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莫笑多情縱輕狂(4)

客棧裏,景知晚讓小二又拎了一大桶冷水進去,拿手巾浸濕,擰了水,替阿原擦拭身體。

他並未說給阿原的是什麽藥,但阿原服下後隻覺清清涼涼,體內要命的炙熱火焰便降下了些。隻是景知晚那個冤家,為何總會令她感覺莫名的溫暖和親近?便如此刻,仿佛有兩隻手一前一後地拉著,一隻冷靜地要將她拖開,告訴她眼前之人可惡可恨,另一隻手卻隻想撲過去,將他緊緊抱住。

景知晚雖未褪下她衣衫,但她的模樣,比赤裎相對也好不了多少,何況冷水替她擦拭時,依然能覺出他指間細微的暖意擦過肌膚。

冷水本該讓她冷靜,可再細微的觸感都能讓她戰悸,瞬間將冷水帶來的清明衝得無影無蹤。

而她也許不必拘謹。她跟景知晚之間,必定早已稱不上清白。當日他替她吸蛇毒時,便說過她身上沒什麽他沒看過的;此刻替她擦拭身體時他也很自然,仿佛隻是隨手在擦洗桌椅書案之類……

她攬住景知晚的手驀地用力,在他疼得吸氣蹙眉時,湊過去吻住他。

景知晚手中的手巾跌下,修長的手指遲緩地頓在她的肩上,然後慢慢收緊。

許久,濕淋淋的手巾已將棉被洇濕了一大片,而阿原愈發放肆,雙手隻管在他身上亂抓。景知晚身體猛然抽緊,抬手迅速拍向她穴位。

阿原軟軟倒入衾被間,而景知晚呼吸不勻好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睛,眸中兀自蘊著些意亂情迷。

他彎腰將冷水拍到自己的臉上,才扶她臥好,低低道:“越發膽大包天了……誰教你的?”

而她發現自己是原大小姐後不久便逃之夭夭,又有誰能教她?

如知夏姑姑所說的,這是天性?

他拾起手巾,坐在床沿微微地出神。

這感覺……其實並不壞。

阿原醒來時,她已睡在縣衙她自己的屋子裏。朝陽斜斜地從半開的窗欞間投入,照著小鹿亂蓬蓬的發髻,閃著淡淡的金光。

她正抓了把紅豆,從一個茶碗裏一顆顆放到另一個茶盞裏,嘴裏念念有詞地數著數,“五十六,五十七……”

阿原拖著疲軟的身子坐起身來,喚道:“小鹿!”

小鹿忙跳起來,衝過來笑道:“小姐,你醒啦!”

阿原腦中兀自混沌著,憶著前日之事,竟似一場夢。

夢裏自然甚荒唐。追年少的劍客追得狼狽之極不說,還夢到景知晚替她擦拭身體,而她更是趁機窮追猛打,好像幹了不少羞人的事?

她摸著陣陣疼痛的腦殼兒,歎道:“我怎麽在這裏?昨日進慈心庵,是不是被鬼迷了?莫名睡了這許久,還做了許多怪夢……哎,我是不是得開些寧心靜氣的藥來吃?老是做夢……”

小鹿正替她拿衣衫,聞言笑得打跌,“做夢……小姐,你都把人家景縣尉吃幹抹盡了,還說是做夢!虧得景縣尉把你帶回來時,還一臉的溫柔?”

阿原懵住,“真的?”

“當然是真的啦!我從沒見過景縣尉那麽溫柔的模樣!”小鹿憶著景知晚趁著天未明時將阿原抱入屋中的情形,已是一臉的神往,“景縣尉一向可惡,很可惡……不過他溫柔起來的模樣真的很好看!比小姐先前那些男人都要好看!”

阿原仔細回想著昨日之事,才覺得那些好像真不是夢,不由抱著頭呻吟,“我的老天!這都什麽事兒!”

小鹿笑嘻嘻地為她披衣裳,“好事兒啊!你看景縣尉那態度不是立刻變了麽?想來小姐雖然啥也記不得,內啥的本領還在,才立刻將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多棒!”

