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科普

1、自然科學在國學中的地位

向來講國學的是把自然科學除外的,如清末士大夫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即認為自然科學是西學,而中學則不過是經學、史學、理學、詞章之學罷了,章太炎也說國學隻包含經學、哲學、史學、文學,並不包含自然科學,這表現了我國自然科學在學術地位上的低微。其實我國並不是完全沒有自然科學,不過是自然科學沒有形成理論的體係,也沒有分門別類地獨立地發展,換句話說,即沒有發展成為近代歐洲那樣的自然科學罷了。在我國文化猛進的周秦時期,自然科學的發展相當快,但經過漢至清的兩千年文化停滯時期,過去的科學傳統已經衰微,近數百年歐洲科學發達的時期,又因為中西交通的隔絕而不能隨時接受歐洲的影響,所以直到清末西洋科學輸入以前,我國學術界沒有給自然科學以重視。但在過去魄力較大的學者,對於自然現象的研究,也曾於研經習史的餘暇加以注意,特別是與“敬授民時”有關的天文學,與製禮作樂有關的音樂理論(律呂學),以及與天文有關的數學,頗有人當作經學或史學範圍內的專門之學來研究。所以中國社會如果有進一步的發展(指西學輸入以前),自然科學就可能從經學、史學裏麵分化出來,而取得獨立的地位。我們現在研究我國固有的自然科學,主要的意義是把它當作文化史的一部分來考察,而不是要在這裏麵尋求現代科學所沒有的東西。這正和我們研究中國文學一樣,不是要學習作舊詩、填詞、作曲,而是要研究中國文學的發展史。自然,我們在祖先的學術遺產中,仍然可以接受若幹寶貴的經驗,如文學上的表現手法等,而自然科學,雖則貧乏,也未必沒有這種附帶的收獲的可能,例如醫藥學中的特殊療治方法,也許可以補充現代醫藥學的缺陷。

2、天文學與曆法

中國天文學的研究開始得很早。《尚書·堯典》上有“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的話,證明在春秋戰國時期以前(《堯典》大約是戰國時人所作),我國人已經知道太陽曆的一年,即三百六十六日弱,而對於依朔望計算日期之太陰曆,采用閏月的補充,使其符合季節的變化。

我國古時決定季節的變化,是用夜間觀察星辰的方法,所認為標準的星辰,有“參”“大火”“北鬥”等。到周初以至春秋中期,則采用“二十八宿法”。這個方法,是將黃赤道附近一周天,按照月球的運動行程,以顯著的星象為目標,區分成二十八個不等部分,稱為二十八宿,然後由觀測新月以後月的位置之變化,依照它的比例,從新月的位置倒數二日行程,而決定這個二十八宿的回溯點,為日月合朔時之月的位置,亦即太陽的位置。從這樣認出的太陽的位置而知道一年間的季節,比較以前的觀察是精確多了。在春秋中期又采用了“周髀”(髀者股也,直角三角形底邊為股)的日影觀測法。這就是直立一棒而觀察日午時的影長,而以最長、最短的距離為日至(冬至與夏至)。由這種觀測而決定的節氣,比以前的方法更精確。並且根據它而以冬至為一年之始,采用了冬至為正月的曆法。到春秋後期,十九年

七閏法成立,曆法的時代正式開始。戰國時代,計算閏月,又采取了七十六年法。戰國中期,開始用歲星紀年。五星運行的觀測,恒星天的測定,星經的編纂,五行學說的倡導,都在

戰國時代。前漢末年,天文家有“蓋天”“渾天”的理論爭執。蓋天說者認為天在上,地在下;渾天說者認為天包於外,地居於中。前漢揚雄主張渾天說,後漢王充是一個蓋天說者,而張衡是渾天說者。張衡曾創製渾天儀,又創地動儀以測地震。

唐宋時代曾出現過幾次新的曆法,但天文學沒有可注意的發展。直到元代郭守敬的《授時曆》,測驗才有些進步,據說是受了阿拉伯的影響。明萬曆至清康熙之間,歐洲教士利瑪竇、熊三拔、湯若望、南懷仁等輸入歐洲天文學(仍是地球中心說),才引起我國天文學的大進步,明天啟、崇禎間,於是有徐光啟所主持的大統曆改革,清康熙帝因之撰《律曆淵源》,梅文鼎又著《曆算全書》。

