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說我們結婚吧

我和紹凱一起在酒吧演出的第一晚,老板就看出了我們倆的關係,雖然我倆一直都掩耳盜鈴般保持著距離。“眼神,你們倆在台上的眼神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再說上次我也見過他一眼,隻是沒看清。”

“眼神?”

“去上邊唱歌吧,一會兒讓你看。”

台上的音樂已經開始了,是《陰天》,我坐在椅子上嘴離麥很近地哼唱,“愛情究竟是精神鴉片還是世紀末的無聊消遣……”台下的氛圍突然變沉靜,我喜歡這種感覺,便越來越放鬆。唱完歌老板衝我招手,我才發現他一直躲在角落用DV拍我,DV裏麵的我坐在舞台中央的吧椅上,臉上表情淡漠,可是卻常常不經意地轉頭去看後麵彈吉他的紹凱,和他眼神相對,再轉回來。

我根本就沒有感覺。

看見我的表情,老板哈哈笑起來。我窘得要死,又不得不承認,隻好低著頭走回後台,坐在紹凱的旁邊。他隻顧著撥弄他的琴弦,完全不抬頭看我:“喂,你怎麽了?”

“沒事。今天還有兩場吧。”

“嗯,你先把琴放下,”我把他手裏的琴拿過來放到一邊,伸出胳膊摟他的脖子,“我累了。”

“怎麽了?你不是說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關係麽?”

我知道有許多人都在看我們,後台除了我倆,小哲,阿毛,還有別人,可我也不管她們是用什麽表情了。“瞞不住,不瞞了。”

“剛你又去找老板說話了?”

我直起身子看看紹凱一臉倔強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手指向裏勾了勾,“你過來。”等他把頭靠過來,我使壞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原來是吃醋了啊。”

“才沒有。”他被我嚇了一跳,反手按我的頭,“我哪有這麽愛吃醋。”

我拉他的手,“好了好了,該出去了,走。”

那根女人頭發我隻字未對紹凱提,隻不過我沒有把它扔掉,而是用透明膠粘在一個本子裏留了起來。然後這件事也好像標本一樣在我的心裏被長久的封存了起來,永恒新鮮。

我找不到自己來提這件事的資格和理由,我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該在意的。可是我在意了,那天清晨我坐在**,看著掌心裏那根不知是誰的頭發,想像著那是一個怎樣的女人,漂亮嗎,活潑嗎,可愛嗎,越想心裏的水位線越高,然後一滴眼淚不偏不倚打在上麵。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離我而去了,他到別人的身邊了,他不會再逗我哄我對我發脾氣,不會再保護我,不會再抱著我。那麽我該去哪裏,該去做什麽,我……還有什麽。

所以我忍耐著,我什麽都不會說,隻要他還在我身邊,隻要這樣就好。

我和紹凱他們在城池的演出漸漸步入正軌,居然出乎意料的開始有名聲傳出去,城池的生意越來越好,我們晚上幾乎要加場到天亮。有的時候到了三四點鍾實在困得難受,紹凱就替我頂兩場,讓我在後麵睡覺。有一次半夢半醒間聽見了外麵紹凱的歌聲,那是曾經對我唱過的那首《我願意》,我在後台破舊的沙發上翻了個身,繼續睡去。身上蓋著的是紹凱的衣服,我往上提了提,遮住半張臉。

“醒醒,醒醒……”被叫醒時發現天已經亮了,紹凱坐在我旁邊摸我的頭,“我們回家了。”

“對不起……”我居然又讓他替我熬了一夜,看他憔悴的樣子忍不住心疼,坐起來把衣服還給他,他卻堅持裹在我身上,“我又睡過頭。”

“確實太累了,你不知道你剛才睡得多香,我本來想叫你,進來看你睡成這樣都舍不得。走,回家一起睡去。”

紹凱說完就想拉我站起來,看見我表情後卻笑出來,回身一下子抱我起來,“我隻是說回家睡覺,你在想什麽,嗯?”

