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就是幸福的終點嗎
懷上年糕後,我們第一次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拿到房產證的時候,我俗氣地在朋友圈裏寫:這種塵埃落定的幸福感幾乎要讓人落淚。
我的第一次備孕故事有了一個happy ending(美好的結局),通常在言情小說裏,或者電視劇裏,故事到這兒就該收尾了,最後的畫麵可能就停留在女主挺著個大肚子鬧著要吃這吃那,而男主一臉寵溺地為她奔走。
然後呢?
那之後的故事是沒有人會告訴你的、需要你自己承擔的生活。
當時的我,對此一無所知,隻是心滿意足地想象著今後相夫教子、歲月靜好的生活。在這樣的心態下,我對待工作更加懶散了,每天上班就是打個卡,找同事閑聊,一天裏最重要的事情是午飯後去散步,而真正在幹活的工時加起來撐死了也就兩個小時。
算起來,備孕、孕期,差不多兩年時間,我的工作狀態是完全停滯不前的,在一個崗位上兩年都沒有從新手變成老手,以現在的我看來,這幾乎是不可原諒的。但對當時的我來說,一切都是那麽理所當然——“我都懷孕了,還要怎麽樣呢?”
生娃前和閨密們一起抱怨工作累、老板煩時,我總是很順口地就說:“等老公收入再高一點,大不了就回家帶孩子。”
平時和威廉撒嬌,我也愛說“你什麽時候才能養我啊”。年糕出生後,威廉又升職加薪了,我真的實現了全職主婦的職業理想——反正和他相比,我收入不高、工作機會也不好,看起來放棄也沒什麽可惜的。
我夢想中的生活在此刻有了更真實的圖景,似乎一切都步入正軌,我隻要按照幸福的設定過下去就好了。
我以為,一頭紮進婚姻鑄就的安穩世界,管好老公、管好孩子,就是我最大的人生意義了。
“歲月靜好”的美夢還沒做夠,生活的真相就已呼嘯而來,明明白白地告訴我說:醒醒吧,別天真了。
我搞不定一晚上要醒好幾次吃奶的年糕;我受不了每天加班到很晚的老公;月子裏婆婆做了很多好菜讓我多吃點,我卻敏感過度:“你不就是希望我奶好一點,把你孫子喂得胖一點嗎?”
就這樣,婆婆被我趕走了。
年糕兩個月大的時候,筋疲力盡的我隻能轉向父母尋求幫助,卻得到這樣的消息:“女兒,爸爸腦子裏的腫瘤複發了。”
一夜長大的我,來不及哭泣,就要趕緊安頓好一切。我在醫院附近找了家旅館,白天安排父親做開顱手術、住院的事情,晚上照顧年糕。父親手術後,我帶著年糕回到蘇州,那段日子我一個人要跟這枚“睡渣”寶寶搏鬥,那真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時刻。累到失去理智的時候,我哭著對剛動完手術不久的父親說:“為什麽你們在這種時候不能幫我,讓我一個人那麽慘。”
生活一地雞毛,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歲月靜好。
懷年糕時,電視台熱播的連續劇從《甄嬛傳》變成了《辣媽正傳》,主演還是孫儷。劇情少不了各種雞飛狗跳,而讓我印象深刻的卻是這麽個細節:
孫儷飾演的女主角夏冰,本來是一個特別注重打扮的時髦女郎,生娃後在家蓬頭垢麵地帶孩子,朋友來看她,說:“我幫你看會兒孩子,你來吃飯吧。”
她坐在餐桌前,一下子哭了,黯然地感歎:“我已經好久沒有坐下來踏實地吃上一頓飯了。”
那一幕,讓我第一次對育兒的艱辛有了一點模糊的感知。
那幾年,“辣媽”這個詞流行起來,主流文化除了熱衷於形容成為母親的幸福、驕傲和感動,也開始推崇生完孩子仍能保持火辣身材的媽媽形象,而長輩們勸生的時候也隻會說:“你隻管生,孩子我們替你帶。”
在這種鮮少提及育兒艱辛的輕描淡寫下,孕婦最大的擔憂是生產的疼痛,但是關於當媽之後的生活真相,卻是一個未知的黑洞。
我曾經的所有想象,都泛著粉紅色泡泡:
夕陽下,我推著嬰兒車走在公園裏,和身邊的丈夫相視一笑,金色的陽光灑在我們身上,泛起一層美美的光暈……
所以,當我一夜之間被扔進產後生活的黑洞時,所有的粉紅色泡泡“噗”一聲破滅之後,我被摔得很疼,也很想問一句:我看了那麽多育兒書,一期不落地聽完所有孕婦學校的講座,但為什麽從來沒人告訴我這些?
再也找不回從前的自己。
這句話反映出很多女人當媽後最典型的無力感。在紀錄片《返鄉》中,美國歌手碧昂斯坦陳了自己產後重返舞台時的艱難:“這是我產後第一次回到舞台上,這很艱難,有時我會覺得,我再也找不回從前的自己,我的體力和耐力再也無法和從前相比,我的心思也不在這裏,我隻想回去和我的孩子在一起。因為剖宮產的疤痕仍在,我花了好一陣子才有信心重新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