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還你永生

-華麗的盲眼少年-

此盤貝城,非彼龐貝城。

盤貝城,是傳說中與魔界相鄰的小鎮,是人魔兩界的連接點。

烏黑的長發在腦袋後麵綁了兩條長長的辮子,紅色格子呢大衣裏麵是高領的羊毛套衫,平跟厚底的靴子踩過厚厚的積雪,東方曉仰頭望天,天空一片鉛灰色。

耳朵裏塞著MP3,正唱到周傑倫的《回到過去》:“……你的身影,失去平衡,慢慢下沉,黑暗已在空中盤旋,該往哪我看不見,也許愛在夢的另一端……想回到過去,試著讓故事繼續,至少不再讓你離我而去……”

這裏,是冬天。

記憶裏第一次見到摩文時,也是冬天。

天空飄著小小的雪花,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憐,東方曉東張西望了一番,便拐進了路旁的小店,準備找人問問情況再說,進了店門才發現,這個店的店麵雖小,裝點得卻是十分華麗。

“歡迎光臨。”門口俊美的侍者微笑著鞠躬。

剛進了店門,便有另一名侍者領著東方曉在鍍了金的雕花鏤空木椅上坐下,位置正好靠著窗。

“小姐,請問您要點些什麽?”那侍者微笑著詢問。

“隨便。”

她隻是想找個地方坐一下,當然,最好能打探到一點消息。

看著侍者點頭離開,東方曉側頭安靜地看著外麵的大街,看著這個四百年前的盤貝城。

也許,她能在這裏找到自己失去的東西,以及……想要補償的人……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的吧。

一隻溫暖的手繞到她的耳邊,輕巧地取下耳塞,正聽得入神的東方曉皺眉回頭看向來人——也是一個侍者打扮的男人,隻是比剛剛見到的兩個更加俊美一些,他的手中托著一個精美的銀盤,盤子裏放著大麥格餅和茶具。

見東方曉終於將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侍者笑了笑,輕輕地將托盤放在桌上,隨即單膝著地,執起東方曉的手,柔軟的唇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個吻,複又抬頭微笑:“親愛的女王陛下,請讓在下為您服務吧。”

東方曉眨了眨眼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能看著他在身旁坐下,優雅地翻弄著鍍了金邊的骨瓷茶具。

茶香四溢。

“檸檬?鮮奶?忌廉?”侍者側頭微笑詢問。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見他挨得近,東方曉不自覺地皺眉往一旁讓了讓。

“進了這裏,您便是我的女王陛下呢。”那侍者抬手掩口,嬌笑了起來。

“我隻是想安靜坐一會兒。”東方曉被他雷得全身一抖。

“您……您這是在嫌棄我嗎?!”那侍者驀然誇張地瞪大眼睛,一臉驚愕委屈狀,眼中更有可疑的水光閃動。

東方曉嘴角抽搐了一下。

“被嫌棄了,被嫌棄了,被嫌棄了——”那侍者陷入忘我境界,碎碎念中。

“我不是……”東方曉抬手撐著額頭,試圖解釋。

……這到底是什麽店啊。

“哦嗬嗬嗬嗬~~”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讓猝不及防的東方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忍不住側頭看去,一個妖豔的女人正在幾個侍者的簇擁下走進店來,那笑聲正是此女所發出,她一邊笑一邊用扇子掩著口作淑女狀。

“離大人呢?”那女人一邊笑著,一邊做純情嬌羞狀。

離?!

東方曉瞪大眼睛,他不會剛剛巧在這裏吧?!隻要一想到離那張死人臉掛上嬌羞的表情逗女客開心,東方曉便憋不住想笑。

“那麽,親愛的女王陛下,您需要誰來服務呢?”有一個侍者發現了東方曉這張桌的尷尬情況,忙上前來救場。

“離。”東方曉眼也不眨,張口便道。

眾人愣住。

東方曉疑惑地看了看眾人石化的表情,呃,有什麽不對嗎?

“咳,那個……”那侍者輕咳了一下,“離大人他……”

“誰要我?”一個輕輕的聲音忽然響起,帶著三分淡薄,三分寒意,卻一點都不突兀,十分清冽好聽。

東方曉扭頭看向聲音的來處,對上一雙深紫色的眼睛,那無疑是一個極漂亮的少年,他正斜倚在樓梯口,不太合身的紅袍令他顯得有些瘦削,長長的黑發披散著,襯得他妖豔無比。

“誰要我?”沒有聽到回答,他又問。

剛剛還十分熱鬧的店裏立刻安靜了下來,安靜得有些詭異……

不對,是十分詭異。

剛剛還巧笑倩兮的侍者們一個個都鐵青了臉,開始瑟瑟發抖。

這都是怎麽了?東方曉有點疑惑。

“嗯?誰要我?”他又問,聲音依然清冽,卻帶了三分的輕顫,楚楚可憐。

眾人抖得更厲害了。

這個少年究竟是不是離?