3、數學

數學是隨著天文學與測量術而發展的,它在中國科學中是最完全獨立發展的部門。大概在春秋戰國時期就產生了數學,如別墨派遺留在《墨經》上的記載,就包含了若幹幾何學的定義和定理,如(一)平麵的定義,(二)等長

線段的求法,(三)圓的中心在於距圓周同長的點上,(四)圓至其中心同長,(五)不平行的二直線必相交,(六)正方形四邊相等,四角相等等。又別墨派及公孫龍言論中都說過“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的話,可以看出表示無限等比級數的概念。

清修《四庫全書》時,戴東原所校訂的“算經十書”,是現存的最古算書,這十種書是:

一、《周髀算經》是前漢末至後漢初出現的,相傳是周朝的書。

二、《九章算術》是後漢時代出世的,相傳為周公所作,其中載有分數、最大公約數的求法、百分法、開平方、開立方的算法,一次聯立方程式

的解法。

三、《海島算經》是測量術的書籍,著者是魏時的劉徵。劉徵對《九章算術》也作了注解,注解中包含根據幾何學而解二次方程的方法,開平方立

方之小數計算,圓麵積並圓周的算法,角錐體的體積算法等。

四、《孫子算經》三國末期出現。

五、《五曹算經》亦三國末期的書。

六、《夏侯陽算經》南北朝末期的書。

七、《張邱算經》南北朝末期的書。

八、《五經算術》北周甄鸞著。

九、《數術記遺》題名漢徐嶽撰,疑是甄鸞偽記。

十、《輯古算經》相傳為唐人王孝通作。

我國圓周率發明很早,前漢末年劉歆即使用過,經過後漢的張衡,魏的劉徵,到南齊祖衝之,乃定圓徑比圓周為一一三比三五五,圓周率在三點一四一五九二七與三點一四一五九二六之間,這是五世紀時世界最精密的圓周率。

唐宋間算學沒有什麽進步。宋元間則有秦九韶的《數學九章》,李治的《測圓海鏡》《益古演段》,朱世傑的《算學啟蒙》《四元玉鑒》等書。我國很早發明的算木計算法,一直沿用到元代。李治的“天元術”(一元高次方程),朱世傑的“四元術”(四元方程)均用算木代表未知數。這種器械的代數學,到明代已不能再發展,於是算盤代替了算木的地位而普及起來。“九九歌訣”也隨著出現。

歐洲人利瑪竇等,及我國科學開創者徐光啟等將歐洲的《幾何原本》《八線表》等介紹到中國來,當時並沒有為我國算學家所直接采用,到清初,才因這種影響而有符號的代數學之產生,而有梅氏兄弟的曆法與算學的專著出現(梅文鼎著書八十餘種,包含代數及三角等,開始用筆算演算),清聖祖禦製的《律曆淵源》和《數理精蘊》,也包含歐洲的曆學與數學。

4、物理學及化學

物理學在周秦時代或者曾經一度產生,現存《墨經》中就有講光學的,包含(一)光必直行,光入密室,經小孔,則下影在高處,高影在下處;(二)光的複射,使影模糊,木斜則影短大,木正則影長小;(三)鏡上有端與光,則聚於“影庫”(焦點);(四)凸球麵鏡生虛像;(五)凹球麵鏡的影必倒立;(六)凹鏡像之大小及正倒,因物件遠近而異,鑒者近中(在球心焦點間或焦點內),則所鑒大,影亦大,遠中(球心以外)則所鑒小,影亦小;鑒立影,一小而倒(球心外者),一大而正(焦點內者)諸點(詳陳文濤《先秦自然科學概論》)。秦漢以後,此學中絕。明代西洋教士東來以後,西洋物理學頗有一二種著作介紹,如湯若望的《遠鏡說》,述遠鏡的用法、製法及原理;熊三拔的《泰西水法》,述取水、蓄水各種機械;王徵從鄧玉函譯成《奇器圖說》四卷,第一卷講重心、比重,第二卷講杠杆、滑車、輪軸、斜麵,第三卷講應用原理以起重、引重、轉重、取水及用水力代人力諸器械;鄧玉函又著有同類的書。但此項介紹,竟沒有引起中國學者的研究興趣,形成像天文、數學一樣的繼續的發展。由晉至唐時期,道教的煉丹術,有一種是用水銀煉製長生不老的藥物,唐太宗、高宗等許多皇帝都曾服過這種藥,因中毒而死,這種煉丹術和西洋的點金術相類似,可視為化學的先驅,但西洋點金術變成化學,而中國煉丹術竟沒有進一步的蛻變。物理及化學毫無發展,是中國自然科學幼稚的一大特征。

