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永恒

-歸來的東方曉-

傳說中,莉莉絲墮天之時,魔界女王白顏夕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將其吞噬。此後,魔界大戰,女王白顏夕在魔法陣中被分裂為兩個個體,一個是因精神力不足幻化為孩童模樣的白顏夕;另一個,則是失去記憶變為普通人類的東方曉。而莉莉絲的靈魂,則一直沉睡在東方曉的體內。

東方曉的存在,始於魔界的大戰。

可是,當曆史的軌跡被改變,一切歸於初始,命運,將重新洗牌……

A城開始下雨,很罕見的大雨,從深夜開始下,到天亮也未見停歇。

大雨嘈雜,衝刷得街邊的綠化帶分外青翠逼人。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在茫茫雨幕中,幸福街盡頭的錦繡糖果屋仿佛成了一座孤島。

外麵的世界大雨傾盆,錦繡糖果屋裏也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摩文和離雙雙站在門口,聞人霜半倚在門邊,無形的氣流在糖果屋裏湧動,玻璃櫃台一層層碎裂開來。明亮的燈光下,那些覆在各色糖果上的玻璃碎片發出冷冽的光芒,連空氣中流轉的香甜味道仿佛也沾染了冰涼的氣息。

“把曉曉還給我。”洛特的聲音失去了一貫的從容戲謔,半長的黑發隨風而動,洛特看著莉莉絲,冰藍的眼睛隱隱透著一絲血紅。

“洛特,你是在向我挑戰嗎?”撒旦上前一步,將莉莉絲擋在身後。

“唉,可憐的曉曉……”半倚在門邊上,聞人霜忽然幽幽地歎,“沒人疼沒人愛的曉曉呀……早知今日,你就該跟我一起快樂逍遙,忙什麽穿梭時空,又還什麽債,白白地把自己弄得如此淒慘。”

聞言,撒旦的腳步微微一頓。

“嗬嗬。”莉莉絲勾了勾唇,輕笑,“也許她是不願意回來呢,她現在應該在回憶的漩渦裏,留在最幸福的時候了吧。”

盯著莉莉絲那張無比熟悉的臉,洛特的眼睛裏幾欲滴出血來。

莉莉絲神色倨傲地走到洛特身邊,仰頭看他,漆黑的眼睛裏是無盡的嘲諷:“洛特,你還不死心麽?”

冰藍的眼睛裏是無盡的寒意,尖利的獠牙從他的口中齜了出來,洛特伸手,一把捏住莉莉絲的脖子。

“真難看。”莉莉絲不以為意,一徑勾唇淺笑。

“鬆開。”撒旦的手握上了洛特的手腕。

洛特的手卻仿佛長在了莉莉絲的脖子上一般,他狠狠掐著她的脖頸,用那隻僅剩下森森白骨的左手。

“東方曉,回來!”他看著她,幾乎陷入瘋狂。

同樣的境況,他一再麵對。上一次,是在魔界。白顏夕要吞噬她,他也是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差點變成另外一個人,他也是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差點消失。可是那一回,她最終還是回來了。

這一次,對手是莉莉絲,你便輸了嗎?曉曉……還是……你根本不願意回來,如莉莉絲所說,你回到了最幸福的時候,你不願意回來了,是不是?

你最幸福的時候,是在迦斯身邊的那時對嗎?是的吧,對於東方曉而言,最幸福的時候,是作為人類,有迦斯陪伴的那段時間……

洛特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白色的指骨上隱隱有黑氣在蔓延,那些黑色的氣體從他白色的指骨間竄出,迅速纏繞在莉莉絲的脖頸間。

“放手!”莉莉絲的笑意僵在臉上,她掙紮起來,一掌擊向洛特。

洛特紋絲不動。

感覺到脖頸間的威脅,莉莉絲大怒,手中祭出光劍,一劍刺向洛特。光劍挾著強大的氣流貫胸而過,緊抿的唇上溢出一絲血來,洛特仍是不動,那唇上竟像是牽出了一絲冷笑。

注意到一直站在門邊的三人欲上前,撒旦拂袖設下一層結界。

見被擋在結界之外,聞人霜聳了聳肩,狀似無意地道:“摩文,你倒是卜卜看,這一局會如何?”

摩文輕輕拍了拍聞人霜的肩,安慰道:“不用擔心,我相信洛特。”

“我相信曉曉。”一直安靜的離忽然開口。

“哦?”聞人霜淡淡地應。

“那個家夥不會這麽容易就消失的。”離一臉的篤定。

聞人霜沒有再開口,總是笑眯眯的狐狸眼睛安靜地看著結界中的戰況。

“嗬嗬。”洛特笑了起來。他緩緩抬起一直垂著的右手,撫了撫胸口的劍傷,修長而蒼白的手指沾了血,他將手指送到唇邊,伸舌舔了舔,“我是曉曉創造的日行者,我曾以血起誓,會永遠陪著她,使她永不孤寂。”

“你這瘋子,鬆手!”感覺到脖頸處的壓力,莉莉絲咬牙大叫。

“我已與她訂下血之契約,她活著,我才能活著,她若死了,我便也死了。”洛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某種瘋狂的力量。

“她死了,你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麽?!”莉莉絲冷笑。

“可是說過的誓言,是收不回的。”洛特看著莉莉絲微笑,冰藍的眼睛卻是帶著無盡的寒意。

莉莉絲隻覺得荒謬,她居然感覺到了恐懼,對著一個小小的血族,她居然感覺到了恐懼。

感覺到莉莉絲從未有過的恐懼,撒旦眸色漸暗:“放開她,立刻。”

洛特咧了咧嘴,直接無視了他。

撒旦的眼中已是幽黑一片,他抬手,隻輕輕一拂袖,空氣中便聚起一股強大的氣流,直擊向洛特。那些氣流鋒利無比,如刀片一般,瞬間便在洛特的臉上、身上留下無數的傷痕。那些傷口深可見骨,一道一道,鮮血淋漓,他卻是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冰涼的血珠濺在莉莉絲的臉上,她微微僵了一下,目光陡然渙散開來:“你這……瘋子,你會死的……鬆手……”

“我,死也不會鬆手的。”洛特一徑微笑,“除非,曉曉回來。”

沒有人注意到,莉莉絲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怔怔地看著洛特,半晌,伸手推他:“鬆手。”

