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讓她改成?”

“我有了用二樓房間的想法,所以就在三天前吩咐沙紀住出去了。事先我暗中委托房產中介找了一間公寓房。隻是這麽一來,押金和權利金都算在了我頭上。兩萬日元房租也得我來付,真是夠嗆。但是解雇她吧,我日子也不會好過。”

“這麽突然,女傭小姐一定很茫然吧?”

“沙紀很開心。因為她隻要八點前來,做到傍晚六點就能回去了,能得到自由她可高興了。”

“這倒也是。不過你丈夫沒覺得奇怪嗎?”

“我說是沙紀這麽希望的,當然我把沙紀也哄住了。老爹很明事理,說現在的女孩子嘛,提這種要求也是情有可原的。”

“真是服了你了。”

律師的話語中透出了答允的意思,看來他對這項冒險充滿興趣。

“我問你,你一想到我丈夫就睡在樓下,會不會有一種真把我偷走了的感覺?”伊佐子用手圈住佐伯的胸膛,把身子貼了上去,“看看你們這些男人,多好的福氣!”

“隻是未免太大膽了一點兒,很對不起你丈夫啊。”

“說什麽呢!都鬧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

“夫人是因為習慣了。”

“這話說得奇怪!這種事以前我可一次都沒做過。”

“和石井隻是一個錯誤?”

“是他那邊不好,我一不小心著了道……這個事我都已經坦白了,你能不能別提了?”

“和鹽月先生呢?”

“又提這個人!我跟他沒什麽的,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伊佐子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了鹽月的臉——我可以隔三岔五去你那兒玩;說什麽蠢話呢,家裏還有女傭呢,你來了我可就麻煩了;開玩笑啦,我怎麽可能去呢……

“你聽我說,我已經離不開你了。”伊佐子夾住佐伯的腳,“都是你,把我的身體弄成了這樣。因為你太厲害了,我的身體完全被你馴服了。一個人根本就睡不著啊。”

“不過,我可沒法像現在這樣隔一天來一次。”

“沒關係,可以三天來一次。”

“那也有點兒過於頻繁了,不管怎麽說,是在你家裏啊。”

“你怕了?”

“實話實說,是怕了。”

“既然你都害怕了,那就算了。戀愛講究真心,可你骨子裏還是抱著一種遊戲的心態。”

“我當然是認真的,隻是,一件事做得多了,人就會習以為常,變得越來越大膽。這家旅館就是。一開始我很顧忌前台,還會裝裝樣子,現在呢,已經是肆無忌憚了。”

“我家可比這種旅館安全多了。旅館的話,服務員人多嘴雜,麻煩得很,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在背後說什麽。至今還沒傳出流言,簡直是奇跡呢。從這層意義上來說,現在我就是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可是,你家有你丈夫在啊,被抓現行可就完了,那跟旅館完全不好比。”

“老爹抓我們的現行?就憑那老頭?”伊佐子從喉嚨深處發出了笑聲,“不要緊的,他沒那個精力。”

“沒那個精力?”

“是啊,他身子骨很弱。在醫院的時候,他一天到晚都躺著,腳底下還不怎麽穩當。而且,生病期間他不能吃油膩的東西,需要控製飲食,肚子撐滿的話,胃的負擔太重,心髒會吃不消。所以呢,怎麽看他都沒有跑上二樓的精力和體力。”

“回家後也一直在節食嗎?”

“是啊,是你哥醫院裏的大夫這麽建議的。”

“你丈夫肯定餓得不行吧?”

“隻好讓他忍耐了,這也是為他身體著想嘛,控製飲食也是沒辦法的事。”

“嗯,處於饑餓狀態啊。”

佐伯嘀咕著。伊佐子銳利的目光瞬間掃過了他的臉龐。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一想到自己的妻子正在二樓做奇怪的事,心裏憤憤不平,還是會上來啊。”

“那個時候他已經睡著啦!”

