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設計好的謊言怎麽破

有預謀的案件實施者,大多都是用心之人。更有心思縝密者,作案之後會消除證據,串通相關人等,並設計好反偵查的一切說辭。當然,是他們認為的“一切”。

雖然不可能做到客觀上的萬無一失,但這種反偵查的預案和先於偵查方的重重動作,的確會給偵查方帶來很大的麻煩。不過,道和魔的尺丈交替,正是不斷提高人類社會的文明水平的核心動力。

我們回到訊問的環節中來,研究一下嫌疑人的謊言。

如果嫌疑人已經提前編造好了非常細致的應對策略,包括說辭和表現,那麽還有可能戳穿他的謊言嗎?

答案是可以。有兩個原因可提供強大支持:

第一個原因是,司法偵查的前提是搜集部分證據和線索。在有證據或線索的前提下,部分事實是不能靠謊言來掩飾的,聰明的嫌疑人也不會這麽做,他們最常用的伎倆是從邏輯上合理化這些證據或線索指向的事實,而不是否定。

第二個原因是,在合理化的過程中,即使心思特別縝密,嫌疑人也不可能像解釋真相那樣,用非常透徹的、細致的信息支撐起一個邏輯鏈條。常言道,要彌補一個謊言,需要千百個新的謊言。案件中的每一個信息點都和其他信息點間存在著多角度的聯係,修改其中一個,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使整個邏輯鏈條斷掉。

我用一個生活裏的例子來幫助你理解。

假設,有人說:“我愛吃牛肉。”

我們可以通過不斷深挖這句話背後可能存在的邏輯鏈條來確認他有沒有說假話。

問1:“為什麽愛吃牛肉?”

答1:“因為牛肉蛋白質高。”

問2:“牛肉蛋白質比雞肉還高嗎?”

答2:“我看過的資料是這麽說的。”

問3:“什麽資料呢?”

答3:“……”

隨著邏輯鏈條的層層深入,會引發回答者越來越複雜的反應,幾何級數地增大他的大腦負荷。並不是說,如果他其中的某一個邏輯鏈條回答不上來,就代表他說謊了,因為說真話的人也有可能會很不耐煩地甩你一句“有病吧!管得著嗎”。但是,越是用心想證明自己在說真話的人,反應越複雜,這是有大量證據支持的結論。

所以,在刑事案件的偵查訊問中,即使嫌疑人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也隻是他自己認為的“萬全”,而不可能是客觀上的“萬全”。說謊之前能夠準備好三層解釋的人,已經算是心機深沉、絕頂聰明了,為數不多。大多數人隻會準備一層邏輯用以敷衍。

準備的應對預案越複雜,在交鋒的時候,大腦要負擔的壓力就越大。我們可以通過一個實驗來讓大家體會一下。

?實驗案例

說謊的原始模型

實驗內容:被試需要計算兩輪,每輪10道10以內的加法口算題,每輪單獨拍攝記錄被試的反應,用以後期比對。

實驗規則:

第一輪,要求被試給出正確答案。

第二輪,要求被試給出錯誤答案。

對第二輪中給出的錯誤答案,有如下限製:

①不能超出[1,10]這個整數區間。例如,提問1+1等於幾,不能回答2345。

②不能重複算式中的計算引子。例如,提問2+3等於幾,不能回答2或3。

在實驗中,可以使用最簡單的一組題目,形如: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2=?

具體數字和順序,可隨機調換,隻要正確結果在[1,10]區間內就好。

對被試的實驗要求:盡量控製自己的表現,如果兩輪錄像中表現一致,沒有明顯差異,則獲得勝利。

在這個實驗中,第一輪被試說的是實話,而第二輪中,被試說的則是謊話。

以“1+1=?”為例,在第二輪中,當被試聽到題目時,首先會計算出正確的答案為2,但限於實驗規則,不能說2,這就造成了“真實認知(2)”和表達的矛盾,符合謊言定義。

如此簡單的謊言素材,一方麵,成年人都能夠輕鬆計算出每一道題的正確答案;另一方麵,在說這些“謊言”的時候,不會涉及被試的利弊得失,不會給被試造成直接的心理負擔(如害怕或愧疚),所以可以看成最原始的謊言模型。

通過實驗後比對錄像可知,即使在如此純粹的謊言模型中,被試也無法保證第二輪的反應與第一輪完全相同,時間延遲加長、眼動次數增加、笑場等異常反應層出不窮。

究其原因,謊言的加工處理給大腦帶來很大的壓力,至少是講真話時腦負荷的幾倍。大腦首先要計算出正確答案,然後要根據複雜的規則逐一驗證回避,最後要按照合理自洽的邏輯表述偽造的內容。如果再加上說謊時的厭惡、恐懼、愧疚或憤怒等情緒幹擾,以及被追問所造成的應答壓力,可能會造成大腦承擔數十倍於講真話時的負荷。

綜上,即使麵對的是編造好的“完美”謊言,隻要做到兩點,就可以占據先機,不為所騙:

①像對方那樣思考,對高度疑似謊言的問題,做好充分的反說謊預案,挖掘四層甚至五層的邏輯鏈疑問。

②用不同的節奏和角度提問,用多樣性的刺激源來控製提問的走向。

希望本書介紹的指標和方法,能夠幫助您看穿層層偽裝,保護自己的利益,提高和他人交流的效率。

祝大家好運!

(1) [美]保羅·埃克曼.說謊[M].鄧伯宸譯.北京:三聯書店,2008-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