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記取相思擲生死(2)

阿原把藥送過去時,景辭正倚在窗前竹榻上看書,手中卻拿著柄利匕把玩。

他看阿原將藥放下,轉頭看向窗外,“知夏姑姑和小鹿也該回來了。”

阿原道:“這會兒可能正熱鬧呢,小鹿又貪玩,隻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

景辭便放下短匕去撫那藥碗,目光在阿原麵龐掃來掃去。

阿原摸臉,“我臉上長花了?”

“沒有。以後這些事兒還是讓小鹿她們去做吧!”

景辭說畢,低頭將那藥一口飲盡,竟連眉峰都不曾皺一下,顯然早已習慣。

阿原問:“你到底是什麽病?怎麽忽然便說不舒服了?”

景辭的眉眼不覺間又淡漠下來,“我先前告訴過你,是胎裏帶來的弱疾。”

阿原記起那夜在涵秋坡那木屋裏他所說的話,不覺又瞅向他的雙足,“嗯,你說過本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後來有惡人暗算了你,你身體虧敗,舊疾發作……很難痊愈嗎?”

景辭點頭,“若你嫁我,或許會年輕守寡,一世痛苦。”

阿原心頭鈍鈍地抽了下,悶痛得一時竟有些透不過氣,連忙笑道:“沒關係……”

“哦?”

“守寡……嗯,也不至於痛苦。”阿原絞盡腦汁想安慰他的話,然後想到了,“我還有五十七顆紅豆呢,怎麽著也不至於痛苦……”

五十七顆紅豆,五十七個情郎,還有沒計算進去的,再湊湊能滿百了……

這守寡的計劃讓景辭連書都沒法看了。他甩手將書拍在案上,側身向裏而臥。

阿原無措。

他既擔心她守寡痛苦,她便告訴他,她不會痛苦,還會自己尋些快活,錯了嗎?可原大小姐不是一向這風格嗎?

她坐到榻邊,傾身拍著他的肩,果斷轉移話題,“那個害你的惡人呢?有沒有把她大卸八塊?”

景辭便眯眼瞧她,“沒有。我打算讓她生不如死,卻不曉得能不能做到。”

阿原笑道:“自然能做到。告訴我那人在哪裏,我幫你。”

景辭道:“以後告訴你。”

他一伸手,已攬住阿原,讓她跌在自己身上,親住她。

阿原腦中頓時混沌一片,如攪了滿滿的漿糊。漸漸的,連那漿糊都似抽空了,心頭眼底隻剩了眼前這個說不出何時開始熟悉的男子,甚至連他口中的藥味品來都覺得好生親切。

正有些把持不住時,卻聽門口有人輕咳一聲,景辭才身形微微一震,將她放開。

阿原連忙站起身來,先瞥見了半敞的門,差點沒甩自己一個耳光。她果然生性風流,才確定兩情相悅,便巴不得兩人親近些,更親近些,都沒注意有沒有閂上門。

覷向景辭時,卻見他的麵色依然不大好,卻在蒼白裏浮上了沉溺的紅暈,分明也已情動。

阿原放了心,原來把持不住的並不隻她一人。

想起傳說中她那些荒唐事,如今這點子似乎也算不得什麽,於是她便硬著頭皮看向門外,問道:“誰?”

便見左言希一臉尷尬探身走出,笑道:“原捕快,我來給阿辭看病。不過瞧著他已好得差不多了。該通知我一聲,我便不過來了。”

景辭歎道:“別矯情了,趕緊過來給我診脈要緊。”

左言希一笑,這才走過去替他診脈,然後便皺起了眉,“這兩日勞累了?還是跟人動了手?你筋脈受損,氣血兩虛,若再不好好調養,連三五年都未必活得了。”

景辭微笑道:“三年,還是五年?也不錯,還有好多個日夜呢!”

左言希慍道:“別胡說!認真把身體調理好才是最要緊的!還有,**需有節製,不可任性縱欲!”

說最後一句時,卻看向了阿原。

阿原那好容易撐起來的臉皮頓時似被戳了個洞,羞得恨不得鑽地底下去。

景辭卻已懶懶笑道:“這事你交待給我就好了,看她做什麽?”

左言希淡然道:“哦,我隻是看她臉上真夠髒的。”

阿原聽得一怔,連忙找出銅鏡看時,果然雙頰滿是黑灰,想來是煎藥時髒手摸在臉上,生生把自己摸成了三花臉。

她又窘又惱,問向景辭:“你怎不告訴我一聲?”

景辭閑閑道:“你不是怪我言語刻毒嗎?我怕說出口又不大好聽,隻好不說了!”

“……”

阿原無語之際,卻聞景辭又歎道:“讓我別言語刻毒,自己那張嘴跟毒得跟刀子似的!”

阿原奔出去洗臉之際,才想起他是指她打算邊守寡邊把紅豆湊滿百的事兒。

井水打在臉上,很涼,但阿原心裏一陣陣竟似在被煎著熬著般翻騰,耳邊隻是不斷回旋著左言希的警告。

若不好好調養,景辭連三五年都活不過。

她終於蹲下身來,抱著肩,才好壓抑住她的手足不聽使喚的顫抖。

他不是景知晚,他也不隻是景辭,他是她生命裏不知何時弄丟的一塊,直到找到,才發現遺失。

混沌地遺失,混沌地找回,卻被告知早晚都會被挖走。

她終於感覺出了那心被扯開般的疼痛。

可怕的是,這種疼痛,她竟也如此熟悉……

左言希替景辭診脈開藥畢,瞧著屋外無人,方道:“阿辭,你不該來沁河。”

景辭懶懶道:“繼續留在端侯府發黴長毛,看你們都跑在這邊逍遙快活?”

左言希道:“你的病情你自己該清楚,雖沒傳說中那般危在旦夕,但本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疾,當年撿回條小命便不容易,這次傷重引得舊疾複發,很難痊愈,再不保養,便是扁鵲再世也救不了你!”

景辭道:“於是,我便該留在端侯府等死?”

左言希皺眉道:“又胡說!便是你肯,皇上也不肯。好罷,你就當來沁河散心吧,橫豎我在這邊。安心養著,我還要去找北湮。”

景辭眸光閃了閃,“他跑哪去了?”

左言希苦笑道:“大約去找哪裏的小美人了吧?”

景辭道:“挺好。人生得意需盡歡……兩廂情願就好。”

左言希道:“他先前曾對眠晚無禮,不過今日也被義父教訓過了,你別太跟他計較。”

景辭一笑,“不計較了!”

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報完了一拍兩散,自然不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