“如果他半夜醒來,發現妻子沒睡在身邊,怎麽辦?就算是澤市(1),看到老婆半夜不在也會受不了吧。”

“……虧你還把淨琉璃(2)搬出來了,看你這麽年輕,居然還知道這種老派的玩意兒。”

“這是常識。你先別岔話,如果你丈夫突然出現了,你打算怎麽辦?”

“哎呀,他做不出這種事。老爹可是很紳士的,不是那種直來直去的人,他會理性思考,很好地克製住自己。”

“也就是說,是注重體麵的英國紳士型了?”

“是不是英國型我不知道,反正很能忍是肯定的。”

“很能忍啊,原來如此!”

“少發這種奇怪的感歎!”

“可是,再能忍也有個限度。這得看具體情況。二樓的這個事和日常生活裏的事是不一樣的。”

“你是說他會大發脾氣罵人?這樣的話,他馬上就會心髒病發作。像憤怒、亢奮之類的情緒衝動,對心肌梗死是最不好的。老爹也聽醫生講過這個,心裏應該明白。”

佐伯緊繃著臉。伊佐子再次觀察他的表情。佐伯一動也不動,隻說了個“煙”字。

伊佐子又一次在毛毯下弓起身子,從茶幾上取來一支新煙,深深吸過一口後交給了佐伯。飄浮於台燈微光之下的煙,在另一側牆上的鏡子裏升騰起來,即使在**也看得十分清楚。

“我會去你家二樓的,”佐伯拿出煙嘴,說道,“也許能給夫人帶來助益。”

隻有伊佐子明白這個“助益”的意思,她的雙眸在垂發的遮蔽下熠熠生輝。

“是嗎,好開心啊!”伊佐子沒去抓男人的胳膊,“你有這個心就好,我沒你可就活不下去了。我也不強求,但一個星期你得來兩次。你想回去的時候,我就放你早回去,不會強留。你也是有家室的人,我不會讓你犧牲那麽多的。我們兩個畢竟都是成年人啊,隻要能瞞住周圍的人就行。我呢,也不想給老爹添麻煩。雖然我感覺不到他的魅力和愛情,但他確實對我很好。”

其實,這番話故意偏離了核心。伊佐子察知“助益”的含義,表達了自己的喜悅之情,但她心裏想的卻不是這些與愛情相關的東西。佐伯承諾的也並非共築愛巢、共赴愛欲,而是幫助伊佐子實現她一直期待的某種可能性。在這種情況下,實現期待的手段並不構成犯罪。進而,如果此“助益”含糊不明,需以結果才可判別,那麽就連“幫助”這個詞也是不確切的。伊佐子敏感地讀取了佐伯話中的深意,以完全不同的另一番話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年×月×日

出院後的第四天,丈夫情況良好,實乃大幸。

人又瘦了一點兒,所以心髒負擔也減輕了。我盡量不讓他吃撐。雖然丈夫很抗拒,但唯有這一點隻能請他忍耐。營養劑我則一頓不落地讓他喝著。除了醫院給的,我還在市麵上買了兩種,讓他一起服用。

沙紀改為上下班後,我這邊一早一晚都變忙了。一到六點沙紀就會早早走人,看來她正在享受“自由”。以前她會收拾收拾屋子,為明天的事做點兒準備,總會幹到很晚,現在可能是急著想回家,一到傍晚就心神不定,做事也馬虎起來。沒辦法,這就是丈夫所說的“時代”洪流。

為了感謝院長、主治大夫和護士們在住院期間的照料,我送去了一些禮品聊表心意。主治大夫就飲食問題再次提醒我說,胃撐得太飽必會壓迫到心髒。

哪知我一回家就聽說沙紀給丈夫做了雞肉飯,讓他吃得很飽,副食做的還是炸豬排。這叫什麽事啊!丈夫倒在**一個勁兒地哼哼。我嚇了一跳,接著又悲傷起來。我把沙紀叫來問話,她辯解說是老爺抱怨肚子餓,讓人看著可憐。對她的無知我真是無話可說,隻好耐心地給她講道理。沙紀對情況一無所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我也不能任由她好心辦壞事,所以好好教育了她一通。說得太難她也聽不懂,於是我就舉了個例子:有個病人剛做完盲腸手術,正處於恢複期,不能飲食,他訴苦說肚子實在太餓了,護理的人覺得可憐,就切了一點點香蕉給他吃,結果導致病情惡化而死亡。這件事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聽了這個,沙紀好像才理解了。