我繞著他的脖子,臉紅的像隻番茄,“回家啦,哪裏有想什麽……”

從那之後我晚上都盡量不睡覺,和他倒班,但是他還是讓我多睡,有一次我看見他在台上唱完歌,剛走到後台就拚命的咳嗽。我遞給他水,他轉過身去喝,還不忘摸摸我臉告訴我沒事。

他是紹凱,他沒有變,他一直都是我的救贖,我的保護,我抓住的唯一光亮。他不可能有其他的女人,他的心我能夠看得見,他不可能裝著另外一個人還如此對我。我看著紹凱的背,在心裏反複這樣想,走過去緊緊抱住他,他嚇了一跳,拍拍我的手,“怎麽了?”

“下首歌我們一起去唱好不好?”

他看了一眼手裏的條子,“行啊,不過為什麽正趕上這首歌……”

我不明所以,拿過那張條子看,上麵寫著的歌名是《我想我不夠愛你》。抬起頭看紹凱,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本來就是巧合,可就因為是巧合才讓人唏噓不已。

“我想我不夠愛你,我不曾忘了自己,沒那麽全心投入,所以會一敗塗地。”

“我想我不夠愛你,我忘了你的用情,沒辦法重來一次,也隻好聽天由命。”

我唱第二句,但我卻覺得這兩句都該屬於我,在唱到“我忘了你的用情”時我的心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不自覺的將眼光轉到台下,不再和紹凱相對,可是我卻看到了台下一個奇怪的人。

那是一個學生似的女生,微卷的頭發,眼睛很大。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了,每次她都一個人坐在角落,隻點最便宜的飲料,起初的時候隻是待到晚一點就會走,後來開始半夜都留在這裏。我曾經有些多事的擔心過這樣一個女孩半夜不回家會不會不好,可是看起來她也過了十八歲,再說我也沒什麽權利管。而這一次她沒有再坐在那兒,而是站在台下的正中央目不轉睛的看著台上的……紹凱。

她在看著紹凱,我第一次這樣肯定。她眼神裏的光那麽真實,甚至似曾相識,那是在我麵對曲城時有過的,溫柔的執拗的不管不顧的光芒。

“不能在沒有月亮的夜裏,也不能輕易地閉上眼睛,因為你會出現在天空或心裏。不能在一望無盡的地方,也不能鑽進那擁擠人群,因為寂不寂寞,都會驚醒我,我失去了,我失去了,我不夠愛的你……”

音樂還沒有結束,那個女孩突然衝上台來抱住紹凱的脖子,台下一陣起哄似的喧鬧。我放下話筒默默走回後台,沒有去看任何人的表情,阿毛追著我下來想替紹凱解釋,我攔住了他。“那種小女孩不就是這樣子,我不介意。”說這話時我居然還是笑著的,我笑這樣莽莽撞撞的小女生,我笑這樣嘩眾取寵的表達,我笑我自己再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感情了。

我失去了,我不夠,愛的你。

“今天沒有了吧,我有點累了,先回家,”我收拾好東西,拍拍阿毛肩膀,“告訴他,沒事的。”

走出酒吧的那一秒,被天亮的白光照得頭暈,我搖搖頭,一個人往家裏走。我已經不會再搞負氣出走那一套了,我沒什麽氣可生,我有什麽理由生氣呢。我也不想再用眼淚博取誰的同情,就算有眼淚,我也會在不被人看見的時候擦幹。

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看見了郵遞員,因為沒有郵箱,一般有信時郵遞員會在門外喊,然後我聽見了我的名字。是陳年的信,隔了很久他終於還是回信給我了,我站在門口有些緩慢的打開,看到的第一句居然是——

“夢夢,你外婆去世了。”

“你幹什麽?!”沒過多久紹凱就慌張衝進屋裏,按住我正在收拾行李的手,又把我拉起來坐到**。

“你放開我……”我想掙脫掉他的手卻掙不開,“我要快點走啊。”

“嗬,剛聽說你吃醋了我還不信,看起來是真的,可是剛那種情況事先我也不知道啊,乖,不鬧脾氣了。”紹凱把我的手鬆開,像往常一樣握著我的肩膀把我往懷裏帶,我卻不耐煩的推開了他,“我沒時間管你那些事!”