洛特看著她,不為所動,連撒旦都掰不開他的手。

“笨蛋洛特,你想掐死我嗎?!”她似乎是怒了,一拳砸在洛特的肩上。

那小小的拳頭卻是避開了他的傷口,最終軟軟地落在他的肩上,化拳為掌,輕輕抱住他。

洛特猛地怔住,仿佛這輕輕的一擊,比剛剛撒旦致命的攻擊還要厲害。他一時動彈不得,僵著身子,任由那少女擁抱著。

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曉……曉?”這聲音竟是微微發顫。

“笨蛋。”蒼白的少女環著他的腰,將頭擱在他染血的胸口,一滴亮晶晶的**從眼中滑下,“我回來了。”

洛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鬆開了手,無力地靠在東方曉身上。

“喂,你怎麽了?”東方曉嚇了一跳。

“有點累,讓我歇一下。”洛特軟手軟腳軟地抱著東方曉,全無剛才半點英勇之態。

東方曉破天荒沒有踹開他,沉默地由著他抱個盡興。

“曉曉回來了?”離高興起來。

“嗯。”摩文微笑。

“東方曉……”身後,撒旦忽然緩緩開口,聲音微涼。

聞言,洛特略略眯起眼睛,戒備地看向他。東方曉輕輕按住洛特,側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後的撒旦,他的眼中分明有太多難解的情緒,可是再看,卻又隻剩幽黑一片,仿佛剛才所有一切的哀傷都隻是她的錯覺。

我會給你一個交待的。東方曉看著他的眼睛,在心底輕輕道,我還有一個心願未了,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聞人霜臉上的笑意凝結,東方曉隻道撒旦會讀心術,卻不知他也會。

撒旦看著眼前的少女,聽著她心底的懇求。許久,他側頭走到靠窗的吧台邊坐下,沒有再開口。

見撒旦沒有異動,洛特掛在東方曉身上,安心地吃豆腐撒嬌。

“還能動嗎?”東方曉有些吃力地抱著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倒下的洛特。

“不能,手也痛,腳也痛,全身都很痛。”洛特搖頭,一臉痛苦狀。

“活該,剛剛不是英勇得很?”東方曉嗤笑。

“好沒良心呀……”洛特連聲哀叫。

“哼,我就知道這個女人沒那麽容易死掉。”離哼了哼。

東方曉笑了起來:“是啊,還是離了解我。”

“歡迎回來,曉曉。”摩文微笑。

“嗯。”東方曉側頭四下看了看,有些奇怪總是喜歡粘著她的聞人霜怎麽不見了。

洛特雖然耍寶,但他的確傷得不輕,那一身鮮血淋漓的傷口觸目驚心。

因為力量透支,洛特躺在他的寶貝水晶棺材裏,睡得有些昏沉。撒旦不愧為撒旦,那樣可怕的攻擊力,他留在洛特身上的傷口竟然一直無法自行愈合。東方曉試著使用治愈術為他治療,微攏的雙手帶著柔和的光,輕輕撫過那些傷口,她的手所到之處,他身上的血痕便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隻是……東方曉的視線停留在他的左手上,她握住他的左手,纖細潔白的雙手覆在那隻剩下森森白骨的手上。他一直戴手套的秘密原來在這裏。

連她的治愈術也治不好的傷口,那是為她而受的傷。

正想著,洛特已經醒了過來。

眨了眨湛藍色的雙眼,洛特看清了坐在自己身側的人,注意到她的視線,他下意識地把手縮了縮,卻發現自己的手正被她牢牢握著。

“藏什麽?”東方曉淡淡地道。

“呀,曉曉,你一直守著我麽?”洛特咧著嘴巴美滋滋地道,“我幻想這一天很久了,一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曉曉……”

明知他是刻意在轉換話題,東方曉也沒有拆穿他,隻道:“如果我不回來,你打算怎麽辦?就那樣被撒旦打死?你當真活膩了?”

“你忘記我們的契約了?”洛特笑。

“軀體還在,裏麵住的是誰的靈魂根本無關緊要吧!”東方曉皺眉。

“怎麽會無關緊要呢,與我訂下契約的,是東方曉。”洛特仍是笑,“你該明白的,洛特隻因東方曉而存在,不是別人,隻是東方曉。”

東方曉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訥訥地道:“所以,你是在耍賴麽?”

“是呀,我是耍賴,反正我也打不過撒旦。”洛特得意地聳肩,“你若不見了,我就隻有掐著莉莉絲的脖子了,你不回來,那就讓撒旦打死我算了,我若被打死了,也算全了誓言。”

“這算哪門子的誓言!”東方曉有些惱。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洛特定定地看向她,“你早該明白。”

“你!”東方曉跳腳。

“哎呀……”洛特冷不丁眉一皺,嚷嚷道,“好疼……”

“哪裏疼?”東方曉有些緊張,“哪裏疼呀?”

“全身都在疼……”洛特可憐巴巴地道。

“怎麽還會疼,我明明已經施過治愈術了呀。”東方曉緊張起來。

“也許,如果曉曉握著我的手的話,我會好點。”眨了眨湛藍色的眸子,洛特不著痕跡地收回了左手,又戴上了手套,伸出右手,開始得寸進尺地撒嬌。

東方曉看著那隻手,慢慢伸出自己的手去,用雙手緊緊將那隻大手握住:“這樣,好點沒有?”

“呃……”洛特有些驚嚇地瞪大眼睛,若是平日裏,她大概早就一個煙灰缸砸過來了,難得溫柔的曉曉,有點嚇人呀……

“還會疼嗎?”東方曉看著他,問。

“唔,如果能再親一下,大概就不疼了……”洛特繼續得寸進尺,笑眯眯地說著,嘟著嘴巴作求吻狀。

東方曉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拳頭砸上了他的腦袋。

“哎呀!”洛特哀叫。

“還疼嗎?”東方曉微笑。

“不疼了……”洛特垂頭喪氣地道。

“那再休息一下吧。”東方曉一手拉著他的手,另一手輕輕撫上他的眼睛。洛特沒有再耍寶,乖乖閉上眼睛,身上的傷讓他真的再一次沉沉地陷入了睡眠。

“如果他知道你心裏的打算,隻怕就不會睡得這麽安心了。”身後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東方曉回頭,看到一襲繡花白袍的聞人霜正半倚在門口,眯著那雙狐狸眼睛,似笑非笑的樣子。“你又知道什麽?”東方曉抬手在洛特身上下了一道結界,以免他被打擾。

