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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付自己的。”宮部良子指著底井武八手邊的發票,站起身來,她的臉上明顯露出一杯蘇打水也不想欠他的憤然表情。

底井武八有點不知所措了。要是現在讓她走掉,就前功盡棄了。

“你等等,你等等。”

他雙手按住她。

“你誤會我了。再聽我說一會兒好嗎?”

“不了,已經不想聽了。”

宮部良子站著瞪向底井武八。

“我不想對不認識的人亂說客人的事情。我該去上班了,再見。快點把發票給我吧。”

要是以往,底井武八肯定會吼她一句“有什麽了不起的”,可是現在,他絕對不能發火,絕對不能切斷已經抓住的線索。不然,以後的調查將更加困難。

“請你再坐一會兒吧,隻要五分鍾,三分鍾也行。你不說話也可以,隻聽我說。”

底井武八瞬間變成了哀求的口氣。

因為周圍有客人,宮部良子也顧及自己的麵子,極不情願地坐了下來。

底井武八放了心,可是看她的表情依然很強硬。

“我跟你說,”他盡可能微笑著柔聲細語地說,“正如剛才我說的那樣,我不是警察。隻是擔心我的朋友,他自從行為**後,去向不明,並非隻是我一個人擔心他。他還有妻子和孩子,大家都很擔心……”

底井武八這麽說著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好法子。

“還不隻是擔心。朋友的孩子兩天前因為交通事故受了重傷,現在住院了。所以大家分頭尋找他,卻一直沒有消息。孩子危在旦夕,他的妻子快要發瘋了。我們作為他的朋友,也不能袖手旁觀啊。”

宮部良子的表情,從聽到孩子受了重傷開始,逐漸有所好轉,她那冷漠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進而露出擔憂的神色。

底井武八暗自叫好,但他的眉頭還是緊緊地皺著。

“因為這個緣故,你能否告訴我那個女人的名字呢?知道了她的名字,我就可以馬上去找她,把朋友帶回家去。因為我朋友肯定在那個女人那裏。雖說你們店裏有規矩,可這也是做善事啊。”

宮部良子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決不妥協的態度已經不見了。

“我因為太想知道這個信息了,所以早上特意在龜戶站等你。”

“你說什麽?”宮部良子吃了一驚。

“剛才我說住在龜戶,是在撒謊,抱歉!抱歉!”

底井武八低頭致歉了兩三次。

“實際上,昨天晚上你在店裏不告訴我她的名字,我偶然看到收款台上放著一封給你的信,上麵有你的地址,才想到這個辦法的。對你撒謊,很不應該,可是,這也是因為朋友的妻子太可憐了,實在看不下去啊。”

“……”

“我一定要把他帶回家去。告訴我好不好?”

宮部良子避開他的視線,低下頭,緊緊閉著嘴。

“求求你了。”

底井武八盯著她的臉。

“不好辦啊。”

她回答的聲音很小。

“還是不告訴我嗎?”底井武八顯得很失望。

“嗯。”

“喂,我不知道你們店裏的人是怎樣要求你們的,不過,誰也保證不了我的朋友還能不能再見到孩子。”

她露出非常為難的樣子,終於低聲說道:

“告訴你也可以,不過……告訴你的話,你就會跑去找他吧?”

“當然了。”

“那麽,他肯定會問你是從哪兒打聽到的,就會知道是我告訴你的了。老板會罵我的。”

宮部良子聽了底井武八的講述後非常感動,但還是怕挨老板的訓斥。

底井武八抱著胳膊思考有沒有別的好法子。

他瞧著低著頭的宮部良子的卷發思索著。

為了得到她的同情,他隨便編了一個借口,結果還是不行。但是,隻差一步了。再努把力,她就會說了。

該怎麽說才好呢?

如果再磨蹭下去,宮部良子可能又會站起來。底井武八萬分焦急。

急中生智,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底井武八朝宮部良子探過身去。

“我明白了。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不過,既然我知道你認識那個女人,就不會空手而歸的。”

“……”

“所以,我有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既不會給你造成麻煩,又能達到我的目的。怎麽樣,最後求你一次,這回可以幫忙了吧?”

“怎麽幫呢?”

宮部良子終於抬起頭來。

“你什麽也不用告訴我。但是,我現在寫一封信,請你把這封信送到那個女人家裏。這樣可以吧?”

宮部良子思考起來,看樣子還是很猶豫。

“已經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你什麽也沒有告訴我。你遵守了老板的要求。我這邊你也幫我送了信,兩頭都沒問題。”

底井武八拚命地說服她。

宮部良子眼珠子骨碌一轉,終於同意了。

“……好吧,就這樣吧。”

她第一次點了點頭。

“真的嗎?”

底井武八馬上笑了。

“我照你說的做。請快點寫信吧。”

“是嗎?謝謝你!謝謝你!這下我就放心了。”

他表現得非常高興。從兜裏掏出小本子,撕下一頁紙,側過身,避開女子的目光,拿出鉛筆。

底井武八思考了一會兒,寫了下麵這句話。

“請快點回來。山崎治郎收。”

然後,就是信封了。

“這附近有文具店嗎?我想買個信封。”

“信封的話,我有兩個。”

“……”

“不過,是很普通的信封。”

她打開女士包,從裏麵拿出信封,是牛皮紙的茶色信封,兩個信封疊在一起,背麵印有她工作的飯館的名字。這是店裏的信封。

“這個也可以嗎?”