尖利的聲音化成匕首,劃破空氣的保護,直直戳向了一個地方——紹凱的心。“對不起,”我知道自己過分了,站起來淺淺地抱了抱他,然後提起地上的包打開門,“等我回來再和你解釋。”

身後一點聲音都沒有,他也沒有上來拉住我,我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紹凱站在原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如同沒有化開的水墨,我有點心疼,把包放下過去拉他的手,“我實在是太急了,你別亂想。”

“到底怎麽了……”

我走到桌邊上把抽屜拉開,想要把陳年剛剛寄來的信給他看,卻突然看見底下靜靜躺著的那個本子。一個愣神的瞬間紹凱居然伸手把它拿了起來,“不能看!”我驚慌的去搶,他沒有拿住,本子“啪”的一聲掉到地上,偏偏翻開了貼著頭發的那一頁。

“這是……什麽?”紹凱慢慢蹲下去,我卻覺得這一幕太過可笑。潘多拉魔盒終於打開,裏麵的罪惡卻全部都是我自己放進去的,我的貪戀,我的占有欲,我的自私與恐懼。究竟是怎樣的病態心理,才會把一根頭發當成罪證,而且還那麽精心的藏匿起來。

我自己都沒辦法麵對這樣的自己,轉身想走,紹凱突然惡狠狠的拉著我的胳膊將我箍進懷裏,我懷疑他要把我的肩膀掐碎,“你放開我……”

“不放!多久了,到底多久了?!你傻不傻,你傻不傻啊你,為什麽不直接問我?!”

“我怎麽傻了……”我的急得都快哭了,可越這樣就越說不清楚,“你放開呀,我有急事!”

“你……還會回來麽?你聽我解釋好不好?”紹凱表現出來的脆弱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心裏默默說了對不起,用力推開他跑出大門。

別忘了,我最擅長的就是逃避。

又到火車站,買了去安城的車票,要在候車室待到下午三點。一排排破舊殘缺的塑料座椅上都是東倒西歪的人和大大小小的包裹,身邊的女人拚命的嗑著瓜子,我用腳盲目的把瓜子皮斂到一堆,再統統撚碎。癟癟的包緊緊抱在懷裏,真正到收拾時才發現自己比來時更加一無所有。或許,我的一切都留在了這裏,再也帶不走了。

閉上眼睛額頭抵在膝上,回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外婆的情景。那是我臨離開安城的那天早上,穿過老火單漆黑堆滿雜物蜂窩煤的甬道,盡頭就是外婆的隻有十幾平的小屋。一進門率先看到的就是蒙著紅布的觀音,那一直是我的禁地。外婆看見我略微有一點點驚訝,但還是趕忙給我倒水,她的身體還是很好,就是耳朵聽不清楚了。

“您身體還好麽?”

“你說什麽?”

我又抬高了一點音調,“您身體還好嗎?”

“哦,好,就是人老了,耳朵和腿腳都不好用了。你學上得怎麽樣了?”

“挺好的,我考上大學了,給您看,”我掏出錄取通知給外婆看,“我要去外地上大學了。”

“好,真好,你媽要是看見也安心……”提到媽媽突然都沒有什麽話可說了,坐了一會兒,我起身要走,外婆突然站起來拿了五百塊錢塞給我,“上大學用錢多,拿著。”

“不行,我有錢,您留著用……”

“拿著,我知道從你小我就沒怎麽疼過你,我也老了,用不著錢。”

我咬了一下嘴唇,“行,我拿著,您好好照顧自己。”

出了外婆家,我掏出那張再無意義的大學錄取通知,撕成了碎片。

陳年在信裏依舊沒有要我回去,隻是說外婆臨死前曾清醒過來,問我怎麽樣了,她一直都以為我在外地上學,還特意叮囑陳年不要告訴我。外婆去得很安詳,一直都在昏迷,陳年說“夢夢,你別難過”。

我也以為自己不會難過的。

除了沒上學前曾在外婆家住過一個月外,我和外婆並不算親。外公死得早,她一直一個人過,尤其我上學之後,如果不是陳年帶我去看她,她根本不會來看我,有時我甚至會忘掉有這個外婆在。可是看到信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回去,回去見外婆最後一眼,即使已經來不及。