她窺向阿原神色,“小姐自然是很厲害的,不曉得景縣尉厲不厲害?”

阿原依稀還記得兩人擁抱親吻時彼此身軀的炙熱,但後來的事卻打破腦袋也想不起來,看小鹿一臉希冀地等她答案,隻好說道:“記不清了……”

小鹿有些失望,很快又振作起來,笑道:“沒事,下回再試試,必定就記得了!哎,看在他長得好看的份上,就別計較他往日的臭脾氣啦!”

阿原摸摸中衣,幹燥潔淨,分明是小鹿後來為她更換的。她一時便再也想不出,她在客棧跟那臭脾氣的景知晚顛鳳倒鸞會是怎樣的情景。

她問:“你後來沒在客棧?幹嘛去了?”

小鹿心虛,忙道:“我?我沒幹嘛呀,我剛就在數紅豆呢!”

“數紅豆?”

“我在算小姐有過多少男人呢!不算景縣尉,我已經數到五十七個了!紅豆……又叫相思豆,多合適!”

小鹿被景知晚斥出,跑茶樓去找蕭瀟,自然是沒找到的。看看天色晚了,也不敢去客棧見景知晚,一溜煙跑了回來。如今見阿原問起,生恐怪她不夠忠誠,隻作領會錯了,繼續扯原大小姐的男人們。

阿原果然不響了,披衣坐在床榻間,將赤燙的臉頰埋在雙掌裏,怔怔地出神。

這時隻聞門“吱呀”一聲開了,卻是景知晚走進來,手中漆盤上托著一盅湯。他眉眼清淡,並看不出小鹿所說的溫柔,但顯然沒打算惡語相向。

他將蓋盅遞過去,說道:“醒了?正好趁熱喝了這湯。”

小鹿忙接了,打開盅蓋時,已聞得淡淡的藥味伴著雞湯的香味縈繞而出。

阿原從昨日折騰到現在,粒米未盡,早已餓得饑腸轆轆,見狀忙令小鹿端來吃時,藥材裹在雞湯裏,不但覺不出苦澀,反而將雞湯提得異常鮮香。阿原悶著頭一氣吃了半盅,才抬起頭看向景知晚,“你燉的?”

景知晚淡淡睨她,也不回答,分明是嫌棄她明知故問。

小鹿在旁已將口水咽了又咽,這時終於忍不住問道:“還有沒有?”

景知晚道:“有。李大人、井乙他們把剩下的端走了……”

小鹿含恨,“也不早知會我一聲……”

這時,隻聞景知晚歎道:“我這雞湯裏另外加了藥材,特地配給你喝的,可以清心寡欲……李斐沒家眷隨在任上還罷了,你說井乙也爭著搶著,沒等我說完就把湯給盛跑了是怎麽回事?但願他妻子莫怨恨我……”

阿原剛喝入口的湯嗆了出來。

小鹿忙接過她還剩一半的雞湯,說道:“飽了就放著吧,我待會兒可以吃,不會浪費……”

她收拾著阿原噴出來的湯水,低聲道:“看你把人家景縣尉折騰的!給嚇著了吧?一早就趕著給你送這種湯!”

阿原渾沌半日,才意識到小鹿似在怨她不懂得“憐香惜玉”,張了張嘴沒能說話。

現在軟在**的是她,她才該是憐香惜玉的對象吧?

景知晚也不理會,走到桌邊,看小鹿數的紅豆,“五十七顆?”

小鹿怔了怔,“嗯,就是……紅豆而已!”

景知晚也不說話,將茶盞裏那五十七顆豆子一齊倒入一方帕子上,包好塞入懷中,說道:“挺好,晚上燉紅豆湯給你們喝。”

小鹿張大嘴,瞠目不知所對。

阿原見他快要踏出門去,忽然喚道:“景知晚!”

景知晚頓住。

阿原道:“其實……昨晚就是個誤會,對不對?”

景知晚道:“我不覺得是個誤會。”

不是誤會,便是當真了?

阿原不由盯緊她,心口砰砰直跳,掌中竟捏出了大把的汗。

景知晚回頭看她一眼,“昨天是慕北湮搗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