東方曉一時竟然吃不準,畢竟她所認識的離是住在摩文身體裏的一個靈魂,她並沒有見過離真正的樣子。

“我。”東方曉想了想,開口道。

“哦。”那少年聽到了回答,仿佛舒了一口氣般笑了起來,那笑容裏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天真。

“你是離嗎?”東方曉直白地問他。

“嗯。”他點頭微笑,隨即對著東方曉的方向伸出手來,他的手蒼白而修長,非常好看,“過來這邊。”

眼前這個麵龐陌生的紅衣少年,讓東方曉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向他,心裏開始琢磨著怎麽確認他是否是自己要找的那個離。

“離,我……”

東方曉走到他麵前,剛開口,離便抬手撫上她的臉,修長而冰涼的手一路下滑,停留在她的脖子上。

微笑的嘴角驀然變得涼薄,他握住東方曉的脖子慢慢勒緊,嘴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東方曉呆住,一種奇異的感覺讓她一時動彈不得,是他!他就是離沒有錯。她身上的日行者之血是離給的,他們之間有著血的羈絆,她能感覺出來。

紅衣少年的手也微微頓了頓,眉毛幾不可見地挑了一下。

店裏的眾人都忍不住閉上眼睛,每一個在店裏點離的客人死狀都會極慘,不是被他擰斷脖子就是吸幹血,總之死無全屍就對了。

東方曉回過神來,皺了皺眉,“啪”地一下打開他的手。這一聲雖然看起來很輕,但力道可不小,他的手背立刻紅了一片。

離悻悻地縮回手。

店裏的人也都成呆愣狀態。

“雕蟲小技。”東方曉輕哼。

“你叫什麽名字?”離也不生氣,隻是揉了揉被打紅的手,饒有興趣地輕笑著問。

“東方曉。”

“嗯,好名字。”離笑著點頭,“那麽,今天就不殺你了,恩準你當我的仆人。”

恩……恩準?!這算是開恩嗎?東方曉嘴角抽搐。

“如何?”

東方曉果斷地搖頭。

“嗯?”離沒看到一般,又問。

東方曉驀然間想起,摩文曾說,離因為一出生便有著紅色雙瞳,所以被父親刺瞎了雙眼——

她抬手在離麵前晃了晃,他依然一臉淡薄的笑意,深紫色的眼睛眨也沒眨。

他,果然看不見……

東方曉注意到離的眼睛雖然是漂亮的深紫色,卻是冰冷的,如鑲嵌在眼眶中的琉璃石一般,沒有焦距。

心念一轉,東方曉爽快地回答:“好。”

離倒是微微怔住,但也隻是片刻,便又笑了起來,很漂亮的笑容,卻如冰一般令人膽寒。

在眾目睽睽之下,東方曉跟著離上樓。樓下一瞬間又恢複了熱鬧,嘻笑吵嚷間開懷一片。

大家都懼怕他,連同伴也……

東方曉注意到離的嘴角扯起一抹淡漠到了極點的笑意,那甚至不能被稱之為笑。

腳步微微一頓,離側頭:“恩準你來扶我。”

恩準……

東方曉磨了磨牙,上前扶住他。

離的房間很暗,伸手不見五指的暗,扶著他在沙發上坐下,東方曉四下打量,發現房間裏幾乎什麽都沒有,空****的一片。

“過來。”離笑眯眯地又發號施令。

東方曉歎了一口氣,走上前。

離忽然伸手將東方曉一把扯到自己的膝上坐下,合攏雙臂緊緊將她鉗製在懷中。

“幹什麽?”東方曉不為所動,冷靜得很。

“我好看麽?”嘴角勾了一抹笑,他問。

“嗯,好看。”東方曉誠實地回答。

“那你喜歡我麽?”他側了側頭,問得天真無限。

“不喜歡。”東方曉仍然誠實地回答。

“我那麽好看,你為什麽不喜歡我?”他又問。

“好看跟喜歡沒有關係。”

“那這樣呢?”他湊近了她,鼻子碰著她的鼻子。

“還是不喜歡。”東方曉回答得冷靜無比。

“撒謊可不是好孩子哦……”他低低地笑了起來,伸手觸上她的臉頰,“明明是喜歡我的……”

東方曉一頭汗,這個家夥真是無法溝通……

“總有一天,你會親口說喜歡我的。”他勾起她的下巴,嘴角噙著一抹笑,“可是……我希望你堅持得久一點……”那抹笑微微變冷,“因為,說了喜歡我的人,都死了。”

東方曉頭疼地皺眉,這個問題少年的問題不是一般的大啊。

“好了,現在我要休息了,恩準你站在一旁看著我。”

“……”

仆人的工作非常之簡單,就是陪著離,連睡覺都不能離開一步,得站在床邊看著他睡。美言之,恩準她寸步不離地陪伴著他。

……果然是非人的工作。

第二天是個晴天,東方曉意外地發現客人少了很多,侍者們都在房間裏打瞌睡。下樓開了店門,東方曉準備出去打探一下摩文的情況。

出了店門才發現今天路上的行人竟是意外的多,跟昨天簡直沒得比。這,僅僅是因為下雪的關係嗎?