丈夫也是,明知要節製飲食,還求女傭做這種缺心眼兒的事。雖然可憐,但身體健康是什麽也換不回來的。我以促膝談心的方式對丈夫說,你不再活個二三十年的怎麽行,你自己可能沒什麽,我怎麽辦?丈夫一聽,忙向我賠了不是。我為了陪丈夫一起吃飯,也把飯量減了,別說肉類了,連多脂的魚也免了。盡可能食用麵包是比較好的選擇,但一直吃的話丈夫也會厭,所以有時我還用黑麥粉做麥片粥。相比烹調魚肉,做這個倒是更費功夫。一想到我有事外出時沙紀會不會又幹出什麽奇怪的事,心裏就一陣擔心。

×年×月×日

鹽月先生打來了電話。真的是很久沒聯係了。他舅父的頭七在前天結束了。我這邊正好趕上丈夫出院,忙亂之中沒能參加葬禮,為此我向他道了歉。我已在報紙上看到了遺體告別儀式的盛況。

鹽月先生打電話是為了找我商量。他已經從一直當著副社長的食品公司辭職,為了謀生今後打算靠自己做點兒小生意,他問我什麽樣的生意比較好。大政治家一死就把鹽月先生解雇了,這公司也真是夠可以的。之前公司靠著他舅父的關係不知撈了多少好處,真是既不講人情,又不講道義。一旦鹽月先生沒了利用價值,他們不等頭七結束就把他解雇了。真是冷酷無情。當然我也清楚得很,會賺錢的企業都是不講人情的,被S光學趕走的丈夫也不例外,明明他是S光學的大恩人……

鹽月先生的處境令人同情,可他找我商量生意上的事,我又什麽都不懂,不知該怎麽回答。聽他在電話裏說,食品公司似乎沒給多少慰勞金。不再有利用價值後,公司的做法也開始**裸了。鹽月先生原本自然是期待能拿到更多。總之,他是要拿這筆少得可憐的資金做生意,所以也就限死了生意的種類和規模。鹽月先生掛電話前說,他自己也會認真思考,不過要是我有什麽好主意,就告訴他。我雖然挖空心思想了半天,但又怎麽可能想出什麽好點子呢。說到今後必須掙錢養活夫妻二人、外帶一個上高中的孩子時,鹽月先生的聲音十分沮喪。以前他一直身居高位,根本就是個不知民間疾苦的公子哥,正因如此,現在才這麽艱難。辭職後,公司用車沒了,也沒法大肆遊玩了。他已經快六十歲了,真是可憐。不過,即便如此,我也總以為鹽月先生應該會有很多財產,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

下午一點左右,速記員宮原素子小姐來了。

在醫院時,口述工作時斷時續,今天她是來祝賀出院的。看到丈夫的時候,她吃了一驚,說他的身子太瘦了。我說明理由後,她也明白了,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心肌梗死這個病很可怕,做些預防也是理所當然的”。宮原小姐是個有文化的人,領悟力很強。

宮原小姐過來問我速記怎麽安排,因為丈夫剛出院還比較疲勞,所以我決定先看看情況,再請她繼續工作。對丈夫來說,口述肯定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還是會造成心理負擔,所以我覺得最好再休息一陣子。宮原小姐也讚成,又說她有別的活兒,所以不用在意。她還問我工作之餘能不能常過來看看,於是我回答說,來吧,我丈夫也悶得慌,他一定會很高興吧。宮原小姐和丈夫聊了十分鍾就回去了,但丈夫的快活勁兒似乎延續了很長時間。