“比如說,你所謂的交待。”聞人霜歪了歪腦袋,笑道。

“你想說什麽?”東方曉皺眉。

“你仍然沒有放棄將身體還給莉莉絲的念頭,是不是?”攏了攏寬大的袖子,聞人霜站直身子,看著她緩緩開口。

東方曉一驚,他怎麽會知道。

“因為,我會讀心術。”聞人霜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東方曉撇唇,含笑的眸子淡了下來:“不準告訴洛特。”

“嗯?你以為你可以隱瞞多久?”聞人霜揚眉,樣子頗有些欠扁。

東方曉側頭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洛特,低聲道:“我會有辦法的。”

聞人霜看著她,不語。

“在沉睡的時候,我見到了米迦勒。”東方曉回頭定定地看著沉睡中的洛特,輕聲道。

“米迦勒?”聞人霜有些訝異。

“他告訴我說,我的存在始於魔界大戰,可是我修改了白顏夕的命運,也抹去了自己的存在。他說,我本該是一個已經消失的人,一個隻能存在於回憶中的人。”東方曉的聲音很輕很輕,仿佛會隨風散去一般。

聞人霜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米迦勒說,隻要我留在那片回憶裏,我就可以永遠都在迦斯身邊,永遠都不會悲傷……”東方曉頓了頓,“在很多年以前,那曾經是我最渴望得到的,可是現在,我選擇了放棄。”

聞人霜看著那個單薄的背影,沒有開口。

“聞人霜。”東方曉忽然又回過頭來,看著聞人霜。

“嗯?”聞人霜下意識地應道。

“你有愛過誰嗎?上千年的歲月裏,你曾經愛過誰嗎?”東方曉看著他,輕聲問道。

聞人霜怔住,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曾經愛上了一個人類,可是他為我被釘上了十字架,我像一個卑劣的小偷那樣竊取了白顏夕的軀體,連累你的哥哥聞人白因我而死,還有撒旦……我欠了太多太多的債,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償還,一直沉溺在過去裏出不來。”不給聞人霜開口的機會,東方曉自顧自地說著,“聞人白因白顏夕而幸福,撒旦因莉莉絲而幸福,所有人都應該得到幸福,唯獨我……沒有那樣的資格,因為,我本是不應該存在的人。”東方曉側頭,看著閉著雙眼的洛特,“可是……洛特這個傻瓜,他說與他訂下契約的是東方曉,他說,洛特隻因東方曉而存在,不是別人,隻是東方曉。”

“……洛特是我變成血族後見到的第一個同類,他教導我,陪伴我,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是那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陪伴……我跟自己講,不管怎麽樣,不管發生什麽事,至少洛特永遠站在我這邊,至少他永遠不會離開我,不會留我一個人……”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冰涼的手指輕輕撫上那沉睡中男子的臉頰,很奇怪,明明是那麽愛笑愛耍寶的人,睡著的時候,卻是這樣的嚴肅。

東方曉微笑著凝視他,心口忽然一陣劇痛,她皺了皺眉捂住心口。

聞人霜看著她的背影,許久,嗤笑了一聲,甩了甩袖子轉身離開,剛走出幾步,便聽到身後一陣極細微的呻吟,他回頭時,東方曉已經歪著身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怔了怔,大步闖進房中,扶起東方曉,焦聲低喚:“曉曉,曉曉!”

東方曉緩緩睜開眼睛,眼睛卻是茫然無焦距。

“曉曉,你怎麽了?”聞人霜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

她怔怔地看著他,忽然歪了歪腦袋,拉著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心口。

“曉曉?”聞人霜愣住。

“心口,疼。”她細聲喃喃。

他略一皺眉,抬手拖了個術法,看向她的心口處,這一看卻是不得了,在她心髒的位置竟然隱隱出現一塊黑色的印跡。

唇上忽然微微一軟,聞人霜徹底呆住。

纖細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少女柔軟的身體覆了上來,她的唇帶著涼涼的甜味,在他的唇上逗留了片刻,然後一路下滑,停在他的脖頸處。

她緩緩張口,輕舔著他的脖頸。

“你是誰。”聞人霜忽然開口,聲音寒徹入骨。

感覺到自己已經受製於他,她有些訝異,隻得收回尖牙,戀戀不舍地盯著他的脖頸,有些遺憾地歎氣:“隻差一點點。”

“莉莉絲?”聞人霜眯了眯眼睛。

“錯了。”她湊近了他,貼著他的耳根輕輕吐氣,“我是巫馬火野。”

“你想幹什麽?”聞人霜沒有推開她,隻是淡淡地問。

“你不喜歡這身體麽?”她抬手勾著聞人霜的脖子,低低地笑。

“美人計你還差點。”

“嗬,也是,若論色誘術,誰能比得上狐之一族呢。”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複又道,“可是……這是東方曉的身體呀,你不會心動嗎?”

聞人霜看著她,不語。

見他不為所動,眼珠微微一轉,她指著自己的心口,忽然笑道:“薔薇引,漂亮嗎?”

聞人霜看過去,驚訝地發現剛剛那一小塊黑色的印跡已經長成薔薇的形狀,正一點一點綻放開來。

那一朵綻放在她心口的黑色薔薇,漂亮得近乎於詭異。

“看到沒有,等這美麗的花蕊蔓延到頭頂的時候,不管是東方曉還是莉莉絲,都將被我吞噬。”

“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麽?”聞人霜看著她的心口,果然,那些黑色的花蕊從花瓣中伸出,正在緩緩蔓延。

她笑盈盈地看著他,“因為,薔薇的生長需要養分呀。”

“你要我的血?”聞人霜失笑,“可是,我為什麽要給你我的血?”

“如果沒有足夠的養分,隻怕等不到薔薇引徹底綻放開來,這具身體就會枯竭而亡了。”她抬手,用指尖輕輕刮著他的臉,“自然是沒有人會心疼我,隻是……你不會心疼東方曉麽?”

聞人霜淡淡地看著她:“我心疼她幹什麽?”