“請問……”拉住一個看起來比較麵善的老婆婆,東方曉想打聽一下關於預言師的事情。

那老婆婆一臉驚恐地看著她:“你你你……你不要吃我……”

吃?東方曉愣了一下,她被看穿了?莫非老婆婆看出她是血族?

鬆開被嚇得快哭了的老婆婆,東方曉驚疑不定。

“那個……”東方曉試著抬手喊另一個人,哪裏知道那人一見她竟然跑得比兔子還快。

這裏應該沒人認識她才對啊?

“她是從妖怪店裏出來的!”

“天呐……”

借著非凡的耳力,一頭霧水的東方曉總算聽到一些零碎的對話,妖怪店?

他們說的莫非是……東方曉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店,店門上隻有一個大大的字:魔!

東方曉感覺無力到了極點。

“作為仆人,你很不乖哦。”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在耳後響起,帶著慣有的三分涼薄。

東方曉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回過頭去,看到離紅袍黑發,張揚無比。

離的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抬腳走向街道的一側:“仆人的本分,就是要與主人形影不離,一定要記住哦。”

東方曉隻好認命地跟著他,走到拐角處的時候,一個急匆匆的金發少女一時沒注意,撞在了離的身上。

“對……對不起!”她手中的花籃掉在地上,鮮花灑了一地。

“沒有關係。”離微笑。

那少女抬頭一看,瞬間呆得連眼珠子都不會動了。

“需要幫忙嗎?”離輕問。

“嗯……”那聲音是帶了三分嬌羞的。

離笑著蹲下身,摸索著替她撿花,修長蒼白的漂亮手指輕輕滑過髒汙的泥土,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

“你的眼睛……”那少女喃喃著,隨即低呼一聲,懊惱地捂住嘴巴,“對、對不起。”

“沒有關係,我的眼睛本來就看不見。”離微笑。

“可是你怎麽知道我的花……”

“我聞到了花的味道,很香。”離側了側頭,笑得像天使一樣。

那少女一下子紅了臉:“謝謝。”

“我叫離,你呢?”

“珍妮。”

“真好聽。”

“……”

站在一旁做壁上觀的東方曉歎為觀止。

“你的眼睛看不見,怎麽回家呢?”珍妮有點擔心地問。

“我的仆人在附近,大概走丟了。”離大言不慚地道。

東方曉隻能識相地轉過身扮透明。

“那……我送你回去吧。”

“啊,真是麻煩了。”

看著珍妮扶著離走遠,東方曉笑著搖了搖頭。離已經找到了,那麽摩文在哪裏呢?

“珍品狐狸!快來看啊,九條尾巴的白狐狸!可以吃肉,可以做皮衣……”

遠遠地傳來叫賣聲,東方曉循聲望去,見到不少人圍做一堆,不知在看什麽東西。她湊上前去,發現籠子裏關著的竟然是一隻威風凜凜的九尾白狐!

……聞人白?!

東方曉怔怔地看了好半晌,看得眼睛酸酸的,眼淚都快掉下來。這時候,有人出價買下了白狐。

“放下他!”東方曉牙齒咬得咯嘣響,匆匆上前攔住買主,怎麽能夠……怎麽能夠讓聞人白受這樣的奇恥大辱!

那個玉雕一般的男子,魔界的審判者,怎麽會淪落到被人拍賣的地步!

買主是個粗獷的漢子,被東方曉凶神惡煞的眼神嚇到,愣了半刻才回過神來,有些惱羞成怒地道:“你要這隻狐狸?簡單,你跟了我,這狐狸自然是你的啊!”

圍觀的人群哄堂大笑。

“我說,放下他!”東方曉握拳,眼中有紅光閃過。

那漢子嚇得呆了一下,然後大叫了聲“妖怪”,扭頭便跑。東方曉也不含糊,拔腿就追,可憐那漢子的兩條腳哪裏跑得過東方曉風一般的速度,沒走幾步便被堵了下來。

“你你你……你想幹什麽?!”

“放下他!”東方曉眼裏隻有那隻白色的狐狸。

那漢子慌忙扔下籠子,低低罵了一句,轉身跑了。

東方曉呆呆地看著籠子裏那隻九尾白狐,眼裏滿是哀淒,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鎮定下來,走上前打開籠子。

那隻白狐沒有動,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東方曉蹲下身,發現他的腳上有傷,似乎是被捕獸夾夾到了,滲著血珠,染紅了純白無瑕的皮毛。

她伸手撫上那傷口,柔和的金色光芒閃過,傷口緩緩愈合。一滴淚水跌落在白狐的身上,東方曉忍不住伸手抱住他,明明知道現在的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可是……

那隻白狐竟然也一動不動地由著她抱。

“你怎麽會被人捉住的?”東方曉問他。

沉默。

“你變回人形啊。”

沉默。

於是,滿大街的人都看到一個傻兮兮的女人對著一隻長著九條尾巴的白狐狸講話。

費了半天的功夫,也沒能撬開他的嘴巴,東方曉隻好抱他回店裏。

“你帶了什麽東西回來?”剛進店門,便聽到離的聲音。

東方曉抬頭一看,他老人家正獨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珍妮走了?”

