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曾記草薰風暖天(1)

“景知晚!”

阿原忍不住怒意,拚盡全力高喝一聲。

景知晚似吃了一驚,轉頭看向她,“什麽事?”

一道閃電劃過,把他的臉色映得很不好看,而阿原更是慘白著臉渾身哆嗦,抱著肩衝他叫道:“留在這裏等死嗎?”

“哦!”

景知晚應了一聲,仿佛還低低說了句什麽,卻被隨之而來的驚雷掩住,再也聽不清。但他終於也站了起來,——卻是拄著不知何時多出的一根木棍,有些吃力地站起身。

“走吧!”他扶住她,“離那木屋並不遠,我們……很快可以走過去。”

阿原這才略略消氣,跟著他在黑暗的雨夜裏高一腳低一腳地艱難跋涉。

景知晚來得匆促,並未帶燈籠,而阿原的燈籠早在打鬥間滅了,這樣的大雨裏也沒法再點上,隻得丟棄。虧得景知晚已走過一回,還不至於迷路。小壞不離不棄飛行於他們上空,卻也被淋得受不住,不時哀叫一聲,聽來有幾分淒慘。

阿原很是憐惜,歎道:“苦了我們家小壞,跟我受這樣的苦!”

景知晚不答,腳下忽一滑,一條腿已跌跪於山石上。

阿原毒傷發作,四肢無力,被帶得一起摔落地上,忙掙紮著爬起,又去拉景知晚,怒道:“你武藝這麽高,存心坑我是吧?”

拿出他先前奔來尋她的身手,以輕功帶上一個人迅速離開應該並不困難,犯得著像被淹得半死的落水狗般在泥濘裏慢吞吞爬行嗎?

地上的景知晚吸了口氣,冷冷道:“我不坑你,你可以自己離開。我讓你查案,沒讓你被蛇咬……”

阿原差點嘔得吐血。好歹是他的餿主意,才令她因公負傷,指不定還會因此丟了命,如今輕飄飄來這麽一句話……

當真氣死人不償命。

她正想將拉他的手甩開時,忽覺出哪裏不對。

他似乎一直拄著那根木棍,挽扶她右臂的左手也一直很用力,用力地以臂腕挎緊她,而不是以手握緊她。這是不是說明,他的指掌間並沒有太多力量,才要借助更有力的臂腕?

她的手向下一滑,已握住了他的手。

很涼,涼得跟冰塊似的,連掌心都覺不出半點溫意。

覺出她的試探,景知晚掃了她一眼,卻也不曾掙開,拄著木棍站起,低沉道:“走吧!”

阿原嘴唇動了動,終於一個字也沒說,與他相扶相攜著,頂著風雨慢慢摸索向那本該並不遙遠的木屋。

她罵了景知晚多少遍刻薄自私,但如果景知晚身體不適,無疑她才是最刻薄最自私的那個。

走到木屋時,兩人都已筋疲力竭,再分不出沾濕衣衫的,到底是雨水、汗水還是血水。

所幸景知晚早先已在這裏待過,木屋裏收拾得還算齊整,青石搭成的小小灶台裏還有些餘燼。景知晚添了幹柴,重新引燃,那灶台便慢慢吐出幽幽的火焰,照出兩人狼狽不堪的模樣。

景知晚取過灶台邊放著的一把酒壺,飲了兩口,遞給阿原,“先喝幾口驅寒。你中的蛇毒尚未完全解去,雖要不了命,但若淋雨後著涼發燒,指不定真能丟了性命。”

酒壺裏的酒既美且烈,又被熨得溫溫的,入腹如有一團火焰升起,慢慢湧向四肢百骸,總算讓阿原被雨水浸得冰冷的身軀舒緩許多,連失去知覺的左臂都有了些暖意。

她向關起的木門看了一眼,有些慶幸,又有些疑惑,說道:“虧得那殺手沒追來。若他追來,我們當真成了俎上魚肉,隻能任人宰割了!”

景知晚解開外袍,將水擰去,湊到火邊慢慢烘著,低低問道:“那殺手什麽模樣?你是查到了什麽,讓他決定殺你滅口?”

阿原才想起景知晚根本不曾看到那個黑衣人。便是有心細查,他先為她吸毒,隨後被她催促離開,大約也沒法在那樣的情形下繼續查案。

算來,他其實還是把她的性命放在了第一位。

阿原恨恨地道:“渾身上下裹得跟得了麻風病似的,誰看得清長什麽模樣?”

她在懷中掏了搖,總算最後撿到的那物事還在,忙取了出來,“還好,這個還在。”

她從草叢裏撿出的,是一顆扣著墨青流蘇的黑檀佛珠,刻有佛像和六字真言,看來應該是當作腰佩使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