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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審視著洛菲,這是眼前的幻覺告訴我的名字。她長得很清秀,寬鬆的衣服顯得不那麽合身,和下麵的裙子也並不搭。全身沒什麽特殊的裝扮,雖然沒穿校服,但舉手投足就和學校裏無數的高中生一樣。
這幻覺是如此真實,以致我現在依舊沒有緩過神來。
如果有別人,一定能看到我正焦躁地捂著臉,一個人宛如神經病一樣在天台繞著圈子。
五分鍾後,女孩眯著眼微笑的臉依舊沒有從我眼前消失。我終於放棄了抵抗,嚅動著嘴唇發出自暴自棄的聲音:“你想讓我做什麽?”
我的回應似乎為洛菲模糊的身軀注入了力量,幻覺因獲得了我的認可而變得更加鮮明:“我希望你找出,發生在這裏的殺人事件的真相,那樣我才能消失。”
我的思維停滯了一秒。殺人事件?真相?幻覺?這幾個詞在我腦內爆炸,甚至讓我開始懷疑這個世界、這個天台的真實性。事實上,我的確喪失了部分記憶,請假了一個月,前幾天才終於擺脫了病號服和消毒水的氣味出院回家。那究竟是何時何地的記憶我現在依舊無法記起,因此不由得猜測眼前的幻影是我為自己送來的信使。
“被嚇到了?怎麽樣嘛,答不答應答不答應?”在我腦內狂風暴雨的同時,洛菲依然在我耳邊念念叨叨,“你注定要找到真相的。”
這就是誕生於我潛意識的形象嗎?我拚命甩著腦袋,並挖掘著我過去的記憶。我那過分開朗的幻覺正在我身旁繞著圈,像極了跳著舞蹈的蜜蜂。
如果這些都隻是暫時的幻想就好了,可沒錯,這裏的確發生過一起事件。為什麽我會忘了它?這女孩和那起事件有關係嗎?我想繼續回憶下去,可記憶卻出現了一道曖昧的屏障。
默契地呼應著我內心的迷茫,眼前的女孩投來困惑的目光。
我咬了咬牙。
“20X4年。”
“嗯?”洛菲歪著頭,半透明的雙眸像極了籠罩著薄紗的星空。
“那一年,有個高三的學生死在了學校裏。”
“似乎……有點感覺。”洛菲流露出鼓勵的眼神。
我翻出手機輸入了相應的關鍵詞。
“有了。”洛菲聽到了我的話,靠了上來。明明沒有實體,我卻下意識地移開了一個身位,這真是奇妙的感覺。
20X4年6月4日,某某高中高三學生從體育館跳樓身亡,屍體被清晨在附近晨讀的學生發現。經警方調查,最終被判斷為自殺。
“報道十分簡短。據說她是因為課業壓力才跳樓的,話題度很高,似乎就連當時的校領導都引咎辭職了。”我粗略翻了一圈,然後總結給洛菲聽。與此同時,我也發現死亡的學生照片被隱去,名字也用假名替代,更別提相關人士的信息了。
“所以……你就是那個女孩?”我可不記得自己曾和擁有自殺傾向的少女相識,但陌生人又怎麽會進入我的幻覺?
“啊,這個……”洛菲似乎臉紅了,“大概……也許……可能應該是這樣吧,嗯,我就是那個女孩。”
“你到底是有多不確定啊!”看著她晃**的身形,我感到更加疑惑了。顯然這個女孩起源於我的潛意識,卻又有相對獨立的心靈。我究竟出於何種原由創造了她?我又為什麽要向自己尋求幫助?
苦惱的同時,我繞她一周,打量著困惑的女孩。四肢完好,頭部也沒有撞擊的痕跡,就連衣服也沒有摩擦和破損,看起來不可能是跳樓而亡,倒可能是服毒自殺的文藝少女。
如果我隻目睹過死後的屍體,應該不會幻想出如此完好的她——我確信自己一定在死前見過她。
“我記得,”我清了清嗓,“你剛才說這是一起殺人事件。你……你是被殺害的嗎?或許你可以回憶一下當時的場景,什麽都可以,能做到嗎?”
聞言,洛菲抿著嘴並閉上了眼睛。
“嗯,當時,我躺在地上,月亮很大,但是周圍黑漆漆一片……那是天台,沒錯,我是在天台上死去的。背上有水泥地堅硬的觸感,我好像要陷進去了……不。我的身邊似乎有其他人。”良久,她再次開口,聲音卻明顯開始顫抖。
“我感覺周圍……全是水,漸漸無法呼吸,四肢冰涼……啊……啊。”
漸漸地,洛菲虛幻的喉嚨裏發出了破舊的鼓風機一般的怪異呻吟。
“打住!”我厲聲喝止了洛菲的回憶。
女孩茫然地抬起了頭,眼角垂著淚痕,大概連她自己都沒發現。
“我的旁邊……有哭聲,有水。”洛菲說完,陷入了沉默。
我笨拙地伸出手,卻又訕訕地縮了回來。
明明隻想隨便試試,卻沒想到她真的可以回憶——不,她描述的部分也隻不過是我被封存的記憶吧。難道我曾出現在她死亡的現場?謎題,全都是謎題。
不過現在可以明確的是,她並非跳樓而亡,並且能感受到現場有第二個人存在。還有水,是血泊?可哪裏來的傷口,又為什麽會讓她有著如此深刻的印象?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並不好解釋。
“我幫上忙了嗎?”
“算是吧。”我支吾以對。
“那你該請我吃烤冷麵了!”
“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噗,哈哈哈。”
“你笑什麽!難道現在學校裏沒這個說法了?”
“不不不。”我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原先學校門口一直有一家早餐店,做得一手美味的烤冷麵,當時的同學討價還價時總是以烤冷麵作為籌碼,但是——
“已經改成奶茶店了啦,冰激淩店倒是還在,下次請你吃香草甜筒吧。”我笑眯眯地回答,簡直像是朋友之間的日常閑聊。
朋友啊……說不定也不錯。那我大概算是和自己的幻覺交朋友的第一人吧。
“哈哈,聽起來和朋友一樣——那麽,你是幾年級的呀?”洛菲像貓一樣眯起了眼。
“真是令人懷念的問題,我看起來這麽顯小嗎?”我也笑著應答道,“老師。我是老師。”這兩個字對現在的我來說那麽陌生。一個月沒回學校,我都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個老師。之前的回憶湧了出來,仿佛靈光一閃,我旋即記起了某張熟悉的臉龐。
或許,我能從別的地方找到可利用的線索。
【幕間】
“失去記憶的主人公,和曖昧不清的幻覺?幻覺也算是出場角色嗎?”
我點了點頭:“您不妨把幻覺和跳樓事件的死者看作一個人——我想讀者也早就把她們看作一體了。”
“這前麵說洛菲看到了某個人,那麽他自然算是小說中的登場人物——”觀劇者輕描淡寫地直擊了我的要害,“如果登場人物隻有三人,那這個神秘人豈不就是作為主視角的‘我’,以及‘我’想起的神秘臉龐中的一個?”
“一針見血。”我忍俊不禁,“到底是不是呢?”
觀劇者思索了片刻,默不作聲地翻開了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