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燕子抱翼

自從爺爺去世之後,已經好幾年沒人再叫過我‘小郭爺’了,沒想到居然會從這麽一個看似浮誇,但又讓我感受到十足危險氣息的人口中說出這三個字。

袁九川嘴角還帶著笑意:“金陵斷龍先生的後人,我小時候還跟父母去您家拜訪過呢,不過當時您風光無限,應該也不會記得我這個人了吧?”

我聽出他言語中的譏諷,但認真回憶之後,真的沒有任何關於他的印象。

不過他說的也沒錯,我爺爺還活著的時候,江南風水圈子裏,無數世家都隻能遠遠的看著我們爺倆,每天來拜訪的人太多了,我不可能每個都記得,甚至他們都未必能過來和我說上句話。

時過境遷,我也沒了前幾年的唏噓感。

“對不起,我真的想不起來你是哪位了,不知道你的長輩和我們郭家是否有些交情?”

我是真的想要記起來他是哪家的,但風水圈子裏姓‘袁’的人太多了,每個都說自己是嫡係正統,是袁天罡的後人。

袁九川的眼神黯淡了一些,磨了磨牙道:“交情確實還是有的,幾年前江南六坎之災,我爺爺也跟斷龍先生一起去了,都沒能活著回來。”

我的範圍縮小了一些,這個袁九川的爺爺,是當年來郭家求我爺爺的那群人之一。

袁九川見我一直打量觀察,擺了擺手:“別看了,我長的和我爺爺不怎麽像,我媽是中英混血,小時候我經常住在國外,幾年前我爺爺去世之後,我才回國定居。”

我對他的心思城府一絲恐懼,他似乎能猜到我心中所想。

“這麽說,你也是風水師了?”

我一開始猜錯了他的身份,他們家或許也真的很有錢,但他來這裏的身份,主要還是風水師。

袁九川沒有正麵回答我,而是反問了我一句。

“你還是麽?”

這一下真把我問懵了,風水一途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放棄的,但我還有資格算是一個風水師嗎?

嚴格來說,我應該還算是風水師,甚至比一些不入流的風水師還能強點。雖然很多家傳的風水秘術用不了了,但我的眼界還在。

隻是這幾年下來,我還是過不了心裏那道坎,我雖然還在努力,但也心知肚明,我很難再達到該有的高度了,我的命被我爺爺換回來了,但我原本的天賦,沒了。

袁九川沒有再借此打擊我,而是往旁邊挪了幾步,讓我能夠親自過去檢查這根滲出朱砂水的地樁。

我沒往前走,因為沒必要,剛才雖然心神不定,但我也已經把這裏的地勢看了個大概。

“埋在地下多年的朱砂沒那麽鮮紅,樁子也是剛灌的,朱砂是你埋進去的吧?”

袁九川笑著點頭,我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就繼續說出我的看法。

“走到這裏之前,我還以為此地隻是個常見的雙龍戲珠,但既然你往地下埋辟邪的朱砂,就說明這底下有需要鎮封的東西。最有可能的,是下麵有座凶墓,你們想在古墓上動工,又不想花費精力把墓葬掀出來,更不想讓有關單位知道,否則你們的土地批文會被收回去,新建沒有保護古墓來的重要。”

我話一說完,周圍幾個混在工人中間的人就變了臉色,唯有袁九川還在那兒笑。

“如果不是一開始被你們那個人工湖吸引了注意,我早該看出來的,這座不起眼的小山丘才是原本最重要的風水眼。燕子抱翼,隻要風水不破,就能一直庇佑後世子孫。”

這一刻,我找回來了一點當年背靠我爺爺跟一群風水大家爭論的感覺,隻是觀眾的素質遠比不上那些名家,有的已經偷偷摸出了手機,看樣子是想對我下手。

“沒事,小郭爺不會多嘴亂說的。”

袁九川阻止了想通風報信的人,還走到我身前拍了拍我的胳膊:“可以,小郭爺雖然身子廢了,但腦子還沒廢。”

“別叫我小郭爺了,我叫郭川。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沒看懂。”

郭九川伸了伸手示意我可以隨便問。

我深吸了口氣讓沉悶的胸腹舒服一點,認真看著郭九川臉上所有的表情細節。

“你真覺得,就靠幾斤朱砂,能壓得住這地下的凶主嗎?”

袁九川很隨意的說了兩個字:“不能。”

我還想再問,他已經主動開口了。

“所以我又在這裏多埋了一口棺材,底下的墓是明朝墓葬,我們就讓人從外地買回來了一位明朝公主的棺槨,絕對能壓得住這個燕子抱翼。幾年以後,墓中凶煞氣息被消磨幹淨,我再把這裏一拆,又是雙龍戲珠。”

袁九川終於露出一絲我能讀懂的情緒,他還是喜歡張揚,有點故意向我炫耀的意味。

不過說實話,他的這份布局確實精妙,但我不願苟同。

“那原本的墓主人怎麽辦?燕子抱翼並不能讓後世子孫飛黃騰達,更多的隻是庇護安寧。人家與世無爭,你卻想廢了人家的風水?”

袁九川還是渾不在意的樣子,出口反駁。

“這底下的墓主人是誰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已經庇護了後人幾百年,也該換換天了,讓更多活著的人享受福澤不好嗎?百餘年前華夏最後一條氏族龍脈斷絕,龍氣四散於天下,現今人人如龍,這個時代不好嗎?”

這是觀念上的不同,我們倆誰都沒法說服對方。

我不想再留下來和他做口舌之爭,叫上李韻韻離開了。

有袁九川在場,也沒人阻攔我們。

不過我從袁九川身上看到了自信,雖然這裏暫時出了亂子,但以他的能力,肯定能夠解決,就無須我再操心了。

回到車上之後,李韻韻嘟著嘴嘀咕:“你們倆說了半天的龍啊,燕子的,聽得我頭都大了。”

這些風水上的門道,常人聽起來確實晦澀難懂,能直接聽懂的,說不定也是少見的天才,天資得在我之上。

但我並不覺得會有這種人存在,即便有,也絕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

李韻韻央求我把剛才說的再仔細解釋給她聽,但這會我胸口的鬱結更重了,擺了擺手對她說:“先走!趕緊離開這兒。”

話音剛落,我就再也壓住不住,張口噴出一口黑色的濃血,車窗上被我噴黑一大片。

“你怎麽還吐了?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李韻韻慌亂起來,但我卻覺得吐完血之後,胸口反而輕鬆了不少。

“沒事,就剛才被那個串串給氣到了,吵架沒吵過他。”

“什麽串串?”李韻韻想幫我拍打幾下後背,我伸手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