5、醫學

醫學是我國人至今還有些自誇為國粹之一的。相傳神農嚐百草,黃帝谘於岐伯而作《內經》,都不足信。春秋時的扁鵲是一個名醫,但流傳下來的《難經》是不是真係他的著作,也是問題。現在國醫所崇奉的古典著作,除《素問》《靈樞》《難經》《神農本草經》外,以東漢張仲景的《傷寒論》及《金匱要略》為最重要,《金匱》與黃帝《素問》,扁鵲《難經》,稱為醫學“三典”。《素問》大半是講五行和運動的,《靈樞》是講針灸的,都是《內經》的一部分,《難經》講脈訣的,是《內經》的一部分撮要。東漢又有蔡邕著《本草》,涪翁著《箴經》。其後西晉時王叔和著《脈經》,亦為名著。唐代有孫思邈著《千金要方》,於誌寧與李勤修訂《本草》,甄權撰《脈經》《針方》《明堂人形圖》各一卷,其弟立言撰《本草音義》七卷、《古今錄驗方》五十卷。宋代醫學的編著很多,印行尤普遍,當時《本草》所載藥物計九百八十三種。金之劉完素也有醫學著作。金元之際,有李杲(東垣)著《內外傷辨惑論》《脾胃論》,頗有名。元有朱震亨著《格致餘論》《局方發揮》《金匱鉤玄》等書,當時醫術研究乃漸盛,有人說是受了阿拉伯及歐洲醫術的影響。明代名醫很多,著述亦繁,其中有王履,整理仲景《傷寒論》而作《醫經溯洄集》二十一篇,又著《百病鉤玄》二十卷,《醫韻統》一百卷。李時珍編著《本草綱目》五十二卷,增藥三七四種,尤為名著。清代醫學重要書籍,則有乾隆帝敕編的《醫宗金鑒》。總之中國醫學,進展到漢晉時為止,以後進步很少。明代西學輸入時,西洋醫學似乎沒有被介紹。到清嘉慶時,種痘法輸入,然後西洋醫學才逐漸傳來。目前國醫亦仿西醫設校傳習,似乎有將私人秘傳改為公開研究的趨勢,但對於人體解剖,細菌檢驗,藥物分析諸事,仍然不加以注意,實在無法走上現代學術的道路。今後對於中國藥物與固有療治方術的探討和整理,應由新舊醫界共負其責,才有辦法。

6、應用技術

中國為農業及手工業相當發達的國家,但對農工技術的研究,很少專家。從《漢書·藝文誌》的書目上看,周秦時期還有人注意,以後就沒有了。現存關於應用技術的書,除醫書外,寥寥可數。最著者是《墨子》的第十四、十五卷,講兵器,《考工記》講一般工藝,北齊賈思勰的《齊民要術》,講農業,以及明代徐光啟的《農政全書》,宋長庚的《天工開物》,清代包世臣的《齊民四術》。《農政全書》六十卷,為我國講農田水利、農器製造最完備的書,很受西法的影響。此外便隻有西教士所著關於炮術與上述水力器械的幾種書。但在世界文化史上,有若幹重要發明都是中國人在先或完全是中國人的功績,如陶瓷製造、養蠶繅絲、拱形建築、火藥、羅盤、紙、活字印刷等。中國隋唐五代時期,已有雕版印刷,到宋仁宗慶曆中,平民畢異發明活版,其時在十一世紀,但歐洲活字印刷的發明在十五世紀,比中國落後四百餘年。總之,宋元以前,中國還走在歐洲前麵,明清時代,逐漸落後,而最近兩三百年,便愈隔愈遠了。

