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

約莫是受了“小紅帽”發帖的影響,顧楓覺得對不起兒子,特地回了趟家。

顧思這小子挺懂事兒,母親死後將自己照顧得不錯。8歲的孩子,一個人做飯,一個人打掃衛生,一個人上學,遇到什麽問題都是一個人處理,沒讓顧楓操半點心。

顧楓到家時已經晚上11點多了,顧思在洗衣服。他將自己的衣服洗完了,開始洗顧楓的牛仔褲,他人又小,一小塊接一小塊地洗,洗了整整有三個大盆子。

顧楓揉了揉鼻子,覺得顧思挺好的,是自己在雞蛋裏挑骨頭。他喘口氣,覺得是時候給顧思找個媽了。

周法醫的模樣在顧楓腦海中倏地一晃。

顧思聽到身後響動,嚇壞了,他脊背挺得筆直,手裏肥皂“咣當”落地,大氣不敢出一聲。

“是我。”顧楓忙出聲,“我回來了。”

“飯在鍋裏。”

顧楓剛想說自己吃過了,又不想拂了孩子心意,揉揉鼻子說:“哦。”

顧思做了炒飯,味道還不錯。顧楓忽然想,要是自己今晚不回來,那這飯怎麽辦?念及此,他端著碗走到廚房門口:“哎,顧思。你怎麽知道我會回來?”

“我就沒指望你。”顧思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後徑自走回房間,房門“砰”的一聲被他摔上,顧楓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罵了句:“小兔崽子,什麽態度!”

顧楓氣了足足有十分鍾,看了會兒電視,洗澡睡覺,不搭理顧思。

顧楓醒來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看看表,9:30,這個點沒法去警局。顧楓思忖著,既然這樣,那不妨再前往案發現場走一回,說不定能有新線索。

臨走時,顧楓看到桌上放著碗皮蛋瘦肉粥和一個太陽蛋,應是顧思給準備的。他心裏生出一陣暖流,覺得這麽多年,還是顧思照顧他多一些。碗底下壓著一張字條,上麵是稚嫩的筆跡:我原諒你。

顧楓揉揉鼻子,心想:什麽玩意兒?老子用得著你原諒?

顧楓洗漱完畢,驅車來到風荷小區。那裏大變樣了,前段時間來時還挺安靜,宛若世外桃源,今天熙熙攘攘的,要麽是搬家公司在搬著行李,要麽是一些西裝筆挺的房產中介在看房子。

“怎麽回事兒?”顧楓看見最初報案的葉琳一家人正搬著東西,問道。

“搬家啊!警官先生。”

“這麽突然?”

“鄰家死人啦!晦氣!每天晚上都覺得瘮得慌!”

顧楓愣了片刻:“這樣啊。”

“地下室那些沒什麽用,不用搬了,扔給房東吧!值不了幾個錢。”葉琳一隻手抱著洗臉盆,另一隻手招呼丈夫。

“怎麽,這裏有地下室?”

“也不是每家都有,稍微好點的房子才有。”

“隻有從房子裏才能下去地下室嗎?”

“不是,地下室有兩個出入口。從地下車庫也能進去。”

顧楓腦袋“嗡”的一響,像被人打了一悶棍。

他抖著手找出鑰匙插入鎖孔,打開門後,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蘇揚房屋的擺設一如既往,沒人動過。顧楓記得清楚,這裏的生活物品都是雙份,精致小巧,不像男人的,高思明說他之前沒來過蘇揚家。那麽這間屋子,應該住著兩個女人,或者至少有一個女人經常過來。

顧楓看見蘇揚家中有個小酒櫃,內中放著多瓶紅酒,他突然想起高思明口中的,蘇揚特殊的癖好,感到尷尬。

顧楓打電話給物業,問蘇揚家最初在設計時有沒有地下室,物業給了他肯定的答複。

顧楓在物業人員描述的地下室入口處發現了一個書架,挪開後,一扇小門就露出來了,掛著鎖。顧楓先打了個電話到局裏物證科,讓他們派個人將蘇揚隨身的鑰匙給拿過來,另外打電話給法醫處,找周法醫。

周法醫聲音甜美:“您好。哦,是顧隊啊,您好您好。”

顧楓心頭一顫。

“什麽事兒啊,顧隊?”

