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籌劃複仇

“那個女人就是崔麗影。”

方程順著張警官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她站在春苗幼兒園的操場上,俯身在幫一個小朋友係著圍巾。她的身材修長,纖細的手指姿態優美地為小朋友打了個蝴蝶結。

感受到目光,崔麗影起身望向三人。她不認識方程和餘美朱,與張警官四目相對,忽然就飛奔而來,一把抓住他。

“你……你是……”

張警官溫言道:“是,我是張行善警官,你還記得嗎?

二十年前,我負責調查鄭遙失蹤案,曾經和你打過交道。”

“是!是!我記得!”崔麗影很激動,不過這種激動並不像是見到了老友,當然,張行善也並不是她的朋友。

“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他們是……”張行善看了一眼方程,“記者。想要了解一下當時的具體情況,你能和他們聊聊嗎?”

崔麗影語無倫次,“是!可以!不過……”

“那我先走了。”

張行善剛要轉身,崔麗影再次抓住了他,這一次,她抓得非常緊,隔著厚厚的冬裝,張行善都能感到微微的疼痛。

“不!張警官!你來真是太好了!請你幫我找找女兒吧!”崔麗影嘶啞著聲音,幾乎就是在吼叫,周圍的幾個小朋友受到了驚嚇,紛紛避開她。

另外一位生活老師聽到動靜走過來,見張行善是警官,便將他們引到一間空置的休息室。

房門隔離了外邊的喧囂,崔麗影的眼淚落了下來,“其實我已經去我家附近的派出所報了警,可是……張警官,你幫幫我吧!”

“到底怎麽回事?”張行善有點吃驚。

崔麗影坐在單人沙發上,垂頭說道:“我的女兒欣欣,她……她從小跳舞,是個專業舞者。多年前的一次車禍,讓她左腿遭受嚴重骨折。雖然經過休養,醫生說她已經完全康複,可以重回舞台。可是……她大概是有了心理陰影,總覺得左腿很疼,有時走路都會一瘸一拐。醫生也對她的情況束手無策,我就帶她去看了心理專家,就是那個很有名的,叫……”

“顧翼雲!”餘美朱與方程異口同聲道。

“對,就是顧翼雲。”崔麗影硬是擠出一絲微笑,算是對兩人的回應。

“經過顧翼雲一段時間的治療,前不久終於算是卓有成效,我們家欣欣參加了一個女子天團的海選,還順利通過複賽,按照計劃,今天就應該和經紀公司簽約了。但是……上周五,她說她和那群病友,什麽百合花小組,一起去郊外散心,說是要住一天,但是至今沒有回來,沒有電話,也沒有任何消息。”

“又是百合花小組?”餘美朱失聲道。

“怎麽?你們有印象嗎?”張行善問道,崔麗影也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兩人。

方程其實並不想在崔麗影的麵前透露太多,隻能含含糊糊地道:“是的,我們前不久‘采訪’過顧翼雲,所以知道她組建心理互助會的事。”

崔麗影急道:“那你們知道他們百合花小組去了哪裏嗎?欣欣這孩子,她什麽事都不和我說,隻隨便說了一句去外麵散心。還有,其他組員回家了嗎?”

方程和餘美朱互望一眼,“這個還不知道。”

崔麗影搓著雙手,低聲說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夠關心女兒。”

“崔老師,現在說這個不好意思,不過這次我們來拜訪,是想要了解一下20年前鄭遙失蹤時的情況,隻能為難你了。”

“鄭遙……”

崔麗影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她從休息室的窗口向外望去,可以看到正在操場上玩鬧的小朋友們。春苗幼兒園在五年前修葺過一次,這個休息室在過去就是一間幼兒園大班教室。

時光流傳,她仿佛回到了過去。

1998年10月31日下午四點十分,陰雨綿綿。

春苗幼兒園在三點五十放學,隨著小朋友們陸陸續續地離開,原本吵鬧不堪的校園忽然就安靜下來。

大(2)班帶班老師崔麗影站在窗前,望著綿綿細雨發呆。今天從早上到現在,她一直覺得腦袋發脹,大約這是在煩惱家事的緣故。她本厭煩小孩吵鬧,可現在周圍一片寂靜,她又生出莫名的惆悵來。

她轉頭看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獨自玩積木的小男孩,抬腕看了看手表,又遲了二十分鍾。

“鄭遙的家長還沒來嗎?”生活老師探頭環顧教室,“一個禮拜五天,鄭遙的家長起碼遲到兩三次,我聽說鄭遙的媽媽是一位全職主婦,真搞不懂她整天在忙些什麽,不上班還會遲到!”