×年×月×日

我有事出了趟門,但中午剛過就回來了,不料丈夫卻不在家。一問沙紀,說是好像到附近散步去了。沒過多久,丈夫拄著拐棍回來了,臉似乎也比以前胖了。他走路緩慢,動作遲鈍。我不由得擔心人太胖了,心髒又會吃不消,再發作的話就是第三次了,問題會很嚴重。

我馬上做好午餐的烤麵包,但丈夫沒有食欲,手根本就不往麵包那邊伸。我覺得奇怪,用手摁了摁丈夫的胃部,脹鼓鼓的。毫無疑問,他號稱散步,其實是上街吃東西去了。丈夫一臉難為情,沙紀則低著頭。

比起憤怒,我感到的更多是悲傷。我這麽擔心丈夫的身體,可他卻一點兒也不懂我的心。我遵從醫院的囑咐,限製他的食量,避開太油膩的東西,都是因為這個病一旦複發會非常可怕。如果沒這個問題,我也想讓丈夫吃他喜歡的東西,把肚子吃得飽飽的,誰會喜歡限製丈夫的飲食啊。可是這人就像小孩一樣,瞞著我偷偷下館子。也不知他吃了些什麽,估計胃裏裝的都是他愛吃的天婦羅吧。看他的胸窩脹得都快破了,大概米飯也沒少吃。因為怕胃被撐滿,還一直盡量讓他少吃飯來著。我知道丈夫想吃的想得發瘋,所以我自己在飯桌上也隻吃麵包和麥片粥,而且還吃得很少。現在看來,我的心意並沒有傳達過去。我也想盡情吃飯啊,我也想吃好多我愛吃的雞鴨魚肉。誰願意把自己搞得半饑半飽啊!就連我,近來都慢慢習慣這麽少的飯量了。真是的!

丈夫見我氣得不想說話,也蔫了。雖然看著可憐,但是我不這麽態度強硬,就無法喚起丈夫的自覺。心肌梗死發作時有多痛苦,那種地獄般的劇痛與不安,丈夫應該比誰都了解。如果再發作一次,就真的要直麵死亡了。我不能因甜蜜的愛情而放鬆警惕,招來無可挽回的結果。隻要丈夫痊愈,就能吃所有東西了。在那之前,我必須下狠心。

我仔細一想,其實我不在家,丈夫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回來,所以他才會打消讓沙紀做特別菜肴的念頭,選擇在外麵吃飯,這樣更安全。沙紀似乎也了解這個情況。真是一點兒疏忽和漏洞都不能有啊!丈夫上床後,我又把沙紀細細教育了一番。

×年×月×日

也許是昨天的“說教”起作用了,丈夫一整天都沒出門,老老實實在家裏待著,和我麵對麵一起吃飯。和昨天的態度截然不同,我很溫柔地對他說,再堅持一段時間就行,再忍耐一年就能吃你愛吃的東西了。丈夫聽了,連聲說“你的好意我明白的”。我話說著說著,眼淚都出來了。不過丈夫的瘦臉好像漸漸恢複了原樣,麵頰也鼓起來了。

×年×月×日

佐伯律師來電。關於那件事。

所謂的“那件事”是指石井寬二的官司。其實不是打電話,是佐伯親自過來說的。

二樓就像公寓的一個套間,完全獨立於樓下。過去妹妹妙子用作畫室、鋪著地板的屋子後來成了雜物間。在伊佐子的精心布置下,那兒堆起了更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一上樓,迎麵第一間屋子就是這個,所以它就像是另一間和室的防護壘。進和室前,必須穿過一個堆滿木箱、舊衣箱和廢棄碗櫥的空間,就連身體健壯的人也不能一口氣衝到目的地。

“老爹的話,就他那身子,慢慢騰騰的,想走到這裏來可不容易。”伊佐子在佐伯來的第一個晚上這麽說道。

“然後讓我趁這個時間逃走嗎?”

