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累身不累心

與自己的心共處,是一門學問。禪學是心學,成事學說到底也是心學,曾國藩有一句話:“扶危救難之英雄,以心力勞苦為第一義。”你想當個扶危救難的英雄,你要勞心勞力,不是腳踏祥雲就是英雄了。

現在很多人都是心出現問題,整天累心、累身,我作為一個成事的修行者,分享三點——放字訣、活字訣、簡字訣。

第一,放字訣

放什麽?放空。為什麽要放空?因為你心裏如果裝了太多沒用的東西,其他的東西就很難進來,心裏太多的東西也很難出去。這些都是放字訣要解決的問題。

跟大家分享一個達摩的故事,這個故事對我有點啟發,叫“慧可覓心”。“慧可”是達摩的徒弟,慧可說:“我心未安,乞師與安。”我心裏不安定,很煩,老師,求求你讓我安定一下。老師說:“將心來,與汝安。”你不是讓我修你的心嗎,你不是讓我安你的心嗎?你把心拿來,我幫你安心。慧可想了半天,說:“覓心了,不可得。”或者這麽斷句:“覓心,了不可得。”我找了半天,找不到。老師說:“覓得豈是汝心?與汝安心竟。”你能找來的,那是你的心嗎?我已經幫你把心翻過了。之後“慧可言下大悟”。

放字訣,說心要放空,你不放空,你就安不了。那怎麽放空?用曾國藩的話,就是“勤勞而且憩息,一樂也”。幹完一天的活,無論是體力活,還是腦力活,然後休息,特別開心。大家想一想,你玩命跑十千米,跑了五十分鍾,然後咣嘰一倒,你能不睡個好覺嗎?“至淡以消嫉妒之心,二樂也。”安於淡薄,安於沒名沒利,安於默默做事,我用淡泊明誌,用寧靜致遠,消除這種妒忌心,消除這種名利心,消除這種功利心。別人看不開的事,你看開了,那些看不開的,整天愁眉苦臉,雖然也可憐他們,但是你勸也沒用,你看到自己能看開,便默默在內心給自己點了一個讚,“二樂也”。“讀書,聲出金石,三樂也。”讀書——高聲朗讀,叮當作響,像拿筷子敲酒杯,像拿金屬敲塊玉,“三樂也”。曾國藩的這三個“樂”,實際是三個放空心的過程。

再有一層,我多解釋一下,人間有三個空間都叫“房”,其實這三個空間都能悉心養性。

第一個空間,書房,即心房。你可以在書房裏邊高聲朗讀,朗讀別人的詩,朗讀自己的詩,朗讀別人的文章,朗讀自己的文章,聲若金石,把心打開,把心放空。

第二個空間,山房,能夠睡覺的地方。把自己的身體累個半死,在山房一睡,一覺萬事空。

第三個空間,重症病房。什麽意思?我經常去病房,大家可以去病房,特別是重症病房看看,你會感到自己特別幸福,幸福到什麽程度?幸福到你覺得自己能走著出去就很幸福,幸福到自己能喝水、吃飯、睡覺、呼吸空氣,自己溜達,自己看本書,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極端幸福的,在那一瞬間你就放空了。

第二,活字訣

什麽是“活字訣”?曾國藩說:“心常用則活,不用則窒,如泉在地,不鑿汲則不得甘醴。”地下有泉水,如果你不鑿,不挖掘,不用心去幹,給它挖出來,你就得不到甘泉。“如玉在璞,不切磋則不成令器。”好像一塊玉在石頭殼裏,在玉璞裏邊,你如果不“如切如磋”,切磋它,打磨它,把它的石殼打掉,美玉就露不出來,它就成不了一件非常美好的玉器。

心,既是心智,又是意誌。心智是:思考,挖掘,掏牆,挖洞,去思考別人想不清楚的問題,去歸納別人說不明白的問題。也是意誌:要堅持,要鍛煉,要打磨,要長久地工作。人體裏耗能最多的器官是什麽?不是腰肌,不是腹肌,不是核心肌肉群,是大腦。一個人習慣了繁重的腦力勞動之後,偶爾一兩天不動腦子,吃不好飯,也睡不好覺,甚至整個人都懨懨的,沒活勁兒。人骨子裏有很“賤”的東西,需要大家善護持,怎麽護持?用活字訣來保持活力,動!

