戀的對象。

沒想到,那個在我看來凡善可陳的小子,竟成了眾女生追逐的熱門人物。總是有女生跑來跟我打聽他的愛好,口味,QQ手機號是多少,他又喜歡什麽類型的女生。知道答案的我盡量耐著性子回答,有些問題實在不知道,女生們還要撒嬌:“怎麽可能嘛!你不是他好朋友嘛,求求你告訴我吧。”

盡管那時,我們已經不在一個班。

我上樓找他,丟給他一本書,他興奮得大叫:“這本《多啦A夢最終回》,你從哪弄到的?”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聲音小點,我昨天經過二手書店剛好看到,記得你以前好像提到過。我想總跟你借書有點不好意思,就買來借你看看。快點看完還我哦。”

然後,我又去他的書架前翻箱倒櫃,企圖把他新添購的幾本書占為己有。

“對了……”我和他都突然想起了什麽,異口同聲地說。

“你先說。”我對他瞪眼睛。

“哦,這個,我今天收到了這個。”他遞給我一隻粉色信封。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裏麵裝的是什麽玩意兒了。我拆開信大致瀏覽了一下,通篇肉麻兮兮的字眼。

我問他:“這女生我不認識。關鍵是你怎麽覺得?對她有感覺嗎?”

“呃,我也……不太熟。”

“不熟怎麽會知道有沒有感覺呢!要麽你就答應跟她看電影吧,反正這電影也挺好看的。”

“哦……那,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嗯……好吧。那你出電影票的錢啊。”

“沒問題。對了,你剛才要對我說什麽?”

“嗯……就是想問你,為什麽那麽想要這本最終回的《多啦A夢》。”

“就想看看大結局,想知道野比和宜靜,最後有沒有在一起。”

星期天的時候,那個約他的女生看見我,眼睛裏都快噴火了。不過,她還是很有涵養地容忍了我這個囂張跋扈的電燈泡坐在他倆中間,看完了整場電影。

我估計,是因為秦若昀在向她介紹我的時候是這麽說的:“她……嗯,是我姐姐。”

這個時候倒承認我是他姐姐了啊,這個沒出息的小子。

秦若昀和那個女生沒談成戀愛,我卻被高三年級的一個男生糾纏不清。

其實那男生成績優,體育良,家境佳,長相也不賴,隻是有點死心眼。就憑這一點,他便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估計是從小一帆風順,沒有受過給女生送情書卻被退回來的屈辱,那男生放學後非常無厘頭地在校門口等我,我對他說了聲“抱歉”轉身就走,他竟然跑上來拉住我的胳膊,一個勁問我“為什麽為什麽”。好像不接受他便是犯了天底下最愚蠢最不可思議的大錯。

和他非常尷尬地拉扯不清的時候,秦若昀衝過來給了他一拳,兩個男生在校門口扭打成一團,非常壯觀。

事後秦若昀問我:“說實話,那男生其實還算不錯,你為什麽不肯跟他試試看?”

我沒好氣地瞪他:“沒感覺!”

他嘟囔著嘴說:“還沒相處怎麽就知道沒感覺呢?這話不是你以前跟我說的嗎?”

“要你管!”我拿手裏的酒精棉球向他淤青的嘴角用力按上去,痛得他齜牙咧嘴的。

“對了,榕榕,”他猶豫了半天,還是問:“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打算幾歲談戀愛?”

幫他擦藥的時候,把他額前的劉海全都束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幹淨的眼睛。看著他算得上是很漂亮的臉容,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呼吸急促。

然而,慌亂也隻是一瞬間而已,然後,我聽見自己笑得很大聲:“談戀愛?周圍哪有像樣點的男生啊!”

是的,包括你。在我心裏,秦若昀平凡普通,膽小懦弱,隻是一個沒出息的小子。

高中畢業後,我去外省讀大學。秦若昀還留在這個城市,讀一所非常普通的大學。

填誌願前,他對我說:“我媽身體不好,我不放心她一個人。所以……也許我以後不能照顧你了。”

我異常囂張地叫嚷:“我什麽時候要你照顧過啦!開玩笑!我還怕你整天纏著我,害我找不到男朋友呢!”