“嗯。”離笑得詭譎,“她還會回來的。”

東方曉搖了搖頭,表示無語。

“你還沒有說,你帶了什麽回來。”離又道,雖然他看不見,但是他的感覺十分敏銳,“狐狸……一隻九條尾巴的狐狸?你帶那種畜生來幹什麽?”

東方曉皺眉:“他是我朋友。”

“朋友?”離冷哼,“那是什麽東西?”

“可以為了我不顧性命的人!”東方曉咬牙,聞人白因她而死,她欠他一條命的……

離怔了半刻,不屑地甩頭。

“小白,你餓嗎?”東方曉蹲下身,問那九尾白狐,口氣溫柔無比。

小白?

白狐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好挫的名字。

坐在窗邊的離麵上添了幾分陰沉。

“離大人!離大人!”一個女人闖了進來。

東方曉詫異地抬頭。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而且一身打扮價值不菲。

離勾了勾唇,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忽然高興起來。

“離大人……父親要將我嫁給艾倫伯爵,求您帶我走吧……”那女人泣道。

離站起身,沒有焦距的深紫色眼睛望向虛空裏的某一處,聲音甜膩地問道:“你愛我麽?”

“是的,我愛您!”

離便真的高興了起來,優雅地向那女人伸出手去:“來。”

女人提著裙擺毫不遲疑地走到他的身邊,任由離將她擁入懷中。

東方曉看到離緩緩張開嘴巴,口中尖牙在微微泛著寒光。

“小心!”東方曉忍不住低呼出聲。

那女人卻一臉戒備地轉過頭來瞪向她:“你是誰?”

不待東方曉回答,離便輕笑著道:“一個礙眼的仆人而已。別管她,你扶我上樓吧。”

那女人立刻甜笑了起來,扶著離緩緩走上樓梯,臉上滿是幸福的神采。

東方曉怔了怔,驚覺不好,忙衝上樓去,猛地推開房門。在一室黑暗中,她看到離正將那個女人推出自己的懷抱,女人如漏了氣的皮球一般委頓在地,他則滿意地坐到沙發上,慵懶地舔了舔唇角的血跡,高貴如王子一般。

東方曉咬牙,一股怒火直撲腦門,這個家夥!

“怕了麽?”離輕笑,很天真的笑聲,卻聽得人毛骨悚然。

“為什麽?”東方曉握了握拳,問。

“愛情,是最美味的調味品。”窩在沙發上的離意猶未盡地舔唇,“當一個女人擁有了愛情,那麽她的血,就會變得十分美味。”

東方曉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沒有撲上前給他一耳光。

“瘋子。”不想再理會他,東方曉狠狠地踩著樓梯下樓,剛到樓下,便看到乖乖坐在原地的九尾白狐,腳步一下子頓住。

白狐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明明救了他,卻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還有……她為什麽要用那種哀慟的眼神看他?

-寂寞之毒-

黑暗之中,躺在**的少年睡得極不安穩,他皺眉喃喃說地著什麽,滿頭都是汗。

突然,他猛地睜開眼睛,但眼前還是黑暗。

“來人!來人啊!”他大叫起來。

可惜,這種時候,熟悉的人沒一個敢送上門來找死。

“東方曉!你這該死的仆人!給我滾出來!”

東方曉其實一直站在床邊,隻是氣憤他害了無辜的人而無視他,此時見他大吼大叫的,隻能哀歎一聲,應道:“我在這裏。”

話音未落,東方曉已經被扯進了一個冰涼汗濕的懷裏。她不悅地皺眉,不客氣地伸手推開他。

“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黑暗中的少年驚慌失措,他拚了命地睜大眼睛,眼前卻還是黑暗……

被親生父親毀去的雙目啊,不能見到一絲光亮。

“好黑……好黑……好黑啊……”他緊緊將東方曉抱在懷中,像溺水的人抱住最後一塊浮木。

東方曉愣了一下,停止了掙紮,然後下意識地抬手,輕輕捂住他的眼睛。

少年微微僵住。

“別怕。”東方曉拉起他的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不是你一個人在黑暗裏,我也在這裏陪著你,所以……不要怕。”

“為什麽不要我……為什麽都不要我……”他抱著她,像抱著心愛的洋娃娃。

“不是,不是的,你不是一個人。”東方曉輕聲誘哄,直到抱著自己的那個家夥沒了動靜,才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又睡著了。

東方曉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怕又驚醒了這個喜怒無常的霸王,他卻緊緊拉著她的手,怎麽都不肯鬆開。她剛想試著抽回,他的眉便又皺到了一起去,東方曉隻得歎息著做罷。