待過了中午,肚子很餓,買了包餅幹,吃了兩口又吃不下。我有點擔心紹凱,來不及跟他說清楚,他會不會胡思亂想,我沒有怪過他,那不過是我自己的病態心理作祟啊。看見去往安城的檢票口打開後,我突然退縮,火車票上被打上的那一個洞究竟是釋放令還是威嚇。火車遠遠的開到眼前,安城兩個字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終於提起包轉身跑出火車站。

路過的人都在看我,我捂著嘴眼淚翻飛。我還是沒勇氣回去,我還是不敢去碰那道傷口。

回到家門口已經傍晚,有飯菜的味道漂浮在空氣裏,我使勁兒抹眼淚,卻止不住。站在熟悉的門前,猶豫的抬手敲門,紹凱會怎麽想呢,會覺得我無理取鬧吧。剛敲了兩聲門就猛的開了,我傻傻地看著他,許久才敢開口,“我……還能回家嗎……”

紹凱伸手摸我的臉,上前緊緊把我按進懷裏,“傻瓜,你永遠都能回家。”

“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所有人……”

“來,進來,我們回去說,”紹凱接過我手裏的包,攬著我回屋裏,“我都知道了,為什麽不告訴我,要回去也是我陪你回去啊。”

“我不敢回去。”

“好了,知道回家就好,”紹凱兩隻手擦著我的眼淚,“在馬路上哭,醜不醜?吃東西沒?”

被他一問我才感覺到餓,買的餅幹隻吃了兩塊在包裏放著,我搖頭,“我去做點,你們也沒吃吧。”

“今天我去給你做。”

“啊?”我實在想不到他會說這種話,“能吃麽……”

紹凱又好氣又好笑,報複似的揉亂我的劉海,“我先吃,毒不死你再吃,行了吧?”

我終於破涕為笑,很認真的點頭表示讚成。

讓我想不到的是紹凱做東西還滿好吃的,大概是太餓了,我吃得狼吞虎咽,他看著我不停地笑,我使勁兒打他,“你會做東西還要我做。”

“我喜歡你給我做東西吃。”

我噘嘴提出抗議,“你這是大男子主義!我罷工,以後你做。”

“嗬,行,誰叫我拿你沒辦法呢,”紹凱拉我的手,“走,咱們出去走走,你這麽吃不運動會變豬的。”

“變豬也是美女豬……”我想反駁嘴卻被堵住,腦袋缺氧以後什麽也想不起來,隻看見自己那麽依賴地抱著他,“你就會這樣不讓我說話……”

牽著手在周圍轉了轉,有的路很黑,或者地上很坑窪,我有點不敢走,紹凱就攬過我的肩膀,讓我離他很近。隻要靠著他,我就心安,走多黑的路都不害怕。可是我卻明顯感覺到他是要帶我去哪兒。“夢兒,”我一個分神的功夫他就已經把我帶到了目的地,“你看看。”

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是一個已經關門的房屋中介門口貼著的單子,是一間獨單,麵積不大,但是煤氣,暖氣,熱水器都齊全,我知道紹凱是什麽意思,可是我還是搖頭。“不行的,我們要是走了,你讓他們兩個怎麽辦?大家在一起住習慣了挺好的。”

“你呀,你就不能提點要求,你讓我有點成就感,為你做點事,行不?”

這一地段晚上都沒有人走動,我踮起腳尖繞著他的脖子,“你為我做的夠多了,我都乖乖回來了,你還沒有成就感啊。”

他的手揉著我腦後的頭發,耳邊是寵溺的聲音,“以後你要是有什麽事,或者你覺得我有出軌嫌疑,明白問我,懂麽?不許都藏在心裏,你的心本來就這麽小,都放滿不開心的東西怎麽行,記得啊。”

“其實我不懷疑你,我就是……有點害怕,萬一你哪天……”他又用相同的方法堵住我的話,我閉著眼睛手指停在他的臉上,趁意識還在的時候微微呢喃,“先回家吧……”

被他拉著跑回屋裏,然後一起跌到**,他的胳膊環在我身下,讓我絲毫沒感覺到痛。

“看我幹什麽,”

“想看不行呀,”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坐起來,把頭靠在他的胸口,“你為什麽那麽喜歡我啊?”

