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莫笑多情縱輕狂(3)

慕北湮怕被父親堵個正著,也不敢滿身狼藉地過去,令人悄悄取來幹淨衣衫,收拾清爽後便匆匆走向父親住處。

走到竹林邊,忽見左言希立於路邊,正拈著幾株藥草細細審視,卻分明在等候著什麽。左言希身畔,除了素日隨他的侍女小饅頭,還站著先前傳他去見父親的那個侍從。侍從有些局促地搓著手,不敢看他的眼睛。

慕北湮忽然明白過來,眼底便有些慍意,“言希,是你在搗鬼?”

左言希笑了笑,“不然怎麽辦?看你跟你心上人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慕北湮拂袖,怒道:“誰讓你管我的事了?”

左言希道:“我也不想管。但你真傷了原大小姐,原夫人豈會善罷幹休?義父想維護你,必定處處為難。若原大小姐傷了你,義父也會心疼。”

慕北湮歎道:“言希,你如此玲瓏孝順,不曉得的,都該以為你才是我父親親生的!”

左言希微微欠身,“不敢!世子隻是尊貴慣了,不太願意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若有一日成家立業,自己做了父親,大約便能懂得義父每每從嚴管束你的苦心了!”

慕北湮掩耳,“姓左的你夠了!才不過大我幾個月,整天跟個老太婆似的絮叨不休,也不嫌累得慌!若論娶妻生子,你都不急,我急什麽?”

他一廂說著,一廂已掉頭奔逃而去。

左言希搖頭歎息,向身畔侍從說道:“今日的事,不許和王爺提起。近來他似乎情緒不大好,不必驚擾他。”

侍從低頭應了退下時,左言希拈著手中的藥草向身畔的小饅頭道:“前年撒了些剩餘的種子在林裏,不想真長出了些藥草。我正缺這草做引子,跟我去尋一尋,拔些帶回醫館炮製吧!”

小饅頭應了,忙去替他尋藥草。

片刻,她自老槐旁的短草中拈出一物,笑道:“公子,我撿到一顆金珠子!”

左言希走過去瞧時,笑道:“不是金的,應該是顆鎏金的鏤空銀珠。大約是哪件器物上的墜子,先收起來,若是沒人找尋,你就自己留著玩吧!”

小饅頭把玩著那精致的小銀珠,說道:“這上麵鏤雕的一對鳥兒也好看。我正好有朵小珠釵掉了墜腳,回頭綴那上麵去!”

左言希搖頭微笑,“傻丫頭,那對鳥是鴛鴦……”

小饅頭頑皮地吐著舌,“我笨,所以看不出。若是小玉姐姐在,隻怕連這個是什麽物事上用的都能認出來!”

主仆二人說笑著,帶著采好的藥草離開小林子。

他們再不曾留意,他們剛離開的那株老槐上,有樹皮被人生生抓裂,還沾著已幹涸的褐紅,散著淡淡的血腥氣……

景知晚走入客棧房間時,並沒有立刻看到阿原,便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房間。

小鹿氣喘籲籲地跟在身後,一眼瞥過去沒見人影,立時叫起來,“我的小姐呀,不會自己出去找‘解藥’了吧?媽呀,千萬要找個好看的,別把歪瓜劣棗的都拉**,太掉價了!”

景知晚看了她一眼,冷冷淡淡,仿若和尋常時一般無二,小鹿卻似被人當頭一盆冷水淋下,凍得有點緩不過神,便僵著臉陪笑,“嗯,小姐應該多等一會兒,景縣尉……景縣尉自然更願意自己當解藥……”

景知晚道:“滾!”

小鹿無措,卻也不肯滾。正東張西望時,她忽聽角落裏有人啞著嗓子喚道:“小鹿!”

小鹿跳起來,急忙衝了過去,高喚道:“小姐!”