7、藝術

我國藝術現在已趕不上西洋,但在古代,則盡可與他們抗衡。我們的古代大建築物亦多,可惜沒有像古羅馬建築物一樣好好保存到現代,令人瞻仰。例如秦之阿房,漢之未央、建章,隋之迷樓,這些有名的宮殿,六朝的浮屠等,現在徒然剩著史書的記載了。但如萬裏長城的偉大,及清代圓明園、頤和園建築的壯麗,也曾令世人景仰。除建築物外,現存的商周銅器——鍾鼎彝器,秦漢的石刻,漢晉的銅鏡及符,六朝的佛像——鑿石窟造像,如敦煌莫高窟千佛岩,大同及龍門的石佛,都很有名,六朝尤其唐宋以來的書畫,五代以來的瓷器,宋明以下的木刻,明以來的漆器,篆刻及器物雕刻,織物刺繡等,其中都有舉世讚美的藝術品。可是過去我們的藝術品,大半專為帝王貴族或富家巨室所享有,或供士大夫的清玩,還沒有十分民眾化。而且除琴棋書畫篆刻為士大夫消閑遊藝外,其餘如建築、造像、雕刻等,都是委之工匠們之手的。這些傳統的態度,今後都必須改變,藝術不應作為消閑之物而應用以表現大眾的情感和時代思潮,藝術家必須有充分的現代知識和高尚的人格修養,這才能夠促成偉大作品的產生。

8、繪畫及書法篆刻

繪畫在我國藝術中是造詣較高的一部門,書法篆刻則是由我國文字的特殊性而產生的特殊藝術。繪畫的曆史開始於上古無文字時代,在文字記載上亦開始於周秦,但古代作品遺傳至今日者,最早僅有戰國時的漆器彩繪(近年長沙古墓中發現)及漢代的石刻(山東武梁祠及孝堂山),卷軸畫最早的為晉代顧愷之的《女史箴圖卷》。漢代石刻畫風與埃及石刻、希臘瓶繪相近。佛教東來後,中國畫頗受印度影響,在題材上有佛教人物故事的選取,且引起道教畫的產生,在畫法上也有如張僧繇采用印度陰影法的一類表現(僧繇與顧愷之、陸探微為六朝三大畫家,同時批評家則有謝赫)。唐代為繪畫史最重要的時期,融化中國與印度的畫風,技巧與理論均具有規模,人物、山水、花鳥各種畫法,也確立基礎。至宋代而更加完美。但元代以後,畫家一味模仿古人,沒有創新精神,就趕不上唐宋了。唐代畫家,初期有閻立德、閻立本、尉遲乙僧等。乙僧為於闐國人,善作凹凸花,繼張僧繇而提倡印度暈染的畫法。當時畫風仍承襲六朝細致刻畫的傳統,不甚流利活潑,題材仍以人物及道釋兩教為主。盛唐時期,畫風變為雄健活潑,已參合西域畫法與中土傳統而形成了新形式,其時著名畫家,畫道釋人物(壁畫)的有吳道子,青綠山水則有李思訓,明董其昌所謂北派之祖也。水墨山水則有