佐伯好奇地環視了屋內一圈。此處似乎還保留著妙子居住時的痕跡。壁龕的掛軸被取下後沒再掛回去,窗前的舊窗簾依然如故。伊佐子的目的是希望任何人來時,都不會覺得有人在用這個房間。壁櫥門上的紙也發紅了。不過從裏麵取出的被子和枕頭都是嶄新的,花紋華麗,是待客之物。

“別擔心,老爹過不來。”

這一點在過去的三次中得到了驗證。兩人交頸而臥時,仍不斷豎耳細聽,但樓梯那邊連一點兒腳步聲也沒有。

樓梯口離玄關很近,離信弘的臥室很遠。臥室的門板又厚,一關上就聽不見外麵的聲音。而且臥室與樓梯口之間還夾著兩個房間,完全被隔離開來了。佐伯晚上十點左右過來,淩晨兩點走,來去都很安全。伊佐子在睡衣外披上長袍迎送,佐伯的背在她的觸摸下,總是可笑地顫抖著。

到了第三次,佐伯的膽子也大了些。正如伊佐子所言,這家的男主人天剛黑就會陷入熟睡。佐伯仿佛能看見他張開的嘴、布滿青筋的咽喉以及喉部鬆垮的皮膚。老年人的睡臉總給人肮髒的感覺。

“石井就要出來了。”佐伯說。

在這個房間進行的對話都以交頭接耳的方式進行,很適合說私房話。

“判決下來了?”

“後天下來。我感覺這個事能成。我認為是無罪,就算不行也隻是傷害罪,到不了傷害致死罪。因為他隻是推了一把自殺前的乃理子,讓她的頭受了點兒傷。”

“已經確定是自殺了?”

“感覺法院已經認可了我們的觀點。法醫學專家的證詞畢竟很有力。照這個情況,敗訴的肯定是解剖屍體的法醫。他在檢查時有一點點偷工減料,被我們逮個正著。”

佐伯的腦袋在伊佐子的手臂上蠕動著,被子太窄了。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呢?畢竟是因為石井打了乃理子小姐,所以她才會死嗎?你是怎麽想的?”

“……是因為被打了吧。”

“那安眠藥怎麽說?”

“她是想假裝自殺吧,可能並沒有達到致死的劑量。據說判斷致死量很困難,因為存在個體差異。”

“這麽說,法醫沒有好好檢查胃裏的安眠藥殘片,就是你辯護的突破口了?”

“不光是這個,當然我覺得這一點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幹得好啊,你很滿意吧?這下你這個律師可要出名了。”伊佐子的臉陰沉下來,“那如果判的是傷害罪,會是什麽情況?”

“因為是同居中的女友,所以罪要比傷害毫不相關的旁人輕,而且也不是什麽大傷,怎麽說呢,判得重一點兒也就是有期徒刑一年、緩刑兩年吧。要是那女的沒死,就能完全無罪了……”

“真這麽判的話,石井是不是馬上就能出來?”

“是啊。”

伊佐子的表情裏充滿了不安。

“麻煩了。”

“你擔心?”

“那是當然……他很可能會到我這裏來。”

“我嚴厲地告誡過他,所以不會有問題的。石井本人也向我發過誓。他一直說很感謝我這次對他的照顧,等放出來的時候,他會對我感恩戴德的。”

“可是,他本質上就是個黑社會啊。”

“就算是黑社會,也有控製的辦法。他們往往比普通人更講情義。”

“我不放心啊,現在我更覺得不找你辯護就好了。這樣就能讓那個男人在牢裏待很長時間了,誰知道……”

“你這個願望我已經聽過很多遍了,可是我也有事業上的野心啊。你不用擔心,那個男人會斷絕對你的念想。萬一他還糾纏你,我會去恐嚇他,不然連我也不痛快……”

伊佐子戳了戳佐伯的手,於是佐伯慌忙噤聲,眼睛盯著對方。

“怎麽了?”片刻過後,佐伯細聲細氣地問道。

“沒什麽。”

“有聲音?”

“是我心理作用,怎麽可能有聲音呢。”

“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半。”

“八點左右睡下的話,現在這個點正好是他要醒來的時候吧?”