“嗯,我想問問你,上月28日,風荷小區殺人案,死者的真實身份確認了嗎?”

周法醫明顯一愣:“那……那不是蘇揚嗎?”

“我知道,我是問你,有沒有從技術方麵進行確認?”

“這個……沒有哎,抱歉。”周法醫很尷尬,她小聲說,“我思忖著她的身份既然已經確認,就沒有……呃,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別誤會。我也是突然想起來,這會兒需要。”

“嗯。我現在就做,不過要一個禮拜才能出結果。”

“謝了。”

掛上電話,顧楓思考了一會兒。等物證科的同事將鑰匙送來了,顧楓挨個在地下室的門上試,試到第三把鑰匙的時候,房門“啪嗒”一聲開了。

顧楓以手掩鼻下了地下室。通過一條長長的樓梯,顧楓摸到開關後開了燈。地下室有人打掃過,還算幹淨,擺放的都是些長久不用的雜物,還有個大櫃子。奇怪的是,其他雜物上都落了灰,獨獨櫃子上沒有。顧楓戴著白手套打開櫃子,發現裏麵是些書籍和女人的各式衣物首飾,和蘇揚平時的打扮風格完全不同。

顧楓有些詫異,腦海中登時出現了雙份餐具和洗漱用品的事。

顧楓在不是很大的地下室轉了轉,找到了一扇小門,打開後是地下車庫,順著地下車庫可以直達小區門外。

物業人員告訴顧楓,地下車庫處並沒有監控錄像。

而門前的監控錄像顯示,蘇揚每天都從正門出入,無一例外,而且非常準時——她每天早上7:30出門去買新鮮蔬菜。從沒有人和她一起從正門進入,這給人的感覺是:她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

而她為什麽要掩飾另一個女人存在的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所有的案情還原後應該是:

蘇揚和閻婷一直保持著特殊關係。蘇揚長大後回到鳳凰村向繼父複仇,閻婷讓他死於醫療事故。後來,閻婷來到吉末區第三人民醫院,二人合作殺了歌手許星海來賺取比特幣——或者她們還殺過更多的人。

蘇揚和閻婷找了同一個男人戀愛——又或者說閻婷是故意的。蘇揚預感到閻婷的情人是高思明,在6月28日設計確認。那天閻婷從地下車庫回家,向蘇揚道歉,這時高思明過來了,蘇揚為了報複閻婷,同高思明發生關係,引發了閻婷殺意。高思明走後,閻婷在蘇揚的蛋糕中加入迷幻劑,用編織繩勒死她後帶走蛋糕和蛋糕盒從地下車庫離開。

或者說,閻婷因為財產和情感關係,早對蘇揚起了殺心,所以在暗網上預估了她的死亡日期,並加以實施,閻婷賬戶裏多出的比特幣就是證據(可能性更大一些)。

顧楓摸了摸下巴,沒記錯的話,預估自己死期的也是閻婷那個賬號,怎麽,是閻婷想要阻止案件進程,殺他滅口嗎?

有意思。

可還有一個地方說不通:為什麽在鳳凰村,丁媛說死後的蘇揚來找她報仇了呢?丁媛為什麽突然會被嚇瘋了?難道,這隻是一個瘋婆子的信口胡謅?

還是說……顧楓皺了皺眉頭。還是說死者根本就不是蘇揚,而是閻婷?

那天蘇揚騙她吃了有迷幻藥的蛋糕,正準備動手時,高思明來了。蘇揚將沒法行動的閻婷綁起來放在櫃子裏,應付了高思明後再下手,並且偽造出死者是自己、凶手是高思明的現場。而因為她們二人長期的合作和情感關係,知道閻婷的比特幣賬戶對蘇揚來說不是難事。

畢竟到現在,沒任何證據表明死在蘇揚房間裏的女人就是蘇揚。她的臉被毀了,DNA比對還沒進行。刑警們有可能在誤導下陷入了一個誤區,他們錯誤地將死者當作了蘇揚。

而這,沒任何證據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