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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從來沒約定過時間，但我卻被一種意外的熱情支配著，在第二天早早登上了體育館的天台。
然後，我又看見了她。洛菲煢煢孑立，正抬頭望天。那情景，就像她一直等在這裏，等待著我前來完成某種約定一般。
“你是天文社的，還記得嗎？”我夾著筆記本電腦，故意壓低了腳步聲靠近她。
“哇！”洛菲像奓毛的貓一樣飛了起來，表現得像一個真正的女孩子。
“小心回不來了。”
“我又不是太空裏的宇航員！”洛菲發現是我，又靜靜地飛了回來，“你剛才……說我是天文社的？似乎有點印象……難怪我這麽喜歡天空呀！”
洛菲似乎心情很好，甚至開始哼起歌來。
“你喜歡天空？”
洛菲歪著頭，對我的提問表示不解。
“聽起來好蠢。”
“嗯，你笑什麽，哪裏蠢啦！”洛菲看著我，像是好友間打鬧般突然伸出手向我衝來。我這才發現自己無意識地把心裏久違的愉悅表現在了臉上。
同時我也更加了解到：當我越來越把眼前的幻影看作真實的人，洛菲便會更加真實地表現出喜怒哀樂。這樣真的好嗎？我不禁追問自己。
“先別管這些，來看看我收集到的情報吧。”
“哦。”洛菲乖巧地答應著，“這些是你調查到的嗎？”
“嗯，算……算是吧，都是拜托朋友得來的線索。”
“哇，那你要幫我好好謝謝他們。”
“謝什麽？”
“嗯……謝謝他們還記著。”
我的手一頓，但馬上恢複了回來，熟練地點開了文件夾。
“你的……屍體是在體育館南麵，也就是正門這一麵的草叢裏被發現的。由於前天晚上八點開始下過一場大雨，到十二點才結束，體育館下的草叢一直十分潮濕。被發現的時候你全身濕透，穿著校服和裙子，卻沒有鞋子。身上也沒攜帶什麽多餘的東西，口袋裏隻有寢室鑰匙。隨後警方在天台上發現了你的鞋子和一把特殊樣式的手提式電筒，但沒有找到遺書。”
說到這裏，我偷偷看了一眼洛菲。她臉上毫無表情，無法揣摩她的心思。
“但是警察最後還是認定為自殺。這個結論的得出源於三個依據：第一，是室友的證言。在她們看來，你似乎在死亡之前已經流露出消極的情緒，顯得十分……孤僻。”我斟酌著用詞，希望不會引起洛菲過分激烈的反應，“喀喀，第二，你身上除了明顯的墜落產生的傷口外沒有打鬥過的痕跡，而左手手腕上有很多刀傷，其中最新的一道甚至尚未結痂，這代表你曾試圖割腕自殺，可是失敗了。你的胃裏也發現了尚未消化的安眠藥……警方的結論是，這比較符合一個‘沒有經驗的自殺者’的行為模式。”
聽到這裏，洛菲下意識地捂住了左手，隨即緩緩地拉起了袖子。果然，呼應著我的話語，洛菲的手上隱約浮現出幾條醜陋扭曲的疤痕。但沒等我看清楚，洛菲立馬捂住了傷口，用力之大，那虛幻的左手都泛白了。
洛菲的神情變得慌亂起來，像是對自己身體隨著我的意識而產生的變化感到無所適從。
“冷靜下來。”我自我暗示道。洛菲捕捉到了我的話語，旋即放鬆了手。我開始在心裏不自主地思考：動機、死法究竟為何？窒息和中毒都無法排除。電腦中的屍檢報告十分簡陋，並未記錄相關細節，想必是礙於學校輿論壓力而草草了事……
“嗯。”洛菲悶悶地給出了反應。或許這個時候我應該上去擁抱她，但沒有誰比我更清楚這種舉動隻是徒勞。她就是存在於我眼前的尼莫點。
“總之，還有最後一點。”我回到電腦前，“如果說前兩點都比較牽強，最後一點大概就是鐵證了。根據法醫的屍檢結果，你的死亡時間是淩晨一點到兩點之間。而體育館入口的監控顯示，的確有個學生在一點二十分進入了體育館，並且從體育館閉館直到第二天六點十分屍體被發現、警方進入後，都沒有人再出來。”
接著，我點開了一張監視器屏幕的照片。黑白的背景下的確出現了一個嬌小的身著校服的身影，手持一把手提式電筒照著樓梯的方向。雖然影像顯得比較模糊，但在幾個角度依舊能辨認出人形。
“這把電筒樣式特殊，看起來應該和現場的一樣。你覺得這是你嗎？”
“嗯……不好說呢。但是感覺有點奇怪。”
“的確，無論如何都還少了一個人。你死前記憶中的第二個人，他是什麽時候到天台的呢？應該……不是虛假的吧？”在拋出疑問的同時，我也在探尋著自己內心的記憶。為什麽我會這麽執著於第二個人的存在？難道那也是哪個我認識的人嗎？
洛菲的語氣也有點急躁起來了：“在意識消失之前，我的確感覺到‘有人在’。有個模糊的影子，離我很近，但沒有說話。”
“意識消失之前……也就是說如果你不是自殺，那就是被偷襲的？”
我開始頭痛了，感覺根本無法自圓其說。我竟然知道這麽多細節，這怎麽可能？而且還有“水”的問題……
“好吧，首先第二個人的確存在。體育館沒有其他能夠進入的入口，他隻有可能是在體育館閉館前就潛伏在室內。而體育館閉館時間是每天晚上八點，這意味著那個人獨自一人在體育館裏等待了五個小時。我想沒有人會無所事事這麽長時間吧？他一定在等你，等著殺掉你。”
“我……我不知道。這沒有意義吧！”剛才的話讓洛菲突然陷入了混亂，“如果要殺我，為什麽要約我到這裏來呢？明明這裏還有監控，說不定就會露出破綻……嗯，沒有……沒有理由的。”
我不禁皺起了眉：“怎麽了？”
洛菲用力地搖頭：“沒……沒有。其實我突然覺得，也沒必要這麽拚命地去抓那個人吧。事情都發生這麽長時間了，我也已經死了，這樣沒什麽意義。對，沒有意義。而且，我也沒有什麽怨恨。”
“……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我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裏，轉換成了試探的語氣：“你還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對吧？你想起了你的過去？你的朋友？你的家人？想起了你……”
死亡的理由？
我感到我所遺忘的自己正試圖衝破所有屏障向我傳達某個事實。某個十分重要，卻被我丟棄了的東西。不，不是我自己，就是洛菲。洛菲正想向我傳遞什麽。她一定是我很重要的某個人。
“好啦，不要擺出這麽嚴肅的表情，我不想再聊這個，我們的時間還很長，對嗎？”洛菲仿佛要掐斷我的念頭，飛快地飄過來，圍著我轉了一圈。
“那麽，今天我待的晚一些，陪你看一下星星吧。”我很詫異自己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好呀！”看來就連洛菲也很驚訝。如我想的一樣，她不假思索地答應道，並綻開了笑容。此刻，我隻想要這個笑容能永遠保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