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欠你的幸福
-約定-
黑暗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
花式繁複的織錦地毯上蜷縮著一個蒼白的少女，她仿佛被無形的枷鎖困住，眉心處正緩緩滲出黑色的霧氣。那些霧氣漸漸凝聚，竟是幻化出一個女人的輪廓，但那也僅僅隻是一個輪廓而已，仿佛黑暗處的影子一般。
影子看著躺在地上的少女，輕笑：“真是胡來，居然虛弱到讓我可以破體而出。”聲音婉轉動聽。
東方曉緩緩睜開眼睛，掙紮了一下，卻是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時間……還沒到。”東方曉開口，聲音細如蚊蚋。魔界一戰，雖然她用魔法陣打敗了白顏夕，但是她其實也沒有討到便宜，受了重傷。
“哼。”黑影冷笑，“你現在這個樣子，憑什麽困住我？”
東方曉感到眉心一陣刺痛，黑色的霧氣更多更快地湧出，那些黑霧如絲線一般裹住了她。“莉莉絲，你答應過我，等我完成了心願之後才……”東方曉被困在那黑霧織成的繭中，聲音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可惜，我等不及了。”
“為什麽……”她不甘。
“因為遊戲的規則，由我來定。”黑影輕笑。
“再給我一點時間，拜托你，隻要再給我一些時間……”東方曉的聲音一點一點被黑色的霧體吞噬，房間裏安靜了下來。
過了十點，東方曉還沒有起床，洛特疑惑地上樓去敲門：“曉曉，曉曉，要開店了！”
房間裏沒有回音。洛特推了推門，發現門是鎖著的。他麵色微變，抬手握拳大力敲打。
“吵死人了，你幹什麽！”紅衣的盲眼少年皺著眉頭循聲而來。
“曉曉不對勁！”洛特難得嚴肅。
“你是不是在人界待久了，待得傻掉了？你不會穿牆過去呀。”盲眼的少年譏笑道。
“要能進去，我早進去了，你自己來試試。”
離摸索著走上前，將手覆在厚重的門板上，隨即麵色微變。
“如何？”洛特皺眉。
“很強大的結界呢。”一個笑嘻嘻的聲音。
洛特回頭一看，是死皮賴臉跟著東方曉回來的妖孽聞人霜。
“摩文呢？”懶得理會他，洛特問離。
“現在是白天，他不是日行者，除了睡覺還能幹什麽？”聞人霜搶答。
離沒有吭聲，他伸手逆向在門上畫了“十”字圖案，那個逆十字符微微亮了一下，又暗淡了下去。離咬牙後退兩步，手無力地垂下，有黑色的**從他的指尖滴落。
洛特上前一步，將手掌覆在那個逆十字符上。黑色的霧氣從符上滲出，一點一點進入他的掌心，原本蒼白的指甲變成詭異的黑色，符上驟然燃起一團黑色的火焰。他悶哼一聲，沒有收手。
門內的黑影略略有些訝異地回頭望了一眼，隨即輕笑著對繭中的少女道：“你有一個忠心的騎士。”
黑色的火焰從洛特的指縫間竄出，裹住他的手，從指尖，到手掌，一點一點吞噬。原本修長漂亮的手在那一團黑色的火焰中成為森森的白骨……隻剩骨頭的手緊緊扣住門板，“咣”的一聲，門板碎成一堆木屑。
結界被打破了。
“她怎麽樣了？”離側頭，因為看不見，他的麵上帶著鮮有的焦急。
房間裏懸空飄浮著一團黑色的霧氣，在那個黑色霧氣凝結成的繭裏，包裹著一個少女的軀體，她蜷著身體，仿佛在母親子宮裏的嬰孩一般。
湛藍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懼，洛特衝進房間：“曉曉！”
“居然是傳說中的魂葬。”聞人霜探頭探腦地看了一眼，一臉驚歎。
“魂葬?!”離麵色大變。
“莉莉絲大人。”聞人霜彬彬有禮地彎了彎腰。
“小狐狸，你居然知道我？”黑影輕笑。
一隻千年的白狐居然被稱為小狐狸，聞人霜也不惱，笑眯眯地指著那些黑色的霧氣道：“那是夢魘吧，這些黑色的小精靈最喜歡吞噬靈魂了。能夠操縱夢魘的，除了被稱為夜之魔女的莉莉絲大人，還能有誰呢？”
洛特早已按捺不住，掠向黑影。
“不自量力。”她輕笑著側身避開。
唇角劃出一絲冷笑，洛特轉身，五指成刃，隻剩下白骨的左手微微泛著血光，將黑影劈作兩半。
黑影發出不可思議的輕呼：“惡魔之手！怎麽可能?!”
湛藍色的眼睛裏一片冷冽，此時的洛特與平時那個總是笑眯眯的男子判若兩人。
“你居然肯為了她放下血族的驕傲，與惡魔交易。”被劈作兩半的人影瞬間又凝聚在一起，她仿佛在看著洛特，隨即輕笑，“這對於血族而言，可是恥辱的印跡。更何況，你是血族的執政官。”
洛特冷冷地看著那團黑影，滿麵肅殺。
“就算你擁有惡魔之手又如何，難道你沒有聽到小狐狸的話？我是莉莉絲。”
“我發誓會守護她，所以，除非我先死，否則誰也不能動她。”語畢，他再一次襲向黑影。
一道紅色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閃過，與洛特前後夾擊。
“你們先打著啊，我去英雄救美，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聞人霜笑嘻嘻地撲向繭中的少女。
“連你也敢忤逆我！”黑影怒喝著，一分為二，又幻出一個人形擋在聞人霜麵前。
“我也很為難的。雖然我很不想與莉莉絲大人為敵，可是裏麵那個是我的救命恩人耶，所以莉莉絲大人可不可以放過她就算了？”聞人霜一臉為難地商量，手上可不含糊，揮了揮衣袖，便丟出一團火來。
“可惡！”黑影怒不可遏。
這裏打得如火如荼，繭中的少女卻是開始逐漸變得透明。
恍惚間，東方曉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四周都是黑暗。她快要消失了嗎？就這樣永遠消失了嗎？可是……可是她還有那麽多的事情沒有完成……
“……你想贖罪？你想完成迦斯最後的願望？你想接受神的審判消去滅世之劫？嗬嗬嗬～～這火是地獄之火，它會帶著你們永墮地獄，你永遠都是魔！你永遠都是魔！……我詛咒你，詛咒你永墮地獄，受烈焰焚體之苦，不得一刻安寧！”一個女人瘋狂的聲音……
四周開始彌漫著火的味道，火焰席卷了一切，東方曉感覺到了熾熱的痛楚……有一雙眼睛看著她，那一貫冷冽的雙眸正逐漸變得溫和。
“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讓你下地獄……”他凝視著她，緩緩開口。
他伸手抱住她，那樣冰冷的懷抱，在這漫天的大火裏，帶著某種奇異的、冰涼的溫暖……
“聞人白，你放開我，你要幹什麽！”她掙紮大叫。
他不動，不語。他用自己的身體設下結界來保護她……
過去那悲傷恐怖的記憶席卷而來，尖銳地刺痛了她的心髒。又要經曆一次嗎？經曆那個如玉的男子為了保護她，在她的麵前生生化為白骨化為塵埃的徹骨之痛？
不要……!!