他低頭繼續**著我脖子上已經沒法見人的印記,“我也不知道……可能第一眼看見你就被你把魂勾走了,否則在這兒住下的那晚我不會那麽控製不住的。傻丫頭,當時也不會反抗呢,你可以打醒我啊……”

無法控製的想到丟失**的那一晚,我確實有想過反抗的,可是……“如果當時我反抗了,你現在還會那麽抱著我麽?”

我害怕被拒絕,所以我也不能拒絕別人。假如那個時候我推開了紹凱,或許現在我們不會變成這樣,我們會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樣一起生活,但那樣的話是好還是壞呢?一定是好吧,因為我的貪欲,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成就了一份不完整的愛情。

“夢兒,結婚吧,我們,”我躺在一片巨大的安全裏卻聽到了這樣的話,不知所措的抬起頭卻看見紹凱無比認真的看著我,顯然已經擺脫了情欲的幹擾,又或許他早就準備好了,“雖然我還不能給你什麽,但是……結婚吧,我不想你再離開了。”

有那麽一刻,隻聽得到心跳聲,我的頭腦拒絕思考,手不自覺的變冷攥緊。紹凱輕輕把我的手指掰開,握住,放到胸口,“我不要你現在回答,別緊張。”

“紹凱,你知道嗎?小時候我曾經和外婆住過很短的一段時間,那個時候我覺得她好討厭,”雖然已經昏昏欲睡,但是不知為什麽特別的想說話,好像有些話如果不說出來就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她總是不讓我這樣不讓我那樣,她習慣了一個人睡,我和她一起睡她就會抱怨睡不好。然後有一次我受不了了,我就在她的飯裏麵動了手腳。”

紹凱把手臂伸開讓我枕,另一隻手握著我的手不停玩弄,“你做了什麽?”

“我趁她不注意抓了一把土放進她的米飯裏,然後她發現了給我爸打電話,說你怎麽養的孩子,心眼這麽壞。那時真是恨死她了。”

“嗬嗬,你真笨,你就不會放點看不出來的東西啊。”

“哎,你比我還壞哎,”我仰頭看他,忍不住親他一下,“不過現在想起來,其實都是小事情,也沒有什麽真的恨或者怨。”

“好了,乖了,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他把他的手臂環起來,讓我躺好,“你要是做惡夢了,我會親醒你的。”

很難得的一夜無夢,連我自己都覺得一定會夢見外婆,卻睡得很沉,醒來時已經天亮。我看著紹凱睡在我旁邊安靜的臉,伸手輕輕的摸。我想我應該答應他,應該嫁給他,除了這條路我哪裏還有別的路走。更何況,我毫不否認,嫁給他我會幸福。

生活開始被填得很滿,紹凱他們每天都要去超市工作,一周隻休息一天,每周還有三個整夜在“城池”唱歌,我很擔心他們的身體。逼迫他們吃完飯再走,看著他們一起走到門口,我還是忍不住走過去,“等會兒。”

我抬手摸阿毛的額頭,他趕緊往後躲,“夢姐……”

“你們倆給他請假,他發燒了。”

紹凱過來摸了一下他的頭,然後狠拍了一下,“死小子怎麽不說話!”,拍完轉頭看我,“你怎麽知道的?”

我翻他白眼,“從剛才吃飯就看出他沒精打采,你以為誰都像你啊,什麽都看不出來。”

“嗬,行行行,”紹凱邊點頭邊笑,把阿毛留給我,“你就乖乖聽你夢姐的話吧。”

轟他和小哲走後,我推阿毛回房間休息,他一個勁兒的說“我沒事,沒事”搞得我頭疼,直到進了他的屋子他突然就不出聲也不敢看我了。仔細想想,他們兩個人的屋子我從來都沒進過,畢竟是兩個年紀差不多的男孩的房間,總覺得沒事進去不大合適。但是我實在沒想過這屋子能亂成這樣,本就不大的小房間,也沒什麽家具,居然也能變豬窩的程度。我斜眼瞥旁邊滿臉“今天天氣不錯”的阿毛,“你先去我們那屋呆著,我不叫你回來別給我回來。”

“這個……我們自己收拾就行了,不用……”

“行了,你快走吧。”我直接把他推出去,把門關上。

收拾了一上午才終於把他們屋子收拾成剛開始的樣子,坐了碗熱湯麵端著走回我和紹凱那屋,發現他特拘謹的在床邊坐著。“吃吧,”我把碗遞給他,“收拾完了,一會兒回去睡覺,其實你在這屋睡也行,不至於這麽認生吧。”

“謝謝夢姐。”他兩隻手捧著碗卻沒有動,我順著他的眼光低頭看自己,突然明白過來,提了提衣領:“你看什麽看!”

