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飛花留夢輕踏浪(1)
賀王妃早逝,賀王兵馬倥傯,也就未曾再娶,隻納了數名姬妾。那些姬妾中,數薛夫人薛照意最聰慧最細致,深得賀王寵愛,故而內院之事,多由薛照意處理。
阿原瞧著薛夫人有幾分眼熟,仔細一想,才記起這美人正是當日小玉為她挖鳳仙時,與小玉閑聊的那名姬妾,不想居然是賀王府內院主事的夫人。
賀王府的妾,其實也隻是妾而已,“夫人”不過是個尊稱,與有誥命在身的王妃或命婦根本不好相比。但這薛照意無疑在賀王府很得人心,靳大德頗有敬意,先前吟兒、小饅頭提起薛照意,同樣很是敬服。
薛照意雖然神色悲戚,但顯然見過些世麵,驚變陡生之際尚能從容上前答道:“昨晚王爺大發脾氣,大約話說得多,所以也喝了許多水,我瞧著一壺已經見底,怕稍後王爺口渴時沒水喝,所以趕著令人去茶房另取了一壺來。怎麽,這茶有問題?”
景辭問:“原先那壺茶呢?”
薛照意道:“自然交侍兒送還茶房了。我早先原要自己為王爺烹茶,但王爺說我烹的茶太燙了,不如茶房裏現提來的好。所以後來都是茶房裏直接送的,各處都一樣。”
嫌棄茶燙……
阿原驀地想起吟兒曾讚薛夫人能自己製香分與眾人,想來也是個錦心妙手的雅人,自然精於烹茶品茶。遇到這麽個以冷熱來品評茶道的賀王爺,大約也無奈得很。
景辭問:“原先那茶壺可還找得出來?”
薛照意道:“便是找得出,也早洗淨了。大人懷疑茶有問題?但因為王爺不講究這些,每次要喝茶都是茶爐裏現烹著的倒上一壺,不僅他喝,靳總管和其他姐妹們也喝,全都一樣的。何況昨晚人都知道言希公子在這邊,誰敢在他跟前向王爺下藥?”
左言希的醫術,旁人不知,景辭卻是最清楚不過。若左言希在跟前,即便不曾喝茶,茶中異味飄出,也很可能被他察覺。
景辭有些頭疼。他看著左、慕等人,輕歎道:“那麽,這府裏素日得賀王信重的健壯男子,大約都難逃嫌疑。”
薛照意失聲道:“大人懷疑,是賀王府的內賊所為?”
這一回,連阿原都忍不住冷笑了,“不是內賊,難道還真能有刺客飛簷走壁,不驚動一名守衛,便能奪走賀王兵器,刺死賀王?若賀王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我倒還相信。”
她彎腰撿起地上那柄五十八斤重的陌刀,揮舞了兩下,也覺有些吃力。
尋常女子提起這刀都吃力,更別說用它將賀王釘在地上;健壯男子倒是能做到,但賀王當時還未睡,再怎麽傷病在身,都有武者的警覺在,身手差不到哪裏去,怎麽可能毫無掙紮便被人刺倒在地?
唯一的解釋,殺賀王之人乃是他所信任的熟人,他在毫無防備之下,遭受致命一擊,當場死亡。
*
李斐終於把景辭、阿原都叫到了一邊。
“如今怎麽辦?先填好屍格,將賀王入棺,然後咱們一邊慢慢調查,一邊等著朝廷使臣到來,可好?此事不比先前朱蝕的案子,頂多兩三天,京中使臣必定趕到。”
死的是當朝猛將,位列王侯,正得梁帝器重。殺人的疑犯必在府中,若能分開拷打審問,應該不難找出真凶。
可如果是賀王信重之人,豈會是平平之輩?若是背後有人,更是伸伸手指頭便能將他這小知縣碾個死無全屍。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一切能預備的都預備好,等使臣過來,能準確無誤地陳明案情,再讓景辭能趕到前方替他擋掉些風雨,他便無功無過地把這事交給使臣。若是使臣主導破案之事,不管真凶是誰都怨不到他李斐頭上,他就能平安無事繼續當他的縣太爺了……
景辭沉默,然後道:“若是拖得久了,凶犯更有機會銷毀罪證,掩飾罪行,甚至可能潛逃他處。”
李斐道:“這個好辦,我們就請小賀王爺和左公子配合下,最近封閉別院門戶,不許任何人進出。能得賀王信任的侍衛也先一一篩查,不管有無疑點,都派人晝夜守著,不讓四處走動就是了。”
總之就是拖也要拖到使臣到來。
正說著時,忽聽頭頂傳來鷹唳之聲,急促而尖厲,分明有警戒之意。阿原忙注目看時,卻見小壞正在前方盤旋不已。目測其方位,其目標應該在別院正門附近。
正躊躇著要不要奔去看時,外麵已閽者奔來,倉皇說道:“外麵有個年輕人,求見原捕快。”
阿原怔了怔,“什麽樣的年輕人?”
閽者慌忙地比劃著,“二十上下的年輕人,這麽高,瘦瘦的,長得倒還好看,但拿著劍,很凶。我隻說了句今日府中有事,他就把劍擱我脖子上了……”
他摸著脖子,差點沒哭出來。
阿原驀地猜到來人是誰,正要奔出去時,卻見小壞鳴叫著已經飛了過來,幾乎同時,另一道玄黑人影已逾牆而入,其迅捷居然不下於空中的小壞。
“蕭瀟!”
阿原吸了口氣。
蕭瀟向阿原點一點頭, 阿原還未及問他這般神出鬼沒所為何事,蕭瀟眸光一轉,已掠過她看向景辭,向上一禮,“見過公子!”
景辭有些意外,將他細一打量,才認了出來,“是你?你就是蕭瀟?”
蕭瀟點頭,“正是!”
阿原已驚住,“你們認識?”
景辭抬手撫額,“好像見過兩麵。”
蕭瀟微笑,“三麵。”
景辭懶懶看他一眼,並不答話。
蕭瀟也不在意,問阿原道:“是不是賀王出事了?”
阿原警惕地看向他,“你問這個做什麽?”
景辭卻已肯定地答他道:“賀王昨夜遇害,死於他自己的刀下,目測應該是熟人所為。”
阿原不由瞪向景辭,“你怎跟他說這個?你可知他很可能就是那晚在涵秋坡想殺我的那名殺手?”
景辭還未回答,蕭瀟已問向她:“哪晚?”
阿原掰了掰手指,“應該是十八吧!那日下了一整夜的雨。”
蕭瀟便笑了笑,“那必定不是我。原姑娘,你認錯人了!”
阿原指向他腰間寶劍,說道:“我認得這劍,還有這劍穗。同樣的寶劍,同樣花紋的劍穗,難道還會有錯?”
蕭瀟明顯有些震驚,但唇角很快彎過柔和笑弧,“可那不會是我。我當時還在京城,不可能分身出現在涵秋坡。”
阿原問:“誰能證明?”
蕭瀟聲音低了一低,“當時我正隨侍皇上身側,皇上便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