繭中的少女微微動了一下，緊閉的眼角有一滴鮮紅的淚滑下。那血色的淚落在她左手腕戴的骨鐲上，骨鐲驀然泛出血色的光芒，一縷陰寒的氣息緩緩溢出。
森冷的氣息在黑霧織成的繭內流動，化為白色的霧氣。“嘭”地一聲，那繭猛地爆裂開來，繭中的少女被白霧托著，安然落地。
然後，白霧漸漸成形，凝成一個清雅俊秀的青衫男子，古裝打扮，雙瞳卻是詭異的暗紅色。
“鬼王！”黑影驚呼，再也維持不住人形，黑霧驟然散開。
青衫男子抬手，指尖點上東方曉的眉心，黑霧便如退潮一般盡數聚向他的指尖。待到屋內的黑霧散盡，最後一絲霧氣也消失在東方曉的眉心時，她的眉心處多了一個奇特的花紋，細看之下，竟是花瓣的形狀。
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東方曉緩緩睜開眼睛。
“嗚嗚，恩人你可醒了……”聞人霜撲上前，隨即被一道寒氣逼著後退一步。
房間裏的溫度驟然降低，青衫男子抬手，一道白色的霧氣如蛇一般纏上聞人霜。東方曉忙拉住他的衣袖。青衫男子低頭，暗紅色的眼睛裏有著淡淡的困惑。
“他不是敵人。”東方曉搖頭，隨即又道，“你是誰？”
明明是顏平的樣子，卻分明不是顏平，他究竟是誰？
“刷”的一下，厚重的窗簾被拉開，陽光一下子從窗口處照了進來，青衫男子立刻消失不見，回到了骨鐲裏。
聞人霜站在窗邊拍了拍手，得意洋洋道：“哼哼，竟敢獨霸美人。”
“聞人霜！”聞人霜的惡作劇讓東方曉有些惱怒。
“討厭，叫人家妖孽啦……”聞人霜擺了擺手，一臉嬌羞地道。
東方曉哭笑不得，這個家夥總有本事氣得她想吐血。
洛特斜睨了他一眼，拿著鬥篷走上前，裹住東方曉。
東方曉注意到他的左手上戴著一隻黑色的皮製手套，詫異道：“咦？以前沒見你戴過手套啊。”
“他啊……”聞人霜眯了眯眼睛，張口。
“閉嘴。”洛特淡淡地道。
看了洛特一眼，聞人霜聳了聳肩，難得地沒有繼續八卦。
“洛特？”東方曉怔怔地看著他，這樣一本正經的洛特讓她一時有些不習慣。
“酷不酷？”洛特忽然抬起戴著黑色皮手套的左手，眉飛色舞，“你不覺得這樣很酷嗎？”
東方曉輕輕籲了一口氣，隨即向他伸手：“我餓了……”
洛特笑了起來，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輕輕將她抱了起來，轉身走出門去。聞人霜安靜地站在窗邊，看著洛特抱著東方曉走出門去，也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們的動作是那樣的和諧而默契。
“他們看起來可真像戀人啊。”聞人霜忽然抬袖掩唇，輕笑道。
紅衣的盲眼少年沒有理他，直到一隻手輕輕按在他的肩上，他才有些訝異地側頭：“摩文？”
窗簾不知道什麽時候拉上的，厚重的窗簾擋住了窗外的陽光，摩文正站在離的身旁。
“你剛剛去哪兒了？”離有些不高興，“曉曉差點就……”
“這是她的命運，我們誰也幫不了她。”摩文輕輕開口。
午夜十二點，糖果屋正在營業中。店裏並沒有客人，摩文坐在櫃台後麵調酒，離一個人坐著，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
東方曉坐在沙發上，側頭看向牆角的老式鍾。這個可以改變時間、穿越時空的鍾，是莉莉絲給她的。三年前，她曾做過一個夢。看著那隻老式鍾，東方曉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夢裏。四周一片迷霧，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冷不丁有一隻黑色的觸手將她扯進了無盡的黑霧之中，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極漂亮的女人。黑色的卷發，精致的眉眼，一顰一笑都是風情。
“你幸福嗎？”她問，十分好聽的聲音。
東方曉茫然，她幸福嗎？
“迦斯因你被釘上十字架；聞人白為了你被烈火焚身，化為枯骨；撒旦因你困守黑暗之國，每日都要經受岩漿覆體的痛楚。”她微笑，“這樣，你也可以感覺到幸福嗎？”
東方曉輕顫，下意識地咬唇。
“你是白顏夕，也是莉莉絲，但惟獨不該是東方曉。”她緩緩開口，玫瑰一樣的唇瓣吐出最殘忍的話語，“迦斯已經消失了，東方曉便不該存在。”
“迦斯消失，東方曉便不該存在……嗎……”東方曉失神地喃喃。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彎唇。
“你是……誰？”
“莉莉絲。”她笑，“我是莉莉絲。”
東方曉猛地怔住。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莉莉絲，那樣美，那樣美……傳說中的莉莉絲。
“你無需跟我解釋，我隻是在等待莉莉絲的覺醒，而你，不是莉莉絲。所以，你沒有資格代替莉莉絲決定任何事……”
“你還沒有覺醒，我在等你覺醒……”
“莉莉絲不會不記得撒旦……”
撒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撒旦……他一直在等待莉莉絲的出現。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多好。”多少心事，最終隻化作慘然一笑。
“如果我可以辦到呢？”莉莉絲笑著看她。
“真的？”東方曉眼睛一亮，忍不住上前一步。
她抬手，掌中出現一隻小巧的鍾：“它可以幫助你回到過去，改變已經發生的事。”
東方曉聞言，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鍾，她有太多的遺憾等不及要改變。
“但是，我有條件。”莉莉絲微笑，“等你完成自己的願望之後，你必須消失。”
“你的意思是……”
“我需要你的身體，才能複活。”
“好。”
她說，好。
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不是嗎？是因為莉莉絲的存在，撒旦才會不惜一切地保護她，撒旦一直在等待莉莉絲的覺醒……她可以用時空之鍾回到過去，改變所有人的命運，然後……將身體還給莉莉絲。