他“哦”了一聲,然後有點酸溜溜地說:“對啊,外麵應該能遇到像樣點的男生吧。”

這個沒出息的小子,一定是羨慕我可以奔向自由世界,從此無拘無束吧。

大一下半學期,我終於招架不住一個男生的攻勢,被他俘虜為所謂的“女朋友”。

秦若昀給我打電話,問我為什麽會做這個決定。

我無可奈何地歎氣:“沒辦法啊,他對我太好了。幫我打飯打水,抄筆記刷晨練卡,甚至有時候還洗衣服。你知道我什麽家務活都不會,再不答應做他女朋友,我都感覺太對不起人家了。”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冷冷的:“這些,我也為你做過。”

“啊……”我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找到理由,“那不一樣,你是我弟。你為我做這些天經地義。”

他竟然翻臉不認賬:“我什麽時候答應做你弟了?”

“那一次哇,那個女生約你看電影的時候,你說我是你姐了,你還想抵賴?”我是清清楚楚地記得。

“那是……”他在電話那頭囁嚅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我總不能跟人家說,我……我喜歡的是你吧。”

“哈哈哈哈哈,你真會胡扯!”我被這個沒出息的小子打敗了,“當時明明是我死命瞪你,讓你叫我姐。你自己膽子小,不敢不從吧。”

大一那年夏天,我和那個男朋友去海南旅遊,回來便分手了。

八月份的校園空無一人,滿腹委屈的我無處發泄,拿著電話對著那頭的秦若昀嚎啕大哭。

存在感極差的秦若昀根本不會安慰人,隻是一聲不吭地聽我“嗚哩哇啦”狂吼一氣,將我的憤懣情緒統統收入囊中。讓我覺得欣慰的是,就算男朋友變了,他這個“弟弟”並沒有改變,依然是一副逆來順受,沒出息好欺負的模樣。

聽我嚷到聲音嘶啞,他戰戰兢兢地問:“要不要我過來看看你?”

為了讓他放心,我抹了一把鼻涕,咧開嘴傻笑:“其實別的也沒什麽,就是馬上要過七夕了,我到現在還沒撈到過情人節禮物呢!他還真是會挑告白和分手的日子,我虧大了!”

聽我情緒上揚起來,秦若昀在電話那頭問我:“榕榕,我們認識幾年了?”

我不假思索:“快六年了。”

“那你覺得我怎麽樣?”他沒頭沒腦地問我。

“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沒我高。現在……那麽久沒見,我都快忘記你的樣子了。”我實話實說。

“嗯……那我送你情人節禮物吧。你收到後給我個答複,好嗎?”

“哇哢哢哢哢,真的啊?你還真是個乖巧的弟弟,安撫我受傷的心靈啊!”我心裏覺得怪怪的,故意在空無一人的宿舍裏笑得很大聲。

七夕節那天,我準時收到秦若昀快遞來的禮物,是一盒德芙巧克力。我打電話把他臭罵了一頓:“你也太摳門了吧?就送我這麽一盒巧克力?是不是把錢都拿去孝敬女朋友了,就用這個來糊弄你老姐啊?”

他原本接到電話很高昂的情緒突然沉寂下來,過了一會,他問我:“你真的把我當弟弟?”

我的回答滿是肯定:“當然啊!過去是,現在是,以後一直都是。”

廢話,你還想當什麽呀?