在床塌側麵的角落裏,阿原渾身濕淋淋抱著半盆冷水坐在地上,身下亦汪著大攤水,正不住地哆嗦。破塵劍已出鞘,正在她手邊。若有人欲對她不利,隻怕立刻會被她抓來泄火,——無關男女情事的泄火。

景知晚緩步走過去,蹲到她跟前,低聲問:“你怎樣了?”

阿原居然神智尚清,搖頭答道:“挺倒黴。估計我這輩子都沒這麽倒黴過。”

她看向小鹿,“蕭瀟呢?”

小鹿道:“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小鹿學著蕭瀟的聲音說道,“他就跑來找我說,你家小姐在這邊客棧,中了**,你趕緊過去,最好把那個叫景知晚的也帶去,你家小姐點了他的名。”

“然後,他走了?”

“走了呀!他讓我找景縣尉,擺明了不願跟你在一起……”小鹿苦口婆心地勸她,“小姐,不是我說你,對蕭瀟那種人,霸王硬上弓是沒有用的!你看,當初想撲倒他,把他給嚇跑了,這回想撲倒他,又把他嚇跑了吧?”

她隨手一拉景知晚的臂膀,也不曾瞧他臉色,隻顧殷切萬分地開導她的小姐,“小姐,雖說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但也要記得強扭的瓜不甜!你看景縣尉一聽說小姐這裏出了狀況,也不管足疾未愈,立刻就奔來了!這會兒也找不到更好的,不如……你就湊和湊和吧!”

她小心地窺伺阿原神色,惟恐阿原不允,不防拉住景知晚臂膀的手猛地被人一扯,還未及弄清怎麽回事,人已整個兒被擲了開去,跌在房間中央。她捂著臀部連聲痛叫道:“小姐,小姐,我屁股都摔作兩半了!”

景知晚將她甩開,也不理會她哀嚎,伸手扶起阿原,問道:“誰下的藥?那個蕭瀟?”

阿原被他扶住,隔著衣物觸到他的肌膚,便似被那隱約的溫暖奪了魂,竟比與蕭蕭同行時難忍百倍,一直強行壓住的藥性頓時洶湧上來。她環住他的腰,喃喃道:“不是……”

她的指尖極用力,用力得仿佛要摳破他衣衫,掐到他的肉裏。但她的身體異樣地軟,軟得像揉過的麵條,又像化開的水。當景知晚托住她的腰,努力扶她站穩時,她更像找到了攀援物的蛇。

景知晚吸了口氣,飛快取出兩顆藥丸,塞入阿原口中,轉頭看向小鹿,“你去找那個蕭瀟,問明是誰下的藥。如果查不出來,我保證會把你屁股踹作兩半,再也合不起來!”

小鹿頓時止了呻吟,驚恐地看看他,再看看緊揪住景知晚不放的阿原,稟著好女不吃眼前虧的原則,揉著屁股飛快退了出去,順手掩上門。

料得景知晚不樂意有人守門,她也不敢久待,一瘸一拐地入客棧外走著,再不曉得該到哪裏去找那個傳完消息便跑得無影無蹤的劍客,心下對景知晚更加不滿,咕噥道:“什麽玩意兒?除了長得人模狗樣,幹得哪樣是人事?病鬼身子棺材臉,小姐看得上他才怪!還不如蕭瀟呢,長得好看,人也和氣,就是不讓小姐撲,真是為難……或許該弄些藥給他吃。可惜,這回便宜姓景的了……”

走到客棧外,正見幾撥人快步跑往茶樓方向。小鹿忙揪住其中一個問道:“茶樓那裏有什麽事嗎?”

那人笑道:“沒事,沒事!茶樓說書的張先生病了幾日,今天才又開張。我們記掛著後麵的故事,這不是趕著去聽麽!”

小鹿精神一怔,忙道:“我也去!我也去!”

腳下便已不由自主般跟著那些人奔往茶樓。

也許蕭瀟也愛聽說書呢?也許她一邊聽書一邊就找到蕭瀟呢?

方向明確,勞逸結合,她真是睿智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