簡單地說,“心常用則活”,有兩個核心詞:一是“長久”,二是“規律”,越規律越長久。

我為什麽不願意全職寫作,或者對全職寫作有恐懼感?因為我害怕沒有源頭活水,害怕不是每日這麽勞作,我沒有足夠的東西去寫,沒有足夠的活勁兒去寫。這看上去是個悖論,似乎我離開全職工作,就有了足夠的時間,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寫作;但是有可能我離開了全職工作,我就沒有這種長久的、規律的運動(每周都保持八十個小時左右的工作時間),讓我保持這種寫作的活性。

習慣而且喜歡繁重腦力工作的人,不要渴求退休,最幸福的事,我倒覺得是活到老,幹到老。有可能你就是一條“賤命”,你就是一個勞碌命,得誌則行天下,修修事功,以國為懷,沒準兒就真能讓世界變得更美好了。不得誌,咱就獨善其身,讀讀書,喝喝酒,想寫就寫幾筆,沒準兒也就不朽了。

第三,簡字訣

理不在多。大家想想心髒,就是收縮,舒張,太複雜的道理很有可能是沒用的,而且很有可能是錯的。一本經,一本好經,多翻,要遠遠強於你翻十本經。特別是,多實踐,實踐完了再翻翻經,再去看看書,知行合一,人劍一體。

曾國藩針對這個議題曾說:“治心治身,理不必太多,知不可太雜,切身日日用得著的,不過一兩句,所謂守約也。”治心治身的理不用那麽多,書不用看得太雜,隻要日日用得著的一兩句,你天天去做,已經比百分之八十的地球人強了。

分享一個禪宗鳥窠道林禪師與白居易的故事。鳥窠道林是一個禪宗和尚,他看到秦望山上邊長著很高大的鬆樹,枝葉繁茂,盤屈如蓋,他就在這棵樹上搭了一個窩,每天待在上麵。周圍人看到,送了他一個外號——鳥窠道林禪師。白居易到這個地方做地方官,聽說了這件事,就進山去拜會鳥窠道林禪師。白居易在樹下,抬頭看見鳥窠道林禪師在樹上隨著風晃晃悠悠,他說,禪師啊,您住在這個地方有點危險。禪師說,太守啊(白居易是地方一把手),你的危險比我大多了。白居易說,我坐鎮一方,作為一方大員,我有什麽可險的呢?你才危險呢!禪師心裏想,這真是一個沒有智慧的人。禪師說,你每天應酬,每天在這些名利場上混,很多的利益、很多的欲望,像火種和燃料,一不留神就燒起來,燒起來就不知道燒到什麽時候,這種東西多麽危險,你控製得了嗎?“心火相交,識性不停,得非險乎?”難道不險嗎?白居易沒回答,然後又換了一個話題,接著問:“如何是佛法大意?”佛法到底說的是啥?鳥窠道林禪師說了八個字:“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各個惡事別做,各個善事身體力行。白居易又樂了,說,三歲小孩也知道這個道理。鳥窠道林禪師回答:“三歲孩兒雖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白居易聽後,禮拜一下就離開了。

如何與心周旋。我們這裏提的“心”,不同於臨**說的“心髒”,但是我們在如何使用心這件事上,反而可以學學心髒如何工作。放字訣,活字訣,簡字訣,放空,收縮、舒張,長久、規律活動,長期修煉,反複重複,慢慢習慣成自然,就像心髒不用我們人為幹涉自己就會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