銀色的月光從窗外斜斜地流進屋內,東方曉第一次近距離仔細觀察離。他蒼白的皮膚在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愈發純淨無暇,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連唇都是雪一般的蒼白,像一個精致的、沒有生命的人偶。

在她的印象裏,那個一直住在摩文皮囊裏的家夥,總是有著能夠氣死人的本事,當然,偶爾也會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可是那樣一個家夥,現在居然……

天亮的時候,屋外飄著小雪,小店又開始營業。

雖然大家都知道離不好惹,但是麵對美色,總有不要命的。例如,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女人,就不怕死地笑著撲向了離:“離大人……”

正在大家都在為她捏把汗的時候,離竟然點頭微笑了一下。

眾人不約而同地籲了一口氣,看來離的心情今天分外的好啊……

站在一旁的東方曉就不同了,幾乎是跳了出來擋在離的麵前,喝道:“別靠近他!”

那女人愣了一下,然後氣得臉都綠了:“憑什麽?!離大人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東方曉打了個跌,差點摔倒,抬頭四顧,果然大家都是一副看好戲的嘴臉,暗自歎息著,又道:“你不能靠近他!他會殺了你的!”

“哼,不準你說離大人的壞話!”那女人一臉捍衛者的姿態。

“我親眼看到他……”東方曉側頭看了離一眼,他依然笑意盈盈,一點也沒有要阻止她的意思,隻得憤憤地咬牙道,“總之你不能喜歡他!”

那女人恨恨地瞪著東方曉:“想要獨占離大人,先過我這關!”她“啪”地甩出一根銀鞭,便向東方曉抽了過來。

東方曉沒料到她居然會動武,忙彈身而起,避了開來。

“嗬,居然能躲開。”那女人冷笑著,又近身襲來。

東方曉怒了,這唱的究竟是哪出啊!抬手一把揪住鞭子,毫不費力地奪了過來,順手一鞭抽還給她。

那女人哀叫一聲,躺在地上不動了,東方曉嚇了一跳,以為自己下手太重,但凝目一看,下巴差點沒有掉下來。

地上哪有什麽女人,隻有一條碗口粗的大花蛇。她,竟然不是人類!

回頭看向離,他依然站在樓梯口,笑得老神在在。

東方曉忽然有點無力,再四下環顧一番,原來抱著看戲心態的人都露出三分懼意來。

“你是什麽東西?”東方曉抬鞭一指,問離她最近的一個男人。

“蠍……蠍子。”

“你呢?”

“……狼。”

搞了半天,屋裏原來沒有一個人類。

想了想,東方曉側頭看向一個侍者:“你呢?你又是什麽東西?”

“我是血族。”那侍者輕笑著回答,頗有幾分自得。

血族喲……難怪有太陽就不敢出門了。

不過盤貝城是連接人魔兩界的接口,有妖怪不稀奇,稀奇的是門口那一個大大的“魔”字,那也太招搖了不是……萬一招來個除魔者,恐怕他們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過了晌午,雪停了,太陽一點一點鑽出雲層,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店,立刻安靜了下來。

吞下最後一片增血劑,東方曉有點發愁,就這麽守株待兔也不是個辦法呀。

回到房間的時候,那隻九尾白狐正安靜地坐在**打旽。東方曉在床邊坐下,一抬頭,恰好發現窗外走過一道熟悉的人影,她怔了一下才想到,是那個撞到離的賣花女孩珍妮!想起那一日回到店時,離笑著說珍妮還會回來時的詭譎,東方曉跳了起來,匆匆衝出門去。

“離!住手……呃,不對,住口!”

東方曉奔到離麵前的時候,離正埋首在珍妮的頸間,聽到她的聲音,離緩緩抬頭,他蒼白的唇邊一片殷紅。

“你來晚了。”深紫色的眼睛毫無焦距地盯著虛空裏的某一處,他咧了咧嘴,輕笑著鬆開手。

珍妮仿佛塵土一般被拂落在地,她閉著眼睛倒在地上,無聲無息……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

一個普通的少女,隻因為愛上了不應該愛的人……便是得到這般的下場嗎?

“生氣了?”離竊竊地笑,仿佛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般。

忍無可忍的東方曉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轉身便走。

“不準走!”離驀地驚叫,撲上前抱住她。

“你沒救了。”東方曉冷冷地開口。

“我做錯了什麽!”離大叫。

“你問我嗎?”東方曉試圖甩開他,卻沒有成功,“你殺了她!就因為她愛上你,你便殺了她!像你這樣玩弄感情的人,活該一輩子孤單!”

