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玲瓏玉碎胭脂豔(3)

雖是侍兒,但賀王府不比別家,小玉又得寵,她的脂粉首飾並不少。阿原一件件翻看時,卻見那些用了一半的胭脂水粉居然都很不錯,並不像下人用的東西。她甚至找到了一瓶用了一半的鳳仙花汁,正是用那種玫紅色的鳳仙花所製。

她招來小饅頭,問道:“這些都是小玉素日所用?”

這些侍女吃穿不愁,素日在一起所討論的,除了怎樣侍奉主人,無非就是這些女兒家所愛之物。小饅頭果然不陌生,一一看過那些東西,點頭道:“都是小玉姐姐平日用的。”

“看起來都不是尋常之物。”

“對,小玉姐姐討人喜歡,外麵管事為夫人們采辦的好東西有時候也會給她捎些,再則我們公子偶有閑情,會自己做些麵脂、唇脂之類的,我們便能分到些。”

“但都不會太多,對不對?”阿原拈過一個小小的瓷盒,“比如這妝粉,若我沒猜錯,是宮中所用的迎蝶粉,尋常市集絕對買不到。”

小饅頭眼睛看得有些發直,“對,這應該是夫人們用的。薛夫人她們也喜歡小玉,大約就賞了吧?這個我卻不知道的。”

李斐忙問:“哪裏不對嗎?”

阿原又拿過那鳳仙花汁看了下,說道:“這裏被人刻意收拾過,裝作小玉自行收拾離府的模樣。這些脂粉等物都比較難得,以小玉的身份,大概都在這裏了。小玉愛美,為何不把這些帶回去?”

靳大德歎道:“小玉愛美不假,問題是她母親重病,指不定就成了奔喪,她能帶這些花紅柳綠的東西回去嗎?你看她的首飾大部分也沒動過。”

阿原問:“那日她是跟你告假然後離開的?”

靳大德點頭,“那時已經挺晚了,忽然跑過來,哭得眼睛都腫了,妝也花了,我能說什麽?趕緊賞了她盤纏,讓她回家看母親去。”

“可難道小玉會連夜回去?她人緣好,做人必定周到。就當左公子正好不在府中,不曾和左公子告別,難道連小姐妹都不用辭行?連招呼一聲都等不及?”

靳大德道:“這個我並不知曉,指不定是夜間睡不著,天沒亮就趕早離府了。那時其他人還未醒,自然不便道別。”

他久經世故,已聽出阿原言外之意,麵色便有些沉下來,也不理會阿原這小捕快,隻向李斐道:“李大人,莫非你們疑心我們賀王府的人害了小玉,然後偽造她離府的現場?我說句大實話,大人別見怪:若是我們賀王府的下人犯錯,當真一頓亂棍打死,破席一卷丟入亂葬崗,誰人敢管?犯得著這麽複雜,還來個殺人拋屍、偽造現場?”

李斐被他瞪得心裏一毛,連聲道:“總管說的是,的確是實誠人,實誠人……賀王爺隨著皇上南征北戰,刀下亡魂不知凡幾,這麽個小侍兒的確……”

旁邊忽有人清清冷冷地說道:“可我也覺得,是殺人拋屍,偽造現場。”

卻是一直站在衣箱前察看的景知晚。

左言希與他交好,始終站在他左近,聞言已皺眉,低聲道:“阿辭,這不可能!”

景知晚道:“言希,聽說那丫頭挺得你寵愛。但你可知她死得多慘?她是被人奸殺,死前承受了極大痛苦,指甲都已一根根摳斷。”

左言希吸氣,慢慢握住了拳。

景知晚已從衣箱裏取出兩條腰帶,一條翠綠,一條嫣紅。他道:“小玉的衣箱少了不少衣服,但隻是少掉了放在最上麵一層的衣物。取衣服的人並未仔細察看,才會取走衣裙,卻把配套的腰帶都落在這裏。當然,也可以辯解,小玉收拾行李時太匆忙,把腰帶給忘了。可她既然忌諱著母親的病,連胭脂首飾都沒帶走,為何帶上如此鮮豔的衣裙?何況這裏收拾得如此齊整,像是匆忙離去的人所為嗎?”

眾人一時靜寂,而李斐又開始抬袖抹汗。

他隻是個七品小縣令而已,七品的。賀王府的一個管事都能壓他一頭,他該怎麽查賀王府內部的案子?

左言希慢慢退了一步,側頭看著妝台上精致的銅鏡,仿若在看往日那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樣。他輕輕道:“好,查吧!義父那裏,我會去說明。”

他向靳大德道:“內宅規矩多,還麻煩靳叔多給他們行方便。”

靳大德無奈道:“好吧……”

李斐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有左言希在前麵擋著,想來賀王那五十八斤重的陌刀,暫時不會向他們舉起了。

看看難以發現更多線索,阿原正待隨眾人離開,左言希忽叫住了她。

阿原頓身時,左言希已走過來,誠摯說道:“原姑娘,北湮打小兒任性慣了,義父忙於軍政之事,也沒空管束,所以這麽些年,一直是小孩心性。我知他昨日得罪了姑娘,在此代他給姑娘賠禮,希望姑娘大人大量,莫與他計較。”

他說畢,竟真的躬下身去,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阿原一時無措。

身後,已經走出房的景知晚不知什麽時候又走進來,說道:“慕北湮再怎麽小孩心性,終究不是小孩,要你替他賠禮?何況阿原原諒又如何?你敢擔保慕北湮沒有下次?”

阿原悚然而驚。

昨日奇恥大辱,於她是,於慕北湮也是。她沒打算就此罷手,隻怕慕北湮也沒打算就此罷手。

賀王府的別院,包括這恕心醫館,都是慕北湮這混世小魔王的地盤。

她終於向左言希笑了笑,“左公子雖有意化幹戈為玉帛,我卻怕他從這幹帛裏再捅來一刀,才當真防不勝防。不過左公子既知我是誰,當曉得他敢捅馬蜂窩,我就敢捅了他!若再來招我,鹿死誰手,咱們走著瞧!”

左言希撫額輕歎,顯然也無法確定他那兄弟會不會再有什麽驚世之舉。

景知晚卻笑起來,“我昨日還說,不如塞他滿嘴遂心丸,丟青樓那些老女人懷裏幾夜,他必定沒力氣再動那些念頭,也可以給他點教訓,從此長長記性!”

左言希微慍,“不可!我義父就他一棵獨苗,傷了身子怎麽得了!”

景知晚道:“你不是要替他賠禮嗎?不然塞你一嘴遂心丸,把你丟青樓去?”

左言希微微變色,不肯答話。

景知晚一笑,攜了阿原揚長而去。

阿原再不料他竟肯為自己為難左言希,猜著他跟左言希之間,似乎應該不是自己想象的那等親密,不覺得意,緊扣住景知晚的手,悄聲問:“阿辭,你真舍得如此為難你的左公子?”

景知晚睨她,“他若是女人,我絕對要他不要你。可惜,他不是。”

他們究竟從哪裏推測出他喜好男風,還把他和左言希拉在一處?

但阿原的重點已不在後麵一句。

她雙眸晶亮,笑盈盈地看著景知晚,“你承認你是景辭了?端侯景辭?”

景知晚脊背微微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