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盡情盡性的東漢帝國

1／劉秀稱帝

當新朝皇帝王莽在死路上一騎絕塵時，未來的東漢帝國皇帝劉秀踏上了璀璨的人生之路。他注定要複活被王莽殺死的漢帝國，重新在華夏大地上豎起久違的劉邦的龍旗。

劉秀的出場並無光芒，他是站在哥哥劉縯身後被世人漸知的。兄弟二人口徑一致地說，家族有皇室血統，但因過於遙遠，所以對他們的人生沒有任何加持。公元21年，綠林軍縱橫天下，風生水起，劉秀的家鄉南陽很快出現了綠林軍的分部新市兵。劉縯使命感被激發，他拉起正在務農的劉秀，籠絡南陽的劉氏族人，組建起一個小兵團，和新市兵共同攻擊地方上仍然效忠王莽的官員。雙方合作非常愉快，劉縯仿佛看到大漢的龍旗在他手中迎風飄揚。

劉秀遠沒有那麽超前，他不認同老哥的宏圖大誌，認為力所能及是人生真諦。兄弟二人曾談論人生理想，劉縯說：“我要複興祖宗榮耀。”劉秀則更務實，他說：“娶妻當娶陰麗華（南陽美人），做官當做執金吾（禁衛軍首領）。”

劉縯教訓劉秀說：“男子漢大丈夫，誌在四方，你這是小農思想。”

劉秀謹慎而敦厚地說：“一份體麵的工作，一個絕色的老婆，人生若此，足矣。”劉縯對老弟的誌向不以為然。

公元22年，綠林軍主力進入南陽，同樣有劉氏皇族血脈的名義首領劉玄發現劉縯把南陽經營得如此之好，綠林軍在各地對王莽政權的進攻又順風順水，頓時感覺自己十分偉大，綠林軍的將軍們也認為劉玄偉大，於是紛紛擁護劉玄稱帝，對外宣稱他們複興了漢王朝。

劉縯大大地反對。理由是，王莽還未被消滅，如果綠林軍立了皇帝，那赤眉軍也會立皇帝，民無二主，大家本來是共同對付王莽的，因為立帝這事起內訌，太不值當。

劉玄拍案而起說：“你我都是皇族，不讓我稱帝，是你想稱帝而不得，**裸的嫉妒不利於團結。”

劉縯正要爭辯，劉秀偷偷拉他的衣袖說：“你和這種人犯不上啊，不但犯不上，而且還要提防他。我看這小子就是傳說中豎子成名、小人得誌的類型。”

劉縯不同意老弟的看法，反而認可劉玄的話：“嫉妒不利於團結。”

劉玄（更始帝）才登基，王莽就動員全國四十萬兵力圍攻南陽，劉玄聞聽這個雷霆萬鈞的數字後，頓時魂飛天外，汗流浹背，口不能言。

綠林軍各個將軍紛紛要求避戰，隻有劉縯和劉秀主張迎敵。劉玄立即同意，命二人各帶一支人馬迎擊王莽兵團。劉秀隻率領三千人馬，采用誘敵深入，然後突然掉頭中央突破的戰術，把王莽兵團的先遣部隊打得落花流水。先遣部隊一敗，主力聞風喪膽，王莽兵團頃刻潰散。

以劉玄為皇帝的綠林軍取得絕對勝利，王莽再也沒有力量組織起這樣龐大的反攻部隊，隻能坐等滅亡。

劉縯、劉秀兄弟在戰場上的驚鴻一現，讓劉玄如坐針氈。他趁劉秀統兵在外時，突然對劉縯痛下殺手。劉縯被殺，常規思路下，作為其弟的劉秀要麽造劉玄的反，要麽逃亡。但劉秀審時度勢後，選擇了第三條路：向劉玄負荊請罪，主動揭發老哥無組織無紀律的行徑，宣稱劉縯沒有大局觀，隻看到自己的利益，我行我素，自然不是合格的臣子。

劉玄先是懷疑，但看到劉秀神色如常，而且憨厚的臉上竟然流露出替老哥感到愧疚的顏色，不禁對劉秀解除警戒。他放過劉秀，讓劉秀仍在他的政府中擔任要職。

很快，劉秀的親密戰友們就發現老大精神分裂了。在人前，劉秀談笑飲食如常，好像被劉玄殺掉的劉縯不是他親哥，而是一頭豬，但獨處時就戒酒戒肉，夜深人靜時，會捶胸頓足，默默流淚，兩眼通紅。