離猛地僵住。“我沒有做錯!是他們不對!是他們不對!他們今天可以說喜歡我,明天也一樣可以拋棄我!與其讓他們拋棄我,不如我先殺了他們!讓他們誰也不能再先拋下我一個人!”離瞪大茫然一片的眼睛,大聲說著,忽然又放輕了聲音,“連你也要拋下我一個人,是不是?”他湊到她的耳邊低喃,“連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那樣溫柔的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他埋首在她頸邊,張口咬下。

“你錯了。”東方曉沒有掙紮,隻是淡淡地道。

他沒有理會她,尖牙刺入她冰冷的皮膚,吮她的血。

寂寞是一種毒,那一個被父親刺瞎了雙目,拋棄在墓地上的孩子,那一個被摩文帶走親自教導又拋棄的孩子……中了寂寞的毒。他害怕寂寞,卻一再被拋棄,他害怕黑暗,卻永遠見不到光亮……

他中了寂寞的毒。他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卻又不相信愛的存在。

“你……是誰?”離忽然抬頭,一臉的困惑。

東方曉輕笑,她的身體裏有離給的日行者之血,嚐出來了吧。

“你到底是誰?”離摸索著撫上她的臉,感覺她的樣子。為什麽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便想相信她。

“你不是人類!你是誰?”

“你嚐了我的血,難道不知道我是什麽嗎?”

“你不是人類,你是血族……不對,你明明可以在陽光下出現。”離皺眉,困惑。

“你也可以在陽光下行走啊。”

“我、我是怪物!”離咬牙難堪地低吼。

“不是,你是日行者,是可以在陽光下行走的血族,天生的血族。”

離怔住:“你說……我是血族?”

“對,我的身體裏有你給的血液,因為這樣,我才會不畏懼陽光。”

“不可能,在這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在說謊!”

“你感覺得到吧,血的羈絆。”

離鬆開手,沒有回答,但他的確感覺得到,這個女人的身上有跟他一樣的氣味。

他們是同類。也許……這就是第一次見麵時他沒有下手殺了她的真正原因。

“我認識你,四百多年之後的你。”見他沒有動靜,東方曉試著開口。那一場悲劇的始作俑者是他,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他不去惹魔界的女王陛下,自然不會招來殺身之禍,摩文也不會兩難之中下手殺他。

“四百年之後?”離忽然輕笑,上前一步湊近東方曉,“你真有意思啊,如果你想挑起我的好奇心,那麽,你成功了,你就那麽喜歡我?”

東方曉磨了磨牙,很想一拳揍扁他,“哼”了一聲,轉身便走,留下離在身後笑得張狂。

門口,九尾白狐輕輕走開。

盤貝城的夜晚十分安靜,家家戶戶門上都掛著除魔用品,保家宅平安。都說夜路走多了會遇見鬼,這話果然不假,現在,東方曉就被堵在路上了。

烏雲蔽月,天地漆黑一片,這種時候正常的人類是絕對不敢出門口,那麽此時截住東方曉的,自然不是人類了。

“是你們呀。”看清楚了眼前這些家夥的尊容,東方曉笑了起來。都是在離的店裏見過的妖怪們,首當其衝的是那個被她打出原形的蛇妖。

“可惡的女人,你膽敢賴在離大人的身邊,就要有死的覺悟!”

“你應該慶幸他對你沒興趣,不然你早沒命了。”東方曉聳了聳肩,實話實說。

可是實話往往是不受人待見的,眼前這個女人已經被氣得七竅生煙了。

“我要殺了你!”她尖叫,口中吐出鮮紅的蛇信子。

“真難看。”東方曉歎息。

“哥,幫我殺了她!”她沒有自己上前,而是向身邊的人求助。

東方曉這才注意到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男子,很漂亮,卻陰柔得像個女人,尤其是那一雙陰寒的眼睛看得她極不舒服。

就是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讓東方曉記起了這個家夥,他是蛇族的首領納斯加,也算是故人呢。

她見過他,在魔界的宮殿裏,隻是這個時候,眼前這個家夥自然不會認得她。

正想著,納斯加已經放出手中的大蛇,那條大蛇以極快的速度將東方曉緊緊纏住,然後猛地收緊。

想要勒死她?

東方曉的身上“騰”地一下燃起黑色的火焰,那條纏著東方曉的大蛇立刻變成了烤蛇。

納斯加大吃一驚,這才仔細打量眼前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東方少女,隨即注意到她右手食指上刻著“W”字樣的戒指。

“蛇族納斯加見過女王陛下。”納斯加單膝著地,恭敬地行禮。

“哥哥?!你瘋了不成,這個女人……”

“閉嘴。”納斯加側頭拉她一起跪下,“請女王陛下責罰。”

東方曉垂下眼簾,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納斯加,有那麽一刻的恍惚,半晌,才緩緩道:“起來吧。”

她其實一直好奇自己跟血族女王白顏夕長得像不像,現在事實證明……她果然長得跟白顏夕一模一樣。

白顏夕吞噬了墮天的莉莉絲,而自己,則是從白顏夕身體中分離出來的。

誰像誰,誰吞噬了誰,誰又是誰。

東方曉到今天都沒有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誰。

離說他自己是怪物,或者……其實她才是不折不扣的怪物吧。

“納斯加。”東方曉忽然開口,“你知道預言師摩文在哪裏嗎?”