“可以。太好了。”

底井武八把字條折了兩折,裝進了信封。

“那麽,請把它送過去吧。”

女子接過信封,看著正麵,奇怪地問:

“不寫收件人的名字嗎?”

“我是故意不寫的,如果寫的話,藝伎所在的地方會很警惕,有可能不收的。你要口頭告訴對方。”

“是嗎?”她把信放進手袋裏,順便拿出手絹擦去鼻頭的汗。

“那麽,我走了。”她站起身來。

“哎呀,真是很對不起。”

底井武八很客氣地低頭致謝。

“啊,對了,事情緊急,請你現在就送去好嗎?時間緊迫。”

“我知道了。去了店裏後,我馬上就去。”

“請務必送到。”

底井武八拿出三張一千日元的鈔票,塞進她的手裏。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哎呀,這個我不要。”

她推辭著。

“不要這麽說。請務必收下。怎麽能讓你白幫忙呢?”

“可是,這不合適啊。離我們店很近的。”

“還是收下吧。”

最終她還是收下了。

底井武八和宮部良子並肩走出了咖啡店。

“那就再見了。辛苦你了!”

說完,他故意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穿白上衣和天藍色裙子的宮部良子,快速朝神樂阪那邊走去。她的身影在人群中和出租車之間變得越來越小了。

此時,底井武八扭轉身體追趕起她的背影來。

既然知道宮部良子的工作地點,就不用急於跟蹤她了。底井武八吩咐她要立刻送去,所以,宮部良子上班後,會立刻去那個藝伎家的。她還說離店很近。

這是多麽絕妙的主意啊。如果她隨便找個時間去的話,他就必須一直在那個店門口蹲守了。

底井武八看到她進店之後,就躲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等候。

在店門前,雇工們都出來擦玻璃,打掃門口的地麵,看這樣子,宮部良子暫時還去不了。

看來得等上一個小時了,底井武八做好了思想準備,但沒想到她很快就出來了。

隻過了三十分鍾左右,宮部良子就跑出了店門。底井武八吃了一驚,立刻跟在她後麵。

她穿著店裏的白色罩衣,口袋裏肯定裝著自己給她的那封信。

由於對方穿著白色的衣服,底井武八跟蹤起來很輕鬆。怕她途中回頭張望,他一直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宮部良子走進了毗沙門天後麵雅致的料亭街。早晨,這一帶還在沉睡之中,每戶的大門都緊閉著,看不到一個人影。

這邊的小路繞來繞去的,她好像沒有發現後麵有人跟蹤,一直往前走去。

走到拐角的時候,她突然往左拐去。

底井武八加快了腳步,要是跟丟了,就不知道她進了哪戶人家。最後他跑了起來。

跑到拐角,往前邊一瞅,穿白色罩衣的宮部良子恰好進入一戶人家中。太懸了,再晚一點,就不知道她進了哪個門裏了。

可是,跟過去太危險,底井武八掃視著她進去的那家附近,那裏有一根電線杆,上麵貼著賣藥廣告。她進去的那家,就在電線杆旁邊,他記住了這個標誌。她隻是去送信,應該不會待很長時間。他就站在原地,等著她出來。

五六分鍾後,穿白色罩衣的女人果然跑出來了。

底井武八看到後,急忙轉身朝來的方向走,拐過下一個拐角。

在那裏轉身一看,宮部良子消失在了剛才那個拐角中。

底井武八急忙從藏身處走出來,拐過拐角時,扭頭一看,跑著回去的宮部良子的背影越來越遠了。

大功告成。雖然對這個善良的女子說謊,令他愧疚,但也沒有辦法。

底井武八回到了剛才的那個電線杆前。

他若無其事地從那家門前走過。那是個低矮的二層小樓,大門是格子門。精致的招牌上寫著“宮永”兩個字。

格子門開著一條縫就是最好的證據。大概是剛才宮部良子出來時,在慌忙之中沒有關嚴實。此處好像是一家茶屋。

果不其然。

岡瀨正平公款消費的時候,就是在這裏玩樂的。看來他在其他酒吧和夜店消費都是大張旗鼓的,來這裏卻是偷偷摸摸的。那個藝伎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底井武八邊走邊想。

山崎治郎不知是通過什麽途徑,找到了那個藝伎。那個藝伎很可能是經常出入這家茶屋的。山崎一定是通過拜托宮永,請那個藝伎去咖啡店談話的。

底井武八拐過拐角往回走。

估計山崎治郎就是聽那個藝伎說了什麽後才開始行動的。一定是很重要的線索。山崎從家裏出來時所說的,在出差之前和某人見麵,會不會就是這個藝伎呢?

他繼續往前走。

藝伎是岡瀨正平的相好。說不定可以從她那兒得到一些有關岡瀨被殺的線索。山崎就是聽說這些才去找她的。自己想要和她見麵,也是因為那女人說的情況,對山崎的推測可能很有幫助。

看到電線杆了,離宮永越來越近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去問問那家的老板娘。

底井武八再一次走過宮永的門前時,斜眼一瞅,格子門仍然開著一條縫,他感覺就像在招呼他進去似的。

好嘞。那我就進去闖一闖。

來到拐角處,底井武八的腿又向宮永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