崔麗影性子沉靜,她沒有抱怨,但是微微歎了一口氣。

“砰”的一聲,桌子上搭建的積木盡數倒塌,小男孩發出一陣嬉笑,然後也不去管橫七豎八的木塊,自顧自拿了皮球在教室裏拍,球撞擊地板,發出“砰砰”的聲音,這讓崔麗影的頭更疼了。

“鄭遙,你別頑皮了,乖乖坐在位子上等你爸媽!”

生活老師想要去阻止,小男孩靈巧地躲避著她,邊拍球邊在教室裏繞圈子。

“真是煩,這個孩子又調皮。我的女兒也快放學了,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

“你先回去接女兒吧,我來等鄭遙的家長就可以了。”

生活老師想了下,“你一個人行嗎?這個孩子太頑皮了。”

崔麗影微微一笑,“我看他的媽媽應該也快到了,沒事的。”

生活老師掩上教室的房門,鄭遙拍了會皮球,覺得無聊又開始在教室裏爬上爬下地找玩具,被崔麗影喝止後,他又想去活動室玩海洋球。

“不可以哦。”崔麗影隻覺得頭痛欲裂,她強打精神勸誡道,“現在已經沒有小朋友在幼兒園了,你不可以一個人去玩海洋球哦。再忍幾分鍾吧,媽媽應該也快到了。”

鄭遙一臉不高興,“就是因為別的小朋友不在,我才可以一個人玩海洋球呀!我要玩,我要去玩!”

崔麗影心生煩躁,她不去理睬他,站在窗口向著校門口張望,不僅是小朋友,就連其他老師都已經下班,學校裏說不定隻剩下她和門衛老楊。

“崔老師。”生活老師換了便裝,背著挎包站在門外,“辦公室裏有你的電話。”

崔麗影一顆心高高懸起,她從今早上班開始就在等待這個電話,也或許就是因為心火太旺,導致整整一天頭痛欲裂。

她要求鄭遙乖乖留在教室,還取出平時小朋友們爭破頭都想玩的小貓釣魚放在桌子上。崔麗影快步回到辦公室,就在走進辦公室的一瞬間,她忽然心中一動。

反鎖上教室的房門了嗎?

似乎有,似乎又沒有。

但是此時崔麗影沒有心思去追究,她的所有期待都在那個電話上。

“喂!”她顫抖著拿起聽筒,心跳若狂。

“對不起,麗影。”男子的聲音沉穩,說是道歉,但沒有任何歉疚的情緒在內,相當地平靜。

“你媽媽還是不同意嗎?”崔麗影竭力想要控製語調,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辦公桌上。

“嗯。”對方顯然很不耐煩。

崔麗影再也控製不住,泣不成聲,她從昨晚開始就心中忐忑,幾乎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著,今天亦是心事重重到現在,如今塵埃落定,她心中一鬆,卻是悲從中來。

“為什麽?是嫌棄我出生單親家庭嗎?”

話筒另一端不說話,算是默認。

“我……”

崔麗影想要挽回,對方徑直掛了電話,話筒裏傳來令人心碎的“嘟嘟”聲。

她呆了一會,緩緩放下電話。窗外雨停了,天色依舊昏暗,空曠的辦公室讓她覺得一陣陣陰冷。崔麗影拖著沉重的步子返回教室,卻發現教室房門微微敞開,鄭遙並不在教室裏。

她頓時吃了一驚,奔到教學樓的進口,遠遠地有個身穿白色上衣的男人正拉著鄭遙的手,緩步離開校園。

崔麗影略一猶豫,她本想上前告訴鄭父以後不要遲到,但是此時她身心俱疲,實在不願意再追趕這幾百米的路,最終還是看著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

她回到辦公室,幾次想要再撥打電話,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對方的電話始終不通。她呆坐良久,直到門衛老楊過來敲門,她才如夢初醒。