所有人都會幸福。多好呀。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夢，可是在床邊，她發現了那隻老式鍾，比夢裏的要大一些。它是真實存在的。所以，她和莉莉絲的約定，也是真實存在的。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惟有以身相許……”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斷了東方曉的回憶。
側頭一看，原來是電視裏正在播放古裝言情劇，那個趴在電視前看得一臉感動的，正是妖孽聞人霜。
嘴角略略抽搐了一下，東方曉決定無視他。
-失憶的魔王-
因為傷勢未愈的緣故，東方曉乖乖在糖果屋裏歇了好一陣子。
想當年，因為有大眾情人洛特、腹黑小正太奧蘭多、冰山美少年微生陽、冷酷型男烏桑，兼披了摩文皮囊的離串場，在那般強大的帥哥效應之下，糖果屋的生意可是空前的火爆。
隻是自從審判日之後，奧蘭多、烏桑回了魔界，微生陽被困在黑暗之國，洛特又隻顧著照料她，生意一度冷場。
所以，當東方曉在睡夢中聽到樓下嘰嘰喳喳的聲音之後，頗有些不習慣。披了衣服走到樓梯口，東方曉看到空前熱鬧的糖果屋，目瞪口呆。
“洛特哥哥，我要這種糖果！”
“洛特哥哥，你幫我看看這個嘛……”幾個女生正纏著洛特，洛特左右逢源，忙得不亦樂乎。
“小錦小錦，他就是我跟你講過的那個算命超神的帥哥！”一個穿著學生製服的女生拉著另一個女生奔到櫃台前。
“不是算命，是占卜。”摩文搖了搖頭，笑得溫柔。
“對對，占卜，你幫我們占卜姻緣看看嘛……”扯著摩文的袖子，製服女生開始撒嬌。
“唔。”摩文抬手優雅地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兩隻透明的水晶酒杯，一邊調酒，一邊回答，“你三年之後才有姻緣。”
“什麽嘛，要三年啊！”女生不滿地嘟嘴。
“那我呢那我呢？”
“五年。”摩文笑著將調酒器中散發著水果香味的**緩緩傾注入水晶杯中。
“那麽久啊！”
“嚐嚐。”摩文將杯子推到她們麵前，溫柔地道，“這是姻緣酒。”
兩個女生瞬間變成了星星眼，忘記了占卜結果的不愉快：“哇，好好喝呀……”
“小心！”隨著高分貝的聲音，一個長發女生衝到櫃台邊，扶住紅衣的盲眼少年。
“謝謝你。”離側了側頭，笑得像天使一樣。
長發女生呆呆地看著紅衣少年，一下子紅了臉。
東方曉抽了……這個家夥又故態複萌了。
“好吵哦，我昨天看電視沒睡好啦，你們在吵什麽……”一個聲音懶懶地響起，妖孽聞人霜揉著眼睛出來了。
“啊啊啊……”尖叫聲震耳欲聾，差點掀翻糖果屋的屋頂。
放下揉眼睛的手，聞人霜呆呆地看著糖果屋裏空前的盛況，一時回不過神來。
“她們……是誰？”指了指尖叫的女生，聞人霜一臉茫茫然，完全不在狀況中。大概是剛剛睡醒，他如緞的黑發隨意披散著，一襲寬袖的繡花白袍隨風微擺，連衣帶都沒有係好，白皙的胸膛有春光外泄的嫌疑，聞人霜的登場無疑是極其震撼眼球的。甚至於……腦袋上那兩隻毛茸茸的耳朵都沒有來得及收起來。
“哇，這個耳朵好可愛，在哪裏買的？”一個小女生撲了上去，興奮地揪住他的衣袖，“你是絨毛控嗎?!我也是耶……”
“絨……絨毛控？”聞人霜結巴了一下，尾巴晃了晃。
“呃，尾巴？”那個女生愣了一下，隨即更興奮了，“啊啊啊，好逼真好可愛的尾巴呀！”說著，還揪了一下。
聞人霜慘叫起來：“好痛！”
“耶？會痛嗎？少裝了！”那女生哈哈大笑著捶了他一拳。
可憐的聞人霜完全搞不清楚是什麽狀況，他隻是剛睡醒，然後想出來偷點糖果吃而已……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奇怪的人……
趁著他發呆的光景，又有好多女生圍了上去，可憐的聞人霜被團團圍住，嚇得連話都不會講了。雖然他是一隻千年的狐狸修成了精，可是哪裏見過這陣仗呀？想當年那些小姑娘哪一個不是被他調戲一下便會嚇得倉皇逃跑的，偶爾一兩個膽大些的，也會麵紅耳赤不知所措，如今……如今……
一片雜亂中，不知道誰扯住了他的衣袖，“嘩”地一下，袍子被拉開，露出半邊光裸的肩來。
“救……救命啊！”聞人霜轉身想跑，奈何擠不出一條逃生之路。
東方曉站在樓上，笑得快內傷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連施點法術都不行，隻能可憐兮兮地由著大家吃豆腐。洛特早已經笑得坐倒在椅子上，摩文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旁觀，離反正是眼不見為淨。眼見他已經瀕臨發飆的極限，東方曉總算良心發現，優哉遊哉地走下樓去。
“啊！曉曉……”聞人霜一臉見到救星的表情，猛地撲了過來，躲在東方曉身後，死也不肯出來了。
東方曉忍著笑，輕咳一聲，擋住聞人霜。眼見帥哥名草有主的樣子，眾女生這才依依不舍地轉身，繼續糾纏其他帥哥兼看糖果，隻是還不時拿眼瞟一下可憐的聞人霜同學。
東方曉轉身一瞧，“噗”地一下笑出聲來，隻見聞人霜衣冠不整，如緞的頭發已經亂七八糟，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哈哈，這才是惡有惡報。
一直到晚上，聞人霜都沒緩過勁來，一臉呆滯地坐在沙發上搖頭：“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看來果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於是，聞人霜就這樣成了萬人迷、糖果屋最受歡迎的店員，連洛特的人氣都要靠邊站。不過難得的是，聞人霜同學十分謙虛，從來都不驕傲，甚至於一聽到“顧客”兩個字便嚇得掉頭就跑。
東方曉教導他，顧客就是上帝。
聞人霜一臉怪異，他是一隻狐狸精嘛，見到上帝不跑幹什麽？所以，聞人霜現在最大的愛好就是躲在房間裏看電視，遠離一切是非，他對這個會有小人唱歌講故事的寶貝簡直是愛不釋手。
綜上所述，聞人霜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宅男。
沿著商業街往南，走入幸福街的盡頭，便是錦繡糖果屋。