“不可能,他會一覺睡到天亮的。別那麽戰戰兢兢好嗎?”

“總覺得很驚險啊。”

“有點兒刺激不是挺好的?你不覺得興奮嗎?”

“確實覺得特別亢奮。”

“古時候的**就是這樣的,都發生在同一個屋簷下。所謂一盜二婢,這種興奮現在大家都已經沒法理解了吧。果然,一定得是江戶時代的住宅結構才行。”

“外出幽會的場所多了,刺激性也小了,是這個意思嗎?”

“是啊,因為不直接了。丈夫還是得在同一屋簷下,否則不會有戰栗感……這樣繼續發展下去的話,就會變成最好是讓丈夫看到。”

“好變態啊。”

“我嗎?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我可不行,我會一溜煙逃走的。”

“不用擔心,老爹是紳士。再說了,他住院後身子骨也弱了,哪有力氣來抓你。”

“他的身體就那麽弱嗎?明明都已經出院了。”

“可能是節食的緣故。我是嚴格認真地按醫生的建議執行的。”

“是因為減了飯量才會衰弱的吧?”

“嗯,不過沒關係,他喝了足夠多的營養劑。可能是因為這個,他的臉好像胖了。”

佐伯近距離凝視著伊佐子。

“胖什麽的,很奇怪啊,是鼓出了一塊吧?”

“鼓出來不就是胖了嘛。”

“那肚子呢?不,不是說胃,是說腹部。”

“這個誰知道。”伊佐子哼哼似的說道,“我又沒跟**的老爹睡過,也沒一起進過浴室。”

“可是……”

“好了好了。”伊佐子堵住佐伯的嘴,“這種事要你操什麽心。”

“……”

“還是說石井吧,你準備怎麽辦?你想招他進你的事務所當雜役?”

佐伯還意猶未盡,但被伊佐子攔腰截斷,隻得有點兒心不在焉地回答她的另一個問題。

“以前我也這麽想過,但把石井直接安排進我的事務所還是不太好……”

“我就說吧。”

“但話又說回來,目前不把他放在我監視得到的地方,夫人又會擔心。”

“當然了,不能放任自流啊。”

“所以我也有點兒傷腦筋。要不求哪家我認識的商店收留他一下?現在哪兒都缺人手,對方應該也會很歡迎……”

伊佐子摁住了佐伯的手,於是佐伯停下話,豎起了耳朵。

“聽到了嗎?”伊佐子低聲問。

“……”

“總覺得有聲音,像是在摩擦硬物一樣,就在樓梯那邊。你聽不見嗎?”

“……”

“你怎麽搞的,現在你可不能慌裏慌張的。待著別動。”

佐伯在黑暗中傾聽著心髒的猛烈跳動。

伊佐子的日記:

×年×月×日

鹽月先生來了電話,說準備改造自家的前門,開一家茶泡飯店。並非普通的茶泡飯店,而是所謂的那種美味的一品料理店。我認為這很妥當,就鼓勵了他一番。鹽月先生逛遍了各種茶泡飯店和餐館,對美食有獨到的見解。這次他算是幹起了能發揮興趣愛好的行當。

我也不是不擔心他能不能做成。以少量資金創業是不錯,但鹽月先生家在郊外,就算煞費苦心推出那種精致的料理,也未必能生意興隆。想聲名遠播還需要不少時間吧,能堅持到那個時候當然好……另外,鹽月先生就是個公子哥,不適合做生意。關於開店的事,鹽月先生還通知了過去交遊過的花柳界的女人們,似乎很期待貴客的光臨。但是,風光無限的時候也就罷了,落到現在這個境地,誰會出於情義去他的店呢?反倒會可憐兮兮地沒人去吧。

因為我有經營素菜料理店的經驗,鹽月先生希望我也能幫他參謀參謀,但我拒絕了。

(1) 澤市:淨琉璃劇目中的登場人物之一。因他患眼疾,妻子每晚都離開家,為他去寺院拜觀音祈禱。

(2) 淨琉璃:日本的一種以說唱為主的傳統戲劇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