“咦?你真的可以眼睜睜看著東方曉去死嗎?”她言笑盈盈,“既然如此,那也沒有辦法,同歸於盡好了,我現在控製這副身體的時間還不多,你決定吧。”她擺了擺手,神色微微一變,又靠回了聞人霜的懷中,仿佛篤定了他會出手救她一般。

聞人霜低頭,看著靠在自己懷中的東方曉,她閉著眼睛,微蹙著眉。他看著她,眼神極淡。“如果,你也欠了我的債,那你是不是也會牽掛著我?”半晌,聞人霜勾了勾唇,輕問。

東方曉閉著眼睛,無法回答。聞人霜抬手在自己的脖頸上劃了細細的一道血線,將東方曉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頸間。嗅到血的味道,東方曉憑著本能湊上前吸食,心口處的薔薇需要大量的養分和能量,一隻千年狐的血無疑是最好的。

聞人霜的臉色蒼白起來,但他卻始終沒有推開她。

奄奄一息的時候,聞人霜抱緊了東方曉,吻上她的脖頸,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一個齒痕。

“你都快把我的血吸光了,我隻喝你一口血,不算過分吧。”聞人霜笑得有些無力。

飲了血,東方曉的麵色緩和了下來。

聞人霜隻覺一陣血氣翻湧,徹底清醒的時候,已經感覺到身體發生了變化。

“你欠我的,看你怎麽還。”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臉頰的輪廓,聞人霜淺笑,麵色蒼白,手指冰涼。

他,亦成了血族。

-薔薇引-

得了千年狐血的滋養,東方曉心口的黑色薔薇以更驚人的速度生長,那些花蕊一點一點在她的肌膚上攀爬著,仿佛欲纏裹住她的靈魂。

聞人霜輕輕拉開她的衣領,用食指在她的心口畫了一個符,抑製了那朵詭異的黑色薔薇的生長。

“你欠我的沒有還清之前,不準消失。”冰涼的手掌輕輕貼上她的心口,他淡淡說著,收回手,將她的衣領拉好,抱著她站起身。

將她放在**,聞人霜順手開了電視,屏幕在黑暗的房間裏一閃一閃的,映襯得他的臉色也是陰晴不定。許久,他起身走出了房間。

撒旦正坐在樓下靠窗的吧台邊,側頭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紅衣的離坐在寬大的沙發上,摩文在櫃台裏調酒。聞人霜徑直走上前,在撒旦麵前大咧咧地坐下。

“你在等什麽?”坐了半天,見撒旦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聞人霜隻好自己先開口。

撒旦回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等東方曉自動消失?”聞人霜開門見山,隨即又笑,“如此,您怕是要失望了。”

“什麽意思?”撒旦終於開了尊口。

“巫馬火野在曉曉身上種了薔薇引,你應該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吧。”

撒旦蹙眉。

“薔薇引?!”一旁的離猛地站起身,“曉曉會被那東西吞噬的!”

“不隻是曉曉,莉莉絲的下場也會一樣。”聞人霜說得一副雲淡風清,事不關己的樣子。

撒旦看著他,不語。

“我在曉曉的身上種了抑製薔薇引的符,我們隻有一天的時間。”聞人霜看著撒旦,淡淡地道。事到如今,有撒旦的幫忙,或者會順利許多吧。

東方曉醒來的時候,正躺在自己的**,電視機還開著,裏麵正上演著一出生離死別。

“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為什麽要不告而別,為什麽連最後的時間都不肯留給我……為什麽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你怎麽可以這樣殘忍……”女主角抱著墓碑哭得梨花帶雨。

背景音樂響起,畫麵切換到男女主角初相識的片段,美麗的林蔭道,擦肩而過的少男少女,回眸一笑間,情愫暗生。

東方曉嘴角抽搐了一下,這不是聞人霜那妖孽最喜歡的《XX生死戀》嗎?下意識地四下裏看了一下,沒有發現那隻妖孽的存在。

屋子裏很暗,厚重的窗簾密密實實地擋住了窗子,不知道外麵是白天還是黑夜。東方曉站起身走到窗邊,“刷”地一下拉開窗簾,對麵的大街一片霓虹閃爍。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東方曉推開窗,清爽的夜風迎麵而來。

她睡了多久?依稀記得她是在幫洛特治傷啊,怎麽會睡在自己的房間?發生什麽事了?

東方曉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感覺脖子涼涼的,有些痛,仿佛被誰咬了一口似的。她抬手摸了摸脖子,隨即失笑,誰又會來咬她呢。

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理出個頭緒,東方曉隻得轉身走出房間。

剛下樓,便看到靠窗的吧台邊坐著一個人,唔,準確來說,他不是人。東方曉定定地看著那個孤單的背影,許久,她走進櫃台,熟練地煮起了咖啡。咖啡濃鬱的香味在糖果屋裏飄散了開來,甚至蓋住了糖果的芬芳,撒旦緊繃的神情微微鬆動了些許。

倒了一杯咖啡,東方曉走到靠窗的吧台邊,放在撒旦麵前。

撒旦很自然地接過,飲了一口,很熟悉的味道。

東方曉看了看牆角的老式鍾,它已經停止了擺動,側頭又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時針正指向一點的方向,原來已經淩晨了。

“給我一天時間,明天這個時候,我把莉莉絲還給你。”東方曉輕聲道。

“等我一天。”撒旦忽然開口。

“呃?”東方曉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他,什麽意思?

“你不會消失,莉莉絲也不會。”

“什麽?”東方曉眨了眨眼睛,會有那麽好的事嗎?

“等我一天,在我回來之前,不要自作主張。”撒旦淡淡說著,飲盡了杯中的咖啡,然後站起身走出門去。

東方曉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原地,她不會消失,莉莉也不會消失?真的……會有那麽好的事?

“你真的,打算把身體還給莉莉絲?”

冷不丁響起的聲音把正在沉思中的東方曉嚇了一跳,她轉身,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離。

雖然他笑得很有些和藹可親的樣子,可是東方曉是深知他那喜怒無常的性子的,因此燈光下那雙沒有焦距的紫色眼睛還真是讓她有點發怵。

“嗬……嗬嗬……你什麽時候來的……”東方曉笑得有點心虛。

“你打算把糖果屋丟下不管,就那樣消失掉?”離一點也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

“那個……”

“你一個人擅自作了那樣的決定,一點也沒有要征求我們意見的意思?”離繼續和藹可親地問。

東方曉有種落荒而逃的衝動。

離卻是早一步發現了她的企圖,他伸手,無比精準地握住東方曉的手腕,一字一頓,微笑著咬牙切齒:“我!不!準!”