在這一片嶄新的商業街中，糖果屋並沒有顯得突兀，洛可可風格的花園式建築成了糖果屋的招牌，在這繁華似錦的都市深處，糖果屋成了一個甜美的傳說。
牆角的老式鍾時針指向“十”的時候，錦繡糖果屋準時開門。
聞人霜開始他新一天的宅男生活，電視裏《神雕俠侶》正演得火熱，看到過兒和姑姑十六年再相逢，聞人霜唏噓不已。
東方曉習慣性地坐在靠窗的吧台上，望著店裏生意興隆，還有女生在詢問，那個穿白袍的絨毛控哥哥怎麽不見了。
洛特端了一杯咖啡，走到東方曉身邊坐下。
濃鬱的香味在鼻端飄散開來，東方曉微笑著接過，低頭飲了一小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濃鬱的咖啡香味間，她竟然聞到了淡淡的迷迭香的味道。側頭看向窗外，對麵的馬路上車流如織，大概因為是周末的緣故，糖果屋的客人也比平常多些。
一個短發少年不期然闖進東方曉的視線，早春的天氣還略略帶著寒意，他卻穿得十分單薄。
紅綠燈閃了一下，停在紅燈處，他卻仿佛沒有查覺，徑自穿過馬路。
刺耳的刹車聲接連響起，有人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大聲咒罵，那少年卻仿佛聾了似的，繼續旁若無人目不斜視地橫穿馬路。
有風掠過，揚起他薄薄的碎發。
“咣當”一聲脆響，東方曉手中的咖啡杯掉下，剛好打在碟子上，碟子碎成兩半。剛剛還熱鬧萬分的糖果屋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都側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洛特順著東方曉的視線，看向對麵的大街，隨即也微微怔住，那個少年是……微生陽?!
東方曉早已經衝到門口，短發的少年卻還在馬路中央。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仿佛每一步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他就那樣走到東方曉麵前，漆黑如墨的眼睛深不見底，迷迭香的香味撲麵而來。連空氣裏都彌漫著迷迭香馥鬱的香味……
“你……”東方曉不敢置信地抬手，輕觸他的臉，仿佛他隻是一個幻覺。毫無預兆的，那少年身子一歪，在東方曉麵前倒了下去。
東方曉慌忙伸手抱住他，承受住他的重量，急急地問：“你怎麽了？”
他卻已經失去了知覺。
“先扶他進去吧，大家都在看。”洛特走到東方曉身邊，抱起昏迷的少年，轉身走向糖果屋。東方曉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成了眾人的焦點，忙跟在洛特身後進了店門。
靜靜守在床邊，東方曉看著**的少年，忍不住伸手輕觸他的臉。他已經睡了三天，她卻一直到現在仍然不敢相信他就躺在她的麵前，他不是被困在龐貝古城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明明看不出他受了傷，可是他卻虛弱得連醒過來都不能，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東方曉正在沉思，一抬頭，卻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呃……他醒了？注意到自己的手還停留在他的臉上，幾乎是下意識的，東方曉想要縮回手。但她卻沒有能夠如願，因為他拉住了她的手。
“你醒了？”東方曉說了一句廢話。
他卻隻是定定的看著她，看得東方曉直發毛。“我找你很久了。”半晌，他終於開了尊口。
“找?!”東方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終於發飆了，“你還找我幹什麽！當年你一聲不吭地與神訂下契約，擅自代替我接受審判！被困在龐貝城裏遭受烈焰焚身、岩漿覆體的那個應該是我！你以為你很偉大是不是?!你憑什麽背負本來屬於我的罪惡！你憑什麽！”
**的少年呆呆地看著東方曉發飆，張了張嘴巴。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東方曉激動地揮手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想說你都是為了莉莉絲，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你有沒有考慮過我！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覺！雖然我是最不應該存在的那一個，可是現在我存在了，我也會有感覺啊！我也會傷心，我也會難過，我也會心痛……我明明知道你都是為了莉莉絲……我明明都知道，可是我還是感覺自己欠了你……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覺，你莫名其妙地出現，說我是你的老婆！又莫名其妙地說要帶我回黑暗之國，莫名其妙地弄亂一切，然後還心安理得地替我背負所有的罪惡一走了之……”東方曉哽住，雙手掩麵，“我明明知道……我明明知道的……可是……我還是感覺自己欠了好多好多……”
“咳。”**的少年清了清喉嚨，“我不太理解你的話。”
東方曉放下手，怒了：“有那麽難以理解嗎?!”其實東方曉這火發得有點心驚膽顫，要知道眼前這位是微生陽啊，他可是一生氣就會變身為大BOSS的微生陽，她這是在捋老虎的胡子。
“至少你要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吧。”**的少年皺了皺眉，“你這樣莫名其妙地發火讓我很為難。”
東方曉囧了。她咬了咬牙，她告訴自己要冷靜。於是，她很冷靜地問：“那麽，你是誰？”
“我正想問你呢。”**的少年從善如流地道，“我是誰？”
東方曉感覺自己的早飯都從胃裏湧上腦袋了，俗稱腦充血。因為她早飯吃的是血。“你問我你是誰？你居然問我你是誰?!”東方曉再度發飆。
“嗯，不對麽？”**的少年一臉理所當然，“你是我的老婆呀。”
東方曉抓狂了：“你現在是在玩失憶嗎？你什麽都不記得了，還記得我是你老婆?!”