“是。我曾在魔界見過他,就在三日前。”

東方曉點點頭,剛想繼續追問,卻突然感覺到一道緊盯住自己的視線,轉身看時,她不由呆了呆,那隻九尾白狐正站在身後不遠的地方看著她。

“小白……”

既然她跟白顏夕長得一模一樣,他是不是因為認錯人才會一直跟著她?

月亮一點一點透出雲層,納斯加已經帶著他刁蠻的妹妹和其他手下默默地離開,東方曉慢慢走到九尾白狐的身邊。

“我……不是白顏夕,隻是長得很像而已。”東方曉笑著撓了撓腦袋,“那個……其實我也不大清楚自己究竟是誰……”

白狐半眯著眼睛看她,沒有吭聲。

“對不起……”笑意僵在臉上,東方曉蹲下身,喃喃,“欠你的……我一定會還,可是,我欠了太多太多的債,我一點一點還好不好?你放心,我會幫你們解除宿命的牽絆的。”東方曉頓了頓,又討價還價道,“所以,你可不可以請陛下她放過摩文和離?”

白狐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東方曉嘴角抽搐了起來,他是真的不懂,還是跟她裝傻啊。

“要不……你帶我去找摩文,好不好?”東方曉毫不氣餒地繼續道。

白狐眯了眯他的狐狸眼睛,這回居然點了點毛茸茸的腦袋,東方曉差點沒有歡呼起來。跟著九尾白狐在黑夜中穿行,最終停在一家酒館門口,她抬起腦袋看了看門口的牌子,立刻瞪大了眼睛,這家酒館的名字竟然也叫“夜魅”!

四百年之後,摩文開在人界的酒吧,也是這個名字呢。

推開門走進酒館,裏麵妖氣衝天。

東方曉一眼便看到櫃台邊的妖冶男子,蒼白的臉頰,微卷的酒紅色長發,狹長的雙目,滿身都是妖嬈。

果然是摩文,他居然真的在盤貝城。

“摩文大人,我真的會被女王陛下選中成為貓族的下一任首領嗎?”一個極漂亮的女人欣喜地貼著他,問道。

“是的。”摩文輕笑,如薔薇一般妖豔美麗。

東方曉的眼睛忽然有點澀。這些已經逝去的人忽然一個個再次出現在眼前……

“小姐,需要人陪麽?”冷不丁,一個輕佻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極具魅惑。

好熟悉的對白呀。東方曉眼皮跳了一下,該不會是……洛特?!

期待地扭頭看去——不認識。失望地瞪了那個男人一眼,東方曉走進酒館,那男人被瞪得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自己的魅力什麽時候變差了。

“洛特大人~~”一個軟軟粘粘的聲音響起。

洛、洛特?

東方曉忙順著那個聲音看去。

“這裏怎麽會有人類?”平板的聲音夾雜著冷意。

“人類不好麽?”那女子笑道,“洛特大人可以盡情地享用我的血液,隻願您能給我初擁,讓我成為您的同伴……”

“滾。”

東方曉下巴差點掉在地上,這這這、這個冷酷的男人當真是洛特?應該隻是同名吧。

“洛特大人……”

“滾出去。”

那個女人被狠狠推出門去。

回頭的那一刹那,東方曉看清了他的樣子,混血兒一般深邃的五官,一頭半長的黑發,漂亮的桃花眼。隻是此時,那雙如午後晴空一般湛藍色的眼睛裏,冰冷一片。

竟然真是洛特!天呐!這個家夥原來是這種個性嗎?那他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會變成四百年後的那副德性?

-女王的八卦-

東方曉打量洛特,有一個人也一直在打量她。待東方曉感覺到視線的溫度看回去時,發現對方竟然是她正準備找機會搭訕的摩文。

對上東方曉的目光,摩文輕輕扯開一抹笑意。

東方曉見機不可失,忙起身走了過去。

“喝什麽?”摩文笑問。

“是不是覺得我像誰?”東方曉在吧台邊坐下,撐著下巴答非所問。

“嗯,的確如此。”摩文直言不諱,隨即又道,“找我有事?”

“你怎麽知道我在找你?”

“我是預言師。”

“魔界最偉大的預言師摩文嗎?”

聞言,摩文輕輕笑了起來:“好像是的。”

“大言不慚,好不知羞。”東方曉哼了哼,一臉的不屑。

“哦?”