“唔,既然你都聽到了,你也聽到撒旦的話了呀,我不會消失的,他說讓我等他一天呀。”東方曉傻笑,隨即才想起來他根本看不見。

離哼了一聲,甩開她的手,走到沙發邊坐下。

摩文走過來,很親切友好地拍了拍東方曉的肩,東方曉再度石化,她她她……她發誓摩文在鄙視她!雖然,雖然她沒有像撒旦那樣的讀心術,可是她真的可以聽到他在腹誹……

“嗯,沒錯,我在鄙視你。”摩文走到櫃台邊,一邊調酒一邊很溫柔地微笑。

東方曉絕倒,他他他……他怎麽知道她在想什麽?!

“因為你的話都寫在臉上了。”摩文優雅地微笑著調酒,“想知道我為什麽鄙視你嗎?”

“為什麽?”東方曉呆呆地鸚鵡學舌,剛問完她就想咬了自己的舌頭,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因為曉曉太殘忍了啊。”摩文一臉感歎的樣子。

“我哪裏殘忍了?”東方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依稀仿佛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你選擇逃避,選擇消失,有沒有詢問過我們的意見?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感覺?一切都是曉曉你在自作主張呢。”

摩文的聲音很溫柔,但東方曉卻覺得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就算你從不曾當我們是朋友,可是洛特呢?”摩文頓了頓,“你沒有看到他知道你被陷在回憶漩渦裏時的樣子,幾乎是瘋狂的,我幾百年沒有見過他那副模樣了,多虧了你,我才有幸再次見到執政官大人戰鬥的英姿。”

東方曉垂下眼簾,不語。

“對於血族來講,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孤寂。洛特說過會永遠陪伴你,使你永不孤寂,那麽你呢?你卻忍心將他一個人丟進永恒的孤單裏?”

東方曉咬唇。

“有沒有覺得很耳熟?”摩文忽然抬頭看她,微笑著問。

“呃?”東方曉傻傻地看著他。

“這是你當初用來教訓我的話呀。”

東方曉絕倒,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呀。

將調酒器中的**倒入高腳杯中,摩文看向石化中的東方曉:“要不要來一杯?”

東方曉點點頭,走上前,接過高腳杯,仰頭瀟灑地一飲而盡,唔,就當一醉解千愁吧。下一秒,東方曉的臉就綠了……

那味道,真是……精妙絕倫,難以形容……

“我特地為曉曉新調的酒,還沒有試過,好喝嗎?”摩文笑盈盈地問。

東方曉瞪著他,說不出話來,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這個大腹黑!

“不要告訴洛特。”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東方曉道。

摩文但笑不語,離冷哼一聲。

東方曉瑟瑟發抖,這叫什麽事兒呀……被糖果屋裏的氣氛煞到,東方曉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XX生死戀》還沒播完。

對了……聞人霜去哪兒了?那個一直聒噪的家夥居然不在?這是他每集必看的電視劇呀。

“你以為你是為我好?我以為你明白的,沒有你,活著對我來說,隻是一種折磨……”電視裏傳來女主淒淒切切的聲音。

東方曉嘴角抽搐了一下,這話……真的不是在針對她嗎?還有那女主角,從她下樓哭到她上樓,還沒有哭完……這淚腺可真夠發達的。

站起身,東方曉打算關了那惱人的電視劇,仔細一看,居然在錄製狀態!呃,是聞人霜沒有時間看,弄的錄製?

放棄了關電視的念頭,東方曉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出來那個妖孽宅男會有什麽比看電視還要重要的事情。一直到開始唱片尾曲的時候,聞人霜都沒有出現,東方曉這才覺得有點不同尋常。

“摩文,聞人霜去哪兒了?”厚著臉皮,東方曉又下了樓。

摩文側頭,晃了晃手中的調酒器,笑得萬分溫柔。

東方曉抖了抖,十分識相地選擇閉嘴。

天亮的時候,東方曉憋不住了,聞人霜那個家夥從來都是恨不得粘著她寸步不離才好的,怎麽忽然就不見了?

“離,你知道聞人霜去哪了嗎?”東方曉拽拽離的衣袖,問。

“你不知道我是瞎子嗎?”離扯了扯唇角,不冷不熱地道。

東方曉又被噎了一下,乖乖坐著不動了。

十點,糖果屋準時開門。

摩文溫柔地招呼著客人,離的身旁也圍了一圈小女生,東方曉百無聊賴地坐在靠窗的吧台邊,一手輕扣著桌沿。

“姐姐,絨毛控哥哥呢?”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圍了上來。

“唔,他……今天休息。”東方曉頓了頓,扯了個謊。

看著她們失望的樣子,東方曉微微蹙眉,聞人霜那個家夥……真的不見了。那個天字號的牛皮糖居然會不告而別,拜托,這根本就是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要不可思議的事呀。

“你在想什麽?”一個極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在想聞人霜。”東方曉隨口答道。

“曉曉……”那個溫柔的聲音立刻變得幽怨起來。

“嗯?”東方曉正在想別的事,懶洋洋地哼了哼。

“曉曉……”那個幽怨的聲音不甘被忽視,再次響起。

東方曉這才回頭,看向聲音的主人,卻發現洛特正趴在桌邊,用一種幽怨無比的眼神瞅著她。

“洛特?你醒啦。”東方曉有些驚喜地站起身,捏了捏他的手臂,“傷怎麽樣了,還痛不痛?”

“你腳踏兩條船的惡習……為什麽還沒有改……”洛特眨了眨眼睛,哀怨極了。

東方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看來是好得差不多了。

中午的時候,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東方曉扭頭去看洛特,他正趴在櫃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看什麽?”東方曉失笑。

“看你呀。”

“我臉上有東西麽?”東方曉抬手摸了摸臉頰。

“嗯。”

東方曉擦了擦臉:“好了沒?”

