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字伯玉,生於四川梓州的富豪家庭,全家十代人安穩地生活在這裏,掌握著不大不小的權力,享受著權力帶來的巨大財富。以此作為後盾,陳家平安度過了南北朝亂世,避開了隋末的動**。

陳子昂的基因裏一定刻著“豪邁”和“博學”。陳子昂的一位叔祖,在隋朝沒有做官的機會,就幹脆去研究農業生產技術。祖父陳辯是一個有學問的俠客,隋末四海動**,陳辯以正直剛烈聞名。陳子昂的父親陳元敬更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家中富有,藏書無數,陳元敬也頗有學識。他有做官的資格,但最後也沒有步入仕途,反倒是借著財力和聲譽,做起了本地的話事人。在他看來,除了讀書,還要讀“人”,傳承先輩正直剛烈的家風。他常常告誡家人:“你們不僅要讀書,還得做正直剛烈的人,咱們家在地方上,人才輩出,都是一等一的豪爽英雄,你們要向他們學習啊!”

豪邁給了陳家義氣縱橫的肝膽,博學又賦予了他們經營事業的頭腦,在梓州這方小天地裏,陳家的富饒到了陳元敬這一代,已是遠近聞名。陳元敬二十歲的時候遇上饑荒,便打開自家糧倉,無償賑濟鄉裏。如此,也並未對家大業大的陳家造成影響。陳子昂不隻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他還是在金搖籃裏出生的。

父祖的膽識,一開始在小小陳子昂的身上並沒有體現出來。他每天帶著幾個狐朋狗友,以賭博喝酒為樂。奇人嘛,永遠有點兒奇遇。某一日,興許陳子昂是要去賭博的地方,但走錯了路,闖進了本地的學堂。學堂規矩森嚴,老師學生彬彬有禮、出口成章。陳子昂震驚了,同齡人裏還有這樣“厚重”的活法,自己每天浪費時間,算怎麽回事?他趕緊回家收拾行李,鑽到州城東南的金華山裏,找了個道觀潛心讀書。

讀了一段時間,天賦被喚醒的陳子昂坐不住了。二十不到的小夥子,感覺身上每個文學細胞都被調動了起來,他打算到更遠、更廣闊的天地求學。唐高宗儀鳳三年(678年),陳子昂離開家鄉、北上長安。“灼灼青春仲,悠悠白日升。”他躊躇滿誌,期待學成之日,名滿天下。

來到長安,陳子昂想到國子監上學。陳家雖然富裕,但父祖輩的官職,似乎不太支持陳子昂進入最高一級的學府國子學和次一點的太學。就算過得了背景關,也過不了年齡關。陳子昂已經快二十歲了,很多學科都向他關上了大門。放眼望去,隻有教授法律的律學還有錄取的可能。律學就律學吧,怎麽說也是到首都去深造。

雖然不是去最高級的學堂,但也不是混學曆和閑逛。唐人科舉,個人實力隻是一方麵,你還要有一些名利場上的朋友,他們的引薦會對你的前途很有幫助。

陳子昂也懂這些規則。抵達長安後,他就帶上自己的詩文,積極同朝貴往來。有時候,他還到洛陽去,與貴胄子弟們拉關係。陳家門第不高,但耐不住有錢,陳子昂又願意為朋友花錢。在“仗義疏財”的陳子昂身邊,很快就圍攏了一幫酒肉朋友。一段時間後,在朝貴和朋友們的鼓吹下,這個四川年輕人的名氣越來越大,身價水漲船高。

他的名聲傳到了中書令薛元超那裏,薛元超想讀一讀他的文章,便找人來索要。薛元超出身文學世家,又掌一朝相權,得其賞識,不愁平步青雲。陳子昂非常興奮,他趕緊鋪開紙,思索片刻,提筆寫道:

一昨恭承顯命,垂索拙文,祗奉恩榮,心魂若厲,幸甚幸甚……

星夜寫就,文不加點,陳子昂趕緊把文集和這篇書信一起封好,給薛元超送去。信中滿是對薛元超的讚美,他希望靠薛元超的力量,能讓自己這個“惶恐”的年輕人得到命運的垂青。這年,因唐高宗和武則天移駕洛陽,陳子昂便趕往洛陽,參加考試。

可能是年紀尚輕,也可能是文章沒被人看上,陳子昂第一次並沒有考中。他心裏有點小牢騷,臨行前,對著好友魏懍大倒苦水,說了些歸隱山林的氣話。他一路向西,隻想回到那一片富貴溫柔鄉裏。詩人的心都是敏感的,哪怕知道人生沒有那麽多順風順水,還是要就此長籲短歎一番。

但有錢嘛,財富可以抹平很多痛苦。陳子昂在家裏吃好喝好,修修仙、訪訪道。等精神養得差不多了,就重新下山,到紅塵中尋覓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