“魔界最偉大的預言師是我,東方曉。”東方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齜牙笑道。

摩文聳了聳肩,無所謂的樣子:“嗯,那就是你吧。”

“你好像很不屑哦,要不,我們比比?”東方曉笑著提議。

“嗯?怎麽比?”摩文饒有興致地笑了起來。

“我們卜卜未來,你說,我的未來是什麽樣子的?”東方曉很陰險很小人地道。

摩文看著她,沉吟了一下,輕輕吐出四個字:“你會消失。”

東方曉眼裏有一抹情緒飛快地閃過,然後恢複笑盈盈的樣子:“那你比我慘。明明與最重要的人住在同一個軀殼裏,卻要在永恒的孤寂中尋找對方,尋找一個永遠不可能見麵的人。”

摩文的笑微微僵住。

“可是,這還不是最慘的。”東方曉看著他漂亮的眼睛,低低地笑,“最慘的是,到最後,卻連那樣淒涼的陪伴都無法保有,你會在陽光下摧毀自己的靈魂,然後……將軀殼留給另一個人。”

“真殘忍啊。”東方曉感歎。

“還他一個永生,不好麽?”摩文開口,聲音很輕,輕到飄散於風中。

“永生?”東方曉不屑地嗤笑,“撿回他,拋棄他,甚至於殺了他,你都沒有詢問過他的意見,不曾想過他的感覺,一切都是你的自作主張。還他一個永生?那樣的永生,他卻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呢。”

摩文雙手交疊,若有所思地看著東方曉。

“對於血族來講,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寂。而你所謂的永生,卻將那個最最害怕孤單的孩子丟進了永恒的孤單裏!”

“你是誰?”摩文忽然開口。

“你不是預言師麽?你自己猜啊。”東方曉咧了咧嘴,笑得狡黠。

“有些事情,即使知道結局,也無法改變。”看著東方曉,摩文緩緩道,“這是命運。”

“命運?誰在主宰命運?”

摩文看著她,不語。

“我的出現,就是轉機。”東方曉抬手撐著櫃台,跳進吧台裏,站在摩文的身邊,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你在幹什麽?”

“你不是預言師麽?猜啊!”東方曉白了他一眼,懶得理會他,徑自取了工具開始調酒。

摩文抿了抿唇,乖乖站在一旁。半晌,東方曉抬手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兩個透明水晶杯,低頭專注地將調酒器中散發著醇香的血色**緩緩傾注入水晶杯中。

血的色澤,迷人醇香。

東方曉緩緩將注了酒的水晶杯推到摩文麵前,摩文遲疑了一下。

“放心,毒不死你。”東方曉拿起另一杯,仰頭一飲而盡。

摩文執起杯子,放在唇邊,輕輕啜飲了一口。然後,驀然呆住。

“這是……”

“火焚。”東方曉放下空了的水晶杯,淺笑。

“不可能,你怎麽會……”摩文錯愕地看著眼前的黑發少女。

“是你教我的啊。”

“怎麽會……”

“你死之前教我的。”

“你是……”摩文驀然瞪大眼睛,站起身俯視著她,不敢相信地驚呼出聲。

摩文的舉動驚動了酒吧裏的其他人,大家都紛紛看了過來,包括洛特。

東方曉抬手將他按回原位:“你這麽大聲做什麽。”

“你是未來人,不存在於這個時間的未來人?”摩文放輕了聲音,問。

東方曉滿意地點頭,果然還是預言師的承受能力比較強,這麽簡單就弄明白了。

“是離拜托我回來改變曆史的。”東方曉幹脆坦言。

摩文神色複雜起來。

“女王要離的日行者之血,你為了保護他才將他趕走,結果離反而對你的遺棄懷恨在心……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無可避免,但是接下的悲劇,絕對不能再發生了。”

“接下來……”

摩文笑了起來,從善如流,乖乖點頭:“好。”

目的達成,東方曉帶著白狐走出酒館,出門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洛特,洛特也正疑惑地看著她。

“……女王陛下!”一個不敢置信地低呼,是剛剛讓摩文占卜的貓女。

她這一聲喊不要緊,東方曉一下子成了酒館裏的主角。

“尊貴的女王陛下,您怎麽會在這裏?!”貓女一臉看到偶像的激動。

四周立刻一片靜寂,東方曉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陛下,您怎麽會在這裏?”熟悉的聲音,是洛特。

他正站起身,走到她身邊。

東方曉仰頭怔怔地看著這個四百年之前的冷麵洛特,隨即下意識地低頭去看白狐,聞人白和洛特怎麽說也是同事,應該有共同語言可以交流一下吧?結果低頭一看,那隻白狐竟然連看都不看洛特一眼。

“曉曉……”

一個溫柔到令人起雞毛疙瘩的聲音冷不丁在耳後響起,除了那個性格詭異的離還會有誰。

他居然找到這裏來了……

東方曉看了一眼摩文,他正看著那紅衣的盲眼少年,神情有些複雜。腰間忽然一緊,修長的雙臂從身後圈住她,雙手在她身前扣住。

“曉曉,你好無情,說走就真的走了……”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身後的人輕聲道,口氣哀怨至極,“我找了你好久……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眼睛不方便……”

“鬆手。”東方曉磨牙。

“不要。”離回答得幹脆。

東方曉氣呼呼地拆開他在她身前交握的雙手,轉身擰他的耳朵。

“啊呀呀——”離大叫。

“你給我規矩一點!”東方曉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