“剛剛你自己講的啊。”他訝然道。
東方曉崩潰了。
“老婆，我是誰？”
東方曉抬手撫額，這個人……天生就是來挑戰她的，她早該有這個覺悟。“那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怎麽從龐貝古城出來的？”東方曉告訴自己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眼前這個人她惹不起，所以要忍。
微生陽搖頭。
“那……莉莉絲呢，你還記不記得莉莉絲？”
他皺眉思索，然後搖頭。
東方曉呆住，喃喃：“你……真的不記得了？”
“我不記得自己從哪裏來，隻記得走了很久，一直在走。”他皺眉想了想，道。
“你在找什麽？”東方曉循循善誘。
“我在找你。”他的回答簡潔明了。
東方曉被噎了一下：“你不是失憶了嗎？又怎麽會知道？”
“本來不知道，看到你就知道了。”他一臉的肯定，“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東方曉呆了呆。
“你剛剛發那麽大的火，是我惹你生氣了嗎？”
東方曉沮喪地垂下腦袋，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發的飆，現在卻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那些話，都是她想跟撒旦講的。可是他，失憶了。
“啊啊啊，開始了開始了，要開始了！”妖孽聞人霜推門闖了進來，直奔電視機，“叭”地打開，調台。
“相公，相公，不要拋下我……”屏幕上出現一個梨花帶雨的女人。
聞人霜看得一臉滿足，東方曉的嘴角開始抽搐。
“咦，他就是撒旦？”聞人霜忽然扭過頭來，盯著**的少年。
東方曉猶豫了一下，回頭看向微生陽。
“你是誰？”微生陽皺眉。
“我是曉曉的妖孽。”聞人霜得意洋洋。
“曉曉是誰？”微生陽繼續皺眉。
“呃，東方曉。”聞人霜答。
“東方曉是誰？”微生陽又問。
聞人霜眨了眨眼睛，八卦兮兮地湊近東方曉：“他傻了？”
“失憶了。”東方曉閉了閉眼睛，感覺一陣頭疼。
“你，離她遠點。”微生陽的眉頭打了一個結。
“為什麽！”聞人霜不爽了。
“她是我老婆。”微生陽淡淡開口。
東方曉抬頭撫額，無語問蒼天。所以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呀。
-混亂的穿越-
坐在鏡前，東方曉看著鏡中的少女，明明是自己的容顏，卻仿佛是另一個人。緩緩抬手，她撫上眉心那一個特殊的符印，莉莉絲被封印在這裏。
“很快，很快就可以了。”東方曉看著鏡中的自己，輕聲道，仿佛在安慰那個焦躁的靈魂。微生陽就在糖果屋，而莉莉絲卻被封印在她的身體裏。這個距離，何其近，又何其遠。隻是……她還有心願未了。她怎麽都預測不到聞人白和白顏夕是在哪一個朝代初次相逢，可是，她知道今天淩晨，時空之門將會再次打開。
低頭，她輕輕撫摸著右手食指上那一枚玉質的指環，冰涼的指尖劃過那一個“W”形狀的刻痕，她竟然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欠你的幸福，我會還給你。”她說，仿佛在向虛空裏的某個人保證。
冷不丁一隻水晶杯遞到她的麵前，杯中殷紅的**散發著迷人的芬芳，東方曉抬頭，看到洛特湛藍色的眼睛。
“餓了吧。”他將杯沿湊到她唇邊。
東方曉點頭，就著他的手，飲盡了杯中的**。放下杯子，他拿絲絹拭去她唇邊殘餘的殷紅，從始至終，都是用右手。那隻戴著手套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後。“增血劑要收好，小心宗教裁判所，還有……”
東方曉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腦袋抵在他身上，輕聲喟歎：“洛特，你對我真好。”
洛特笑起來：“我發過誓，要對你好的呀。”
以血為誓，我是你創造的日行者。以血為誓，我將永遠陪伴你，使你永不孤寂……
他發過誓，會一輩子看著她的眼睛，守著她。他說，他會永遠都陪在她的身邊，並且永遠對她好……他說，如果對她好是一種罪，他不介意永遠犯罪，直到他化為灰燼的那一天為止。
東方曉咬唇不語。
“怎麽樣，有沒有很感動？”
手上一鬆，洛特放大的臉已經印入眼簾，他笑眯眯地在她頰上偷得一吻。東方曉哭笑不得。
“你要記得，我已經與你訂下血之契約，你活著，我才能活著，你若死了，我便也死了。”湛藍色的眼睛看著她，他輕輕開口，仿佛在強調什麽。
在那麽一瞬間，東方曉幾乎就要以為他知道她的打算了。
“你可不能拉著我一起去死啊。”口吻一變，洛特泫然欲泣。
東方曉笑了起來。當然不會，她當然不會。即使把身體還給莉莉絲，這具身體還是存在的，所以即使她不在了，洛特也依然可以安然無恙。摩文和離的悲劇已然結束，她隻要去改變聞人白和白顏夕的結局，然後……把身體還給莉莉絲，那麽大家就都幸福了。
多好。
回到房間，東方曉將自己重重地扔在**，然後聽到有人悶哼了一聲。
“誰?!”東方曉跳了起來，一把掀開被子。
當當當！華麗美男登場。
“聞人霜！你在這裏幹什麽！”東方曉瞪大眼睛。
“人家……人家來以身相許的。”聞人霜眨了眨眼睛，拋了個媚眼來，嬌羞無限。
東方曉抖了一下，隨即默然，一腳將他踹下床。
“怎麽這樣！電視裏都不是這樣演的！”聞人霜不滿地爬上床，指控。
“電視？”
“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都是以身相許的！”聞人霜理直氣壯。
東方曉傻眼。
“恩人……”聞人霜又貼了上來。
“放開她。”一個冰到極點的聲音。
東方曉回頭，見微生陽同學黑著一臉張站在門口。而此時，聞人霜正以一種極其曖昧的姿勢貼著她。
“不放。”聞人霜揚眉。
“放開。”微生陽冷冷地看著聞人霜。
這這這……這又是在演哪一出？捉奸在床？
“不放。”聞人霜跟他扛上了。
漆黑如墨的眼睛是深不見底的黑，微生陽抿唇。
東方曉暗叫不妙，這家夥要變身了！