“唔,還沒。”洛特站起身,走到東方曉身前,傾身上前,手撫過她的臉頰,卻落在她的下巴上,隨即嘟著嘴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準備去偷吻。

他快,自然有人比他更快。東方曉冷笑兩聲,隨手拿起一旁的煙灰缸,隻聽“咣”地一聲,煙灰缸應聲而裂,洛特的腦袋完好如初。

“贏了!”東方曉舉起兩根手指,作勝利狀。

洛特幽怨無比:“曉曉……”

“咳咳。”東方曉幹咳兩聲,轉身上樓。

唔,其實剛剛被吻到也沒什麽,隻是……條件反射,條件反射而已。壓下唇角的笑意,東方曉轉過樓梯口,剛要開門,卻聽到隔壁房間有些響動,似乎是離的聲音。

是摩文的房間,離怎麽在裏麵?東方曉嘿嘿一笑,躡手躡腳上前偷聽。

“不要衝動。”摩文的聲音傳來,是一貫的溫柔。

“放開我!”離低吼。

“離,你別這樣……”摩文有些無奈的聲音。

東方曉竊竊一笑,覺得自己這樣偷聽著實有些不厚道,便轉身準備離開。

“你要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曉曉消失,什麽也不做嗎?!”

離的聲音讓東方曉僵在原地,她頓了頓,重新走到門邊。

“撒旦說過,他不會讓曉曉消失的。”摩文勸道。

房間裏靜默半晌,離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我不相信他,我不相信任何人,我隻相信自己,我要讓巫馬火野和莉莉絲徹底消失。”

“那個笨女人,氣死她好了!”

偷聽中的東方曉嘴角抽搐,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又關巫馬火野什麽事了。

“離,再等等好不好,如果時間到了,撒旦還沒有回來,就隨你怎麽做。”摩文的聲音溫柔卻不容置疑。

離沒有出聲。

“如果你現在就出手,就算不考慮撒旦回來之後,是否會因為怒氣而大開殺戒,也要考慮曉曉的心情,但是如果到午夜十二點,撒旦還沒有回來,與其讓巫馬火野得手,不如殺了她和莉莉絲,讓她們一起消失。”摩文微笑,“這樣,撒旦沒有責怪你的立場,曉曉也不必有負罪感。”

真不愧是摩文,如此的麵麵俱到,東方曉連連感歎。正支著耳朵偷聽得過癮時,她突然查覺到摩文和離似乎正在向門口走過來,忙閃身進了隔壁的房間。

這是一間雜物房,長年不見陽光的陰暗房間散發著黴爛的氣味,東方曉盤腿坐在一捆麻繩上,思索著剛剛摩文和離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正想著,心口忽然微微一痛,東方曉皺了皺眉,那痛卻是越發強烈起來,她不由得彎下腰,蜷在地板上,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過了很久,那疼痛的感覺才漸漸褪去,東方曉扯開衣領看向心口的位置,發現一朵黑色的薔薇綻放在那裏。襯著蒼白的肌膚,那朵黑色的薔薇花美麗而妖異,有細細的花蕊從花瓣中攀爬出來,已經爬到她的肩膀。

午夜十二點之前嗎?

東方曉狠狠咬唇,原來如此。

“曉曉?”洛特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吱嘎”一聲,門開了。

屋外的燈光照進黑暗的房間,東方曉下意識地拉了拉衣領,掩住心口的薔薇。

“曉曉,你在這裏幹什麽?”洛特走進房間,蹲下身看她。

東方曉沒有出聲,隻是伸手抱住洛特。

“怎麽了?”洛特頗有些受寵若驚。

東方曉收緊了手臂,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搖了搖頭。

“發生什麽事了嗎?”洛特微微皺眉。

東方曉仍是搖頭,卻抱著他不肯撒手。

“曉曉……”洛特無奈地抱起她,走出雜物間。

東方曉將摩文和離的話細細地梳理了一遍,連帶著撒旦的承諾,她開始恐懼著那個時間的到來。

對於東方曉來說,沒有什麽是比等待更令她恐懼的了。

-最後的告白-

等待,是懷揣著某一個希望,卻又無能為力,隻能依賴命運的安排。

東方曉躺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竟然把最後一點時間用來睡覺了。一直在忙碌,一直在改變著別人的命運,到最後,卻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到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也隻有等待而已。

“你以為你是為我好?我以為你明白的,沒有你,活著對我來說,隻是一種折磨……”耳邊忽然傳來淒淒切切的哭聲,東方曉一個激靈,怎麽那麽耳熟?

側頭看了看,電視裏正在播放的,果然是那個錄製了的《XX生死戀》。

“嗨~”搖了搖手,聞人霜打招呼。

“你去哪兒了?”東方曉淡淡瞥他一眼,道。

聞人霜搖了搖尾巴,繼續沉浸在劇情裏。

東方曉轉過身,望著牆壁發呆。

“別擔心,撒旦去找靈偶了。”身後,聞人霜忽然開口。

東方曉微微一僵,他怎麽知道她在擔心那個?隨即釋然,差點忘記他有讀心術了。

“靈偶?”東方曉有些疑惑。

“靈界的東西,算是一種介質,可以讓遊魂附身。”聞人霜頓了頓,“到時隻要牽出你的靈魂,就萬無一失了。”

“那種東西……很難找吧。”

“怕什麽,反正有免費勞動力。”聞人霜竊竊地笑。電視裏開始唱片尾曲,聞人霜丟下薯片袋子,趴到東方曉身邊。

“你身上怎麽那麽涼?”東方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聞人霜動了動他的狐狸耳朵,笑得有些不懷好意:“秘密。”

天漸漸黑了,撒旦一直都沒有回來。

東方曉忽然坐起身:“喂,妖孽。”

“嗯?”聞人霜側頭看她。

“我好怕等不及。”東方曉咬了咬唇,“等撒旦回來……說不定就遲了。”

“所以呢?”