王維,董其昌所謂南派之祖也。畫馬的則有韓幹。他們各立一派,分庭抗禮,可說是中國畫史的全盛期。山水畫自王維創水墨派後,張璨、王洽更進而創水墨寫意一派,開辟了後世文人畫的大路。晚唐畫風進於純美術化,花鳥人物,各有大家。五代時南唐西蜀,為繪藝中心,仍繼晚唐作風。宋代繼西蜀南唐,設立畫院,網羅畫家。當時山水畫,李成、範寬、董源,稱北宋三大家,其後有米芾父子,而郭忠恕則以界畫(樓台亭閣)自成一派。又有李公麟,長於人物素描,黃居案、徐崇嗣長於花鳥。北宋畫家,院內、院外都有,作風也差不多,到南宋則院體畫派形成,有劉(鬆年)、李(唐)、馬(遠)、夏(珪)四大家,作風偏重富麗精細,而缺少活潑天趣。理論方麵,唐以前著作真本失傳,多係後人偽托,宋人著作都是真的,最著名的有郭思《林泉高致集》,韓拙《山水純全集》,饒自然《山水家法》等,大致都主張注重氣韻,不但要畫得像,而且要傳神,又極重文人業餘之作,對於畫匠,乃至畫院中專門作畫的文人,都瞧不起。這時期,宗教畫已衰落了。而文人畫中還有一種小品,如水墨畫梅蘭竹菊(從南宋起稱四君子)的一種或數種,宋末鄭思肖即以畫蘭著名。元趙孟頫是仿古的畫派。從他起,便形成了元明清三代的摹古畫風。元代山水畫四大家,為黃公望、王蒙、吳鎮、倪瓚(倪迂)。李桁(息齋)則以寫意畫竹子著名,著有《竹譜》為最佳的畫法書。當時談畫理的,則大致都主張師古,要有古意。明代設有翰林圖畫院,造成一種院畫風格,這種畫是模仿南宋的。但有一個林良,創立花鳥的寫意畫。臨摹最廣博的有戴進,為浙派的創始人,這派還有吳偉、藍瑛。明代後期為文人畫時期,以吳派為中樞,畫家有沈周、文徵明、董其昌等。沈、文與院派之唐寅(伯虎)、仇英(十洲)稱為明代四大家。他們都是臨摹古畫的。明代畫家臨摹古人,不限一派,到清代臨摹以黃公望、董其昌為正宗,畫風愈不振,始終不過是軟媚枯淡的吳派,代表者有所謂四王,即王時敏、王鑒、王強(石穀)、王原祁,後兩王更有力,後來學他們的形成虞山、婁東兩派。此外還有惲格、吳曆兩人,也有名。清康乾間編印的繪畫出版物有《佩文齋書畫譜》及《佩文齋題畫詩鈔》兩大部書,搜羅曆代繪畫史料,繪畫理論,極為完全。其餘論畫著作還有百數十種,晚近流行的《芥子園畫譜》,編製由淺入深,尤合於科學方法,頗便初學參考。

書法藝術化,開始於魏晉時期,魏之鍾繇,晉之王羲之,是早期的書法大家。繼之者南北朝有謝靈運等,隋朝有趙孝逸等,而唐代尤為名家輩出,最著名的是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張旭、顏真卿、柳公權等。宋代書法家也多,以蔡襄、米芾、蘇軾、黃庭堅等為最著。米、蘇兩人都以畫家而兼長書法。元代的趙孟也兼工書畫,為一代宗主。明清畫家也多兼長書法。最著者為董其昌。所以元明清有題畫的風氣,和唐宋畫人將名字暗藏畫中的習慣不同。明代專以寫字著名的有祝允明、王維登、王世禎、邢侗等。清代著名書法家有劉墉、翁方綱、錢大昕、阮元、吳榮光、何紹基等。篆刻一藝,自元末王元章開始,為文人愛賞。明穆宗時,顧汝珍作《印數》,集各種古印形式,流行於世。清代鐫印,初期有兩名家,乾嘉間有七家,另有西泠六家,分為種種流派,近人乃作《印人傳》,詳加分析。

從前的人說書畫是雕蟲小技,以現代眼光看來,書法篆刻,的確是小技,但繪畫則是民眾可以共同享有的藝術,它具有偉大的價值和無限發展的前途。今天西洋繪畫已經輸入,各種新型的畫具和技巧,特別是關於透視、陰影、色彩諸端的科學原理,可以供國畫家參考和汲取,可以補充過去國畫的缺陷。我們的國畫家大可以一掃元明清三代的仿古積習,恢複唐宋時代創造與寫生的作風,融合中西畫法的優點,寫現代生動的題材,以創造新形式的國畫,不必以“古意”和西畫對立了。