墨黑色的短碎發一點一點變長，一直拖到地上，身高體形也漸漸發生變化……微生陽眨眼間大了一號，華麗麗的美少年成年版登場！
呃，現在不是興奮的時候，要出亂子了。
補充說明一下，微生陽是撒旦在人界的形象，一旦發怒，便會立刻變回本體，攻擊力……極其恐怖！
該出手時就出手，撒旦毫不手軟，一團火球丟向聞人霜，聞人霜輕飄飄閃開，東方曉的床遭了殃。
“恩人救我……”聞人霜惟恐天下不亂，直接躲到東方曉身後尋求保護。
東方曉簡直想一腳踩死這個禍害。
“讓。”撒旦咬牙扔出一個字。
東方曉忙陪笑：“你聽我解釋……”啊啊啊！這到底是為什麽！她為什麽要解釋！關她什麽事啊！
“讓！”撒旦手中的火球熊熊燃燒，預示著他的怒氣。
東方曉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試圖溝通，她總不能真的讓聞人霜死在他手上吧。那小子好歹也是狐族的族長，雖然可惡了點，但罪不致死呀。
見東方曉護著聞人霜，大魔王不爽了，一團火球直接丟了過來。聞人霜笑嘻嘻地抱著東方曉閃開，這一回輪到東方曉的衣櫃遭殃。東方曉要崩潰了，這日子可怎麽過呀！
“都給我住手！”東方曉仰天長嘯。老虎不發威，都拿她當病貓。
繼續，大混戰。大混亂。
東方曉氣得抱著腦袋，眼不見為淨……
“當……”淩晨一點的鍾聲敲響，東方曉消失在了錦繡糖果屋。
清爽的空氣迎麵而來，東方曉閉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她的世界……終於清靜了。微涼的晨露沾濕她的眼睫，青石板的街道，來來往往都是身著古裝的人。東方曉眨了眨眼睛，猛地想起了問題的根本點，這是哪兒？
她……就這樣穿了？
啊啊啊！事情大條了！她連洛特準備的增血劑都沒有帶，民生問題怎麽解決呀！還有……她可不希望等她回去的時候，見到聞人霜的狐狸屍體……
“請問，這是哪裏？”東方曉拉住一個路人，決定問一下比較妥當。
“逃奴！誰家的奴隸逃跑了！”那人看了她一眼，忽然放聲大叫。
東方曉傻眼。逃奴？她看起來哪裏長得像奴隸了？雖然不甘心，但眼見著一大群人拿著鐵鍬鋤頭追來，東方曉隻能飲恨逃跑。這真是她至今為止最最混亂的穿越之旅了！眾目睽睽，不能就這麽消失，東方曉隻得認命地被人追著跑。當血族當到她這份上，也真是稀有動物之中的稀有動物了。
“跟我來。”
剛跑到拐角處，手腕上突然一緊，有人拉住了她。對方是一個黑紗蒙麵的男子，手勁大得出奇，東方曉別無選擇隻得被那人拖著跑，一直跑一直跑。然後……跑進一條死胡同。東方曉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家夥是來幫忙的，還是來害她的。
腰上一緊，那蒙麵男竟然抱著她騰空而起，隻見他雙足輕點，不費吹灰之力便躍上房頂，在房頂上繼續跑，如履平地。
“你不是人？”這是東方曉得出的結論。
那男子一個趔趄，差點沒從房頂上摔下去。抱著她躍身落地，扶她站定，那男子左看看右看看，見沒有人追上來，這才轉身看著她，慢悠悠地道：“我救了你，你倒罵我。”
“我什麽時候罵你了？”
“你說我不是人。”
“可是你會飛啊。”東方曉指出事實。
“那是輕功。”
“哦，原來真的有輕功這種東西啊……”東方點恍然大悟地點頭。
“你是赫連王爺家的逃奴？”蒙麵男忽然開口。
“哎？”東方曉瞪大眼睛，“赫連王爺是誰？為什麽說我是他們家的逃奴？”
他冷不丁伸手，溫暖的指腹點上她的眉心：“這鳶尾花刺青是赫連王爺家女奴的標記。”
鳶尾花刺青？東方曉愣了一下，那分明是顏平用來封印莉莉絲的符。
“你很冷嗎？”溫暖的指腹輕輕撫摩著她眉心的鳶尾花，他忽然開口。
“什麽？”
“你的額頭很冷。”
東方曉傻笑了一下，她全身沒一塊是熱的。
“番邦？”東方曉低頭看了看自己，是簡單的居家長裙，本來是沒什麽不妥，不過在這裏就是大大的不妥了，“呃……我剛從直布羅陀回來！”
“直布羅什麽？”
“直布羅陀！”
“那是什麽東西？”
“一個國家，這個……”東方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這是那裏流行的東西，紋上去是為了漂亮！”
他看著她，揚眉。
“你不信？”東方曉故作生氣地道。
“我信。”他笑，“隻是怕別人不信，你最好把這個漂亮的刺青遮住，否則……”
“抓住他！抓住他！快抓住他……”
“抓住那個逃奴！”
一陣嘈雜，東方曉愣了一下，該不是他們又追來了吧。
“別怕，不是追你的。”蒙麵男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聲道，溫熱的氣息噴在她冰涼的脖頸之上。
東方曉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男子正狂奔而來，身後還有許多官兵模樣的人在追趕。蒙麵男摘下自己的麵巾，蓋住東方曉的臉，然後拉著她的手退到街角。
那衣衫襤褸的男子被什麽絆了一下，摔倒在地，身後的官兵模樣的人立刻蜂湧而上，製住了他。
“你這卑賤的奴隸，居然敢逃跑！”有人大罵著，將腳踩在他的臉上。
一頓拳打腳踢。
那男子躺在地上，開始還試圖掙紮逃跑，不一會兒，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動也不動了。有人上前一刀砍下，斷了他的手臂，鮮血噴湧而出。
“他都已經快要死了，為什麽還要砍他手臂？”這殘忍的一幕讓東方曉禁不住一抖。
“大概他的主人把奴隸的標記刺在他的手臂上了，這是為了懲罰逃奴的不忠。”他開口，聲音溫和而平淡。
聞言，東方曉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她的“刺青”在眉心，那豈不是要砍了她的腦袋？被砍了腦袋的話，就算她是血族估計也沒命在了。
眼見著那邊散了，東方曉回頭，卻被一雙大手捂住了眼睛。這才想起他的蒙麵巾正蒙在她的臉上。
“你在怕什麽？”東方曉問。
“怕？”他愕然，隨即輕笑。
“既然不怕，幹什麽捂著我的眼睛？”東方曉皺眉。
他輕笑著收回手。