“我知道哪裏有靈偶。”她抬頭看他,“在魔界,我見過。”

聞人霜定定地看著她,“你撒謊。”

“你不相信就算了。”東方曉聳了聳肩,“也許這就是我的命。”

聞人霜盯著她,不動。

東方曉擺弄著手腕上的表:“十點半了……”

聞人霜仍是不動,衣袖下的手裳卻已是握成了拳。

“如果你現在去,或許……還來得及。”東方曉忽然伸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袖,她垂著頭,長長的發絲擋住她的臉,“拜托,你幫幫我好不好,我……我不想死,不想就這樣消失。”

“等我。”聞人霜從她手上拿下那隻表,轉身消失在了空氣中。

黑暗中,東方曉靜默半晌。許久,她的唇邊綻出一抹笑,然後,一滴晶瑩的淚從眼角滑落。“傻瓜……”

她赤著腳站起身,走出門去,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還有一個小時。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的方向,東方曉安靜地坐在糖果屋裏,看著牆上的掛鍾發呆。心口處那可怕的黑色花蕊已經蔓延到了脖頸處,它還在不斷地繼續延伸,等到十二點的鍾聲敲響,巫馬火野將會吞噬了莉莉絲和她,控製這個身體。

東方曉回頭望向門口的方向,那裏空****的,撒旦還沒有回來。

“曉曉,你見到摩文和離了嗎?”洛特疑惑地從櫃台裏伸出腦袋,“他們從下午開始就不見人影了。”

東方曉回過神,嘿嘿一笑:“大概……在偷懶吧。”

那兩個不安分的家夥,尤其是離,還是關起來比較好。東方曉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樓頂,幾乎可以看到離氣得抓狂又跳腳的模樣。

唔,沒錯,她把他們關在結界裏了,免得他們衝動。

“洛特。”東方曉側頭,看向櫃台裏的洛特。

“嗯?”洛特正在仰著腦袋從高處的壁櫥裏找糖果。

“我愛你。”她說。

“啪”的一聲,一包糖果從壁櫥裏掉下來,直接砸在洛特的臉上。他呆呆地仰著脖子,呆掉了。

半晌,他甩了甩腦袋,自言自語道:“唔,我做夢了。”

“洛特,我愛你。”東方曉仿佛怕他受的刺激不夠深似的,再一次,用一種無比清晰的聲音告訴他。

洛特用一種還沒有睡醒的眼神茫茫然望著東方曉,隨即伸了個懶腰,打算回房再去睡一覺。東方曉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她站起身,走到洛特身後,伸手抱住他的腰。

“曉曉……我在做夢吧。”

東方曉踮著腳尖,將腦袋埋在他的脖頸間,狠狠咬了他一口。

“疼嗎?”

“嗯。”

“我愛你。”東方曉抱著他,告訴他。

洛特傻了。

“嗬嗬。”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東方曉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地笑。

“為什麽?”湛藍色的眼眸緊緊鎖著她,他忽然開口。

“嗯?”東方曉眨了眨眼睛。

“為什麽這麽突然?”洛特也眨了眨眼睛,眼睛如午後晴空一般燦爛,他咧著嘴笑,“曉曉要表白,也要給人家一點準備嘛,比如說換個禮服,梳個頭發,弄個燭光晚餐~哎呀哎呀,好突然呀~”

他抱起她,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好像隻有那樣,才能將心底的快樂宣泄出來一般。

明亮的燈光,香甜的糖果味道,英俊的王子,美麗的公主,一切的一切,都如童話故事裏最完美的場景。如果時間在這一刻靜止,有多好。

他問她,為什麽這麽突然。因為,她沒有時間了。屬於她的時間,不多了,時間於她而言,是多麽奢侈的東西。

讓她也自私一回,她不想那樣悲慘的離開,她也想知道……相愛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幸福。

真的,好幸福。

“洛特,謝謝你。”她抱著他,在他耳邊輕語。

“什麽?”他沒有聽清。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謝謝你從來不曾放棄我,謝謝你永遠站在我身邊,謝謝你……愛我。”她抱著他,忽然不想放手。就這樣,自私一回吧,什麽都不管,隻兩個人的天荒地老,多好。

這樣想著,腦海中卻是冷不丁地出現了一張淡漠的臉龐,東方曉猛地清醒過來。

她伸手推開洛特。

洛特低頭看她,湛藍色的眼睛是從未有過的明媚。東方曉咬了咬唇,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曉曉?”洛特笑著想拉下她的手。

東方曉卻執拗地不肯鬆開,那雙眼睛,讓她不忍再看,再多看一秒,她就會瘋掉,她會再也不舍得離開他。她掂起腳尖,吻上他冰涼的唇。洛特微微僵住,半晌,伸手擁住她,加深了那個吻。

她卻是猛地鬆開捂著他眼睛的手,她看著他的眼睛,吐出無比冰涼的三個字:“忘記我。”

“曉曉,你在說什麽?”注意到有黑色的花蕊從她的衣領裏蔓延出來,洛特的笑意僵在唇角,他下意識想要推開她,“發生什麽事了?”

“忘記我。”東方曉抱著他不肯鬆開,逼著他看著她的眼睛。

“不……”那雙前一刻還陽光燦爛的眼眸中滲透了無邊的悲哀,他看著她,眼神卻是逐漸渙散開來。

“忘記我。”

“曉……”

“忘記我。”她說,那些黑色的花蕊已經緩緩爬上她的臉頰。

那時,她答應撒旦會給他一個交待,因為她還有一個心願未了,她請求撒旦再給她一點時間。

洛特,便是她最後的心願。

如果她注定要離開,注定要消失。那麽,不如她從來不曾存在過。如果她從來沒有出現在洛特的生命裏,那麽她的離開,也許不會傷他那麽深。

用最後的力量,讓他忘記她……洗去一切與她有關的記憶。

“當……當……當……”午夜十二點的鍾聲敲響。

東方曉安靜地埋首在洛特的胸口,緩緩閉上眼睛,一顆血色的淚珠從眼角滑落。黑色的花蕊已經竄到眉心,在她的身體裏,東方曉進行著一個人的戰鬥。

這一回,再沒有洛特的陪伴。

東方曉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的盡頭,走向那一個猙獰的影子。

“時間到了。”那猙獰的影子撲向她,欲吞噬她。

“巫馬火野,你是悲傷的,對不對……”東方曉看著那團影子,不閃也不避,連一絲逃開的欲望都沒有,“你思念著迦斯,你的靈魂無法安歇,對不對……”她伸出手臂,抱住那團影子,“不要悲傷了,我來陪你,我來祭你,讓我帶著你一起消失吧。”

那團猙獰的影子掙紮,哀嚎,卻逃不開東方曉的懷抱。

東方曉抱著她,漸漸模糊,如一團影子般。

撒旦,你說,我不是莉莉絲。

我不是她,所以,我隻能把她……還給你。欠你的,我終於還清了。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吧,她就如摩文所預言的那般,消失了。

