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朝聞道，夕可死矣！
當天夜裏。
監獄裏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彩排和演練。
吳玉芳這些天掙得盆滿缽滿，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高興似的，在台上那是又吼又跳。
嫌棄歸嫌棄，但不得不說的是這貨的表演非常靠譜，連管教們看了都連連稱讚道監獄裏還有這樣的戲曲人才。
理所當然地，比起陳北和其他的人那些算不上表演的表演，吳玉芳的節目《霸王別姬》被排到了最後一場，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大師理當壓軸！
話還沒說完，山虎的幾個小弟就衝上去想狠狠揍這小子一頓。
太特麽欠扁了不是？
此刻，山虎卻不見了蹤影....
陳北皺了皺眉頭，掃視四周，水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會出事吧？”
想到這，陳北拿起保溫杯，對安排排練的人說了聲，“嗓子有點幹，我去打壺水。”
話音落下，陳北便順著台階下去，繞著田徑場逛了好幾圈，愣是沒看到山虎和水哥幾人的身影。
就在這時候，陳北挑起眉頭，屏住呼吸。
好像有什麽聲音？
踮起腳尖，陳北豎著耳朵，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踏步過去，“男廁？”
快到門口的時候，旁邊忽然閃出來兩個人，是山虎的小弟....
“北哥，你不能進去。”
其中一人正是六子，這貨在瘦子死後對陳北那是畢恭畢敬，後者一聲吩咐，拉著屎都能給它夾斷。
此刻卻是出乎意料的舉動，一臉為難地伸手攔住陳北。
“我連廁所都不能上了？”
陳北皺著眉頭，抬起手就要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
“嗯....虎哥在裏麵。”
小六漲紅了臉，卻還是擋在陳北身前。
有貓膩？
見狀，陳北心裏的疑惑更甚，推開小六準備強闖，卻在此時清楚地聽到了一聲，“爸爸.....”
女聲！
“啊....”
“寶貝你真....”
“棒啊！”
接下來，就是一陣沒羞沒臊的聲音了。
尼瑪....
這玩意聽得陳北滿臉血紅，青筋都要蹦出來了，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誰受得了這個？？
強忍著衝進去一探究竟的衝動，陳北歎了口氣，心猿意馬地轉身離開。
“水哥估計也是去幹活了吧。”
走出廊道，陳北坐在演講台旁邊，忍不住搖了搖頭。
是誰羨慕了我不說話。
實際上，此刻，水哥在妹子的懷裏哭成了淚人。
“老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
“你為什麽不來見我？找不到關係？”
“我....我不敢見你....”
“為什麽不敢？”
“要不是我，咱兩也不至於走到這個地步。”
水哥用力地扇著自己耳光，眼中滿是訴說不出的懊悔與痛苦，這世界上有什麽能比過親手害死自己的一生所愛更痛呢？
“傻瓜，怎麽能說是你害我的呢？”
蔣詩雅將他緊緊擁在懷裏，目光滿是愛意和寧靜，“打從跟了你那一天起，我就認定，你就是我一輩子的男人，我要跟著你，無論生，無論死。”
“你也確實沒有辜負我的期望，順利成就一番大事業。”
“跟了你，我不後悔。”
“應該說，是從來沒有後悔過.....哪怕現在。”
“依舊！”
這世間，真摯而又樸素的語言往往最能打動人心，水哥從來沒有聽過不善言辭，一向寧靜的蔣詩雅講過這番話，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泣不成聲。
“我很愛你，真的。”
“嗚.....老婆.....”
水哥站起身，把蔣詩雅摟在懷裏，不停哭訴，抬起嘴唇吻了上去。
夜色下。
兩道人影在月色中沉眠，相依相偎，濃情蜜意....
作為一條高貴的單身狗，陳北無意間看見哭成淚人的水哥，默念一聲阿彌陀佛之後轉身離開。
.....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平靜地過去，陳北日常就是勞動改造，聽水哥講課，講課的內容也從什麽西方經濟學、管理學原理、大學英語變成了國學。
這兩個沒什麽文化的人互相交換老師和學生的角色，日子越過越充實。
“我發現，曾經有一位科學家說過的那句話，真的很有道理。”
“說的什麽話？”
“所有的科學到了最後，盡頭都是哲學。”
“最近學習國學，我獲益良多....”
“那是自然，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傳承了幾千年！世界上有哪一個國家能夠比得過我們的？”
“國學這麽多書籍裏麵，你最喜歡哪一本？”
“看了這麽多，最喜歡的話....還是《菜根譚》和《增廣賢文》吧。道理質樸，但卻不是一般人能夠悟得出來的。”
“是，多學習，受益無窮。”
水哥非常認可地點了點頭，“我就是小時候窮怕了，沒讀多少書，所以才會走歪路.....”
“朝聞道，夕死可矣。”
陳北嗬嗬一笑，用肩撞了撞他的肩膀，安慰道，“現在知道也為時不晚。”
“為時不晚麽.....嗬嗬，已經晚了。”
水哥落寞地低下了頭，歎息道，“你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嗎？”
“知道。”
陳北點了點頭，抬起手，想要再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他今天特意安慰水哥，有意無意地避開這件事，可卻還是躲不過現實。
“明天晚上一過，等領導視察完，咱倆上台表演完，就到我的死期了。”
水哥低垂著腦袋。
本來他還能在這個世界上多呆兩個月的，但是因為後來又發現他與一起殺人案件有關....
再加上，他殺死的混混裏麵有一個是官二代，上麵的大牢知道他還沒被處死，已經下了不少死命令了。
三天之內，一定要把他送去見閻王！
具體的行刑時間，定在了後天下午三點。
陳北也沒想到，離別的日子竟然來得這麽快，說實話，真的是有點舍不得啊。
兩個人已經成為莫逆之交了。
彼此都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無所謂了，已經來這個世界上走了一遭，人不能太貪心不是，我覺得我這輩子值了。”
“有個老婆這麽愛我，有個兄弟如此懂我！年輕的時候，也算是意氣風發，誌得意滿，曾經衣錦還過鄉！”
“大起大落，本就是人生常態不是？”
語氣中，數之不盡的唏噓和落寞。
夕陽宛若金灰一般灑落在水哥身上，宛若一襲黃金色的戰甲，這尊曾經叱吒海市的大人物，已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人生路的終點。
“今天的太陽落下，明天太陽依舊會照常升起。我沒有太多什麽奢求，隻希望有人能夠永遠記得我。”
“你會的，對嗎？”
水哥嗬嗬一笑，仿佛在跟過去的自己釋懷，又好像在跟現在的自己告別。
“當然，你可是我的師傅啊。”
陳北淡淡笑道。
“嗬嗬，就知道沒看錯你小子。”
水哥站起身，抽了一口很長的煙，拍了拍陳北的肩膀，就著夕陽迎風，猛地張開雙臂，大聲呼喚，“死就死吧，我張清水，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站在操場上，那模樣像極了泰坦尼克號的男主，仿佛是想起了什麽，又迎風展翅道，“老婆，我愛你！！！”
“我真的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