“咳,沒啊,昨天還以為你們又吵架,不過看起來沒事。”他一邊吃一邊說,“都怕了你們吵架,明明好好的兩個人,幹嘛總吵啊。”

我搖搖頭,“沒事,我們不吵架。”

看他吃完飯,也吃完藥,卻不打算睡覺,我幹脆搬椅子坐到他對麵,平時交談不多的兩個人因為這個百無聊賴的下午開始說一些話。原本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直到他說出:“我覺得當你孩子一定特幸福。”

孩子……我心猛的沉了一下,曾經是有的。我知道阿毛一直都很在乎媽媽拋下他的這道傷,在我眼裏他就像我弟弟一樣,有的時候會覺得他怕我,或許那是因為他拿我當姐姐。“我當不好媽媽的,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媽媽該怎麽當。不過……你也別再怪你媽媽了,這世上每個人活著都有每個人的難。”

“我不怪她,隻不過我很想知道她現在在哪兒,是不是根本就忘記了我的存在。”

“還說不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不過我有條件,你不許告訴紹凱。”

看到他點頭答應之後,我開始扮成一個講故事人的姿態說故事:“從前有個女孩兒,她非常厭世,她厭世是因為她覺得這個世界討厭她。有一天她終於受不了了,就一個人爬上了一座二十幾層的樓房,她站在上邊往下看,隻要她一閉眼就可以一了百了。然後她掏出了一個記著一半筆記的本子,那是準備寫遺書用的,但是她開始一頁一頁的撕,折成紙飛機飛出去。她決定等到飛出一百個飛機就跳下去,可是本子都撕完總共才折了七十四個。她站在整個城市的上方,看著底下渾然不知上麵有人的路人,那天的陽光特別燦爛,照得人特別舒服。過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突然轉身朝樓下跑。她知道自己還是不想死。”

阿毛聽得特別認真,看我停下才問我:“然後呢?”

“過了差不多一個月,有一天她從那座樓底下經過,突然看見一圈圍觀的人,她靠過去看才知道有個女孩兒從上麵跳下來自殺了。那時候是夏天,衣服很單薄,那女孩兒摔在地上時整個就是**的,特別醜。她看了一眼屍體,已經被白布蓋起來,隻露出一隻手和一條腿,滿地的血,那時候她還沒覺得怎樣,可是半夜的時候她突然衝進廁所吐了。她終於明白她之所以厭世,是因為她對這個世界還有需求,還是渴望,真正絕望的人,是根本連討厭的情緒都沒有的。”

“是你麽?”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不要窺探講故事人的隱私。”

我沒有告訴阿毛,那是我的初二上學期,那時候我還沒有和曲城在一起,我還在一個人的茫然階段。我也沒有告訴他,徘徊在自殺邊緣的這種事,我做過不隻一次。這些事紹凱是不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瞞他,隻不過有一些事連我自己都打算忘記了。

但是打算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這兩個如果能夠和諧統一,那麽這世上或許再沒有那些事與願違的傷心了。

“老婆,我回來了——”正在做晚飯,紹凱突然從後麵抱住我。

“別搗亂,”雖然嘴上不耐煩的說著,卻還是回頭和他親了一下,“去洗手去,一會兒吃飯。”

“陳夢,這……”小哲回了一趟屋,又跑出來,“你收拾的啊?”

“不是我是誰,告訴你們就這一次,以後你們還想睡在垃圾堆裏沒人管。”

“阿凱,你快點把她娶了吧,以後我們就有保姆啦。”小哲過來拍紹凱的肩膀,我卻發現他們在對眼神,好像在串通什麽。可能是發現了我在注意,紹凱一攬我肩膀跟小哲說:“滾丫的,是保姆也是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