“顏平?!”看清眼前的男子，東方曉驚呼。依然是那個清雅俊秀的男子，一樣的容貌，隻是他一襲藍袍，黑發高束，腰間還佩著劍。
“顏平？”那男子揚眉，“莫非在下長得很像姑娘的故人？”
東方曉點頭，豈止是像，如果他再穿上青衣，根本就是。
依稀仿佛又是那一個雨夜，眼前這男子，一身青衣，作書生打扮，手中撐著紙傘，走到她的麵前，說：“小生顏平，在山中采藥碰到下雨誤了時辰，正準備回鎮上。”
“在下秋上陌。”藍袍男子掃了她的左手腕一眼，隨即抱拳微笑。
東方曉回過神來，學著他的樣子抱拳：“東方曉。”
秋上陌抿唇輕笑起來。
“對了，這是哪裏？”東方曉想起自己被一大票人追殺的起因，隻是因為她想打聽這裏是什麽地方。
“涼丹。”
東方曉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地名。
“這裏是北莽王朝的都城。”見東方曉一臉的茫然，秋上陌又解釋道。
還是沒聽過……
“你知道宗教裁判所嗎？”東方曉想了想，問。
“那是什麽？江湖門派嗎？”
東方曉幹笑：“也算是吧。”莫非……她又穿錯了地方？
涼丹，北莽王朝的都城。
青樓歌苑，茶攤酒館，賭坊客棧，比比皆是，這天子腳下的涼丹城好一派歌舞升平、錦繡繁華的氣象。清晨的大街，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突然，一人馳馬而來，人群立刻亂了起來，人們紛紛退向街道兩旁，避之唯恐不及，然來者速度之快，所經之處，撞翻了好些攤位。
“暮天門又殺人了！暮天門又殺人了……”騎在馬上的人一路飛馳，一路尖聲大叫，竟是神智不清的樣子。
“小心。”秋上陌一把將東方曉扯進懷裏，避開騎著馬的瘋子。
這年頭，連瘋子都騎馬……
“魔鬼……魔鬼……暮天門……殺人了……”
東方曉從秋上陌的懷裏探出頭來，隻見那人一路橫衝直撞著遠去了。
“那不是秦家莊的管家嗎？怎麽就瘋了？”
“咦，你還不知道呀，秦家莊昨天夜裏被暮天門滅了門，一家老小，連同二十來個家仆，全都被殺了。”
“這已經是本月第四宗滅門慘案了……”
圍觀的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這個好看嗎？”秋上陌的聲音拉回了東方曉的注意力。
她回頭一看，原來身後是一個賣玉石的小攤，秋上陌手裏正拿著一個精致的玉墜在端詳。
點點頭，東方曉從善如流：“嗯，好看。”
“哎呀，這位姑娘真是有眼光，這可是我們這裏最好的玉了！”小販忙不迭地堆了滿臉的笑，“既然這位姑娘喜歡，公子不妨買了討個歡喜。”
關她什麽事？東方曉一臉的莫名。
“好。”秋上陌竟然笑著點頭，將那鏈子佩在東方的頭上，那一枚碧瑩瑩的墜子剛好落在眉心，擋住了鳶尾花的刺青。
東方曉一怔，抬手摸了摸玉墜，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感激地笑了笑：“謝謝。”
頂著這個印跡，還真不好辦事。雖然這麽說，可是……這麽大的涼丹城，她到哪裏去找聞人白和白顏夕呀。如果他們根本不在涼丹城，那她就真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了。
“訪友。”東方曉想了想，側頭笑道。
“可有落腳之處？”
“……暫時還沒。”
“前麵不遠有一家思源客棧，挺清靜的。”
東方曉愣了一下：“該不會剛好是你開的客棧吧？”
“嗬嗬，姑娘說笑，在下是江湖人士，哪有那種清閑的好命。”秋上陌笑了起來。
東方曉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不一樣的空間和時間，也許，他是顏平的前世呢？
“妖孽！哪裏走！”一聲冷斥，有人攔住了路。
一柄拂塵抵在東方曉的胸口。握著那拂塵的，是一個穿著黃色道袍的年輕男子。
低頭看了看那柄拂塵，東方曉揚眉，這個小道士居然看出她不是人類？
“這位道長，你這樣當街輕薄女子……”秋上陌眉微皺，上前一步，輕輕推開那拂塵。
看看這拂塵指的位置也當真是惹人遐想，那小道士漲紅了臉：“他……他……是狐妖！”
狐……狐妖?!東方曉茫然了，她明明是吸血鬼，怎麽就被人認作狐妖了？懷裏卻是有什麽動了一下，東方曉眉頭一跳，猜出是怎麽回事了。
“道長，你誤會了。這隻小狐是我養的，並非狐妖。”東方曉磨著牙從懷裏拎出一團白色的小毛球。
小毛球伸出小爪子，死死地趴著東方曉的領口不放。
那黃袍的小道士疑惑了一下，撓了撓腦袋。
“清風，清風，走了！”不遠處，有人喊。
黃袍的小道士忙作了一個揖，說了聲“抱歉”，這才匆匆離開。
瞪了小毛球一眼，東方曉揪了揪它的耳朵。小毛球舉著兩隻小爪子抱住耳朵，蜷成一團，死都不肯鬆開。
“這是……”秋上陌驚訝不已。
“嗬……嗬嗬，我從直布羅陀帶回來的寵物。”東方曉幹笑。
-思源客棧-
辭別了秋上陌，東方曉真的在思源客棧要了一間房住下。
關上房門，東方曉將懷裏那隻蜷成一團的小毛球丟在**，雙手叉腰，瞪它。小小的爪子抱著腦袋，白色的小毛球不敢麵對現實。
“我記得你是狐狸，不是鴕鳥吧。”東方曉揚眉，作女王狀。
“唔……”小毛球嘟囔著搖了搖圓乎乎的小腦袋。
東方曉氣得撲上床，一把揪住它毛茸茸的耳朵，狠狠**。“咻”地一下……小毛球不見了，被東方曉壓在**的那個……成了美男聞人霜。
“客官，您的茶水……”門被推開，店小二端著茶水走了進來。東方曉和聞人霜同時側頭，店小二的尾音立刻消失。
“您……您忙……”看清了在**打架的兩人，店小二的臉漲得通紅，慌裏慌張地退出門去，“咣”地一下關上了房門。
“他……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東方曉回頭看向被自己壓著的聞人霜，更要命的是……這個妖孽沒穿衣服。
東方曉的嘴角開始抽搐：“你怎麽會跟來的！”
“你也看到了，我留在糖果屋一定會被撒旦那個恐怖的家夥宰了的……”修長的手臂悄悄攀上東方曉的腰肢，“而且，我很可口哦。”
東方曉滿臉掛黑線，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狐狸精了……她扯過棉被丟在他身上，阻止他繼續賣弄風情，順便踩著他的肚子跳下床去。那一腳大概不輕，聞人霜頓時慘叫。