9、音樂

我國音樂尚不如繪畫的進步,當然比現代的西洋音樂落後很多。可是我們古時的音樂水準,並不在西洋之下。西洋古希臘發明十二律的時候,我國也從五音、六律、七律而達到十二律的發明。五音即宮、商、角、徵、羽,代表×こさ丨山五個由低而高的聲音,是歌唱時的音階。六律是六支長短不同的竹管,可以吹奏六個高低不同的音,大約就是五音以外再加一個變宮。後來又加一個變徵,就是七律。這七個音的次序如果是從徵開始,即徵、羽、變宮、宮、商、角、變徵,則與風琴上CDEFGAB七音相同,半音都在第三、四音及第七、八音之間。不過我國古代是以宮為第一音的。十二律則係在此七音之間再插入五個音,好像風琴上七個白鍵之間插入五個黑鍵一樣。十二律的名稱和次序,是黃鍾、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仲呂、蕤賓、林鍾、夷則、南呂、無射、應鍾。這十二律是十二個固定的音,還可以加上長度加倍的一組(倍律)為低音部,長度折半的(半律)為高音部。戰國時發明十二律旋相為宮,那宮、商等七音便成了哆來咪發似的唱音,可以從任何律開始,以形成高低不同的調式。據《管子》《呂氏春秋》《史記》等書記載,這十二律管的長度有一定比率,如四比三或三比二是,因之就有所謂“三分損益”的理論。三分損益包含減三分之一及增三分之一的兩種關係,如以黃鍾為基本律,依黃鍾那根竹管的長度減三分之一,而成較短的林鍾,就叫作黃鍾下生林鍾。再以林鍾的長度作標準,增加三分之一,而做成稍長的太簇律管,就叫作林鍾上生太簇。照這個樣子,太簇又下生南呂,南呂又上生姑洗,姑洗下生應鍾,應鍾上生蕤賓,蕤賓又上生大呂,大呂下生夷則,夷則上生夾鍾,夾鍾下生無射,無射上生仲呂,仲呂下生半律黃鍾。古希臘十二律也是根據三分損益的原則製定的,但係用弦定音,不用竹管。我國至西漢末年,京房也發明用弦定音。這種由三分損益原則而規定的十二律,包含大、小兩種半音,半律黃鍾也太高了,並不是純八度音程,很不便於旋相為宮。所以到了南北朝宋元嘉中,何承天發明十二平均律,使每個半音相等,而高音黃鍾恰好比黃鍾高八度。但他還沒有計算到十分精密。到明代朱載墒,便將何氏理想完全實現,西洋人至一六九一年方才發明十二平均律,比何氏遲了一千二百年,比朱氏也遲了一百年。

我國雅樂中最重要的樂器,包括鍾、鼓等敲擊樂器,笙、簫等管樂器,琴、瑟等弦樂器三類。而最重要的是七弦琴。但七弦琴音過低,不便於在大庭廣眾中演奏。現在雅樂已不流行,僅文廟祭祀時采用它,並與古舞相配合,因為雅樂的傳統在南北朝時已經中絕,唐宋以後,隻知機械地師古而不能改進它,因此就不足重視了。南北朝時,因為阿拉伯琵琶經龜茲傳入中國,我國音樂於是開始胡樂化,同時雅樂俗樂化。唐宋時代,音樂重心已不是雅樂而是燕樂。唐代燕樂即梨園樂,是伴奏歌舞及簡單戲劇的,以琵琶為主樂。宋代燕樂,以翳巢為主樂,翳巢也是從龜茲傳來的,是管樂器。元明以來,歌劇發達,伴奏音樂足以代表當時的國樂,而主要樂器也無不是外來的。元曲伴奏以三弦為主,南曲伴奏以笛為主,昆曲盛行後,無論南北曲,均用小工笛伴奏。皮黃戲之主樂為京胡,梆子戲之主樂為胡呼。笛係漢代西域傳來的“橫吹”,三弦胡琴來自蒙古。近代昆曲與皮黃的盛衰,和音樂頗有關係。昆曲以樂曲遷就字音,違背了歌唱藝術的主要原則,所以失去了它的地位。皮黃代興,犧牲字音以遷就樂調,頗有流暢自然之美,但樂曲隻有幾個固定的,變化太少。而昆曲與皮黃兩種東西,都不能像西洋音樂一樣,以音樂描寫詞句的意義,使人於未聽詞句以前,一聞音樂,就已大受感動。

這尤其是我國音樂落後的表現。我國器樂單奏,在周代即有俞伯牙《高山流水》的名曲,晉代亦有嵇康的《廣陵散》。複音音樂也發生很早,《周禮》所稱“奏黃鍾,歌大呂”,即是短二階的歌奏和聲。西洋複音音樂產生於十世紀,在《周禮》出世後八九百年。然而在今天,西洋音樂大進步,而我國國樂水準還和數千年或數百年前一樣,甚至退化了。我們在輸入西洋音樂之餘,是不是可以借助於西洋現代音樂,而改造國樂樂器與樂曲等,以成新型的國樂呢?這就是新音樂家與國樂家的共同責任了。(國樂書籍有宋沈括《夢溪筆談》,明朱載墒《樂律新書》,清陳澧《聲律通考》等。)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