老楊還帶了一個女人過來,那人蓬頭垢麵,眼睛惺忪,似乎剛剛睡醒的模樣,崔麗影認得她,她就是鄭遙的媽媽。

“鄭媽媽?有事嗎?”崔麗影腦袋昏昏,茫然問道。

鄭媽媽尷尬地搓著手,說道:“嘿嘿,對不起啊老師,我午覺睡過頭了,都怪這天氣昏昏沉沉的,讓我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所以睡到現在。”

崔麗影抬頭看了一眼時鍾,指針指向四點五十五分。

“耽擱老師下班了,我現在就帶遙遙回去。”

鄭遙?崔麗影一驚,“他的爸爸不是帶他回去了嗎?”

“爸爸?”鄭媽媽搖頭道,“不可能,他爸爸已經在前年去世了!”

此時,崔麗影驚覺自己根本從未見過鄭父,既然如此,剛才那名白衣男子是誰?他是如何進來的?鄭遙怎麽會心甘情願跟著他走?

此後,再沒有人見過鄭遙。

在警方發布協查通知之後,並且挨家挨戶尋找目擊者時,有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女子聲稱在傍晚六點多的時候,在回家的一條僻靜小道見到一個打扮怪異的男子拖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那個小男孩酷似尋人啟事上的鄭遙。

“那個男人看不出年紀,可能三十多也可能四十多,穿著像工作服一樣的白色上裝,臉上畫著濃重的油彩,尤其是嘴巴,唇線一直延續到腮幫,看起來就像是……就像是……”

女子歪著腦袋想了很久,像是在思索該用什麽樣的詞形容,“就像是小醜!”

“也就是說,其實你沒有真正見到帶走鄭遙的人長什麽樣,對嗎?”

餘美朱強壓著怒氣,竭力表現出一絲平靜。

崔麗影尷尬地點點頭, “ 是的, 其實我隻看到了背影。”

“ 那你為什麽後來對記者說是‘ 笑臉男’ 帶走了鄭遙?”

崔麗影更加用力地搓著手,“這是因為,後來有個目擊者說……”

“什麽目擊者?全部都是以訛傳訛!你們這些人沒有腦子,就隻會人雲亦雲汙蔑別人!”餘美朱怒道,“嗬嗬,真是活該!你的女兒失蹤,那個帶頭毆打我伯父的林家的兒子也失蹤,你們這些與‘笑臉男’有關的人統統都會遭到報應,說不定、說不定就是真正的‘笑臉男’在報複你們!報複你們這些胡言亂語、信口雌黃,傷害無辜的人!”

崔麗影一愣,“笑臉男?”

張行善也稍稍一驚,“小方,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林家的兒子也失蹤了?你們不是為了調查鄭星宇的失蹤案嗎?

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餘美朱太過生氣,她站起來將臉別了過去,不想說話。

方程簡單地敘述了一番他們這幾天來的遭遇,張行善警官頓時深深皺起了眉頭,“發生這麽大的事,你們非但不向我講明,居然還要利用我繼續偷偷調查?如果‘笑臉男’確有其事,你們不怕造成更加糟糕的後果嗎?”

餘美朱冷冷回答:“反正最糟糕的結果在20年前已經發生了。”

張警官搖頭道:“沒有那麽簡單。餘小姐,你剛才說過,你的堂姐餘美琪如今也失去聯絡,她並非百合花小組的成員,而是顧翼雲的助理,她完全可以不參加小組成員的活動,她這樣與客戶深入接觸,你認為隻是因為關係融洽嗎?”

餘美朱心中忐忑,但是依舊嘴硬道:“她為人隨和,同任何人都可以交朋友。”

“她是……那個‘笑臉男’餘偉雄的女兒,林若鬆是帶頭大鬧幼兒園,導致餘偉雄意外死亡的那對家長之子,如今我們又確認崔老師的女兒欣欣也在其中。雖然目前我們還不知道其餘幾個人是誰,但是不難揣測他們與‘笑臉男’之間應該也會有聯係。”

方程的分析讓餘美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其實她內心早有懷疑,這群人的失蹤,莫非都是餘美琪的刻意布局?她的目的,是為了報複這些傷害過父親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