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前緣舊恨伶仃人(4)

眾人回頭看時,卻見兩名健夫抬著一頂小轎如飛趕至,一個中年美婦人正探出身焦急望來。

那婦人低眉順眼,容貌端正,卻他們都認識的,朱蝕之妻,朱繪飛、朱繼飛的嫡母朱夫人。

景知晚眉峰微微揚起,扯了扯阿原的袖子。

阿原怔了怔,傾下身時,卻聽景知晚低低而笑,“你推理得極有道理。但這回好像逞不了才,還鬧了笑話!”

早上吃的雞肉雞湯還沒消化完,阿原對他這一夜患難與共好容易所積攢出的那點感情卻已消化得差不多了。她壓下氣惱,笑嘻嘻道:“其實吧,我也覺得那薑姑娘不像壞人。”

景知晚似信非信地睨她,“哦!”

阿原道:“你看,她生得又美,又會說話,又討人喜歡,跟你簡直是天生一對!你不是壞人,她自然也不是。”

歪理邪論,氣死人不償命,不隻他景知晚會……

景知晚眯眼瞧她,她便愈加笑得眉眼彎彎,毫不畏縮地跟他對視,甚至也帶了些微的嘲諷……

景知晚終於轉過臉,專心地看向跌跌撞撞衝過來的朱夫人,而眼前,還浮動著往昔那個嬌俏的身影。

其實也算不得玲瓏細膩,隻是她總在窺伺他的心意,不肯拂逆半分,和眼前針鋒相對的阿原判若兩人。

也許,本就已是兩個人。

朱夫人已奔上前來,一把推開走到薑探跟前的捕快,緊緊抱住薑探,衝李斐叫道:“大人,這不關探兒的事,不關她的事……”

以眾人猜測,若是朱夫人涉入案中,多半是跟朱二公子暗有勾聯,再沒想竟一頭抱住了薑探。

李斐驚異半晌,方問道:“朱夫人,薑探是你何人?她此案無關,難道你與此案有關?”

薑探淚光閃動,忽叫道:“此事與她無關,與二公子也無關……是我,都是我……我尋機混進朱府,替換了靈鶴髓,逃出後,也是我殺了欞幽和丁曹,一概與他人無關!”

竟一反方才的辯解,立時攬下所有罪名。

李斐愕然,“薑氏,你敢信口雌黃,戲耍本官?除非朱府上下都是死絕了,才能叫你一陌生人混進去換藥!這病歪歪的,還能憑一己之力殺了欞幽和丁曹?”

薑探道:“兵者,詭道也。隻需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完全可以鬥智不鬥力。他們哪個是死於蠻力?”

李斐一時啞然。

欞幽死於金石藥物,但煉丹服藥者眾多,有多少因此而死?何況他自己本身就是藥師,雖然有點蒙人,也不至於全然不懂,明顯是被比他高明太多的藥師或醫者所害;丁曹更是服藥後神智不清摔死。他們的死,顯然都是精通醫藥者相關。

這時,朱夫人忽將薑探猛地一推,險些將她推倒在地。她叫道:“探兒,你給我閉嘴!我做下的事,不需要你們為我頂罪!”

朱繼飛慌忙扶住薑探時,朱夫人已跪倒在地,淚痕滿麵地向李斐連連叩首,說道:“大人,民婦不敢隱瞞,朱蝕之死,與繪飛無關,也與繼飛無關,全是民婦一手所為!”

若不是阿原走到近前扶著,李斐幾乎想閃身避開。

朱蝕雖是白身,卻千真萬確是皇帝的堂弟;朱夫人雖是續弦,也是他們這一支名正言順的主母,皇室宗親。他小小的七品知縣,好像有點受不起這一跪。

待阿原拉他,他才想起,如果朱夫人殺了皇帝的堂弟,犯的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皇帝絕不會饒她。

他站直身,咳了兩聲,方道:“你是說,你才是真凶?”

薑探掙開朱繼飛的手,又要往前衝時,李斐喝道:“再上前咆哮,給我掌嘴!”

阿原忙上前將她壓住,向朱繼飛笑了笑,“二公子,這姑娘被咱們粗手笨腳地掌上幾十個嘴巴子,必定再也說不了話吧?卻不知還能不能站得起來……”

朱繼飛噤聲。

朱夫人卻急急又要撲過去,厲聲叫道:“不要碰我女兒!”

李斐眼珠子差點掉下來,“女兒?”

朱夫人恨恨道:“朱蝕那廝,不知聽了哪個方士胡說八道,說我八字極好,正與他契合,能助他早日修成正果,覓得長生之道……他竟讓人將我夫婿推入水中活活淹死,又送走我女兒,強行娶我為妻……可憐我的探兒那年才六歲,被扔在遠親那裏餓了四五天,哭啞了嗓子,病得快死都沒人管……好容易托人救下來,已經落下病根……朱蝕害得我夫婿橫死,獨女重病,偏生跟他要幾滴靈鶴血救人都不肯,要我眼睜睜看著我的探兒死去!這樣的禽獸,他不該死,誰該死?”

她雙目通紅,眼底的恨毒之意不加掩飾,已叫人不得不信,她真能做出殺夫之事。

誰也沒想到,朱蝕遇害不算,死後還拖進這樣的陳年命案裏。他可是梁帝的堂弟……

李斐滿額汗滴滴時,阿原輕聲道:“大人,帶回衙門細審吧!”

李斐忙點頭,悄聲道:“或許三人都有參與。嗯,最好等使臣到了再審……”

無論如何,搶著認罪總比沒人認罪好。真凶已浮出水麵,他心頭那塊大石也可放下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