莉莉絲覺醒了,撒旦終於等來了莉莉絲的覺醒。東方曉消失了,她把身體還給了莉莉絲,而與這具身體有著血之契約的洛特也可以安然無恙。

所有的人,都幸福了。

真好。

糖果屋裏一片靜寂。

那蒼白的少女如木偶一般埋首在洛特的懷裏,如一幅靜物畫。那些黑色的花蕊緩緩褪去,她的心口,一朵黑色薔薇悄然凋零。

“咣”地一聲,糖果屋的大門突然被推開,撒旦一身狼狽地闖了進來。

“曉曉,我回來了!”他的懷中,抱著一個人偶。

那蒼白的少女推開神色茫然的洛特,緩緩回頭,看向站在門口的撒旦:“是我,莉莉絲。”

撒旦驟然安靜下來,不知為何,他的胸口忽然微微一痛,那痛一點一點蔓延來開,不可抑製。

聞人霜是空手趕回來的,魔界哪有什麽靈偶。他趕回來的時候,糖果屋已經成了一座空屋。

牆上的掛鍾正指向十二點半的方向。

他低頭,握緊了捏在掌心的手表,手表上卻是正指向十二點。東方曉那個家夥……將手表調慢了半個小時。

她是故意要支開他的。

而他……居然傻乎乎地相信她了。

“東、方、曉!”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紅衣的盲眼少年闖出了結界,等待他的,也隻有一室空寂。

“她走了。”聞人霜淡淡說著,甩了甩寬大的衣袖,轉身離開。白色繡花的衣袖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弧線,點點碎花在空氣中流過。

走出糖果屋,天正下著小雨。沿著幸福街,聞人霜一個人慢慢地逛,從天黑走到天亮。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的,天亮的時候,居然出了太陽。

空無一人的街道漸漸熱鬧起來,在人群中,聞人霜忽然站住,他抬頭望天,熾熱的陽光灼得他的眼睛生生的疼。半晌,他低頭,抬手,捂住眼睛,有溫熱的**從指間湧出……

-等待-

摩文和離一起離開糖果屋,回到了“夜魅”酒吧。

離說,沒有東方曉的糖果屋,已經不是原來的糖果屋了。

然後,忽然有一天,錦繡糖果屋消失了。那裏成了一塊工地,這個城市裏唯一一棟舊式建築也被拆除了。

一陣風吹過,那一處正在施工的空地間,忽然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糖果香味。

“聞到什麽沒有?”

“什麽?”

“很香的味道呀,還甜甜的……”

“大概是對麵蛋糕房的味道,你餓了嗎?”

“嗯!”

牽著手的女孩們嘻笑著走遠。

一個淡漠的少年憑空出現,看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

沒有人記得,在這幸福街的盡頭,曾有一間糖果屋,糖果屋裏住著一個血族少女,她有一群忠心的騎士。

很久很久以後,也許,這會是一則傳說。

死亡是什麽?消失是什麽?是靈體的幻滅麽?

如果是幻滅,那為什麽她還會有感知?東方曉清醒過來的時候,正獨自一人躺在一片花園之中。

他說:“我找到你了。”

然後,她以為早已經失去了喜怒哀樂的自己,忽然哭了。

那些淚水,怎麽止,也止不住。

他輕輕撫去她的眼淚,說:“讓你久等了。”

“洛特……”她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原來真的有一種感情,是可以超越時間,空間,記憶,甚至於一切而存在的。

溫暖的陽光一絲一縷滲透著每一個角落,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東方曉閉目小憩,洛特伴在她的身邊。

遠遠的,有一道溫柔的視線看著那小憩的少女。

不是別人,正是六翼天使米迦勒。

“迦斯,你放心了吧。”他輕聲開口,似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時間,一點一點地倒退……回到海邊,迦斯被審判的那一日。

在那些整齊的誦唱聲中,迦斯被釘在寬大的十字架上,白色的套頭毛衣上血跡斑斑,人類的軀體是那樣的不堪一擊,手足間傳來的巨痛幾乎奪去了他所有的神智。

“放逐它!

放逐那妖魔!

使它不再回到他的身邊,

它的眼睛永遠看不見他,

它的雙手永遠碰觸不到他,

它的口中永遠喊不出他的名字。

……

阿門……”

耳邊的誦唱聲愈發激烈起來,那被釘在十字架上也依然溫和如天使的男子淺淺微笑。

他說,曉曉,即使你的眼睛再也看不到我,即使你的雙手再也碰觸不到我,即使……你的口中永遠無法喊出我的名字……可是這一回,讓我來看你,讓我來觸碰你,讓我去到你的身邊。那時,我將會成為你身邊一抹溫暖的陽光。陪著你,守護你,並且……永遠不再離開你,永遠不再拋下你一個人。

善良的孩子會得到回報,天父賜予了東方曉新的靈魂。

迦斯,你放心了麽?

米迦勒的身影如輕雪消融一般慢慢淡薄,繼而消失。

不遠處,東方曉微眯著雙眼,感覺著那些陽光溫柔地拂在她的臉上,愜意無比。

“洛特。”

“嗯?”

“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到什麽了?”

“迦斯。”

“啊……曉曉,你什麽時候才能專心一點呀!”

陽光在微笑。

嗬嗬,看起來,他們的生活不會寂寞。

幸福街最後一棟舊式建築也被拆除之後,經過半年多的施工,一棟新的洛可可風格的花園式建築平地而起。

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一家糖果屋,店主是一個極美的男子。

他說,他在等一個叫做東方曉的女孩。

“歡迎光臨。”店主起身打招呼。

老婆婆笑著點了幾種糖果,複又笑著問道:“你等到那個姑娘了嗎?”

“還沒有。”店主微笑。

“都七十多年了……”老婆婆看著依然美麗如往昔的男子,感歎,“歲月不饒人,卻獨獨優待你呀。”

優待麽?嗬嗬。

店主微笑不語。

“奶奶,你又在騙囡囡!”粉團似的小女娃嘟起嘴巴,“七十多年,他為什麽還不老?”

“因為,哥哥是妖孽。”店主彎下腰,遞給小女娃一根棒棒糖,摸了摸她紮著衝天小辮的腦袋,“歡迎再次光臨。”

目送著那一老一少走出糖果屋,聞人霜低頭摸了摸腕上的手表,那是一塊女式手表,永遠被調快了半個小時的女式手表。

繁華似錦的都市深處,有那麽一間糖果屋。

如果有一天,你遇見一個叫做東方曉的女孩,請記得告訴她,有人在糖果屋裏等她回家。

或許那個女孩已經消失了,可是那個傻瓜,他不願意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