聽筒裏傳出一陣混亂的呼吸聲,然後他說:“那就……祝姐姐七夕情人節快樂吧。”

他掛斷了電話。

耳朵裏聽到短促的忙音,我的心裏突然出現一種沒來由的預感,我那副倔強霸道又死要麵子的嘴臉,也許真的讓我把這個逆來順受,從無怨尤的小跟班,給弄丟了。

也許,從此後再也沒有人可以讓我肆意張揚青春裏最真實的嘴臉,笑到最大聲,瘋到流眼淚。

我讓出租車司機把車載空調開到最大,把糖罐子打開,對著出風口慢慢轉動,好讓六粒“糖不甩”受熱均勻,糖衣同時溶解。不過是從站台到出租車上十幾分鍾的時間,上麵的糖漿便又在北方寒冬的空氣中,凝結成硬塊。

“你是要去大學看男朋友嗎?”司機看見我小心翼翼地捧著甜點,好奇地問。

“……”我不置可否。

就在放假前幾天的一個下午,有舍友突然慘叫一聲:“完了,今天我給坐後麵一個男生吃德芙了,會不會被誤會呀?”

我問:“吃塊巧克力,有什麽好誤會的?”

“你看呀,德芙,DOVE,代表Do You Love Me,是現在大學校園裏最流行的一種表白方式呀!”她遞給我一張報紙。

突然間,我想起秦若昀送我的那盒德芙,明白了那句“收到後給我個答複”究竟是什麽意思。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的他情緒如此低落,會用前所未有的認真口吻問我“是不是真的把他當弟弟”。

怪不得,怪不得之後的他那麽小心眼,再也不主動給我打電話,對自己的近況更是寥寥幾句,有一句沒一句。

我給秦若昀打電話:“過幾天我放假了,就回來看你,給你帶我們這邊最有名的小吃哦。”

他卻有點心不在焉:“嗯,好,我還有點事,姐,等你回來我們再聊。”

咦,今天竟然這麽自覺地叫了“姐”?沒關係,回來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糾正。

在校門口等了秦若昀能有十分鍾,才看見他急衝衝地跑過來。

一年多的時間沒見,他似乎更加纖瘦挺拔,總是頹唐覆蓋的劉海已經盡數剪去,露出迥然的額頭和眼眸,很有精神的樣子。

“你怎麽剛回來就過來了?”他有點意外的樣子,“我還在……上自習。”

“那是要讓你第一時間吃到給你帶的甜點啊。快嚐嚐吧。”我雙手托起鐵罐,遞到他麵前,琥珀色的糖不甩閃爍晶瑩光澤,芝麻粒和碎花生香氣撲鼻,宛如剛剛出爐的新鮮模樣。

他聽話地吃了一粒,發出很滿足的咀嚼聲:“呼,真好吃。”

“其實,這個糖不甩,代表著……”我正要說話,卻看見秦若昀回頭招呼著別人。

“啊,你不用跑得這麽急啊,滿頭都是汗。”秦若昀牽過一個皮膚白皙,眉目清淡的女孩,笑著指向我:“這是我常跟你說的,一直很照顧我的,榕榕姐姐。姐,這是我女朋友,叫她小晴好了。”

啊,我的腦袋瓜壓根轉不過來:秦若昀這小子什麽時候叫“姐”叫得這麽溜了,那還改不改得過來啊!

女孩子對我微笑點頭,一看就是溫柔嫻靜的女生,和他很般配。然後,她遞給我一本書:“姐姐好。小昀叫我去他宿舍拿書,所以來晚了,不好意思啊。”

我接過來,低頭看,是一本已經殘破不堪的漫畫書:《多啦A夢》。

“這是……”我抬頭看著他。

“跟你借的書呀,都好多年了。書,要有借有還。”然後,秦若昀拉著新晉女友的手,對我客氣局促地微笑:“姐,你剛回來,快點回去休息吧。我們還有課,回頭空了再聊。”

我還來不及假裝若無其事地對他說“拜拜”,他便轉身離開了。

我低下頭,眼淚無法抑製地打在手裏這一本《多啦A夢》的封皮上,我看見黑色水漬在泛黃封麵上迅速消退,露出無可奈何的“最終回”。

就像我們拖遝了六年的故事,終於在這個寒冬傍晚,將開端,**和迂回波折全部跳過,直接快進到最終回。

我打開扉頁,看見秦若昀勁瘦有力的字體書寫的簡短讀後感,那是十七歲的秦若昀:

“我希望野比能和宜靜在一起,因為他是那麽喜歡宜靜。我又不希望他們在一起,我擔心膽小懦弱的野比,不能給宜靜她想要的幸福。”

傻野比,有些事你永遠不會知道。

那個看似滿臉不在乎的宜靜,之所以接受大學裏那個溫吞水般的男生,就是因為他對她的好,讓她想起你。她想:再也沒有了他的關照,有他的代替或許也可以。而他們分手的原因是,她和男友一起去海南旅行,得知“天涯海角”是戀人們的盟誓地,她便固執地隻肯在沙灘上寫下你和她的名。

是的,粗枝大葉的你,怎麽會洞悉如此微小的情節呢?

那一天,宜靜看似不經意地遞給你這一本漫畫書,其實是她跑遍大半個城市的二手書店,滿臉灰塵地從地下書庫裏淘來的。她之所以把你在看的書全部借回家,是因為她想知道你對什麽感興趣,好和你有更多共同話題。而那天她要問你的問題,其實不是“為什麽那麽想要最終回的《多啦A夢》”,而是“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因為有人對她說:也許你喜歡她。但她心裏真的很沒底。當你對那個約你看電影的女生說“這是我姐姐”,她回家整整哭了一夜,然後對你徹底死心。

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嗬。

那個霸道要強的宜靜,省了整整一個月的午餐費,隻為給你買雙最新款的籃球鞋,想在你贏得初中最後一場籃球聯賽後當做禮物送給你。然後,她用剩下的錢給你買了罐紅牛,卻在去籃球場的路上餓得頭發昏,跑去灌了一肚子自來水。等她興衝衝地跑過來,發現你輸了比賽,而要強的她,再也找不到送你那雙鞋的理由。於是那雙鞋,就一直放在她的床下,直到一年後你贏了高中第一場籃球聯賽,她卻發現鞋子已經不是你的尺碼……

還有那些溫暖而美好的瑣事,可能連宜靜自己都忘記。

那個總讓你接送她上下學的宜靜,那個總讓你為他做值日,抄作業,欺負你的宜靜,那個讓你幫她拒絕表白的男生,害你差點挨打的宜靜,是那麽心滿意足的,在享受一個“完美男友”給她帶來的寵溺滋味。

你永遠不知道。

那個看似清冷孤傲的宜靜,之所以不肯叫你一聲“弟弟”,就是因為當時心裏已經有了你。

是的,就在那一天,放學回家的她,在樓道裏小心穿過三五個搬家工人上樓去,他們卻不慎讓手上的大衣櫥滑落,是他突然從旁邊躍起,把她一把抱開,自己的右腿卻被櫥角磕傷,又紅又腫地瘸了好幾天……

是的,就從那一天起,他便在她的心裏種下溫暖根基,讓她從此甘心仰望灌溉,等待他在風中拔節成長為終於可以依靠的男子。

因為他一瞬間的奮不顧身,她便回報毫不動搖的認認真真。

所有這些,你都不知道吧。

所有這些,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吧。

她在等待的,隻是足夠自信的你,能親口對她說一句:“我喜歡你。”

眼淚在臉上風幹,我突然發現,手裏抱著的鐵罐裏,還有五粒千裏迢迢為他歸來的“糖不甩”。被他遺棄的“糖不甩”。

嗬嗬,還有些來不及告訴你的故事,也許以後你會知道:在我讀大學的那個城市,“糖不甩”代表戀人間的黏膩甜蜜,永不分開,就像粉丸和糖漿,花生和芝麻。甜蜜共生,芬芳萬世。

我將剩下的“糖不甩”,一粒粒吃完。包裹在糯米丸上的糖漿早已幹硬發苦,原本溫熱甜美的風味完全喪失,就像已經過期變質的愛情。

秦若昀,與崔錦榕的,愛情。

從未有幸成為你牽著手四處炫耀的閃亮戀人。

但我執戀你,綿延甜暖有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