如你所知，劉秀沒有精神分裂，他對劉玄恨入骨髓，可力量又不允許他立刻為老哥報仇，在憤恨和慚愧之下，才有這種異常表現。

劉秀“精神分裂”時，劉玄正光芒萬丈。昆陽之戰後，劉玄的綠林軍攻陷洛陽，以此為首都，向天下發出進攻王莽帝國首都長安的檄文。劉秀主動請纓，但被劉玄拒絕。他見識過劉秀的本事，驚恐其軍事才能。如果劉秀再立下攻陷長安之巨功，其影響力會與日俱增，這對於他這個皇帝而言，不是好事。

所以他給了劉秀一個看上去遠比攻陷長安重要的任務——以皇帝劉玄的名義招撫河北（黃河以北）諸州郡。當時的河北是變民的樂園，變民組織數不勝數，劉秀用三招對付這群叛徒：第一，讓他們知道自己代表了正義（老子我是劉玄政權的河北軍區司令）；第二，用殘酷的武力打擊力量不強的變民組織；第三，采用各種政治攻勢，每滅掉一個變民組織後，就立即恢複當地的秩序，給老百姓以實惠，讓老百姓成為他的宣傳員和推銷員。

這種攻勢相當淩厲，僅兩年時間，劉秀就讓河北恢複了太平，自然，河北也成了他的根據地。從表麵看，他是在為劉玄政權擴張勢力範圍，實際上，他是在為自己打基礎。

當然，劉玄政權也太不中用了。公元23年九月，劉玄綠林軍攻陷長安，劉玄從洛陽遷都長安。正如當年劉縯所料，另一個反抗王莽的民間兵團赤眉軍也立了擁有劉氏皇族血統的劉盆子為帝，兩方為占據長安城，展開慘烈廝殺，雙方都損失慘重，當時世界上最偉大的長安城因遭到從未有過的浩劫，淪為少有人行的鬼城。

劉秀在黃河以北麻木地看著長安城中驚逃出來的飛鳥，歎息不已。公元25年陰曆六月，劉秀在今河北柏鄉舉行軍事會議，商討如何去長安救援劉玄。但大家都聽出來了，這是窮嚼蛆的例行會議，所以沒有人提出如何解救劉玄。散會後，鬼精靈耿純跑進他的房間，請求他稱帝。

劉秀平靜地回答說：“恐怕不好，皇上（劉玄）正處於危難之中，應該先救他。”

耿純一眼就看透了劉秀的髒腑，說：“劉玄和你有殺兄之仇，此時他陷入危難，正是你複仇的機會。如果你還效忠他，實在太虛偽了。”

劉秀仍然端著繼續裝：“我平生誌向隻是娶到麗華，做個小官。如今不但實現，甚至超標，可謂喜出望外，不求其他。”

耿純隻好說出真正的人性：“眾人拋家舍業，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跟隨你，隻不過想攀龍鱗，附鳳翼。如果你做了皇帝，這些人就成了王公大臣；如果你不做皇帝，這些人隻是打雜的，無名無分。如果你不稱帝，恐怕這些人要逃跑。”

耿純僅憑這段話就可以躍入人性分析宗師行列。按耿純的看法，任何人跟隨一個領導者，都必須得到實惠，領導者也必須有利己達人的意識。在大多數人眼中，跟對人的唯一衡量標準就是你能給我帶來利潤，看似我受你領導，其實你隻不過是我通往成功的梯子。如果梯子脆弱，那我就會離開。這就是人性。

聽完耿純的話，劉秀大吃一驚。他找來軍界大佬、忠孝雙全的馮異，把耿純的話複述給老馮聽。老馮極力讚同，但他批評耿純的功利念頭說：“我跟隨您，是因為您就是您，沒有別的。”

劉秀拿出稱帝的堅定信念說：“昨晚夢到騎著一條紅龍飛天，醒後心髒不舒服，好像得了心病。”

馮異隻能順著他的胡話說：“這就是老天明示您必須稱帝，不必考慮，稱帝。”

於是，劉秀稱帝，宣布繼承漢王朝血脈。曆史上稱劉秀之前的漢王朝為西漢，劉秀建立的漢王朝為東漢（西漢首都在長安，劉秀後來將首都設在長安東麵的洛陽）。

劉秀稱帝的三個月後，劉盆子的赤眉軍攻陷長安城，劉玄退位，不久被殺。劉秀在老哥墓碑前，仰天大哭，告訴老哥大仇已報，雖然不是他親手為之，但敵人的確死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敵人不隻劉玄，他手中隻有半壁江山，祖先在哭泣，百姓在等他，他需要一場絕不可避免的內戰來完成和鞏固皇帝大夢。