“嘻嘻，他們……”門外傳來竊笑聲。
東方曉愣了一下，黑著臉走到門口，猛地拉開門，便見幾個店小二一臉曖昧地躲在門口聽壁角。見到東方曉，他們一骨腦地作鳥獸散。東方曉黑著臉關上門，回頭瞪向一點都不知道悔改的始作俑者，而那個始作俑者正在**擺POSE。
“餓了嗎？”放棄勾引東方曉，聞人霜隨手變出衣服套在身上，坐起身。東方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來瞎攪和，她又怎麽會忘記把洛特給她準備的增血劑帶出來。
“你知道嗎？千年狐的血滋補養身，是上等品哦。”聞人霜笑嘻嘻地湊到東方曉身邊，繼續賣弄風情。
東方曉白了他一眼。
“真的不想喝嗎？”聞人霜將衣領扯低，抬手將黑發撥到一邊，露出白皙的脖頸勾引她。
東方曉有些煩躁地推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聞人霜抬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劃了細細的一條血線。看東方曉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經餓了，如果一直硬撐著，遲早到極限。東方曉盯著他，眼睛微微變成紅色。
“來。”他伸手。
東方曉舔了舔唇，走到他身邊。聞人霜笑著擁住她，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頸邊。東方曉輕輕地舔了舔那一道細細的血線，意猶未盡，終於露出尖牙，刺入他頸間的皮膚。聞人霜微微一怔，隨即垂下眼簾，輕撫她的背。
一直到東方曉推開他，聞人霜才笑嘻嘻收攏衣領：“味道好不好？”那表情，活像是在等待誇獎的孩子。
“嗯。”東方曉悶悶地點頭。
“以後，我的血隨時供應哦。”聞人霜得意洋洋，“比增血劑味道好多了吧。”
東方曉沒有再開口，忽然垂下眼簾，無聲無息地軟倒在地。聞人霜微驚，忙上前抱起她。原本陽光充足的房間驟然陰暗了下來，窗子“砰”地一聲，自動關上了。聞人霜將東方曉護在懷中，淡淡地瞥向未知的某處。
聞人霜聞到了冥靈的味道，這個客棧居然鬧鬼麽？低頭看了看東方曉額前的那塊玉墜，聞人霜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難怪她會變得如此虛弱，居然是幽冥石。隨手扯下那塊玉墜，聞人霜一抬手，擲向屋子的右上角。一聲慘叫，有什麽東西現了形。
“真醜啊。”聞人霜感歎萬分。
“長成這樣，你非要出來嚇人嗎？”聞人霜揚了揚眉，繼續毒舌。
“你不是人類！”陰沉沉的聲音，帶了十二萬分的怨毒。
聞人霜懶得理她：“我與你並無仇怨，念在你做鬼做到這個份上也不容易，我也不想打得你魂飛魄散，現在就閃，我便饒你一次。”
“你竟敢……”女鬼怒了，“我要殺了你！”
聞人霜笑意不減，手中卻是多了一團綠色的火焰：“看，這個顏色很襯你吧。”
女鬼的臉更綠了，她尖嘯著撲向聞人霜，可憐的女鬼，已經被氣瘋了。綠色的火焰將那女鬼裹住，她開始慘叫不已。
“是誰要害她？”聞人霜淡淡地看著在狐火中掙紮的女鬼，問。
“不知道，我不知道，饒了我吧……我從來沒有做過惡……”那女鬼尖嘯著，隱隱變成一個十八九歲的清秀少女。
聞人霜是標準的以貌取人，見她長得清秀可人，立刻憐香惜玉地抬手撤了狐火。那女鬼老老實實跪在聞人霜麵前，再不敢造次。
“既然從來沒有做過惡，為什麽要害她？”聞人霜將東方曉放在**，回頭看向那個又在蠢蠢欲動的女鬼。
聽到聞人霜的問話，那女鬼又老實起來：“她……她戴著鬼王鐲。”
“鬼王鐲？”聞人霜側頭，若有所思地看向東方曉左手腕上的骨鐲。
“對……所有靠近這鐲子的鬼魂都會變成強大而邪惡，我……我控製不了自己。”女鬼啜泣，楚楚可憐。
“這間客棧……以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麽？”聞人霜想了想，又問。
“涼丹城在前朝的時候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爭，這間客棧所在的位置活埋過無數的俘虜，所以陰氣極重。”
“這間客棧的主人是誰？”
“赫連王爺。”
聞人霜點點頭，揮了揮袖子，也不再為難她：“你走吧。”
“我……我叫清音，是前朝的公主……”
“哦。”聞人霜淡淡應了一聲。
“我可不可以留在這裏？”那女鬼楚楚可憐地哀求。
“不可以。”
“可是……”
聞人霜側頭看她：“不要在我麵前演戲，再不走，我讓你魂飛魄散。”
那女鬼怯怯地後退一步，忽然尖嘯一聲，屋頂的橫梁上冷不丁出現一隻極其醜陋的怪物，那怪物長著無數的眼睛。
“終於出來了啊。”聞人霜在床邊劃下一道結界，護住東方曉，隨即撩起衣擺，站起身。
女鬼尖嘯著仰頭而上，撲向那怪物，那隻怪物顫動了一下，又大了一點。一滴腥臭粘稠的**從橫梁上滴下，落在地上，便蝕出一個洞來。
聞人霜抬袖掩鼻，略略皺眉：“齷齪的東西，難看死了。”
那些腥鼻沾稠的**不停地滴下，夾帶著黑色的肉球，聞人霜東躲西藏，唯恐被那髒東西沾上。漸漸的，聞人霜發現自己的動作變得遲緩起來，手腳似乎都不聽使喚了。一個黑色的肉球撲向他，他一時躲閃不及，那肉球猛地炸裂來開，“嘶”地一聲，白色的袍子立刻被腐蝕了一大片。
橫梁上的怪物發出低啞的笑聲。
聞人霜皺眉，他大意了，那些腥臭的味道竟然麻痹了他的動作。
“你不是人類，我們也不想與你為敵。隻要留下這個女人，我們便不會為難你。”那怪物桀桀怪笑著道。
聞人霜側頭，看向躺在**毫無知覺的東方曉。
“如何？”房梁上的怪物以為他動搖了，急不可耐地道。
聞人霜低笑：“唉，一千多年，我已經老得沒了火氣，可是你這個醜八怪，真的很讓人生氣。”
“呃？”
“這個衣服是她幫我熨過的，我都舍不得穿，居然被你弄壞了，這可怎麽辦呐？”
怪物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